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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by伊人睽睽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27

毕竟待她半年后死了,黄泉之下未必还能见?到这样好看的郎君。
他的眸子掠过来。
这是私情被暮逊看破、驿站携手逼问贺明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姜循弯起眸子,悠然捧着书卷走回书桌边。她好整以暇地坐下,托腮凝望他,声音沙哑间如钩子般吊着人:“阿鹭来得好快呀。”
江鹭靠着墙,冷寂淡然:“连续三?枚响箭,府外挂起灯笼。你如此?唤我,我岂会?不来?”
一对正是情深的男女久别重逢,不应该是二人此?时各自冰冷的模样。
但偏二人各有所求各有心事,相处之间,不见?情意,只见?心机。
姜循眨眼,漫然笑:“我昔日和你嬉笑,说我二人缺少诉情的法子。我私心想着,我挂起灯笼,便是对你的爱慕之情。挂几?只灯笼,便是多想念你几?分。看来我虽然没有说出口,阿鹭却?和我心有灵犀,知?道我的心意了?”
江鹭垂下的眼波朝上撩开。
他冰水般的眼波微有怔意,从自己的一腔刻骨恨意中?分出几?抹柔情,恍惚着看她:“你思念我?”
姜循失笑摇头:“不是。”
江鹭眼波如电。
她浑然无畏,专注凝视他,语气几?分温和:“阿鹭,我有事和你相商。”
江鹭停顿半天?。
他捕捉到其?间的不寻常,而他自己的心事,又在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扰得他心烦意乱。江鹭半晌淡声:“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姜循毫不谦虚:“我的事十分重要,我先说。”
江鹭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姜循开口便是:“阿鹭,你知?我知?,我和太子彼此?厌恶,又在大局之下,无法撕破脸面,还得携手同行。”
江鹭的眼睛,倏地抬起来。
他霜雪一般的眼睛,在烛火下沾了泓雪一般的弧光。那弧光轻轻一晃,顺着浓长?的眼睫,扎进他眼睛里?,又顺着骨血,一路摧枯拉朽,深入他心头。
雨丝沾睫。
屋中?光暗,烛火竟让他面容变得模糊。他站在晦暗墙角,姜循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神色。
她只大约听到那靠墙而立的郎君,似乎无所谓地笑了一声。
笑意无情而锋锐,沾着血连着骨,让他漫不经心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凉风和雨水潮意一同灌入。
姜循皮肤被激起一重战栗,而她仍坐在书桌后,托腮噙笑,邀请着他:
“官家开了讲筵,宗室子弟入学。别管那些孩子才多大,但这个讯号,表明官家对太子不满,有废除储君的心思。暮逊当然也看得出来,他十分焦躁。
“我的处境和他的处境大差不差。如果他不是太子了,我又找谁获得大权呢?我思来想去,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欲提前婚约,不守我娘那一年孝期,和暮逊在半年间快速完婚。暮逊同样需要大婚,需要子嗣,证明他皇位继承者的权威。我和暮逊一拍即合,他不过问我的事,我不过问他的事,我二人先完成这大婚,才是当务之急。
“可官家现在必然不急着让暮逊完婚。我便打?算弄出一个孩子来,传入官家的耳中?。我若有了子嗣,官家便会?提前让我和暮逊完婚。
“一旦我成为真正的太子妃,暮逊便没用了。”
姜循施施然站起,朝江鹭走去。
昏光中?,她袅娜间如烟生雾,带着笑藏着锋,从明光步入暗处,一步步走向江鹭。
她掀起的眼波,与他低垂的眼波对上。
姜循手指轻轻擦过他手臂,与他擦肩,旋身而笑望他:“我邀你入局——待我大婚,待我坐稳太子妃,你可愿和我携手,共同诛杀我夫君呢?”
她冰凉含笑的眼睛,与他对视。
江鹭站在角落里?,冷漠而轻柔道:“那么,你从哪里?搞来一个孩子,还让皇帝相信?”
姜循笑意加深。
她浅笑道:“我这不是打?算去找暮逊吗?”
她的手腕被他拽住,她被扯到他身前,她仰头看着他,又轻轻笑:“还有……我不是可以找你,借腹生子吗?”
姜循畅意道:“你与我欢好时,再不用避子了,要给我一个孩子……你开不开心?”
她伏在他耳边,身上潮湿宛如刚从黏腻沼洼中?爬出来的水鬼,诱着他:“阿鹭,我邀请你一同杀我未婚夫。
“到时候,我做大权独揽的皇后,你做那摄政王。好不好?”
烛火照着二人。
这几?日的遭遇,宛如噩梦和沉渊轮回交替。江鹭独自在沉渊之底呼吸艰难,遍体鲜血淋淋求生艰难,偏还有一人跳下沉渊,到他身边。
他在沉渊下接住她,竟不知?此?时此?刻,是他在扯着她下沉,还是她想拽他下沉。
窗口的风雨袭来,黏滑无比。墙根角落中?,呼吸缠绵又交错开,江鹭俯身,黑郁郁的影子罩住姜循。
丝丝缕缕的气息拂来,姜循闻到清雅兰香,深深吸了口气。
漆黑昏暗的室内,姜循落到江鹭怀中?,才发现他周身沾水。此?时,他的潮湿与阴凉像藤蔓一样缠住二人,绞住姜循。姜循雪白?的脸上被他抚压出一片胭脂红意,她安然享受。
他面孔沾水后越发白?,像出鞘的雪刃,周身有种置于暗室的锋芒凌厉之气。
他身上的锋芒刺着她,姜循大胆地与他对视。二人凝视对方,兴奋和战栗在骨血间流窜,焚烧他们。
二人距离缩短,终是他将她抵在墙角,谁也错不开身。江鹭眉眼低垂如妖魅,喑哑声音被风雨遮掩吞没,只有她听得到:“你疯了。”
姜循柔声:“你没疯?不能吧?”
她扑入他怀抱,抱住他。她既笑又叹,眼中?却?是一往无前的锋寒神色:“来陪我一起疯。
“否则——忘了我,回去你的南康王府,做你的世子娶你的世子妃,别和我再有瓜葛。”

江鹭问:“你为什么非要登上那个位子?”
被他压在墙角的姜循额头微低贴着他肩,她一边眷恋地感受着他的气息,一边闭着目浅笑:“权势动人啊。我不是早说过我爱权吗?阿鹭,你?该不会以为我有其他的不得不回东京的原因,我便不爱权了吧?”
姜循悠然得近乎戏谑:“我一直是你?不能接受的那类恶女啊——爱权爱势,愿为之生,愿为之死。走不到那个位置,一切对我毫无意义。”
江鹭的声音如冰水破玉,溅在她耳边:“不对。”
她的下巴被抬起,她被迫仰头,看向江鹭。
俯视她的江鹭,听闻她的说辞,既没有被她的猖狂气得掉头就走,也没有失落地拒绝她。他在一片混乱中?,似乎仍想艰难地理清头绪,走进她:
“先前你?没有这?样?急迫。你?和我联手?,一贯徐徐图之,循循善诱。你?突然急不可耐,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姜循心中?微空。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清浅中?带着丝丝赤色。她足以想象他近日的煎熬,可他还要在这?种煎熬中?抽出神智来应对她。
姜循心间酸楚。
她都可怜他,都觉得他好累。她又何必让他更累呢?
她待江鹭从来谈不上好,装死离开他是私心,心动后重新撩拨他和他重修旧好亦是私心……她好像从来没为他着想过,她此时想少?有地待他仁慈些?。
好聚好散便是仁慈。
以他的性子,他当很难接受“借腹生子”,很难接受“皇后和摄政王”这?种关系。二人就此分开,十分正?常。
姜循压下自?己心头的种种异常情愫,仰脸微笑着反问:“能发生什么事?只是太子发现你?我私情而已。我想干票大的罢了。”
江鹭抱着她,她感受到他呼吸的清浅和忍耐:“凉城事变真相隐于暗处,明明查出却不得宣扬。此时痛苦的应当是段枫,是我。而不是你?。生出报复欲急不可耐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你?不可能为我而着急地想要夺权。”
姜循想反驳,但他冰凉又灼热的手?指收紧力道,扣她下巴的力道几乎是在掐,让她开不了口。
他指腹贴着她颊畔,涣散的目光如?针锋般聚起,他在一片凌乱中?拼出一个并非真相却和真相异曲同工的真相:
“为凉城痛苦的人,还有一人——叶白。官家让他调查,他亲自?翻找蛛丝马迹,这?一月以来,是他距离凉城最近的一次……他必然最为伤心。
“你?是为他而要加快计划,要快速完婚?!”
姜循眸子闪烁。
完婚之事,她自?然和叶白也有过计划。此时在江鹭的质问下,她不至于全然否认。
姜循抓住他手?,示意他松力道,让自?己开口。
她的话语有些?含糊:“我曾答应一人,要一起站在权势之巅。”
江鹭松开了她。
他朝后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我曾以为,你?答应的那个人,应是姜芜。因为你?是为姜芜而回?东京,凉城出事是你?回?到东京半年以后的事。
“但其实,你?答应一起站在权势之巅的那个人,是叶白,不是姜芜,对不对?”
姜循无言。
江鹭:“那么,你?说的什么摄政王,到底是想要我来,还是想要叶白?你?对我全然无真心,我只是你?和叶白同盟的踏脚石?”
江鹭微笑:“你?又在骗我帮你?,是吗?”
姜循矢口否认:“自?然不是。阿鹭,我心中?有你?……”
她走上前,但他朝后退。她连他一片衣袖都碰不上,姜循只是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便心中?生慌,几乎要冲上前安抚他。可她又能安抚他什么?
他的猜测并非无缘由。她难道可以否认自?己和叶白的计划?
姜循便沉默地看着他,她见江鹭朝窗口退去,窗外电光照在他身上,凛冽森然。
他靠在了窗上,电光之下,姜循心口揪起。
江鹭说:“你?现在要做什么?”
姜循不解他为何这?样?问,她诚实回?答:“我和你?说完话后,便会出府去宫中?,到东宫和暮逊商量大婚提前的事宜。我们?会告诉皇帝我已有孕,太子大婚需要半年时间准备,半年时间内,我得弄出一个孩子让老皇帝相信……”
姜循说服他:“我即将出府。我们?没有时间了。”
江鹭颔首。
江鹭道:“给?我两个时辰。”
姜循茫然:“什么?”
他手?已撑在窗棂上,捡起了那蓑笠戴上。蓑笠遮掩他容貌,姜循只看到他朝她撇来的微白下巴:“给?我两个时辰,若我不回?来,你?再进行你?的计划。”
他撑在窗上便朝下跳去。
身如?浮鸟,羽翼瞬扬。
姜循不知是为他的离去而心慌不舍,还是出于旁的什么缘故。眼?看他要走,她几乎扑上前趴在窗口,仰望那掠到墙头的郎君。
她脱口而唤:“阿鹭!”
黑衣郎君身如?玉竹,与墨色大雨几乎融为一体。他俯下蓑笠,似乎朝她看来。
姜循目光不舍,却要压抑:“你?说的你?也有事告诉我,是什么事?”
江鹭答:“两个时辰后,再告诉你?。”
江鹭绷着腮,咬紧牙关,拼出几个字:“你?等我想办法。”
姜循大约猜的出来:“你?能想什么?你?无法周全所有人!我不需要……”
江鹭的凌厉隔雨刺来:“若我非要周全呢?”
字如?珠玉迸溅,姜循撑窗仰望着墙头那道黑影。雨淋淋漓漓地溅在她面上,她一时间浑然不觉。视线被雨浇得模糊,她还是忍不住看他。
冽风袭来,姜循身子一颤:“一个半时辰!我没那么多时间,天黑前我是要回?府安排其他事宜的……我只能给?你?一个半时辰。”
江鹭没说话。
他瞬间没入雨幕,留姜循怔怔望着绵密雨丝出神。她抚摸着自?己心脏,感受不到毒入肺腑的痛意,只迷惘地自?我安慰:真的活不成了?感觉不到啊。
……她也没那么喜欢阿鹭。
她只是在诸多红尘间,最喜欢他而已。那其实……也不重要。
可为何想着不重要,说着不重要,又生出流连不舍呢?
哎,所以她早就说过,她讨厌江鹭。她早已抛弃感情,他非要出现在东京……这?个人,真是讨厌。
早朝已过,大雨断续,众臣留在政事堂议事。
晌午用饭后,各位大臣见雨不停,纷纷撑伞离去。叶白亦在其中?。
他如?今是中?书省的“红人”,很可能是下一任的“参知政事”,无论在皇帝面前还是太子面前,都能说得上话。叶白撑伞出殿时,仍有大臣羡慕地在后想着此郎君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的叶白执伞下阶,唤住一位即将拐入后宫甬道的人:“姜太傅。”
姜明潮回?头。
他立在甬道墙沿下的树旁,一旁为他撑伞的宫人懂事地退开。姜明潮淡然看着叶白:虽然他的女儿和叶白关系难言,但姜太傅本人,从没得过叶白的拜见。
世人传言他提携叶白,他其实从不插手?。
姜明潮:“叶舍人何事?”
叶白走到他身畔,垂眼?低笑:“我在查凉城事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大皇子死得好莫名其妙,而大皇子有睡前喝一碗羊奶的习惯,那服侍他的奶娘,以前曾在姜夫人娘家的府邸当过值。”
姜明潮:“怎么,羊奶有毒?叶舍人自?去查罢了。若需要静淞娘家的协助,我亦可出面作保。”
叶白闻言不语。
雨丝淅淅沥沥。
姜明潮忽然看向他,淡笑低语:“莫非你?觉得是我杀死的大皇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特来试探我?”
叶白俯着眼?:“不敢。”
姜明潮微微笑:“你?想要证据吗?”
叶白蓦地抬头。
姜明潮:“你?想要为暮氏王朝诸皇子伸冤吗?想要证据的话,我可以给?啊。”
叶白缓缓笑:“我实在听不懂太傅在说什么。看来是我多事了,告辞。”
叶白已背过身,听到姜明潮在后淡语:“你?我或许可以合作一场。”
叶白微偏头,朝后弯眸,半开玩笑:“太傅抬爱我了。我哪敢和太傅合作?循循若是知道……会恨死我的。无论太傅给?出什么条件,我和太傅,也不是同路人。”
姜明潮低吟:“有人言,有伊尹之志,而放君可也;有周公?之功,而伐兄可也;有周之后妃之贤,而求贤审官可也。
“孟子却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我给?长乐公?主备的书稿,公?主向叶郎君讨教过,叶郎君特意留意过此话,才来半道寻我,试探我,是吗?
“这?寰寰天宇之下,到底是伊尹之志多些?,还是伊尹之篡多些?呢?叶郎君心中?该有答案。”
叶白心中?沉下:伊尹之志。
他曾向暮灵竹递橄榄枝,说公?主有不懂的学问可以请教他。暮灵竹只请教过一次,便是姜明潮口中?所吟的这?段话。公?主听不懂太傅在说什么,叶白却听得懂——
果然,姜明潮想做的是,“伊尹”。
若有放逐君王之志,那叶白在凉城案中?查到的大皇子蹊跷的死,再加上此前那些?皇子一个个被贬被废……叶白到底年轻,来试探姜明潮。
可是其实,叶白不该试探。试探出结果又能如?何?难道他会和姜明潮联手?吗?
姜明潮淡笑:“你?不必和我联手?。到关键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叶郎君心有大志,应当不会错过的。”
叶白回?到自?己的府邸。
收伞进屋,他坐在空荡荡的堂屋中?,屏退所有仆人,一人静坐。
在仆从眼?中?,叶府是十分奇怪的。
仆从十分少?,屋中?也没什么器具,便是这?个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堂,都空旷无比,只有几个蒲团和小?几。有仆从私下调笑郎主小?气,什么都不置办,分明是说家中?不欢迎客人,谁也别?想在叶府喝盏茶,更不用提留宿。
而府中?的主人叶白,也是仆从眼?中?的怪人。
也许在府外诸人眼?中?,叶白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言笑晏晏脾性甚好。可在这?府邸中?,仆从见不到叶白一个笑容,见不到叶白一个温和些?的表情。
叶白总是屏退所有人,独坐一室。他在想什么忙什么做什么,无人得知。
这?整座府邸,似乎只是他的停歇处。他总要离开,不必流连。
正?如?此时,叶白便一人坐在堂屋中?。
雨水绵密,从四面大开的门窗中?纵入。恍惚间,似乎四面八方都在下雨。叶白独处孤岛,眼?见雨水连这?座孤岛也要吞没。
而他只是沉默看着。
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一样?的沉默中?,一道电光划破苍穹。叶白眼?睛眨一下,下一刻,他发现空落落的大堂中?,多了一个人。
一身淋雨后潮湿无比的黑衣郎君,摘下蓑笠,朝他看来。
是江鹭。
是能不和他私下打交道、便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清洁干净得让人恨怒的南康小?世子,江鹭。
私宅相见,叶白不见平时的温雅,他漠然无比地看着江鹭的陡然出现。
江鹭睫毛上沾着雨水,声?音在雨帘中?带着哑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耳中?:“你?邀循循共谋大事,邀循循共下地狱。”
江鹭的眼?睛似也在下着雨,那雨水却清澈很多,让叶白看得到他那琥珀色的晃动的沾着血红色的眼?眸。
叶白想到姜循说过,她喜欢江鹭的眼?睛。眼?睛清的人,心软,干净,好骗。
叶白看着江鹭朝他步来,字字带着杀意:“老皇帝给?了你?一月时间,让你?知道凉城发生过什么事。你?无法撼动他们?想隐瞒的意志,便想采用另一种极端的方式。
“你?想推翻他们?,想重开此局。你?邀请循循和你?联手?,让循循提前大婚,嫁给?太子,再杀掉太子。她怎么提前大婚?老皇帝废储君的心思?若隐若现,可老皇帝没有别?的儿子了……循循若是怀孕,便可以提前大婚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怀孕以后呢?她杀了太子以后呢?你?要她永远待在这?里,永远葬送在这?里吗?她连双十年华都没过,她还那样?年轻,她为不属于自?己的事强留东京已经痛苦,你?还要她后半辈子陪你?一同死在这?里?
“你?要她怀上谁的孩子?那个孩子以后怎么办?是视她为敌,还是被她所杀?你?想毁了循循一辈子吗?”
叶白静看着江鹭。
他终于缓缓笑起来,有种发泄不出的怒火:“原来如?此。原来你?为循循而来。那又如?何呢?这?是我和循循的大计,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白笑意加深:“你?想入局就入局,想退局就退局,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谁能拦住你??你?管我和循循的事做什么?我从不曾置喙你?和循循的合作,你?有什么理由来管我们?的?”
江鹭:“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将她拉入地狱,永不复出?!”
“为什么不?”叶白秀美的脸上,眼?中?的笑浓黑无比,又如?深渊妖风般一点点涌上来,吞噬一切。这?笑意刺目又凛冽,还带着一腔痛快,“循循心甘情愿和我同谋,我们?早就说好一起下地狱。我不反悔她不反悔,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鹭眸中?生戾:“我不允许。”
叶白喃声?:“不允许?”
他喃喃数声?后,乐不可支,笑容冰冷却放大,他从地上站起,迎向江鹭:“江夜白,你?算什么,你?不允许?你?可知先来后到的道理?你?可知我和循循相识多久?你?可知我们?约定一起下地狱的时候,你?还在南康王府风光无比呢!你?凭什么不允许?”
叶白朝前走,他不掩饰自?己的阴鸷,不掩饰自?己的痛快和压抑许久的情愫,“你?以为,我是如?何看着你?和循循的?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和她背着人在搞什么?我猜不透你?和她的私情,正?如?你?也别?想影响我和循循的大局。”
叶白:“一起下地狱的人是我们?,和循循站在一起的人是我。你?永远也走不进来。”
江鹭恍然。
江鹭:“她是活生生的人,她凭什么要陪你?死?”
叶白:“我们?无法一起活,就一起死。循循从不回?头从不反悔,江夜白,你?带不走她。”
江鹭:“我若偏偏要带走呢?我和循循相识多年,我们?在南康王府便有旧情,她会听我的,我了解她。你?只是后来者,你?只是替代……”
叶白笑出声?:“你?不了解她——”
长剑朝他袭来。
叶白不用掩饰武功,身子一旋便隔开了江鹭忍无可忍刺来的这?一剑。叶白和江鹭错身,阴沉天幕雷雨嗡鸣,空荡的堂上地砖上全是雨,叶白缓缓抬起脸。
他像水鬼一般阴凉。
叶白轻声?:“江鹭,你?真的认不出我吗?你?真的对我毫无印象,真的不觉得我脸熟吗?纵然循循一直欺瞒你?,可你?心里难道一丝疑惑都没有吗?你?看着我——你?从来没见过我吗?!”
电光罩下。
雪白电光浮在江鹭面上,掠在江鹭手?中?长剑上。剑光凉澈,直指前方。而前方的叶白在打斗中?衣襟凌厉发丝贴颊,秀丽之下,貌若好女……
电光火石间,江鹭眼?睛骤然迸出火光一样?的灼烧之色。
他认出来了。
这?张脸、这?张脸……是当年总和阿宁在一起的友人。
是阿宁那位友人,是那位和阿宁一起消失的“侍女”,是江鹭一问、姜循便搪塞的人。
昔日,阿宁并非一人独行。
她和她的友人同行,江小?世子情深之时,只注意阿宁。阿宁那位友人陪阿宁一同在南康王府做侍女,可江鹭目不斜视,从不多看一眼?。那友人也一径躲着江鹭。
小?世子昔日以为那友人知晓分寸。
而今、而今……
江鹭目光如?电,刺向叶白:原是他。
原是他“男扮女装”,原是他一直和阿宁在一起!
他们?日夜相处,常日相伴。在江鹭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或许他们?交谈关于江鹭的所有事,或许阿宁会和那个友人讨论江鹭……
她和一名男子,那样?亲密!
“哐——”
长剑如?虹,势不可催。剑光和雨水交错,照着江鹭清浊难明的一张雪面。
叶白终于看到了江鹭的不冷静,终于看到了江鹭眼?眸赤红、神智欲绷欲碎的样?子,终于看到这?位小?世子失了章法、露出痛恨恼怒的神情。
叶白已经冰冷得没有感情了。
叶白就是个妖孽,见不得他人快活,哑笑着刺激江鹭:“你?根本不了解她。”
江鹭:“无论如?何,我们?有旧情在。”
叶白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和循循幼时便认识,我们?青梅竹马啊。在她去姜家前,她在凉城啊,她和我在一起……”
江鹭握剑的手?发抖。
他思?绪混乱,他已难以相信哪个真哪个假。而叶白仍试图摧毁他,故意将字音拖长,拉得很慢:
“我幼时就差点和循循定亲,出了些?意外而已。我少?时离家出走,意外和循循相逢。我们?结伴同行,那是什么样?的缘分,你?知道吗?
“我们?一起到健康,如?果不是我有事离开,跳下水救她的人就不会是你?。如?果不是我让了路,她就不会进入南康王府。你?以为她喜欢你??不,好玩罢了。她心情不好,我带她解闷而已。
“后来我说和她一起离开,待在南康王府没有意义,她便和我走了。装死是我们?一起干的,逃跑是我们?一起的主意,回?到东京共谋大事……也始终是我和她。”
江鹭一言不发,招式更厉。
叶白躲得有些?狼狈了。
不知是他多年疏于武艺的原因,还是江鹭当真有杀他之心。总之江鹭神色越是苍白,叶白越是痛快。
叶白要把江鹭的旧伤撕开,要江鹭拖着那一身鲜血淋淋的伤自?我毁灭。姜循爱江鹭的洁净,叶白不信有人已站在悬崖前,却仍不坠落。
白鹭坠夜、白鹭坠夜——
坠下来啊!
叶白声?音嘶哑:“确实,一开始,循循忘不掉你?。可是没关系。你?和我段三哥相识,那你?应当知道我本名是什么吧?小?世子,你?字‘夜白’,是我告诉循循,我来做‘叶白’,好不好?循循便被我说动了……你?看,桩桩件件都是我。”
叶白的眼?中?也一点点泛红,他心中?的戾意难以忍受:“所以,凭什么是你??”
两个“夜白”,她爱的到底是谁?!
叶白胸口被剑所抵。
他步步后退,但他仍哑笑着挑衅江鹭。最好让江鹭崩溃,最好让江鹭绝望,最好让江鹭远离姜循……
昏室因打斗而凌乱。
江鹭步步紧逼,剑锋越厉。再有电光刺下,叶白审视着江鹭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泛红的眼?睛。可江鹭握剑的手?一点也不晃,寒光下,叶白见江鹭抬起脸,朝他望来。
江鹭:“无论你?如?何说,我都绝不允你?拉她下地狱,绝不允你?毁了她后半生。”
叶白:“她心甘情愿。”
叶白转身借势逼近,掐住江鹭脖颈。
江鹭颈脉冰凉又跳得厉害:“你?放过她。她本不应长留东京,她应获得自?由,她应无拘无束……”
叶白轻笑:“她骗你?的……”
江鹭江鹭隔臂一挡,拳风催得叶白齿间渗血。江鹭戾道:“只要我相信,那就不是谎言!”
“咣——”打斗间,剑锋和掌风擦过墙壁,斑驳的墙皮哗啦掉下。
叶白撞在墙上,喘息间看着江鹭的神色,心神震动,微有失神。
他见那寒光凛冽,见那寒光要刺穿自?己,他浑然无畏。生死对他毫无意义,江鹭若是杀了他坏的也是江鹭和姜循的情谊,无论如?何,叶白都不吃亏。
叶白心中?甚至在想:杀了我吧杀了我。
朝朝夜夜,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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