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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by伊人睽睽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27

姜循再次下?令:“把眼睛也?闭上。”
江鹭困惑闭上眼。
一会?儿,他敏锐的五感,察觉姜循拖着什么进了山洞中。她脚步沉重几分,跪到他面前,呼吸倾来拂在纱上,笼得江鹭闭气忍耐。
而?她握住了他的手?。
姜循:“摸摸看。”
江鹭眼前漆黑,帛纱挡光。他的手?被姜循抓着,抚摸到什么树皮上,一会?儿,江鹭反应过来,这是一丛花:让他摸花做什么?
姜循引着他的手?,让他从枝干开始,一点点摸上上方?的花骨朵。
她的声音落在他耳边:
“枝干已经半枯了,一半枝蔓已死,另一半活着。活着的那一半,花满枝头,郁郁鲜亮。
“……而?这,就是我的心。你感觉到了吗?”
江鹭手?指僵住,姜循不放过他,让他一一抚去。他抚摸花枝宛如抚摸她的心,他抚摸枯枝宛如抚慰她的心。
烟雨斜飞,山岚清寂。洞中跪地的青年男女?面对面,那小娘子握着郎君的手?带他感受——
一点点枯败让人心悸。他从枯萎抚摸到繁盛,从一片片花瓣摸到露水和烟雨。一整个春暖冬枯在他手?下?从容展示,他一一抚过,一一明了,一一心动。
姜循:“这就是我的心。”
——一半枯萎,一半盛放。
姜循气息贴着他:“为你而?盛放。”
——他的手?指摩挲着冰凉花瓣,却更?怜惜地在枯萎处流连。
姜循:“你感受到了吗?”
——他感受到春意昂然,感受到姜循在朝自己走来。
江鹭哑声:“我可?以睁眼了吗?”
姜循:“嗯。”
他蓦地掀开帷帽,忽地倾身,将她连着那丛被捞回来的花枝,一同抱在怀中。她仰头看他的眼神?湿润无比,江鹭低头:“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受委屈了。”
她大约怪罪他几分,一声不吭。
江鹭低声道:“我本以为你今日会?和我说另一件事……”
姜循:“什么?”
江鹭:“苗疆巫医给你的‘情蛊’。”
姜循呆住。
她被抱在他怀中,慢慢睁大眼,看他从他怀中取出?一方?匣子。她认出?那是巫医给的,她立刻明白玲珑和简简出?卖了自己,全都告诉江鹭了……而?姜循眼睁睁看着江鹭打开匣子,她扑过去便要阻拦,他却抓过一枚药丸一口吞咽下?去。
江鹭将另一颗含在口中,俯身来吻她。
姜循往后一缩。
江鹭:“怎么了?你难道不想和我同生共死吗?”
姜循:“……走了这一步,你便……”
江鹭:“我到死都喜爱你。只要你不嫌弃刀剑无眼,不担心我随时?死在战场上,我便愿意与你共享性命。有朝一日,你若是可?以和我一同赴黄泉……那是我毕生所求。”
姜循眼睛湿红。
她睫毛沾了水,鼻尖酸楚。她被他的心打动,她张臂抱住他,由他将药喂入她口中。药丸吞咽后,二人仍舍不得分开,江鹭低头吻着她,她胡乱回应。
二人气息变乱。
他忽然将她抱起来,她被压在山壁上,他俯身来更?深地吻她。
数月不见,好是想念。唇齿流连,好生芳菲。情难自禁不是错,引得他们一同堕落。
姜循一边仰颈与他亲吻,一边呢喃:“阿鹭,你和我联手?吗?”
江鹭:“嗯。”
他低头亲她眉眼,错开她衣襟,凝望着春色葳蕤、雪白蔓延。他的眼神?直接,姜循觉得不堪,侧脸用发?丝挡一下?肩膀。他似笑了一声,低头吻在她肩头。
江鹭轻声:“我自然点头,正如我为你折腰——我如今终于?明白,你我皆凡人。”
姜循:“不。我们既是凡人,也?是圣人。”
凡人做不出?这么了不起的事,圣人不赞同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共游人间同生共死,赴山海踏明月,江山如画,谁人堪夸?
姜循:“我们一起回东京……”
江鹭:“你想好了。回去东京后,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了。”
自由嘛……
姜循眉目春意间荡出?温软之色。
斜风细雨清渺浩瀚,山洞氛围好到极致让人心跳加速,凉风拂在姜循肩下?心口,她抬手?抚摸他眼睛,入神?无比:
“阿鹭,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也?经常做一个梦。”
江鹭:“没有。”
姜循自顾自:“我梦到白鸟坠于?夜,白鹭入我怀。”
他清润秀美的眉目抬起,一点点凝于?她身。
姜循一字一句:“我不会?得不到我想要的自由。阿鹭,入我怀里——你来给我自由。”
山如玉山倾,人如春水流。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无绝期。

江鹭背着一个人回自己的院落。
黑魆魆天色下,隐约可见他背上的?人影纤薄,被白纱帷帽盖住了大半身。只有一丛乌黑发?丝滑稽地自肩后滑落,和江鹭自己颊侧委下来的青丝打结在了一起,晦暗中显得黏糊却亲昵。
而同样突兀的?是,江鹭一边背着人,如鹞子?般在黑夜屋宇间跳跃,一边,他手?中还抓着一丛花枝。那花枝太大了,快把?两个?人都挡住了,江鹭却不?肯放,千辛万苦地非要把花枝带回来。
伏在背上的?小娘子?呼吸轻软,熨得他的?心如云一般轻飘绵软。他想要为她做一切事,只求今夜无限延长,他心爱的小娘子一直这样依偎他,生生世世不?和他分离。
怕惊醒背上的?人,江鹭的?动作很轻。他落到自己院落中,却目光颤一下,忽然转身要往别处走。
身后人声音显厉:“站住。明明看到我了,你躲什么?”
江鹭身形顿一下,终觉得无法?推脱,便默然回身,面对那立在院中一古树下的?年轻娘子?。
这是他姐姐,江飞瑛。他未料到江飞瑛会出现在他的?院中。
江飞瑛蹙着眉,看江鹭走近。
她一眼看到弟弟眉目清润含春,情愫满怀难以遮掩。
他的?脸红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所以他昔日和阿宁腻歪时,南康王府谁都知道?,只有他以为他们不?知道?。而今——
江飞瑛扫一眼,便知道?他遮遮掩掩背着的?人、连面都不?肯让人看的?人,必是姜循了。他还带回来那么一丛花……任谁都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江飞瑛不?快:“白日时你就没了影子?,还夜不?归宿,天亮时才回来。你去干什么了?”
江鹭道?:“姐姐难道?看不?出来吗?”
江飞瑛一愣,目光怪异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他竟然学会顶嘴了。
她记忆中的?江鹭从?不?和人顶嘴,只会跟在她身后好言相劝,非要磨得她心烦点头。一做错事,江鹭比谁都心虚,比谁都先认错……而今不?同了。
他长大了,变了很多。他身边还有了姜循。姜循那样能言会道?的?坏娘子?,带坏他们家的?小夜白,教得小夜白面不?改色回敬她。这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江飞瑛垂头,想起姜循说过,他们一起害了江鹭。南康王府对江鹭的?教诲既成全他,又摧毁他。如果不?是他们总不?认同江鹭,江鹭也不?会、不?会……
江飞瑛沉默半晌,凌厉的?神色收了回去。她意兴阑珊:“我来找你,是告诉你,我打算离开西北,去和‘飞鹰军’汇合了。三万兵马已至大河,剑锋到底指向哪里,我这个?主将得现身了。”
江鹭颔首:“保重。”
江飞瑛盯他片刻后,肯定道?:“姜循……已经?把?我和她的?计划说给你听了?看起来,她成功说服你了,你愿意和我们同行了?”
江鹭:“是。”
黑夜中,江飞瑛神色有些幽晦,有些沉闷。她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她长立半晌,到底拱拱手?,向江鹭告别,转身往外走。
江鹭凝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说:“姐姐别伤心,段大哥在天之灵会希望你得偿所愿的?。以前在凉城时,段大哥说你是天上的?飞鹰……他不?想束缚你,希望你自在翱翔,永不?坠落。”
江飞瑛身子?微僵。
好一会儿,江鹭见江飞瑛侧过半张脸,看着他:“夜白,我们为你而自豪。”
江鹭怔忡,又因不?解她在说什么,而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江飞瑛平静地说下去:“我和爹、和娘,一直为你而自豪。我们不?觉得你软弱,不?觉得你一意孤行在做错事。
“也许我们以前不?能理解你,但是到今天,我们已经?明白了。我们知道?了你的?追求你的?志向,明白了你的?忍耐你的?善良,我们为此感到后悔。爹娘后悔把?你教得太好,才让你身陷凉城;爹娘又敬佩你为凉城而奔走,我们南康王府教出了你这样优异的?孩子?。在我出建康前,我见了爹,爹让我告诉你:心软是珍贵的?品格,别为此而觉得愧疚。
“我对你严苛,既是出自姐姐的?管教,也是因为少时的?不?服气。就像姜循说的?那样,我不?服气凭什么你得爵位,我却不?能……后来因为你的?避让,因为爹的?坚持,我已经?袭爵,可我并不?快乐。付出太惨重,代价太大。若是可能,我希望你还是南康小世子?,段迁还活着,我嫁来凉城开辟我的?疆土。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不?该总欺负你……我今日已经?长大很多了,我有本事靠自己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了。人越往前走,越明白自己的?稚嫩和卑微。我要为昔日的?嫉妒迁怒,而对你说抱歉。
“我和爹娘,我们一直、一直……”
江飞瑛这样强硬的?人,在此夜尽天明之际,她仰望着天上零星的?被云翳吞没的?星辰,几乎双眸泛湿,语不?成调:
“我们一直喜欢和期待着你,夜白。
“爹娘托我告诉你,之前你在南康王府的?两年,他们不?理你不?见你,是错了。他们对不?起你,你别计较。
“我想告诉你,想把?爹娘没有说的?话?一起告诉你——这一次,无论事成事败,你都回家吧,好不?好?无论用?什么方式,我们一家人应该团聚。爹娘不?会再怪你要娶谁,要和谁相许终生,又为谁去报仇雪恨。
“你带着姜循一起回家来。我们不?会再挑剔你们,我们一家已经?走散了很多年,彼此都在后悔都在反省,为什么不?回头呢?夜白,我们十分、十分的?……想念你。”
此时天光濛雾,断雨已住。背着一人、立在凉风中的?青年衣襟被吹荡开,像从?山林中走出的?幽魅——因他们不?要他,所以他成了无家可归只能飘荡的?幽魅。
江鹭一声不?吭,但睫毛沾雾,眼中有淋漓薄水无声落下。
委屈难受并非没有。终日游荡,谁不?想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希望爹娘与姐姐接受阿宁,喜欢阿宁,接受他为凉城做的?事,理解他的?所求。若在意之人理解了他原谅了他,他此生又有何求呢?
这么多年后,爹娘终于退让。他为此感动,又为此难过。他们总是夸他好,可他在父母面前,是如此的?不?孝,如此的?任性固执。
戚戚滑落的?泪水挂在腮上,江鹭却没表现出更多的?,没有让姐姐难堪。
江鹭微笑?:“好。诸事过后,无论成败,我都和循循一起回建康,拜见爹娘。”
江飞瑛睫毛上挂着水,她不?习惯过于温馨的?气氛,便开玩笑?:“不?过回来后,你可不?许和我抢爵位哦?南康王府未来是我的?。”
江鹭笑?意在眼中流动,语气放松些:“好。”
江飞瑛走出院落,走出江鹭的?视线。
江鹭沉静地望着黑夜吞没姐姐的?身形。他耳力极好,他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再过一会儿,他听到了姐姐悠然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御马而走:
“行不?得也哥哥,十八滩头乱石多。东去入闽南入广,溪流湍驶岭嵯峨……行不?得也哥哥!”
黎明间,马蹄溅青砖,娘子?的?歌声曲不?成调,零零落落地散在清晨风中,被风带走。
江鹭侧耳听了很久,直到听不?见了,他才低声:“偷听了这么久,怎么还在装睡?”
伏在他背上的?姜循,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晨风很凉很软,姜循的?声音也少有的?糯,她抱怨道?:“和你这种武功好的?人相处好麻烦。装个?睡而已,你都说破。”
姜循道?:“我也不?是故意装睡。我只是了解郡主,她不?喜欢跟人热泪盈眶跟人真情流露,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容易了。我若是不?恰当地醒来,她岂不?是很尴尬?她若恼怒而走,口不?择言,说出违心的?话?让彼此伤心怎么办?”
姜循搂他脖颈的?手?紧一紧,她近乎呓语:“阿鹭,互相关心的?家人、爱着彼此的?家人、愿意为彼此而退让的?家人,是非常难得的?。我虽然一直不?满你爹和你姐姐对你的?严厉,可我也深深羡慕你们。阿鹭,你拥有很多爱啊。”
江鹭低声:“别伤心,我也喜爱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姜循冷哼一声:“我有阿芜。”
姜循又欲盖弥彰地强调:“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坦率。你要理解别人啊……难道?郡主不?说,你就不?明白她在为你而奔波了?”
江鹭心中的?几多伤怀,被她抚平。
最?有趣的?是,他知道?她在暗搓搓地指她自己,暗搓搓地指责他非要逼她说“喜爱”。她大约是想说,有些人口上不?诚实?,并不?代表不?爱。是他要求多,是他不?体贴……
江鹭好声好气,再一次的?:“我错了。”
姜循眉目蕴着欢喜色。
她侧过脸,掀开帷帽,在他脸上轻轻地“啵”一下。
江鹭怔愣,被亲得整个?人眉目扬了起来。
乖巧的?小娘子?好甜。他听到她在他耳边俏皮絮叨:“阿鹭,有一个?很好玩的?事,你发?现了吗?往往我指责你一通,再在你面前装个?可怜,你就会开始迟疑,开始反省你自己。只要你开始犹豫,你就会转头来跟我认错。更甚者,我还能从?你这里骗一个?亲亲呢。”
姜循又轻轻地亲了他脸颊一下。
他脸颊冰凉,心间血却热起来。他控制不?住地想笑?,咳了一声。
她还在煞有其?事:“这是我多年和你相处的?经?验。你多学着点吧。”
江鹭哑声探讨:“原来你对付我,这么多手?段呢。”
姜循哼一哼:“你以为搞定你,很容易吗?若不?是这些不?着痕迹的?对症下药的?小手?段,你这会儿估计还在恨着我。你若是不?小心死在凉城战火里,都没人为你收尸没人救你。我骗你哄你,是教你成长。快,说‘谢谢循循’。”
江鹭知道?她在逗自己,他便顺着反问:“可是……说出来,你的?小手?段不?就不?灵了吗?”
姜循顿一顿。
她若无其?事道?:“灵不?灵,且看郎君好不?好。心不?好的?人,再怎么逗,也是浪费时间。何况,难道?我失败了吗?难道?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没有心动?我真的?骗不?到一个?亲亲吗?”
悠而撩的?女声亲着他耳,他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的?姜循?
姜循正玩耍着逗他,努着嘴想等他侧过脸来,送她一个?亲吻。但是陡然天旋地转,她一声惊呼后,被人拽了下来,脚踩到了地面上。她脸畔边与人相缠打结的?发?丝被揪,可还没更痛,便被人解开了那束发?。
姜循趔趄摇晃,被人搂腰扶稳。
江鹭掀开她的?帷帽,将她的?帷帽抓在手?中。他在晨雾濛濛中俯身,吻落到她嘟起的?唇上。
被亲得扬起眉毛的?人,换成了姜循。
她懵然,目光却明亮,便再次被人抱住。
风飒飒拂叶,天边鱼肚白漫涌,自云后缓出。
天未亮之际,江鹭在自己的?院落月洞门前,俯身亲吻一个?迷迷糊糊的?美人。他手?中抓着的?帷帽纱帛被风吹扬,扬扬散散。另一手?中的?花枝在风中摇曳,花瓣飘落如雨。
纱帛和花丛遮掩,挡住二人的?面容。清晨院外小径有兵士巡逻,只看到了花枝,便漫不?经?心地走开。
脚步声来,脚步声又去。此景凉澈心肺又刺激万分,让人手?心冒汗又满心兴奋。
姜循被亲得心跳加速。
她往后退一步。
江鹭抬眼。
她看到了他眼中温润的?欲色。
姜循当即被吓醒,惊一声:“阿鹭!”
……他不?会亲出感觉,生了欲心吧?
姜循绝不?会说自己腰酸腿痛应付不?了,她沉着无比地为自己脸上贴金:“郡主走了,演兵带来的?那几位将军,不?是得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跟着咱们一起造势吗?我今日会十分忙碌,你、你……悠着点。”
江鹭眼中流光噙笑?。
他淡然:“我以为你在勾引我。”
姜循一噎。
许是她前科太多,她一时间找不?到话?为自己辩驳。而少见她吃瘪的?表情,江鹭愉快地笑?出了声。
他朝后退一步,不?逗她了。
江鹭低头,摘下自己革带上的?玉佩,挂到她腰间。姜循因怕他兽性大发?而一动不?动,任由玉佩悬腰,她迷惘眨一下眼。
她听江鹭轻声:“我的?贴身之物,送你。”
姜循:“送我做什么?”
江鹭目光微妙而抱怨地瞥她一眼。枉她承认她小手?段甚多,可真正动情之时,她反而比旁人要慢一些。
江鹭平静道?:“不?做什么。想送就送了。我让卫士送你回去……咳咳,我不?方便天亮送你,被人看到不?好。”
姜循走出两步,在月洞门前看到自己的?卫士。卫士们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家娘子?和江鹭的?私会已经?见怪不?怪。而姜循在晨风中走了一段路,忽然悟出江鹭那柔软的?爱慕之心。
她手?掠到自己腰下的?男式玉佩上,流苏如涟,环佩叮当。女子?出行需要禁步压裙,他送她玉佩,岂不?是想日日见她用??
姜循回身,果然看到月洞门后,江鹭盯着自己,目光宁静而温意浅浅。
晨露滴答落下,他半身潮湿,手?中抓着那花枝不?放。
姜循:“阿鹭,这花会枯萎的?,你丢了吧。注定要枯的?花,捡回来干什么?”
江鹭:“不?会。我找人剪裁,把?它好生种下,日日施肥浇水。它不?会枯,我会养活它。这是……总之,你不?用?管了。”
哎,这样的?阿鹭。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讨人喜欢的?郎君了。
姜循含笑?:“那么……咱们今夜再见?”
他分明腰背不?自主地挺直、眉目生笑?,却手?负于后,淡然自若:“自然。我找你谈公务。”
卫士们忍笑?,而姜循弯眸:“欢迎欢迎。我必秉烛添酒,开窗扫榻待君来。”

五月起,大魏各方被战火席卷。
听说阿鲁国也在内斗,但大魏无心关注。西北诸君,随江鹭举起反旗,兵欺东京;东南道,南康王府永平郡主江飞瑛,以“朝廷无道,逼人骨肉相?残”为由,同样起了兵;再有西南道,张寂集合那些起义的盗匪、农民,管朝廷要一个说法,同样反了。
东京被四面八方逼峙,君臣却斥四方军马为乱臣贼子,无臣节不忠君,召各路勤王兵马,平定这些叛乱。
七月燥热,姜明潮坐在姜府阴凉些的院中?,一边听着仆从为他念那些最新的奏章,一边听着蝉鸣聒噪。
东京要败了。
江鹭的兵马已经日?益逼近,策反飞纸日?夜飞在东京上?空,被百姓捡到,弄得满城人心惶惶。无论朝廷如何说贼兵距离东京还有很长一段路,东京百姓们仍啼哭咒骂。
百姓们开始攻讦朝堂:为何不肯认错?难道凉城之事,真?的像贼子说的那样,是东京逼出来的吗?难道姜太傅真?的叛国,却还在朝上?一手遮天?
小公主暮灵竹第一次在朝上?掀帘生气,指责那些互相?推搡的臣子:一心对敌之际,为何仍不能同心?
然而大势已去,一切都要结束了。
念完一封封折子的仆从退下去后,清寂的院中?便只?有姜明潮一人闭目坐在竹躺椅上?了。
躺椅轻轻摇晃,如秋千一般。
姜明潮模模糊糊中?,感觉一道人影坐下,拿起一旁的蒲扇为他祛暑。那人纤瘦而伶仃,发鬓如云,眉目如月,温温柔柔地坐在身?侧陪伴他。
姜明潮心知这是幻觉。
毕竟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耳朵不太能听清声音,话也不太能说出来。今晨时,他连出门都做不到。等醒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昏迷了大半日?。
奏折只?能送到姜府,奏折内容只?能由仆从高声念出……而即使他们故意念错,姜明潮也发现不了了。
姜明潮意识到自?己的时日?恐要走到终点。
而今幻觉出现在自?己身?畔,他便知道大限到了。
姜明潮睁开眼,一片幽黑中?,他侧过脸,朝向自?己身?畔那纤纤幻觉:“静淞啊。”
她温温和?和?地打扇相?候。
姜明潮失神:“你我早年把姜循教的太好了。而今你我伟业被她一手毁掉,我竟左右为难啊。”
“姜夫人”安静地看着他。
姜明潮出神:“东京保不住了,傀儡公主无法对抗从战火和?仇恨中?走出来的强敌。我至今查不出叶白?为何如此?古怪,可我也知道不能把朝政交给他这样的人手中?。事到临头,我竟然要向姜循认输。”
他沉默下去。
他的抱负是施展不了了——原本还有机会,但是自?从姜循和?江鹭联手起兵,又杀了伯玉,攻他名声,这局势便坏了下去。
他这几个月,一直和?那几人斗法。可是朝廷对武臣多年打压,厉害的能打仗的都在西北,都在江鹭和?江飞瑛阵营中?,连张寂都投向了他们……东京根本赢不下来。
姜明潮早知道东京必输。
他亦早知道自?己拿不到解药,活不下来,无法和?姜循继续斗了。
他其实有一个法子:教好小公主。君权总是厉害的,君心总是万民朝拜的。
可姜明潮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君权。
临终之际,他宁可向姜循认输——
助他们攻下东京,赢得民心,毁灭君权,求臣权强盛。
姜明潮喃声:“那个叶白?寻了借口,闭门不出。而我的人拦到消息,杜家那个小丫头悄悄和?城外传信,为循循他们指路。我知道杜家那小丫头的心思,她看出局势不好,要给杜家求个活路呢。
“所以我和?阿鲁国人又联系了……阿鲁国现在被那个回去的公主闹起内乱,伯玉拉扯起来的几位将?军不服气,带兵逃出阿鲁国。我便用我最后的权利,为他们在蜀地开了通道,让他们一路兵至东京。我骗他们说,攻下东京,他们就可以挟持东京威胁天下,要求大魏和?他们谈判,给他们机会。其实怎么可能呢?江鹭的军马,江飞瑛的军马……谁会认阿鲁国的逃兵呢?江鹭更恨阿鲁国恨得要死,挫骨扬灰恐怕都是轻的。
“东京名正言顺被那几个孩子拿下了。他们是大魏的功臣,建立新的朝堂新的秩序。静淞,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姜夫人”轻声:“那么,阿竹呢?”
姜明潮无言。
姜明潮唇角浮起一丝笑?:“静淞,你说我这辈子所求,到底算怎样的结局呢?”
他到底有没有成功呢?
若是没有成功,可他终于?让暮氏衰败,无力强盛。
若是成功,他到底见?不到那一日?,也终究没机会亲手去实现抱负啊。
夏日?午沉,姜明潮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家院落中?。
过了一日?,宫中?的暮灵竹才得到太傅身?死的讣告,而她正茫然地看着太傅临死前写的一封书信,为她道明一切。
暮灵竹站不稳:杜嫣容和?城外联络,投靠贼人;叶白?想看东京亡于?此?节;而阿鲁国逃将?攻城。
宫女疾道:“殿下,外面——”
暮灵竹跟着宫女走出宫殿,看到飞飞扬扬的纸屑飘在半空中?。有卫士抢到一些纸屑,那些纸张上?写着让东京百姓投降的话,写着让摄政公主开城门跪请阿鲁国将?军入城的话。
这是阿鲁国将?军的宣战信。
正像姜明潮说的那样:他打开了蜀地通道,请阿鲁国军马入大魏。他叛国叛到了极致,什么名节臣心全然不在乎。
若是想逃,这是最后的机会。
暮灵竹站在围栏前,手握两封信。一封是太傅写给她的劝告书,一封是卫士拦截的阿鲁国传遍全城的劝降书。夕阳铺满半边边,轰轰烈烈地焚烧天际,有一种盛而衰的凄美。
宫女惶然:“殿下?”
暮灵竹扶着围栏的手发抖。
生死存亡之际,暮氏公主血脉里存留的骄傲终被激发出来——宫人听到年少?的摄政公主轻而坚定的声音:“绝不开城门,和?阿鲁国铁蹄死战。
“我纵亡于?此?,大魏国也不会亡于?此?。
“告诉全城百姓不必慌张,那些是劝降书,朝廷没有放弃他们。”
卫士:“那些反贼——”
暮灵竹想到江鹭和?姜循的面容,眼睛极快地眨一下。她又恨又伤心,又迷惘又沉着:“……亦不理?会。”
阿鲁国敌将?忽然兵至东京城下,攻城之举惹得满城惊惶。
东京早想过敌军有兵至城下的可能,但东京一直以为敌军会是江鹭他们,没想过阿鲁国的可能。而阿鲁国万千将?士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快速攻城,让东京根本来不及反应。
君臣和?百姓皆惊。
混乱之际,暮灵竹出来主持局势。
说来荒唐,做摄政公主做了半年,没有一样事是这位公主做主的。但姜太傅一死,叶白?也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避让,朝局大权居然回到了这位公主手中?。
当然,也可能是局势艰难,无人有心和?公主争权。
朝臣人人都知前途暗淡,各自?寻求机会,没人在乎一座终要被碾压的皇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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