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世子当白月光替身后by鹿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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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晓晓?哪一个字?”裴璟依旧半蹲与她说话。
小姑娘有些害羞了。她在家里没有名字,晓晓这个名字还是虞栖枝给她起的。
晓晓迅速在裴璟手?心?写?了名字的笔画,她的名字,也?是虞栖枝教会她写?的。
“晓晓,清早初升起的太阳。”
裴璟微微弯了下?唇角:“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她期望你未来?充满光明与希望。”
虞栖枝与裴璟的下?属踏进院门,听?到的就是裴璟对晓晓说的这句话。
虞栖枝还没什么反应,下?属先愣了。
平日里,裴璟在他们面前?,总是理性的,果决的,这半年?来?,指挥使的性情更是寒若冰霜。
现下?,他们指挥使这种柔和了语气对人说话的语调,下?属听?都不曾听?过,他不知这种时候自己该不该进去。
下?属犹疑之?时,虞栖枝倒是先他一步进了院子。
虞栖枝径自上前,把晓晓从裴璟身边牵走了。
裴璟察觉到虞栖枝身后的另一道脚步声,他站起身,示意在院门口?的下属到院外说话。
听到裴璟方才对晓晓说的话,虞栖枝心底难免有些触动?。
方才的景象,是她从小时开始,心中一直想象着的家。家里朴素,不需要太多奢华附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就足够了。
但她从没想过那个?人是裴璟,从没。
“你怎么又回来了?”
见到门口?的裴璟,虞栖枝下意识退后一步。
不知道裴璟与?他下属说了些什么,下属走了,裴璟却又回来了。
“养伤。”男人修长?的身形倚在门框,他垂下视线看她,“你方才也?见到了,馆驿内人多眼杂。”
虞栖枝看向他肩上的伤处,很显然裴璟已经将伤口?处理好?了。
她摇头拒绝。
“你走吧,不要赖上我。”
虞栖枝话音才落下,裴璟滚烫的吐息却已经随着他身体的重量一起,沉甸甸地压到了她的肩头。
“头好?晕。”男人嗓音低哑。
裴璟低下头,双臂紧紧环在她腰间,侧脸埋在她脖颈。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整个?笼罩住,虞栖枝顿感深深窒息。
她又接连后退几步,想要挣脱开他怀抱,腿弯却忽的触到床榻边沿,重心一个?不稳,她与?裴璟两人齐齐跌到床上。
两片柔软的唇印在她脖颈,伴随裴璟过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洇出一片温热湿意。被裴璟紧紧抱着,身形交缠着,熟悉的重量压在身上,一些不堪又被动?的回忆涌入脑海,虞栖枝狠狠蹙眉,气急败坏去推眼前人的胸膛。
在沃昌镇的这半年,她过得?真的很自在。在此地,虞栖枝有钱财,还有霍秋和晓晓与?她作伴,她无?需像在长?安那样,通过讨好?男人才能换取平静的日子,也?不用?如困在那座宅邸时一般,费尽心思揣摩裴璟的情绪。
直到昨日,裴璟的出现打?破这一切错觉。
裴璟不费吹灰之力出现在她身边,轻而易举地又把?她带到床榻上,像是命运在提醒她,随时都可以将这一份平静从她身边收回。
虞栖枝掌心打?到他肩膀,裴璟低低闷哼一声。他制住她手?腕,动?作却忽的顿住一瞬。
他望进虞栖枝眼底,那一双含水的杏眼,泫然欲泣的。
目光落向她空荡荡的耳垂,裴璟心底莫名有些刺痛。
“三日。”他松开手?,“三日过后,我就走。”
察觉到桎梏松了,虞栖枝连忙坐起身,转身就走。
望着倏然阖上的屋门,裴璟在空荡屋内的床榻上坐起,神情很淡。
昨夜虞栖枝这里有人造访,他追出屋去,一交手?才发觉对方是四皇子的人。对方扮作春楼的人,只?为引他出手?。
他也?确实是轻敌了。但一想到虞栖枝还在屋里,只?想尽快赶回去。一夜没睡,只?想守着她。
这日夜里,虞栖枝刻意避开他,在晓晓在屋里睡了。
翌日晨起,虞栖枝见裴璟面色如常,神清气爽的样子,实在令人很难不怀疑他昨天?那样是装的。
“你的衣服,你自己洗。”
在院子里,虞栖枝把?裴璟昨夜换下的衣裳丢给他。
裴璟目光落在虞栖枝手?上,虞栖枝的手?变粗糙了。
“哥哥,我帮你洗。”静寂片刻之后,小女孩的童声忽然在两人之间响起。
晓晓很乖,主动?想要将虞栖枝手?中的衣裳接过。
“别帮他。”虞栖枝道。
裴璟顿了下,从虞栖枝手?中接回衣衫,蹲下向晓晓道:
“晓晓,哥哥带你去镇上买衣裳,好?不好??”
晓晓慢慢眨了下眼睛,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晓晓已经没那么讨厌裴璟了,她甚至是有点想去的。
但,察觉到裴璟与?虞栖枝之间氛围微妙,晓晓察言观色,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虞栖枝的神情。
“晓晓想去吗?”
见小姑娘这个?样,虞栖枝眉眼无?可奈何地柔软下来。
她本来就要带晓晓去做一身新衣裳,昨日是因?裴璟的缘故才耽搁了。
让晓晓单独跟着裴璟去,虞栖枝不放心,结果,就成了他们三人一同去了镇上。
裴璟没去布铺,而是直接去了镇上的成衣店。
虞栖枝带晓晓去换合身的过冬衣裳。晓晓六岁正是抽条快的年纪,裴璟又再要了几身放了尺寸的小孩衣裳。店家见人出手?阔绰,把?人当成也?是在追求虞栖枝的,乐意之余,将所知的情况抖露个?遍——在小镇人眼中,虞栖枝是个?寡妇,半年前来此,带着小女儿,是到沃昌镇投奔亲友来的。
店家兀自热情说着,倒没留意眼前男人的情绪变化。
虞栖枝带晓晓换好?衣裳,掀帘子出来,看到裴璟也?换了身新衣裳,一袭利落窄袖镶貂绒袍衫,他站着店门前,侧脸沐着柔和冬日暖阳,很淡地朝她笑了笑。
虞栖枝难得?微微恍惚了下。蜀中即便入了冬,气候都不如在长?安时那般寒冷,但却莫名令她回想起了上个?在长?安的冬日。
她与?裴璟去大理寺少?卿府上拜访,回程时,裴璟脱下氅衣,只?着一袭单薄袍衫于?风雪中策马带她回府。
那时她与?裴璟的关?系是奇异地不错,她执拗地想要在裴璟身上找寻封青凌的影子,而裴璟则保留着他惯有的高傲。
“走么?”
裴璟看向她淡问。
虞栖枝这才慢慢回过神,只?觉眼前人似乎有些变化。
“你是当我死了,是吗?”
出了店门,尚未等虞栖枝辨明,裴璟平静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虞栖枝微微愣了下,听明白了内容,料想也?是方才那个?店家向裴璟说了些什么——
她带着晓晓生活,对外便称自己成过婚又死了丈夫。
虞栖枝抿唇没有说话。
但被人当面拆穿,到底也?有些理亏,更何况拆穿这人是裴璟。
虞栖枝不想搭理他,只?牵着晓晓,埋头走路。
裴璟见她这副模样,眼底带上一点淡笑。本就是想逗逗她而已。
“其实你若实在喜欢这里,我们……”
“阿潆?”
裴璟嘴边的话未说完,霍秋恰好?从街对过走来,同虞栖枝两大一小三人打?了个?照面。
“我们晓晓怎么这么可爱呀?打?扮得?跟年画娃娃似的。”霍秋走近,拉着晓晓转了一圈,有些夸张地夸赞小姑娘毛绒绒的新袄衣。
“霍秋姐姐!”晓晓本是忸怩的性子,却也?被霍秋夸得?忘乎所以,略有些不舍地看了裴璟与?虞栖枝两眼,很快就投入了霍秋的怀抱。
方才霍秋见虞栖枝身旁有个?高大修长?的男人,看着好?像与?虞栖枝同行似的,她原本也?有些疑惑,现下,霍秋顺着晓晓看裴璟的目光细看过去,当下就愣了。
裴璟神情淡漠,礼节性地向霍秋点了点头。
霍秋盯了裴璟两眼,她神情变幻几番,最终望向虞栖枝,脱口?问:
“阿潆,怎么是他?”
虞栖枝听出了霍秋口?吻中的厌恶。
那日霍秋被沈阙之威胁着向虞栖枝致歉,在侯府门前,霍秋自然是见过裴璟的。
“说好?了今日去我哥嫂家的,我们走罢。”霍秋上前,有些强势地揽住了虞栖枝的手?臂。
当初裴璟的好?友沈阙之,拿霍秋的家里人威胁又息事宁人,虞栖枝担忧霍秋想起往事又要伤心,下意识就回护霍秋了:“好?。”
虞栖枝回头看一眼裴璟,很快向霍秋道:“走吧。”
三言两语之间,裴璟就这么被留在原地。
男人身姿俊美,在街市之中很是惹眼。
裴璟全然没在意行人投向他的目光,只?望向虞栖枝走远的背影。
心底莫名有些烦躁。
裴璟微微拧眉,若是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就是在出了霍秋的事以后,虞栖枝对他的态度就变得?若即若离地冷淡起来。
这日虞栖枝回去时,裴璟不在。虞栖枝并没在意。
第三日清早,裴璟果然如他所言离开了虞栖枝的屋子。
一笔银钱被留下在桌上,虞栖枝犹豫一下,收下了。
她自己没什么大的开支,但是晓晓长?大,总会有要用?钱的地方。如果晓晓的父母一直不来寻,那她就要对晓晓负责,将她养大。
霍秋来的时候,恰逢成衣店给虞栖枝送来一件绫缎直身袄衣,看颜色外观,同裴璟那日穿的那一件袍衫十分相称。
又是银钱,又送来衣裳,裴璟虽然走了,虞栖枝整个?人都麻了。
霍秋见到虞栖枝的神情,就已经猜到这衣裳是谁送来的了。
“他怎么又缠上你了?阿潆,你才没在这里过几天?安生日子,你可不能跟他回去!”
虞栖枝从前与?裴璟成婚,没从裴璟身上讨到什么好?处,还如此狼狈来到蜀中,霍秋真担忧虞栖枝会心软。
虞栖枝摇摇头,“不会的。”
她没把?那夜晓晓险些被抢走的事告诉霍秋,平白惹霍秋担心。
“今日,街上人在都说,朝廷派遣来的巡查使正式到了蜀中,”霍秋想了想犹豫问:
“不会就是他吧?”
虞栖枝闻言,抿紧了唇。所以,裴璟这几日是对外隐瞒身份的。
那他前几日执意要在她这儿养伤,也?是骗她的了。
霍秋倒是没看懂虞栖枝此时的神情,但她不想虞栖枝再想着裴璟。
“你昨日听到动?静没?你邻街对角,有人新搬进来了。”
她索性换了话题,如此向虞栖枝道。
刚巧霍秋过来时与?人打?了个?照面,新搬来的那名年轻郎君瞧着眉清目秀、浓眉大眼的,看着就是个?好?人。
霍秋有点想为虞栖枝牵线的意思。她还没有忘记亡夫,毕竟她有哥嫂庇护,守寡一辈子都不打?紧。
霍秋想,虞栖枝不一样,虞栖枝单独带着晓晓一个?人辛苦,还是得?有个?男人分担一些。
太子即位之初,便通告百官,先帝之死,实为奸人下毒构害。
以仁善闻名的新帝当机立断,褫夺了四皇子的王爵之位,并诏令征讨逆贼。
四皇子的祖父与西川调度使交情颇深,四皇子本已劝动了人与他一起举兵,谁料,裴璟要来西川的消息一经流传,西川调度使合作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四皇子从西川调度使身?边心腹口中?得知,调度使甚至隐隐有要想将他交给朝廷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四皇子只得一路逃往西戎人的地界。
四皇子恨得咬牙切齿,裴璟当真是孟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为太子挑的一条好狗!
太后借新帝之手?颁布的第一道诏令,便是清算郦家。好在,郦贵妃的养女襄乐郡主实际并未挂在贵妃名?下,也或许是新帝顾念旧情,襄乐得以回到伯爵府。
但襄乐在伯爵府的吃穿用度必然缩减。襄乐从小就是被他与母妃看着长大的,在母妃宫里?被宠溺得奢侈惯了,小姑娘如何能习惯在伯爵府的生活?
更何况,如此风向之下,襄乐在长安必定处处遭人冷眼?。
四皇子一边放心不下襄乐,另一边深恨上了虞栖枝。
在他仓皇西逃途中?,四皇子从部下口中?听?闻,有人在西川边陲的沃昌街市上见到了虞栖枝与裴璟二人。
四皇子原本就对虞栖枝这?个妹妹毫无好感,如此,更是厌恶地恨之入骨。
跟虞栖枝沾上关系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就是虞栖枝间接害死了他们的母妃,郦家祖父又在南边仓促起事,他这?个妹妹当真生来就是来克他的!
如今他落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虞栖枝,他迟早会让她付出该有的代价。
西川局势的风谲云诡,并未波及到沃昌这?个边陲小镇。
不久后,巡查使即将返京的消息传来,虞栖枝心下稍定。
只是,裴璟计划中?留在西川的最后一日,晓晓忽然大哭。
小姑娘边哭边对虞栖枝说,让虞栖枝跟着裴璟回去吧。
虞栖枝微微愣住,问晓晓为什?么那?样说。
“姐姐留在这?里?,是为了帮晓晓等?回阿娘……”
虞栖枝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她与裴璟的对话,全被心思?敏感的小姑娘听?了去,放在了心上。
晓晓揉了揉越发?潮湿的眼?睛,想对虞栖枝说,别再帮她等?阿娘了。
这?半年来,她都一直没?能等?到阿娘与小弟回来接她,分明当初阿娘口中?要去的地方,离沃昌镇上的渡水码头并不远。
小姑娘有些?失落地想明白了,当初她是被阿娘刻意丢下的。她不应当再耽误虞栖枝。
但晓晓还是将话咽下了。她实在贪恋虞栖枝身?上的温暖。自己可真自私啊,晓晓惭愧地想,她不再是好孩子了。
虞栖枝却很快明白了晓晓的心中?所想。
“我留在这?里?,确实是想帮晓晓找到阿娘,”虞栖枝想了想,平静道:
“但我不是因为晓晓,才不跟他走的。”
“晓晓放心,即便晓晓一直没?能找到阿娘,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虞栖枝安抚含着眼?泪的小姑娘。
晓晓闻言,眼?睛微微睁圆一瞬。
她有些?惊讶,又为往后能与虞栖枝长久地生活在一起,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
霍秋口中?的邻街新搬来的那?名?俊俏郎君,名?唤牧锋,瞧着年轻,对谁都友善亲切,但牧锋对虞栖枝,似乎要更亲近些?。
为此,霍秋时?常打趣虞栖枝。
虞栖枝的大好年华都耗在封青凌和裴璟身?上了,霍秋总认为,在挑男人这?方面,虞栖枝或许可以试试不同的选择。
也许霍秋说的对,但虞栖枝对牧锋是真没?什?么感觉。
日子就这?么平淡一天天过去,转眼?,虞栖枝到蜀中?满一年,封青凌没?有来寻她。
分别时?,凌哥哥哄她说有缘再见。但虞栖枝隐约知晓,或许她与封青凌有缘也不会再见了。
虞栖枝也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感觉,她身?边所发?生的事,也由不得她再想得更多。
晓晓病了。
秋风萧瑟,虞栖枝从霍秋家中?出来。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要往霍秋哥嫂家去取药。
这?次时?疫来势汹汹,就连体格颇为强健的霍秋也病倒了。
小镇街上,家家户门紧闭,只有苦涩刺鼻的药味从窗户缝隙传出。
现下,沃昌镇的出入口皆有专人把守,甚至有传言说,这?座小镇里?的镇民已经被放弃了。
虞栖枝心中?想着这?些?事,很快到了霍秋哥嫂家门前,却发?觉院门没?关严。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没?有敲门。
从门旁的篱笆缝隙望过去,虞栖枝不由惊骇。
中?年男子头脸满是鲜红血迹,委顿在院中?水井旁昏死过去,赫然正是霍秋的兄长。
霍秋的嫂嫂在一旁,被行凶之人捂住嘴,在刀下拼命挣扎。
眼?看霍秋的嫂嫂就要在刀下毙命,见此一幕,虞栖枝脑海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她手?中?已经握紧从侧门摸进灶间拿的剔骨刀,向行凶之人的颈侧扎了下去。
庆幸她脚步轻,行凶之人一时?没?有察觉还有人来,来不及闪避,一道血柱呲出。
虞栖枝本能侧身?避开,衣裳上却也沾上了星点血迹。
霍秋的嫂嫂已经吓得昏过去。
受了这?样的伤,即便是平时?生活中?力?气再大的人,也只能安静地迎接死亡。行凶的男子却撑着最后一口气往水井里?扔了什?么东西,再然后,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瞪着虞栖枝。
虞栖枝手?中?刀刃落地。
“别慌,交给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片刻,身?后脚步声响起,虞栖枝下意识去捡地上的刀,只觉耳边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虞栖枝回头一看,是牧锋。
霍秋的哥嫂二人都还活着,只是昏迷。牧锋带虞栖枝去灶间用流水洗净了双手?,又让她将沾了血的外衫脱下,丢进火堆烧了。
“是我来晚了。”牧锋看着她道:“不必害怕,你方才做得很好,你救了他们二人。”
“我没?害怕。”
虞栖枝摇了摇头,轻道。
不久的从前,虞栖枝也曾见过裴璟一声令下瞬息夺去他人的生命,但见过,与亲自动手?,依旧有着莫大的差别。
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之下,被迫跨过这?样一道残忍的分水岭,她指尖不由颤抖。
牧锋听?闻虞栖枝所言,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他略有些?敬佩地看了她一眼?,却在看见虞栖枝轻微发?颤的双手?时?,顿住一瞬。
深秋的天色暗的很快,霍秋哥嫂家地处空旷,趁着四下无人,牧锋要将行凶男子的尸体拖出去处理。
“沃昌镇的事,世子已经知晓了。”
牧锋的声音低下来。
他似要安慰虞栖枝,绞尽脑汁却也只说出一句话:
“世子,他会来的。”
虞栖枝闻言,迷茫一瞬。
想明白以后,虞栖枝垂眸抿紧了唇。
她原先猜想的没?有错,牧锋果然是裴璟留在此处的暗桩。
冬日的第一缕雪花落下,西川戍卒拍了?拍肩上落雪,拦住镇民的去路。
此次瘟疫病症古怪,患病之人先是高烧不退,接着手?上皮肤剥落破溃,发展到全身溃烂,许多人虚弱到吃不进任何东西,直至撑不下去过世。
那镇民坚称没有染上疫病,想要离开此地。戍卒拉紧了面?巾,指着镇民手?上疮疤与人掰扯了?老半天?,终是把人劝了回去。
“看什么?”
把镇民劝回去后,戍卒才察觉不远处站了个人。
薛琦不语,视线却?紧盯着镇民身上疮疤,细细观察,直到镇民背影彻底远去,她目光才转向?方才同自己说话的戍卒。
那戍卒看清不远处的薛琦身形似是女子,他也不由放缓了?语气,叹了?口气道:
“姑娘,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沃昌镇瘟疫刚开始时,西川调度使?便下令封锁了?小镇各个?出入口,在小镇外的许多人因?此与家里人分离。
戍卒误以为薛琦也是与家人分离,与旁人一样,因?思念家中人,才会来到此处张望。
直到戍卒在薛琦身旁见到了?裴璟。
“怎么样?”裴璟问。
薛琦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症状并非像是疫病,”她略略犹豫片刻,将?嗓音压得更低,向?男人道:“更像是……人为的中毒。”
薛琦停顿了?下,她并没有在裴璟眼中见到料想中的意?外。
裴璟平淡应了?声,向?身后做了?个?手?势。
悄然之间,精兵很快把守了?各处关隘,戍卒离得远,并未听清裴璟与薛琦的对话,他想要阻止,却?碍于男人凛冽的气势,迟迟不敢动作,只?惊讶出口问:
“这,这又是何意??”
见到男人修长指节间信纸,戍卒一眼扫过信上内容,视线落在末尾圣人印玺,戍卒瞳孔微缩,下意?识跪倒信前。
“此事机密,不可泄露半点。”
平淡低沉的嗓音在戍卒正上方响起,戍卒听罢,眼眶禁不住微微发热。
沃昌镇疫病发作的这七日,只?有他一人奉命留在此地?,虽说每隔两日都有官府太医署的人送来药物与物资,但?他却?隐隐感到,这座小镇像是被放弃了?。
如今朝廷遣了?人来,也有医师了?,戍卒心中不由燃起一点希望。
一行人寂然无声进了?小镇,戍卒心中的热切却?在见到有人给薛琦送上随身医箱时,略微冷却?了?下来。
“女子,她能行吗?”
戍卒望着队伍末尾,轻声嘀咕道。
这句怀疑传进了?薛琦耳中,她脚步短暂停了?下,紧了?紧医箱的背带,向?镇中走去。
那日在霍秋哥嫂家行凶的人,虞栖枝和牧锋都见过,是在小镇上的一个?平素十分不起眼的人。
这几日来,镇中尚且能够行动的人,自发承担起分发太医署送来的药物的责任。
“都怪你!”
小镇空地?上,男孩没有接过虞栖枝手?中的汤药,反而将?药碗一股脑打翻在地?。
“都怪你害了?我爹娘!”
汤药太烫手?,虞栖枝拿不稳,褐色药汁被小孩打翻,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周围镇民见了?,神情淡漠,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自这场疫病蔓延初始,他们便被困在此地?,只?有太医署的人会进来给他们分发药物,药是一碗一碗地?喝了?下去,却?根本没有任何好?转。
眼见周围病重的亲人友人一个?个?挺不住去了?,绝望的氛围弥漫在这座封闭的小镇。
“瞎说什么呢?”人群一旁的霍秋认出这男孩正是她哥嫂的孩子,她挤开人,一把牵住了?小男孩的手?,“是你阿潆姐姐救了?你爹娘才对!”
“那为什么她没有染上病?”
爹娘重病,小男孩控制不住哀戚的情绪,一边问着,眼泪一边潸然落下,用沾了?淋漓药汁的手?揉起眼睛,依旧止不住眼泪。
在这座小镇里,虞栖枝是为数不多没有病症的人,这令虞栖枝自己也感到疑惑。
像是隔了?一层雾般被刻意?模糊的记忆。
在霍秋哥嫂院中,行凶的那个?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水井边的动作,浮现在她脑海。
一个?接近肯定的猜测慢慢浮现——
“不是疫病……”
虞栖枝丢开手?边的东西,追上太医署的人。
“不是疫病,是投在水井里的毒!”
太医署那几人已经快要走到小镇出口处,见到虞栖枝,几人下意?识紧张起来,纷纷拉紧了?脸上面?巾。
有人上前驱赶,局面?陷入混乱。
“等一下!”她喊道。
推搡之下,虞栖枝险些站立不稳。
有几道脚步声近,场面?渐渐安静下来,沉稳的步伐在她身侧响起,她腰被人扶住。
虞栖枝僵立一瞬,视线才缓缓落向?搭在她腰间的修长五指。
男人腕骨劲瘦有力,延伸向?窄袖玄色袍衫,再向?上看,是冷峻分明的侧脸线条。
即便尚未向?太医署的人亮明身份,男人身上不容反驳的强势气息已经令众人噤声以待。
然而裴璟却?只?是短暂瞥了?她一眼,再没有分给虞栖枝半点视线。
西川当地?太医署的人被裴璟一行人拦住,简短的交涉过后,无人再提出异议。
相隔太近,裴璟身上清冽极冷的气息无可避免地?侵占了?虞栖枝的一呼一吸。
男人扣在她腰间的掌心也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虞栖枝本能地?想要挣脱开。
仿佛有所预见,裴璟的手?却?在她伸手?动作之前松开。
桎梏松了?。
只?是过了?短暂的一小片刻,仿佛虞栖枝方才感受到的强硬只?是错觉。
在场众人大都不认识裴璟,方才裴璟伸手?扶了?她一把,他神情淡然,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就像他们也是不相识的两个?人。
虞栖枝略微松了?口气,她将?目光转向?太医署的人,掌心却?在这时传来淡淡酥痒。
男人手?掌落下,只?一瞬,修长指尖好?似无意?,又不着痕迹掠过她的手?心。
虞栖枝蹙眉收回手?,压下了?想要扭头?看过去的念头?。
“这位姑娘,“薛琦恰好?在这时走上前来,很快打量虞栖枝一眼。
“方才姑娘所说的事,再详细与我说一次?”薛琦问。
裴璟他们秘密奉命前来,虞栖枝向?薛琦将?她所知猜测的事说了?,她并没有隐瞒在霍秋哥嫂院中那个?行凶的人的事。
综合种种迹象,薛琦初步判断,镇上人的症状出自有人事先投在水井里的毒。
薛琦等太医院的人一行人加紧熬制解药,有几味药物需要从外面?运进来,除此以外,新鲜的水源与食物也需要加紧运送。
沃昌镇的局面?暂且稳住了?,病人被集中到村中空置场所看护,镇中人心中的阴霾逐渐被驱散,一切似乎能看得见希望。
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愈发寒冷,在这之前,物资太过短缺,太医署与薛琦的人还未将?解药研制出来,镇中身体康健的人越来越少。
作为少有的没有中毒症状的人,虞栖枝承担了?部分照顾病患的工作。
为遮蔽严寒,入夜,集中病患的场地?搭起棚帐,有布帘分隔开各个?区域。
人手?紧缺,虞栖枝简单帮手?太医署的人照料过病患,又去看了?一眼晓晓的状况。
再返回棚帐内休息的地?方,她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气有些喘不上来,眼前的视线也忽然昏暗几瞬。
应当是这段时日有些累了?。
虞栖枝这样想着,扶着椅背站稳。
晕眩来得快,去得也快,身体的不适令虞栖枝没注意?方才身后的动静,等回过神,男人的脚步声已经很近。
甘甜微苦的感觉在她口中弥漫开,是裴璟塞了?一片参片到虞栖枝口中。
裴璟的手?指抽离,指尖又无可避免地?触碰到她下唇。
指腹触感略有些粗粝,虞栖枝下意?识地?后退避开,动作间,椅子与地?面?摩擦,短促刺耳的声响打破此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