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 by骑猪上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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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薛琅眉眼极冷,“谁都可以称帝,你不行。”
闻景晔嘴角的笑意浅了些。
并非没有征兆,薛琅对他的抗拒和厌憎,他早就知道。
可他不明白是为何。
“兰玉,你对太子不是这样的,”他神色有些茫然,“这不公平。”
薛琅上前一步,彻底撕破脸皮似的,“你以为王家倒了,再把皇后拉下去就万事大吉了?”
“你一无所有,也想在我这里求得公平,痴人说梦。”
薛琅甩袖离去,独留闻景晔一人。
闻景晔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无言。
其实他本没必要惹薛琅不高兴,就那么一直装傻下去便好。
他怕皇帝为难薛琅,所以匆匆赶去。
皇帝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曲嘉文可以在皇帝身边忍辱负重,薛琅不行。
若是皇帝真的把兰玉要去……
他会弑君。
进了东宫,沈云鹤正在门外与宫女低语着说些什么,薛琅提起衣摆上了台阶,眼往里头看,也顾不上嘲沈云鹤两句,问,“太子呢。”
沈云鹤道,“在屋内看书。”
薛琅一怔,压低声音,“皇后的事他知晓了吗。”
沈云鹤点头。
那很不该。
按照太子的性子,母家遭此劫难,他不该如此淡然,什么都不做。
薛琅甚至都做好了太子以死相逼的打算。
“是兰玉来了吗?”
薛琅迈步进去,“参见殿下。”
“免礼。”
太子将手头卷着的书搁下,起身朝他走了两步,“舅舅的案子,是你办的。”
薛琅心头一紧。
怕太子因此与他生了嫌隙,斟酌着回,“陛下将此事交给臣,臣惶恐,殿下放心,臣在牢狱中安排妥当,不曾让王家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太子有些急切,想说些什么,还是按捺下去了,最后怔怔坐回位子上。
书页被风吹翻几张,太子静静瞧着,低下语气,“舅舅那边还不知如何。若是活着,父皇该如何处置王家,若是死了……”
他止住话头,不敢再往下深想。
他朝薛琅无力的招招手,薛琅上前握住,冰凉,还有些颤抖,再抬眼,太子眼底闪动着细碎的惶恐,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害怕,不由握紧了些,安抚道,“殿下别担心,陛下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太子垂下头,鬓边发落在桌案上,丝丝缕缕浸在磨了一半的墨中。
“殿下,”薛琅一边探着他的脸色,一边道,“这件事不论如何,你不能出面。”
好半晌,太子才干哑着声音回,“我知晓的。”
之后两日,朝局动荡。
王乾在叛逃途中被杀,同时死的还有他身边带着的一众逃兵。
城门把守不住,王乾鏖战多日,终于让身后城内百姓全都撤了出去,接着他带百姓跟所剩不多的将士往回撤,他们翻山越岭,吃光了为数不多的军粮后,他就带着大家吃草根,扒树皮,途中死了一批老弱病残,终于到了最近的城门口,看着城墙之上守卫森严的大楚将士,所有百姓热泪盈眶,如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在将士喊话时,王乾亮出自己的虎符,刚报上自己大名,城墙忽然射出一箭,直接把王乾当胸射了个对穿。
对面高喊,“陛下有旨,王乾弃城叛逃,大楚人若是见了,杀无赦。”
杀人者,赏黄金千两。
王乾坠了马,临死前不甘又怨恨地望着大楚城墙上的人影。
他为大楚征战半辈子,想过多年后或许会战死沙场,或许会解甲归田,却不曾想临了了竟是被贴上叛军的污名,被自己所守卫的人射死在城门前。
王乾大睁着眼,眼底的神色渐渐灰败。
他死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剩下的人便全乱了,他们慌张地逃窜着,朝着四面八方,有人在吼,有人在哭,有妇人抱着孩子无助地摔在地上。
守城将士根本不听他们说什么,万箭齐发,王乾带来的那些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一时间只能听到遍野哀鸿。
走到这里,王乾的将士早就没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可却仍旧惨死在乱箭之下。
一个时辰后,城门大开,那些尸体被摞着堆起来,虽有人察觉到这些人似乎不像是逃兵,还有几个妇女孩子,可都这节骨眼了,谁还管得上那么多,尸体往马拉着的车上一丢,随便挖个坑埋了,埋不下的就扔林子里,自有野兽来吃。
而守城的官兵割下了王乾的头颅,欢天喜地地包起来准备进京讨赏去了。
第三十五章 看照皇后
那头颅被包在木盒子里送进了宫,彼时皇后还在殿门口跪着,见了兄长的头颅骇的昏了过去。
皇后被皇帝随便寻了个殿前失仪的错处关了禁闭,之后因为屡次为王家求情,皇帝一气之下命她永生不得出凤仪宫。
王家最终被判的满门抄斩。
皇帝亲下的旨。
自此皇后没落。
太子被皇帝迁怒,在朝中寸步难行,即便有沈家与张家保着,却也是杯水车薪。
如今皇帝的心思,怕是谁也摸不清了。
又是一日祭祀,皇帝在朝堂与众大臣商讨了几日,将此事派给了太子。
他坐在龙椅上,不时闷咳两声,那种压抑在喉咙里,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简直提着所有人的心。
曲嘉文递给他一杯茶水,皇帝喝了两口,浑浊地哼了一声,道,“薛爱卿,你觉得呢。”
薛琅上前两步跪在地上,“臣并无异议。”
如今皇后遭难,太子难免分心,出了城反倒更好些。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两日后,太子动身,临行前他拉着薛琅的手嘱咐,“兰玉,我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母妃就交给你照料了。”
“太子放心。”
太子仪仗浩浩荡荡出行,从宫门口出去,百姓夹道欢迎。
城楼上,皇帝扶着半人高的墙头,静静看着,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却也隐约能听到百姓们嘈杂的声音。
那张遍布皱纹的脸皮动了动,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你看太子,多得民心。这些刁民看到他,比看到朕还高兴呢。”
曲嘉文恭顺地回,“太子仁和谦厚,是陛下教养得好。”
近些日子,民间夸赞太子的话语越发流传,就连皇帝都能听到下人们嚼舌根。朝堂上也有人上奏,大致意思就是说太子文武双全,要皇帝重用他。
“看看他们呈上来的东西,朕还没死呢,一个个的,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二字的罪责太过深重,曲嘉文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于是沉默不言。
皇帝冷冷一笑,语气不善,“朕教出来个好儿子啊。”
秋日起,白云落,悬在天上的日光如同银月,发白发冷。
往日恢弘热闹的凤仪宫门口,如今门可罗雀,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匆匆走过,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不知是皇帝还顾念着数十年夫妻情谊,还是废后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断,总之皇后仍旧是皇后,哪怕她已经没了身后靠山。
后宫中薛琅依旧来去自如,他停在凤仪宫门口,推开那沉重殿门时发出难听的,迟钝的吱呀声。
他踏进去,脚下尽是些落叶,刮来一阵秋风,脚边落叶吹了些许出殿门。院子里的君子兰已经死了,枯黄萎顿地垂在地上,盆土干裂。
薛琅直着身子,踏过庭院跟外廊,推开了那扇封闭的院门。
光照进这个不知多久没开过的殿门中,这殿内却冷清的像是要把这光吞噬掉一般。
皇后被关禁闭时,宫内的宫人便全都遣散了,唯一留在凤仪宫照料皇后的贴身婢女也已经被薛琅收买,此刻这件屋子里,除了床上躺着的人外,再无其他。
“臣薛琅,拜见皇后娘娘。”
床上穿来动静,片刻后,床帐掀起,皇后未着华衣,头上也没有一根银钗,她脸色很不好看,身上尽是病气,听说前两天染了场风寒,身子尚未好全。
“你来做什么?”
语气厌恶至极。
从见薛琅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人跟在闻景礼身边,迟早是个祸患。
殿门未合,薛琅站在照进来的日光中,身侧留下一道深影,淡笑,“太子临行前,托臣好好照看娘娘。”
柔美的面容浸着比牡丹花还艳丽的笑意,皇后瞧了只想把他那张脸抓烂。
她知道,薛琅就是靠着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得了她儿的宠信。
她是闻景礼的母亲,有些哪怕闻景礼都没意识到的事,她却能发现些端倪。
“本宫还用不着你来看,滚出去。”
薛琅毫不客气地走了两步,又用帕子擦掉上面的灰,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还伸手摸了茶壶,冷的,空的。
“娘娘这里可真是冷清。”
皇后气得脸都红了,“你放肆!”
接着趴在床边咳嗽起来。
薛琅收回手,坐的端正,“前两日给你瞧病的太医说了,皇后娘娘你的风寒并无大碍,吃几服药便好了,但你因王家一事郁结于心,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啊。”
“本宫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过问。”
“奴才?”
薛琅轻声念了一遍,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许,却无端叫人觉得更加冰冷了。
他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了,上一个这样说的人,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他慢声道,“王家的案子一直是我在审。”
皇后目光一顿。
“太子嘱咐我,让我在牢中把王家安顿好,后来他还想去牢中看王老先生,可死牢那样的地方,他怎么进得去,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薛琅低低笑着,“他一直都不知道,王老先生死前,遭到了什么样的酷刑。”
咚的一声。
皇后从床上跌了下来。
“王家阖府被送上断头台,是我压着去的,那一排排的人头,瞧着当真是惨烈。”
皇后倒在地上,双目赤红,指着薛琅恨急的开口,“你,畜生,畜生——!”
“太医说,郁郁而终,最少也要三五年,”他摇摇头,惋惜道,“我等不起。”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皇后身前,“陛下已经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皇后猛然僵住。
“他是太子,本该坐上那个位置,成为天下共主,只因为有个叛徒家族出身的母亲,他自小到大受到的训诫和努力,就都要付诸东流了。”
他的声音循循善诱,仿佛在牵着皇后去到一个属于她的地方。
皇后进宫多年,一心为闻景礼筹谋,只为他这个太子能坐的稳稳当当,于她而言,王家并不比闻景礼重要,闻景礼是她的命。
“你活着,太子职位易主,等皇帝一死,你的儿子就只能跟你一起给王家陪葬了。”
薛琅盯着她的眼睛,看到了明显的,不加掩饰的动摇,“王家已经没了,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还能成全了太子,何乐而不为呢。”
皇后已经全然愣住了。
“我知道太子对那个位置并不在意,可我跟随太子多年,是最想让太子登基的人,皇后娘娘,哪怕你不喜欢我,也该知道,我对太子,总是忠心的。”
“近几日陛下打压太子,有意扶持五皇子,前两日还寻了个借口将太子赶出京去,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等他回来,怕是该定的东西都已定下,再无力回天了。”
“没多长时间了,娘娘千万要仔细斟酌啊。”
薛琅站起身,拍拍刚刚落在地上沾了灰尘的衣摆,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皇后沙哑到难听的声音喊住他,带着绝望的冷静,“我死了,淮安当真能成为皇帝。”
薛琅侧过脸,静静笑了,“你也可以选择不死,看看太子的下场,恐怕不会好过王将军。”
殿门关上,整个屋子再次回到死寂。
皇后在地上坐了许久才慢慢爬起来。
到了晚上,被薛琅买通的宫女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食盒,一进来就跪在皇后脚前,眼睛发红,“娘娘,宫里那些天杀的当真是会看眼色的狗东西,见咱们凤仪宫落魄,竟是连口像样的吃的都不给。”
食盒打开,清汤寡水难以下咽不说,还尽是些搜了的饭菜。
皇后动作缓慢地伸出手摸着她的头,眼神怜爱,“跟着我,苦了你了。我已经打点好了,过几日你去容嫔宫里,容嫔性子温婉,只有一女,他日无论谁为皇帝,都不会卷入权势争夺中,你去她那,我才能放心。”
说着她从床头拿出一个妆奁盒子,打开后塞进了宫女手中,“你伺候我这么多年,到头来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都是我攒下来的,虽然少,但一不是我从王家带来的嫁妆,二不是陛下赏赐,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家中还有老母弟弟,拿着这个,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宫女推拒着不敢收,眼神也隐约躲闪,“娘娘,奴婢不要,奴婢只要你好好的……”
“拿着吧。”
皇后不愿多说,只将盒子又往宫女怀里塞了塞,接着喉头发痒,侧过脸,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
宫女连忙拿来水,只是水已经冷了,皇后凑合着喝了两口,便不要了。
“娘娘,”宫女替他顺着背,“你先吃饭吧,奴婢去给你煮药。”
皇后摇摇头,抓住她的手臂,“你去,去将我封后的那件衣裳拿出来。”
宫女愣愣的,面上不解,“娘娘,拿那个做什么?”
许是太累了,皇后说话有气无力,“去拿吧。”
宫女便捧着妆奁盒站了起来,她将皇后的那件华服收拾了出来,珠光璀璨,雍容华贵,她整整齐齐地叠好,捧着走进来。
屋内烛光昏黄,显得偌大宫殿更加冷清。宫女走到床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又看一眼隐在床帐后的皇后身影,咬咬牙,道,“娘娘,衣服拿来了。”
“放那罢。”
皇后咳嗽两声,又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等宫女推出去,皇后下了床,慢慢扶着椅子走到桌上,坐下来,借着昏暗的光慢慢抚摸着衣料,衣服上绣着的冰冷硌手的东西,尽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征,她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
第三十六章 毒杀皇后
朝堂上,皇上与众臣商议,吏部走了一位告老还乡的,大臣们纷纷举荐沈云鹤,皇帝认可沈云鹤的能力,顺水推舟将沈云鹤调任去了吏部。
官升一级,散朝后不少人来跟沈云鹤攀关系,薛琅迎面朝他走过来时,他以为这人又要出言讽刺几句。
薛琅见不得自己好,每每做事,定要耍个嘴皮子的瘾。
可这回他改了性子,目不斜视地从沈云鹤身边走过。
“薛琅。”
薛琅站住脚步,回过头,秀丽眉眼隐约不耐,“做什么。”
沈云鹤走过去,“我有事告诉你。”
两人于是摆脱了那些烦人的官员,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薛琅直截了当问,“怎么了。”
“太子遇刺。”
薛琅面色一变。
见他不似作假,沈云鹤才道,“太子身边有许多大内侍卫,伤的不重,你不必担心。”
薛琅的眉眼这才松了些许。
如今想让太子死的人太多了,借着祭祀动手并不稀奇。
还活着就好。
薛琅顿了片刻,“还有其他事吗?”
听到这话,他心中又莫名有些不适。
“你不问问他伤到哪里吗。”
薛琅莫名看他一眼,又觉得这话说的可笑,“你若是这么关心,不如现在出宫陪着太子。”
沈云鹤缄默不言。
薛琅对他说话从来不客气,他没想掩饰,甚至在沈云鹤有意无意的纵容下,更加变本加厉。
这很有意思。
哪怕沈云鹤教养再好,上辈子见了他也是厌恶到多看一眼都是不肯的。
只是这会儿他没有闲暇功夫想沈云鹤的心思,敷衍地一拱手,道,“告辞。”
薛琅步履匆匆,似乎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沈云鹤目送他离开,好半晌才后知后觉,那个方向,并非出宫之路。
走了约有一炷香,那棵湖边的柳树下早早站着个人影,正是皇后的贴身宫女玲珠。
玲珠远远看见他,小跑着上前两步,又想着女子的矜持,便停了下来,走到薛琅身前,眼睛自下而上地去看薛琅,触动那人带着笑意的含春双目时,又遏制不住地脸红了起来。
“奴婢参见薛大人。”
“匆匆喊我来,是有什么事?”薛琅心中蓦然浮现一个念头,眉眼神色淡了淡,问,“皇后呢。”
“今早已经薨了,凤仪宫只我一人,所以还不曾有人发现。”
薛琅微微拧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快?
玲珠又道,“昨日夜里,她喊我拿旧衣,我便在衣服上淬了毒。”
她殷切地看着薛琅,想从他那看到一丝夸赞或愉悦的神色。
可是没有。
薛琅的神色忽而变得极冷,“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他生起气来骇人至极,周身的气势压得玲珠后退两步,不自觉惶恐地颤抖着,畏惧的同时还有些不太明白。
她原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从在王府起就伺候着,后来跟着进了宫,成了凤仪宫一等宫女。
从很早的时候,大约是太子第一次带着薛琅来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她就注意到了那个面如宝玉的少年——宫里应该很少有人注意不到他,毕竟生的那样好看。
皇后瞧不上薛琅,回回给他苦头吃,有次薛琅在雨中跪着,玲珠偷着递过去了个帕子。
薛琅抬起头,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玲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那样失魂的样子,自然分辨不出薛琅眼底稍纵即逝的暗色与算计。
之后薛琅不大来凤仪宫了,她也极少能见到薛琅,可偶尔两人在宫中见着了,薛琅会送她枝花,或是别的什么,她每回都开心的很。
后来听说做了监察御史,虽然不是什么品阶高的大官,可说出去,三四品的都要震一震呢。
再后来,皇后失了宠,禁了足,薛琅找到她,告诉她会带她走,又哄得她看着皇后,做了皇后身边的一个眼线。
玲珠说,她愿意跟薛琅走,愿意给他做妾,薛琅却跟她表明心迹,要三书六礼,堂堂正正地把她娶进家门做正妻。
玲珠做着薛夫人的梦,又知道皇后是二人唯一的阻碍,哪怕皇后待她情深义重,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如今她为薛琅犯下这等罪责,薛琅却如此疾言厉色。
薛琅也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牵住她的手道,“玲珠,这太危险了,我是怕你被牵连。”
玲珠真心爱慕薛琅,也因此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她盈着眼泪,哽道,“为你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薛琅静默片刻,道,“你现在回去,不要出凤仪宫,也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记得守在皇后身边,免得叫人发现了。”
玲珠狠狠点头,“奴婢知道了。”
薛琅松开手,后退一步,“回去吧。”
玲珠往前走着,走出一段路后,她忽而感到心悸。
昨夜实在是太冲动了,那时候跟被梦魇住了似的,只想着自己日后嫁去薛府要过的好日子。她出自王府,虽是平民出身,可王家从来没亏待过她,后来进了宫,也是一等宫女,哪怕家中还有老母幼弟,日子却也能过的丰衣足食。
只是她伺候贵人伺候的多了,便不甘这辈子只做个奴才。薛琅那样好的郎君,竟对她说要明媒正娶,这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姻缘。
从昨夜在衣物中下了毒到现在,她一直在天上飘飘然,直到被薛琅一盆凉水浇下来才反应过来,谋害皇后,那是多大的罪孽,便是赔上全族的命都抵不过来,细想之下不由得冷汗涔涔。
她站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回过头,薛琅仍旧站在那个地方没有走。
那样明媚亮眼的少年郎。
哪怕隔了老远看的并不清晰,玲珠却觉得自己感觉到薛琅了的安抚的笑意,她提了些底气,继续朝着凤仪宫去了。
等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了,薛琅笑意渐淡,眼底冰冷地抽出帕子,细细将每根手指擦了,而后将帕子扔到了水池子里。
他对皇后说了那么些话,就是想让她自尽。
一是为了太子,二也是自己。
皇后那些年给他使的绊子,薛琅每件都记得,如今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只没想到玲珠先动了手,这也好,到时候玲珠也不必留了,死了干净,一了百了。等太子回来时,阻碍在他面前的路,就只有狗皇帝的一条命了。
转过身,眼前正正站着个人。
他瞳孔狠狠一缩,眼底映着那人的身形。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了多少?
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薛琅余光瞥着身侧的池子,思忖这池子溺死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沉寂半晌,那人抬步走了过来,衣摆掩映间步步生莲,“方才那是皇后身边的玲珠吗。”
薛琅不言。
“皇后如何了。”
薛琅眸色一闪,盯着他问,“什么如何。”
沈云鹤以为他没听明白,又耐着心解释一遭,“你喊玲珠来,不是为了看照皇后吗?我听你刚刚说不要告诉别人,遇到何事了。”
薛琅又看了他片刻,见他确实面无异样,心道他来得晚,许是没有听全,这才松然笑了笑,“无事,只是皇后近日着了风寒,太医说将养几天就好了。”
他顿了顿,转了话题,“你来做什么?”
沈云鹤罕见地迟疑着没有立刻回,“今日天儿不好,怕你在宫中逗留太久会淋雨水。”
薛琅视线向下,这才发现他手中拿了把油纸伞。
不要白不要。
薛琅接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云鹤那端正如玉的面容,“沈大人怎么对我如此关心。”
这话听得沈云鹤一怔,仿佛他心底有个隐隐约约的答案,只是生根在最深处,他从没挖出来过,也从没人问到过。
薛琅上前一步,用油纸伞伞柄抵着沈云鹤朝服上的云雁,轻笑,“沈大人莫不是拿我做朋友?”
沈云鹤先是看着那油纸伞,接着抬起眼,看着薛琅带刺花蕊般的笑靥。
“你确实是我沈云鹤之友。”
薛琅一怔,接着笑出了声,语气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嘲弄。
沈云鹤被他笑的蹙了眉头,“有何疑问。”
“都说你沈云鹤沈公子眼高于顶,交友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挑,我薛琅能入你眼,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话虽这么说,可眉眼间的倨傲却像是将话反过来——你沈云鹤拿我当朋友?我看不看上的你还另说呢。
沈云鹤道,“你文采不菲,不必妄自菲薄,且我交友,从不看家世。”
“那看什么?我一介布衣出身,又不及沈大人官高,能看什么?”薛琅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优势,更近地凑了过去,“看脸吗?是因为我生的实在好看,所以沈大人愿意与我为友?”
距离太近,沈云鹤不免后退一步,清正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些许慌乱,哪怕是两个男人,也断没有拉扯成这般样子的,何况他见过太子压着薛琅做那样的事。
想到此处,沈云鹤提高了声音,重申道,“并非如此,你不要玩笑。”
说罢他再待不下去,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开。
薛琅淡笑着站在原地,晃晃手中的伞,自身后喊他,“多谢你的伞,沈大人。”
沈云鹤:好像是在关心太子,不确定,再看看
天蒙蒙亮,屋檐兽首迎着最早的晨曦微光。
殿内隐隐被照亮了石板路,可紧闭的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玲珠搬了个椅子坐在离床最远的地方,层层床帐和屏风将床上的人遮的严严实实,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稍稍有些鸡鸣狗叫的风吹草动就让玲珠慌了神,总觉得周遭还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守着屋里的尸体,不敢走也不敢留,整夜不曾合眼。
过了今日就好了,就说皇后暴毙而亡,相当于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不会有人追查死因的。
过了今日,她就是薛夫人了。
玲珠想笑,可鼻尖总有股若隐若现的腐烂尸臭味,搅得她风声鹤唳,不得安宁。
天已经冷下去了,夜间更凉,尸体不会这么快就腐烂,说到底是她忧怖惊惧下的幻觉罢了。
不多时,天色大亮,透过窗柩照进来,屋内陈设俱明,玲珠这才安心了些。
殿门被敲响,声音不大,却将玲珠吓得从座椅上跳起来。
那敲门声断断续续,极有规律,她磨蹭着出去,试探又警惕,“是谁。”
“薛大人叫我来的。”
玲珠登时松了口气,将殿门开了条缝,见是薛琅常叫来给皇后治病的太医,算是个熟面孔,于是将殿门又推开了些,刚好是太医能钻进来的大小。
“只你一个来了吗?薛大人呢?”
见不到薛琅,玲珠总是不安,尤其昨日想了一夜,明白谋害皇后的罪名后更是害怕。
“薛大人要早朝后才能来,命我啊,先去看看皇后,免得被人发现时,牵连了姑娘。”
玲珠心中大定,又想着这时薛琅还能顾得上她,心中又浮现丝隐秘的欢喜,忙把太医往屋里请。
推开门,屋内纱帐轻晃,绕过屏风,玲珠走到前面先替太医拉开垂下的床帐,哪怕她刻意挪开视线没有去看,可封后大典的衣服,其华贵程度哪怕在十几尺外都能一眼瞧见,帐子掀开时,玲珠的视线就已是一片红了。
皇后穿戴整齐,着喜袍,戴凤冠,衣摆长的床榻站不下,垂在地上老长一截,因施粉黛的缘故,此刻只显面色苍白,与睡着无异。
太医察看许久,从箱子里拿了一个药瓶散在皇后身上。
玲珠问,“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