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暖—— 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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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在,她生气了,不再理他。
他也明白,这一次并不是他伏低做小的讨好能哄回来的。
他更明白,天下之大,他已经藏无可藏。
他原也逃不过这天罗地网。
十年隐姓埋名,他终究要去面对他要面对的。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有着异样的温柔:“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你照顾好自己和芒儿。短则一两日,长则三四日,我会回来,在家等我。”
说完,他一推门,便毅然踏出这道门。
希锦听到这动静,沉默了片刻,之后僵硬地转身看过去。
透过那轻轻晃动的锦帐,她看到门被推开,门又被关上。
他走了,竟然真就这么走了,把这烂摊子留给她一个人。
希锦靠在锦枕上,攥着她娘留下的锦书,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睫。
他去哪里,做什么,她是不会关心的。
这也不关她的事!
当晚,阿畴果然不曾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奶妈和丫鬟都小心翼翼的,她们虽然不懂,但是大概也知道家里出事了。
而家中阿郎这个时候竟然不在家,更是前所未有。
或许是家里氛围太过沉郁,以至于芒儿都感觉到了,吃饭时候竟然格外乖巧,还时不时看向希锦。
吃过饭,希锦便把他搂在怀里,哄着他,又拿了三字经来教他认字说话。
芒儿乖巧得很,搂着她的脖子道:“娘娘最好!”
他口齿还不太清楚,不过这四个字倒是说得好,希锦高兴得搂着他,亲他头发。
她想,自己之所以不马上与阿畴和离,全因为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喜欢粘着他那个亲生爹爹,万一和离了,孩子就没爹了。
不过她又觉得,她得对得起自己,如果他太过分,她是不会因为顾念孩子而要一辈子容忍他的。
实在不行就和离好了。
到时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没了他阿畴,她不知道少生多少气,还能多活几日呢。
这么想着时,就听到外面动静,却是希钰来了。
她如今正烦着,看到希钰来了,她更烦了,烦透了这个人。
真希望她滚。
不过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地接待了。
希钰一进门就叹息:“姐,我听说你们家的事了,这可真是,怎么闹成这样了呢!”
希锦神情淡淡的,不想说话。
希钰:“姐夫也是让人没法说了,如果是我,我怕不是气死了。”
希锦:“怎么,希钰,你想过来看看你姐气死没?”
她好整以暇地捏了一块冬瓜糖轻轻咬了口,之后才道:“对不住了,让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
希钰:“……”
她无奈:“姐姐,我没那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命可真苦,怎么就这么苦呢。”
希锦:“哦,你的命就好,有的命有多甜,说来我听听,有这冬瓜糖甜吗?”
希钰深吸口气,道:“姐姐,咱不说那有的没的,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有个事,我觉得怎么也得和你说说,不然以后万一出什么事,我心里不安呢。”
希锦淡抬着眼皮:“那你就说啊……”
希钰叹了声:“姐夫这次耽误了取货,你猜是因为什么?”
希锦慢条斯理地问:“因为什么?”
希钰:“别提了,我也是听街坊上卖鱼羹的婆子提起的,说是她看到姐夫过去了勾栏院中,还和好几个员外一起过去的呢!”
希锦狐疑地看向希钰:“好几个员外,他什么时候结交了许多员外?”
要知道平时阿畴在外的结交,都会回家提起的,便是有什么应酬用钱,纵然一些小钱她并不在意,他也会和她提,是以她不觉得他有什么闲钱在外结交员外。
希钰见希锦不太信的样子,便开始说起来:“看起来姐夫和其中一位员外关系要好,那员外约莫四十岁上下,对他颇为照料,两个人关系极好。”
她蹙眉,有些无奈地道:“我想着,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吧,不过那卖鱼羹的婆子却说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我待是要问,人家却不说了,只说我年轻小娘子,犯不着打听这些。”
希锦听着,心里便一个突突。
她想起之前的种种,其实她曾经觉得他不对劲,疑心他沾花惹草了,不过后来这疑心慢慢散了,便没多想。
这次希钰一说,联系他莫名丢了买卖的事,她难免想多了,隐约觉得,或许真可能有那么一茬。
其实如果希钰说阿畴和什么小娘子热火朝天,她反而并不会信,有自己在这里,他犯得着吗?
但是男人……
这里面却是有个缘由的,当初阿畴未曾入赘宁家时,因相貌实在出众,不光是年轻小娘子心仪他,也有几个郎君对他留意。
本朝养男宠之风也不是没有,就汝城东边张员外家里,据说就养着两个,倒是也稀松平常的事。
况且,这次他耽误了买卖的事,实在是蹊跷,说不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希钰看着希锦神情,便明白自己这次真是说对了。
直接说阿畴夜宿勾栏院,她未必信,但这种捕风捉影的提一提,说点匪夷所思的,她反而会有些信了。
毕竟编瞎话也不能这么编。
当下越发添油加醋,好一番说。
希锦并不搭腔,不过心里却想着,看来就是了。
这阿畴莫名把事情给搞砸了,总要有些缘由,今天他回来,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但就是不说缘由,那就是说,他宁愿让自己痛恨怨怪他,也不能说出他的理由。
为什么呢,那一定是比丢了货更让自己生气的!
希锦冷笑一声:“他竟然背着我搞这一出!”
希钰听这话,心中大喜,不过还是按下心思,一脸沉重地说:“也不好说,说不得是误会,未必就是那种风月事,还是得问清楚的好。”
希锦:“罢了,随他怎么着,我也不指望。”
反正他就是把好好的买卖给丢了,她就是恨死他了。
至于原因是什么,重要吗?
什么都不如钱重要!
不能原谅,永远不能原谅!
希钰见此,越发心喜,但却故意劝道:“好姐姐,你也别太恼,其实说起来姐夫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也处处让你恼火,但他长得俊俏,他这样的,但凡放出去,还不知道被谁捡了去,倒是便宜了别人。”
她说这话,自是吃透了希锦的性子,希锦这个人性子倔,你说东,她非得听西。
果然,希锦听了后,笑了笑:“放出去后,谁爱要谁要,有人愿意捡别人嚼过的馍,她觉得香,她就去吃啊。”
希钰听着这话,很觉得不自在,她知道希锦在说自己,不过,管她呢!
反正只要希锦把阿畴扔出去,她就赢了。
正想着,希锦突然道:“其实我倒没什么,赘婿嘛,实在不行就和离,反正我如今得了一个血脉,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以后想找赘婿就找,不想找就守着我家芒儿,这日子怎么不是过?”
她看着希钰:“反倒是你,我真是替你愁。”
希钰:“替我愁?”
希锦:“你不知道吗,你那没过门的丈夫是个病痨,听说一年有十个月都要去药房抓药呢,回头你嫁过去,这可怎么办呢,到时候独守空房,没个血脉,以后老了,是过继别人孩子还是怎么着,万一那过继儿不孝顺,把你踢出家门,你说说这……希钰,我劝你早做打算,不然守活寡的日子太难受……”
希钰听着,心里一抽。
她知道对方身体不好,所以她一定要设法,不能嫁给这男人。
她想嫁给阿畴,以后当皇妃,或者干脆当皇后。
正想着,希锦又道:“可他身上有这病,这婚事只怕是想退都难,万一退了,人家指着咱们宁家脊梁骨骂说我们嫌弃人家,从此就得罪了人家一大家子,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她摇头:“我听着都替你愁,好妹妹,你这命可真苦啊!”
希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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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希锦一大早便起来了,她略洗漱收拾了,拎着那只碗就要出门。
谁知道临出门,奶妈却跑过来提起,说是今日早间郎君精神萎靡,怕不是病了。
希锦听着,只好放下行囊,赶紧过去看芒儿,小人儿再无往日神采,看着垂眉耷拉眼的,见到希锦,便勉强喊了声:“娘……”
声音低弱。
希锦看到,心疼得要命,但今天的事却又是要办的。
她想了想:“芒儿乖乖,娘要出门办事,你在家好生歇息,等娘办完事回来。”
芒儿眨巴眨巴眼睛,明显有些委屈,不过还是乖巧地点头。
希锦又交待了奶娘几声,这才狠心离开。
她迳自出门去,却不是去别处,而是雇了马车,过去了市易司,她想自己去见那卢大人。
她知道若是求着族里,族里是万万不肯的,为了之前的种种,大家都已经用尽了人情,如今自己家的货横生枝节,只能豁出去了。
她到了那卢大人府中,先给门房塞了银子,央求对方给说情,门房看着银子的面,也就说了实话,说卢大人今天过去百乐楼吃酒去了。
希锦明白,这百乐楼是汝城最大的酒楼了。
其实去那里吃酒,难免要召来歌妓听些弹唱散耍之类的,这种场合实在不是希锦这样的当家大娘子适合去的。
不过事情被逼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她不敢耽误,当即赶过去百乐楼,却见那酒楼实在是奢华,足足寻常房屋三层高,门前用长木杆打起来和楼齐高的彩楼欢门,每一层都妆点了花鸟饰物,檐下又有垂挂丝绸流苏,精巧又华丽。
那门前来往客人全都是满身绫罗的男人家,还有小厮前簇后拥的。
这种场合,希锦没去过,也没法贸然进去,她没办法,只能等在一旁候着。
她想着,那卢大人是市易司的大老爷,必然是有些派头的,应该比较惹眼。
她这么等着间,也和旁边卖果子饮的婆婆搭搭话,对方倒是好性子,她大致打听了打听,知道卢大人经常过来吃酒。
那婆婆知道她来求卢大人办事,那眼神就颇为同情:“你家里阿郎呢?”
希锦道:“外子早不在人世了。”
那婆婆便同情起来,叹道:“小娘子生得如此绝色,结果却要自己为生计奔忙,也是可怜。这样吧,等会卢大人出来,我给你指指。”
希锦自然连忙谢过,又特意买了她几份果子饮在那里喝着。
如此等了半晌,终于等得一个,穿着杭绸的直裰,留着络腮胡子,好生威风的样子,那婆婆说这就是卢大人。
希锦当即上前,见过了卢大人。
那卢大人惊奇地看着希锦,自是看得眼前一亮。
这小娘子生得眉目如画,肤光赛雪,在这喧嚷街市上,在那彩楼欢门映衬下,竟是犹如一抹仙影,容色绝丽,让人不可直视。
他偌大年纪一个官爷,一时竟有些脸红,当下忙道:“小娘子,你如何知我身份,如今拦我去路,又有何贵干?”
希锦便微低着头,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又提起那批货来。
卢大人听着连连蹙眉:“你们家的事我知道的,是我经手办的,之前已经发了批文,你们怎么不跟着宁家一起把这事办了?”
希锦无奈,只好说起因为身子不适,就此错过了。
卢大人的视线扫过希锦,她生得娇美不可方物,这样的身子骨可能确实弱了一些。
不过他越发疑惑:“你是自己操办这批货吗,你家中阿郎呢?”
别人不提这个也就罢了,一提这个,希锦只觉悲从中来。
好恨好恨,恨阿畴!
不过她还是勉强忍下,咬着唇,很无奈地道:“家中阿郎身体病弱,也只好奴家出面了,是以还望大人通融。”
卢大人不免越发多看了希锦一眼,却见她两眼仿佛要沁出水光来,看得人实在可怜。
他心中微凛,连忙收敛了心思,故意道:“这事既是错过了,再办,可就不好办了……”
希锦心里多少明白的,这种人得喂饱他。
当下便道:“卢大人,借一步说话?”
卢大人便心神荡漾,难免多想了,当下跟着希锦过去了一旁偏僻处,希锦看看四周围没人,便不着痕迹地将那金碗塞给了卢大人:“还请卢大人帮着通融通融。”
卢大人摸了摸那包囊,其实多少有些失望,看来是他想多了。
不过冷静一想,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又是宁家不知道哪房的小娘子,宁家虽然是商户,但在本地也有些名望,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自然是不好招惹的。
如今能得一物件,倒也不错。
当下便也舍了那旖旎念头,干脆将那包囊揣在袖中,却是道:“放心,放心,这件事,其实要说办,那也是顺理成章的,这样吧,赶明儿你过来我们市易司,到时候我把那公凭给你,你拿着过去码头就是了。”
希锦听着,自然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过,这才和卢大人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她顿时轻松多了。
其实她明白,如果不舍去这个金碗,事情也许也能办成,但是那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又经历多少磋磨,现在豁出去了,好歹事情办成了,早点把货要回来,省得夜长梦多。
自己家族长和这卢大人关系尚可,他既然收了自己东西,倒是也不至于坑了自己,如今自己就追着他办事就是了。
其实说起来,舍出去金碗容易,但是把这金碗送给人家,那才是难呢。
如果不是宁家和卢大人的关系,人家未必就轻易收了,不豁出去脸皮,一般人还不好意思送呢。
希锦惦记着芒儿,便快步往家走。
她想着赶明儿尽快赶过去市易司,把这件事办妥当,这样她的心就落定了。
至于办妥了后——
希锦想起那阿畴来。
到时候,她就和他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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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后,却见芒儿已经发起了热,额头烫烫的。
当下心痛得要命,连忙让周福去请大夫。
芒儿高热,难受,口中喊着疼,希锦将他搂在怀中,又用热毛巾为他擦拭降温,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虽已经十九岁,但早年有爹娘应承着诸事,后来爹娘没了,好歹有阿畴,许多事阿畴都能挡挡。
可如今爹娘不在了,阿畴也不在,就她自己,这种孩子生病的事也不好假手于人,只能自己担惊受怕了。
大夫来了后,说是风寒,给开了药,奶娘急匆匆去抓药,抓药后又煎熬,总算给芒儿吃上,谁知道芒儿却嫌苦,死活不吃的。
希锦没办法,和奶娘一起小心哄着,拿梅子糖喂,总算是吃下去大半碗。
吃下去后,希锦稍微放心,正要吩咐奶娘再喂,芒儿却突然“哇”的一下,直接给吐出来了。
全都吐了!
白喂了!
希锦直接想躺在那里哭,她不干了,她要哭着喊娘!
可她没娘了,她当了人家娘。
她现在是当家娘子,底下丫鬟奶妈,还有自己的骨肉,这些都要由她来做主。
她抹了眼泪,吩咐道:“再去熬一份吧。”
秋菱急匆匆跑出去了,穗儿收拾,奶娘和她一起哄着芒儿。
希锦搂着芒儿,一声儿一声儿地哄,说了许多好听的话:“你要吃药,吃了就好了,好不好啊芒儿听话?”
她几乎要哀求他了。
她当然知道药苦,她小时候也不爱吃,也会哭闹,那时候爹娘一起哄着她吃,恨不得许诺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
如今芒儿他还那么小,他哭闹不吃,他吃着吃着吐了,他也很难受啊!
所以他又有什么错呢,他连个亲爹都不在身边,他凭什么不哭不闹?
他只是没她有福气罢了!
希锦心疼地抱着芒儿,低头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小脸:“我的芒儿最好了,这么懂事这么听话,芒儿听话好不好,既是病了,就要吃药,我们只吃这一次,吃过后娘给你吃冬瓜糖——”
她这么亲着,突然觉得:“他好像不烫了。”
奶娘也摸了芒儿身上,一时惊喜连连:“退了,退了,瞧,我摸着后颈这里发潮,要出汗了!”
希锦也是喜出望外:“竟好了!不烧了!”
一时欢喜得恨不得将这小人儿搂在怀里不松开。
她家芒儿就是懂事,怕她操心,这不自己就好了?怎么就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呢!
不过她自然也不敢大意,毕竟高热可能反覆的,当下仔细呵护照料着,又让秋菱熬了稀粥,要熬得稀烂,等会喂给芒儿吃。
之后希锦自然还是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去摸摸芒儿额头,看他烧不烧,好在后面并没烧起来。
一直到了很晚,希锦才略放心,喂了些稀粥后,让奶妈把孩子抱过去。
第二日,外面五更时候,希锦便起来,先过去看了芒儿。
听奶妈那意思,小人儿这一夜好像做了噩梦,睡得并不踏实,不过好在并没烧。
奶妈叹:“这不刚刚五更鼓的时候,他身上潮乎乎的,我摸着应该好多了,折腾一夜,也睡踏实一些了。“
希锦看过去,芒儿乖巧地躺在那里,那小鼻翼一动一动的,睡得还算香甜。
她心疼,想留在家中陪着他,不过也没法,她还要去市易司呢。
当下再次叮嘱奶妈一番,让她好好照顾着:“你昨晚没睡好吧,你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会记着。”
奶妈顿时感激涕零,差点掉眼泪:“娘子知道就好,其实我辛苦一些没什么,就希望郎君能好起来,我照顾郎君两年,我看他比看自己命还要紧呢。”
希锦听着这话也是感动,她知道“看着比自己命还要紧”是假的,肯定不是真的。
但人家能尽心尽力照顾孩子就很好了,如今阿畴是不能指望,只凭着自己,年纪轻轻,里里外外,还要照顾孩子,哪那么容易,就盼着能有个上心的人帮衬呢。
等这事过去,要给奶妈奖赏,银钱还是不能给,怕养大了胃口,不过可以把自己去岁那身缎子袄给她,那也是极好的。
以后慢慢来,在小事上多照顾些。
她好生宽慰了奶妈几句,便出来了,喊了小厮周福出去叫一辆牛车,她自己则开始梳妆。
须知这种事原本应是郎君在外面应承,她一个妇道人家去见人家到底不妥,这时候打扮上尤其要留心。
自然是要做好妆面,不能失了礼仪,但又不能太轻浮,必须端庄持重。
希锦对着铜镜好一番描画,最后又挑选衣裙,这才发现并不好挑,日常穿的太随意,过年访亲的太讲究,祭祀时穿的又太过隆重,稍微打扮一些,自己太过出挑显然也不合适。
好一番挑拣,最后总算挑了一套不怎么穿的素净衣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等好不容易穿上,这才发现那衣裙后面竟开了线!
怪不得搁置在那里不穿,敢情破了!
一时只觉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怎么就这么不顺。
亲娘啊,做个事怎么就这么难!
她深吸口气,好歹让秋菱过来,她自己口中叼着一根席篾儿,让秋菱用针线赶紧撩几针缝上,秋菱被催得急,手里拿着针,念叨着“坐着补,站着连,谁赖偷,伤大天。”
秋菱缝补过后,低头用牙咬断了线,又利索地打了一个结,希锦看过去,那缝补处藏在裙子褶缝里,看不出什么。
她这边照着镜子,那边小厮周福从车马行回来,叫了一辆牛车。
希锦垫着脚从窗户里看了一眼,那牛车是高车厢的,拱顶车棚,上面还铺了棕皮盖,倒是满意得很。
昨日跑过去酒楼,那是没办法了,被逼到那份上,今天过去人家官署是要正经登门的,就必须讲究些,眼下这马车乍一看不像是车马行的,反像是自家的,看上去就体面。
当下希锦带了丫鬟秋菱,提着礼盒,迳自上了牛车,赶过去市易司。
这市易司就在汝城西街,距离宁家并不算太远,临街一排瓦顶木六间房,上面横着一个横额牌匾,并不算气派,甚至有些寒酸。
要说这市易司是掌控市易务、杂买务、杂卖场等买卖的,手头活钱多,不至于这么寒碜,不过官署修缮都是要上面批文的,一层层下来并不好批,所以就算市易司富到流油,依然用着这不知道多少年的官署。
而那官署后面便是衙门官员的廨舍,卢大人便住在那廨舍中,希锦东张西看的,便看到一小厮。
那小厮手里提着一大铜壶,铜壶里热气腾腾冒着白汽,正要往里面走。
宰相门前三品官,希锦不敢大意,忙上前,说明了来意,请对方通禀一声。
那小厮不太耐烦:“今天休沐,卢大人正招待客人呢!这会儿凑过去,哪有那闲心!”
希锦忙道:“昨日已经约好的,说好了今天过来,请郎君行个方便,通禀一声。”
说着顺势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小厮。
小厮摸到碎银子,那脸色到底缓和一些,看了希锦一眼,一时眼中有些惊艳,嘴上道:“我可和你说好,卢大人确实要招待贵客,今天未必有功夫理会你。”
希锦:“我知道,我知道!”
小厮便道:“你跟我过来吧,如果能帮着见缝插针说上话,也就帮了,如果不能,可别赖我。”
希锦听了,自然那千恩万谢。
当下希锦让秋菱等在外面,她自己随着小厮过去了,往里走的时候,不免悔恨。
好好的雇什么上等牛车,白浪费钱,人家卢大人根本看不到,装门面装给谁呢,太傻了。
小厮领着她沿了青砖回廊走,穿过一处月牙门便到了后院,这后院廨舍却和前面的官署衙门很不相同,那房屋是菱形覆斗井的,还用了青瓦,如今阳光照过去,竟是灿灿生辉。
显然这是不知道哪一任市易使为了自己住得舒坦,出钱修整过了。
小厮领着希锦停在门房前,指着那边一处:“瞧,卢大人在那边招待客人呢,你且等等,我过去看看。”
希锦:“那有劳郎君了。”
小厮又叮嘱:“你可不要乱跑,今日这贵人也是因为恰逢机缘,才得以招待,那可不是一般人,若是放你进去冲撞了贵人,我倒是要受你连累了。”
希锦自然连连答应着。
一时那小厮过去了,希锦看着他的去路,那廊房后面倒像是一处小花厅,似乎连接着里面暖房,一时又看到丫鬟进进出出的,其中还有外面送外食的脚力,竟然有两个,都各自挑着竹担,那担子两头都用厚面褥盖着,一看就知道里面放着的是温盘。
希锦不免暗道,好大的阵仗,往常自家也点过外食,但不过是一个闲汉匆忙送来罢了,哪可能满满当当两扁担,这果然是要请贵人。
也不知道请什么贵人,眼见那卢大人都仿佛要垫着脚巴结呢。
这么一来,人家卢大人哪有功夫搭理自己,今天倒是白白来了。
这么想着,不免糟心。
本来好好的把事情办妥了,那货就到手了,不是擎等着赚钱吗?结果阿畴不争气,跟都跟不上趟,竟没拿到货,倒是让自己这么劳心费力。
已经一整天,他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给家里一个信,只怕是指望不得。
说不得遇到一个什么富人家小娘子相中了他,他去给人家做良人去了。
一时可真是恨死了,若让她现在看到他,必揪住他,拿着扫帚追着打。
这么想着间,便听到青瓦墙那边隐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而这里面,竟隐隐有个声音格外熟悉。
她惊讶,拧眉细听,但那行人已经往前走去,再听却是听不到了。
她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声音,怎么想都觉得那就是阿畴的声音,太像了。
他声线缓和清冷,带着一点点她说不上来的口音,但很好听。
希锦略犹豫了下,见四下无人,到底是沿着那回廊往前走,又拐过一处过道,眼看着仿佛要走出那廨舍,不知道绕到了官署后面哪户人家。
她边走边听着动静,越往前面去,越是能听到那依稀的笑声,又有觥筹交错之声。
待走到一处僻静小院,越发狐疑,想着这院落实在隐蔽,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别是有什么阴私勾当。
只是希锦听得那疑似阿畴的声音,实在是好奇,当下也不敢露面,只隔着一处葡萄藤蔓,偷偷往里面看。
却见有几个穿红戴绿的小娘子,一个个俏生生的,手中或拿着鼓儿,或举着茶盏,正在那里伺候,而就在她们前面,赫然有几个男子。
那几个男子头上戴着鲜花,彼此说笑奉承着,好一番欢乐的样子。
希锦眼尖,一眼看到这其中有一个眼熟的,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她那赘婿阿畴!
他竟躲在这里吃酒!
一时希锦手脚冰凉,不敢置信。
那群男人衣着华丽,头戴鲜花,好生讲究的样子,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希锦陡然想起希钰说的话。
希钰这个人嘴里没几句真话,一般都是瞎掰,要说全然相信她的话,她还不至于,无非就是心里原本对阿畴就不痛快罢了。
但是如今,看到这一幕,她不可能不多想。
这种幽僻之处,小院连个正经院门都没有,看上去并不似寻常人家,倒隐隐有些酒楼后院置办的那暗院,一看就感觉是干什么阴私勾当的。
但是就在这样的小院中,阿畴竟和一群男人吃酒。
她强制冷静下来,掂着脚尖,捏着那葡萄藤蔓,睁大眼睛往那边看。
再是没错的,不会看错的,果然是他。
此时的他,满身绫罗,乌发如墨,身边还有两个美貌侍女服侍着,把那新点的茶奉给他吃,还用妩媚的眼儿笑着看他。
而就在他旁边,是一留着三捋胡须的男子,富贵员外模样,正含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