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暖—— 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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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诧异,却听耳边男人的声音沉沉落下:“希锦,你这是要把你拿捏丫鬟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了,我应该感恩戴德,谢大娘子提拔吗?”
希锦骤然后退一步。
古老的蓝砖老巷中,沁冷的风吹过,带来“砰”的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过年特有的硫磺味儿。
希锦心里便觉凉飕飕的。
她勉强辩道:“这哪能一样呢,我有两个丫鬟,我让她们都要勤恳,这是要争位置,可我只有一个夫婿,你又不用和人争。”
阿畴挑眉:“怎么,你还想有两个夫婿,还想让我和人争?想让我和谁争?”
作者有话要说:
画眉集香丸这名字听上去略有些雷,但这在宋代陈元靓《事林广记》中有记载,制法为:“用真麻油灯一盏,多着灯芯搓紧,将油盏置器水中焚之,覆以小器,令烟凝上,随得扫下。预于三日前,用脑麝别浸少油,倾入烟内调匀,其黑可逾漆。一法旋剪麻油灯花用,尤佳。感谢大家,本章发166红吧!
她忙道:“当然不是!说什么玩笑呢,这种事情是乱开玩笑的吗?”
阿畴神情晦暗不明:“那你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可以用在别处了,丫鬟能有二心,我能有吗?”
希锦无话可说,只能喃喃地道:“也对,行吧……”
当下夫妻两个再无言语,希锦走在阿畴身边,满心只叫苦。
她的命好苦!
她只是对他说几句好话而已,大过节的,自己哄他几句,他非但不领情,反而教训自己!
天底下有这样当人赘婿的吗?
就算不是赘婿,就是寻常夫妻,你家良人说这么好听的哄着你,你就不能笑笑吗?
希锦轻叹,心里却再次想起三年前。
最开始,她和霍二郎情投意合,
那霍家可是读书人家,霍家爷爷考过解试,是太学补考生,人家高低也是书香门第,族上曾经风光过,只是如今没落了而已。
两个人的亲事都已经谈妥了,眼看就要成亲了,结果突然横生枝节,霍二郎娘死活不愿意,闹腾起来,只说她蛊惑了霍二郎,闹得满城风雨。
没奈何,只能退了婚,她娘匆忙给她寻了赘婿,也就是阿畴。
阿畴其实人也不错,长得美,是汝城数得着的出挑,可他也就一张脸啊,论起别的来,根本没法和霍家二郎比,怎么比都没法比,比什么什么都输。
论门第,人家那是书香门第,哪像阿畴爹只是一个渔民。
论性情,霍家二郎温柔体贴,哪像阿畴,真是又倔又拧,怎么拢都拢不住心,怎么梳都梳不顺人!
论才干,先别管人家霍家二郎如何,反正阿畴这人真是没法说。
刚成亲时候燕京城纱绸价格大涨,汝城商户都纷纷携纱绸进京,结果阿畴可倒好,他直接说身体不适,经不住长途跋涉。
前年市舶都监过来汝城,哪个不凑上前讨个好,让他也跟着族人过去,好歹混个眼熟,结果他竟然借故不去,愣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去岁她想着他读书还算在行,还是考取功名吧,好歹过了解试,混一个太学补考生,还能免些税赋呢,谁知道他却说自己不是那块料!
至此,有一句话一直憋在希锦心里
——烂泥扶不上墙!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相貌了。
这相貌她也是喜欢的,可问题是,男人家,光有个相貌有什么用,等过些年她把控不住了,说不得他就要沾花惹草呢!
大过年的,希锦心里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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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那过道往前,便陆续见各房各户的都出来了,大家难免见了打声招呼,互相拜年问好,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随意说笑着。
希锦一家三口果然遇到了二伯娘,希锦便给阿畴使眼色。
阿畴便没什么表情地把希锦教的那一套都说了,一字不差,连那语气都学了一个十成十。
二伯娘笑得合不拢嘴:“要说起来,阿畴才是一个聪明人,听说你看书,看一遍就全记得了!你这么说,我心里倒是舒坦,说不得我们家四郎就考中了!”
旁边四郎恰好在,听到这话,蔫蔫地道:“怎么随便谁说句什么,我就考上了?”
四郎今年整二十岁,比希锦大一岁,和阿畴同年。
他素来不喜阿畴,这却是有缘由的。
当年阿畴过来宁家铺子当了伙计,因长得实在好看,又据说是读过书的,希锦爹便格外好心,和族里提了,让阿畴也入了家学,好歹也跟着读书。
谁知道阿畴却实在是聪明,夫子都说,他根本教不了阿畴,阿畴应该去燕京城,拜在大夫子门下,这样也好谋个前途。
当时希锦爹听了,是想出钱供着阿畴,送阿畴去上京的。
希锦大概知道自己爹爹的想法,无非是膝下无儿女,看到一个有资质的,便想着扶持着,这样以后万一自己有个什么不好,别人看着这情分,也算是一个助力。
希锦对此并无意见,阿畴十岁就来到他们家铺子当伙计,她也希望他能有个好前程。
阿畴却不愿意,他不想去燕京城,就想留在汝城。
希锦爹见此,也没法,便让阿畴继续在家学里读书,悉心教导他,等到希锦十六岁那年,阿畴也十七岁了,便让阿畴做了希锦的赘婿。
这四郎,从小读书好,家里都寄予厚望的,但奈何在家学遇到了阿畴,他便有些记恨阿畴了,处处看不顺眼。
他觉得自己要比阿畴读书好,是阿畴投机取巧了。
就希锦所知道的,后来阿畴大一些,便大不如之前出挑,不知道是不如之前聪明了,还是韬光养晦了。
阿畴不再出挑,四郎便春风得意起来,成了人人都夸的才子。
那二伯娘听着笑道:“那不是觉得阿畴聪明么,读书好!”
四郎扫了一眼阿畴:“哪能一样呢!正经读书和随便读读能一样吗?”
阿畴听了这话,却是道:“四郎是正经读书,以后定是要金榜题名的,我只是勉强认识几个字,自是比不得。”
希锦从旁打量着。
阿畴那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倔得很,哪是那么轻易低头的,说这话只不过敷衍几句而已。
他还挺能装的,竟然这么会装。
谁知正看着,阿畴的视线却是扫过来,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间,她微怔了下,疑惑地挑眉。
阿畴淡淡收回目光。
希锦心里便五味杂陈起来了。
什么意思?觉得她没给他出头?
可是刚才他说什么来着,让她不用对他施展那笼络人心的手段了!
哼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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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各房陆续都到了,世族大家,各房分支众多,有些族人就连希锦都觉得眼生,特别是女眷,才嫁进来的新妇,可能也就见过一两次面,一个个都穿着裙袄,打扮得俏生生水灵灵的,还真不容易分,希锦只能含糊称呼着,敷衍过去。
大家聚在厅堂后是分男女内外的,男的在里面拜,女的在外面烧香烛。
希锦因为是招了赘婿的,按照规矩不能让赘婿单独去,她得陪着一起,她在先,赘婿在后。
这有些惹眼,但也还好,大昭赘婿之风盛行,一些大家族总归有些赘婿的。
跪拜的时候,恰好四郎跟着二伯先拜过,他往回走的时候,和希锦阿畴迎一个正着。
四郎笑看着阿畴:“好好拜,求祖宗保佑,以后芒儿必是个读书好的,正经读书,定能得个出身。”
希锦听这话,这是故意阴阳怪气阿畴是赘婿,所以不得正经读书了?
她其实并不在意阿畴受什么委屈,大男人家,受了委屈还不至于她来出头。
但当着她的面,这就是欺到她头上了。
为什么要忍?
她便笑着道:“四哥,我们宁家世代经商,芒儿以后能继承家里的铺子,不是个败家的,我都要偷着乐了,哪里敢指望他读书上进呢。以后些许识得几个字,知道一些做人道理,不至于长歪了,可别像一些子弟,在外寻花问柳的,就算读再多书,这会儿祭祀的时候,祖宗也觉得丢人现眼,万一再染上什么脏病,传出去,啧啧啧,我们宁家的脸往哪儿搁!”
四郎听这话,那脸色瞬间变了。
希锦一笑间,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四郎待要说什么,可周围都是宗亲,哪里还来得及,一时一口气憋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希锦带着阿畴过去祭拜,各拿了三炷香,先拜了灶司菩萨,又拜了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和祖宗堂。
待都拜过后,两个人出来,一出来,宗族中相熟的便拉着阿畴过去男人那一桌,希锦见此,道:“你去吧,把芒儿给我。”
阿畴颔首,将芒儿抱给希锦,又低声嘱咐说:“他该尿了。”
才两岁的小孩,还是要人留心着,大冬天尿了棉裤那就麻烦了。
希锦:“知道啦!”
这会儿穗儿早过来了,从旁候着呢,忙跟上来,拿了各样小娃儿的物事,希锦见此,便抱着孩子过去一旁,先换了尿布。
她平时还真没干过这种活儿,此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换好了,她抱着芒儿,打算进去内厅,谁知便看到了堂妹希钰。
希钰比她小几个月,如今也十九了,已经许配了人家,不过赶上那家要守孝,耽误了,现在还没过门。
按照老规矩,家里孩子十六岁前不得穿丝绵,不过十六岁后就可以穿了,而且小娘子还要穿着绸衣红裙子过来拜祖先。
希钰穿着紫红缎纱滚边窄袖褙子,打扮得光鲜水亮的,略低着头,提着裙摆,匆忙从厅堂过来。
这显然是刚祭拜过。
没出嫁的小娘子,难得过来这种场合,难免觉得羞,一般都是匆忙来去的。
希锦对这堂妹微颔首,便要抱着芒儿过去内室,谁知道希钰见到她,眼睛却是一亮,忙上前叫住她:“六姐姐!”
希锦在宗族里排行第六,底下的都叫她六姐姐。
希锦便笑道:“希钰,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希钰上前和希锦说话,亲热得很,还要伸手抱抱芒儿:“芒儿生得真好,这一看就是一个有福的孩子,七姨一见,便喜欢得紧。”
希锦听着,纳闷了。
这希钰往日对小孩儿可是不待见,碰都不愿意碰——这倒是也正常,年轻没出嫁的小娘子,总觉得那些妇人和孩子的事遥远得很。
结果今日可是倒好,怎么见到芒儿就像见到了亲儿子一样呢!
她自然不想理会,抱紧了自己儿子:“芒儿认生,再说小孩儿家,屎屁尿的,你哪管得了。”
然而希钰却愣是抱住芒儿不放开:“我看到芒儿就喜欢得很,芒儿——”
她这么说着,芒儿眨眨眼睛,“哇”的一声,嚎起来了。
希锦当即抱过来,赶紧哄着,希钰从旁,便有些无奈,只好也赶紧哄,又随手拿了旁边桌上的橘子,剥了来:“小姨喂你吃橘子。”
希锦脸色就不好看了:“大冷天的,哪能给孩子吃这个。”
橘子橘子,又是橘子!
希钰想想也对。
希锦:“你不用管了,赶紧进屋吧,仔细冷着。”
说着,她抱了芒儿便要过去内室,谁知道希钰却又追了上来。
她口中却是道:“好姐姐,我有个要紧事要和你说。”
希锦已经坐下来,听到这个,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希钰:“前几日我跟着我娘过去舅父家走亲戚,你猜我遇到谁了?”
希锦:“哦。”
她才不追着问呢,爱遇到谁遇到谁。
希钰见希锦不问,只好自己道:“我遇到霍家二郎了。”
希锦听闻,心里一动。
其实自打她招了阿畴做赘婿,又生了芒儿,之前的一些心思都淡了。
不过今天对阿畴正是一肚子气,听到霍家二郎的消息,难免有些感慨。
希钰笑道:“霍家二郎一直没订亲呢!”
希锦:“哦?”
希钰:“我也没细问,听说自打和你的婚事黄了,就闭门不出,听说隐居在戒台寺潜心苦读,人家是铆足劲,一定要考取功名的。”
希锦:“哦。”
希钰:“姐,你说人家霍二郎如果考取功名,当上大官,那人家良人不是也要跟着沾光,要凤冠霞帔了!”
希锦:“哦。”
希钰便叹息:“姐,人家要真考上,那我真替你不值呢,霍二郎满心都是惦记你,人家早说了,非你不娶呢,其实现在也有媒人时不时要给他说亲,人家死活不愿意呢,我估摸着——”
她压低了声音:“可能还是有什么念想?”
希锦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妹妹,默了会,抱着芒儿起身,过去一旁和别的长辈说话了。
这希钰脑子怎么了,大过年的,跑来和自己说这些,怕不是有病!
离远点,可不要传染了自家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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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钰看希锦那脸色,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重活一世,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将来事。
她知道她这堂姐可是好大的福气,招了一个赘婿,乍看不显山不露水的,可谁知道这赘婿竟然是官家流落在外的皇太孙。
据说当年太子殿下蒙受冤屈,遭遇诛杀,当时才八岁的皇太孙逃过一劫,自此流亡民间,不见踪迹。
后来官家的其他儿子死得死,没得没,竟是没剩下几个能顶事的,而官家年纪大了,想起当年自己那长子的谋逆案,生了疑心,让人去查,结果发现太子殿下竟然是冤枉的。
人年纪大了,格外思念儿孙,悔恨之际,便非要迎回来皇太孙,让他继承大宝。
这么一来,那赘婿阿畴便被迎入宫中,认祖归宗,一朝翻身,之后竟然登基为帝。
她这堂姐和赘婿是少年夫妻,还有个儿子,于是堂姐母凭子贵,自然也跟着进宫,竟然当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事于宁家来说,自然是天大的荣耀,从此后宁家提起来便是说官家,再提起来便要说那宫里头的娘娘,说那希锦竟是宁家最出挑的女儿,是如何如何才貌双全,把她简直夸出了一朵花。
甚至连她自己的夫家人见到她,说起来,都要说她是谁谁的妹妹。
然而希钰心里却呕得很。
她就是她,怎么仿佛她沾了那希锦天大的光!
本来那希锦不是什么读书好的,只是长得好看而已,凭什么她当了皇后就把她捧那么高!
虽然希钰自己也占了一些便宜,可她还是不服气。
当然最不服气的是,其实那希锦根本没看上阿畴,反倒是她,当年对阿畴有些想法的,只是苦于他那出身,才没什么想头了。
自己才是那个慧眼识英雄的,谁知道,这大便宜竟然让堂姐希锦给沾了!
希钰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怎么也得把这好处捡起来。
先把希锦和那霍家二郎凑成对儿,坐实了他们的事,那阿畴伤心之下,她再趁虚而入,她都不求什么名分,先来一个春风一度。
等以后阿畴登基为帝,她若运作得当,便可为后,即便最不济,高低也捞一个皇贵妃来当吧?
只是如今看希锦这反应,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固然好,但只怕是不好施展。
不过她并不气馁。
树怕摇,女怕撩,这个世上就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第4章 血脉有了这赘婿睡不睡也没什么要紧
希锦起身离开后,和宗族中长辈说了一会儿话,便想借着芒儿困了,打算先行离开。
她起身的时候,经过外厅,想着给阿畴一个眼色,让他也借故跟着走。
她过去的时候,就见阿畴正和宗族中一些子弟坐在一起说话。
打眼看过去,阿畴清隽好看,恍若谪仙,把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宗族子弟倒是衬成了凡夫俗子。
她心里感慨,太好看了,难免吸引一些狂蜂浪蝶吧。
她其实怀疑希钰暗暗恋慕着阿畴。
不过对此,她也没什么大想法,阿畴是自己赘婿,他肯定不敢胡来。
他若敢有什么,早早一封休书就是,反正她如今已经得了一个血脉,还不至于非要把着他不放。
血脉有了,赘婿可以踢一边!
这么想着间,就听那些子弟说起朝中事来,说是官家膝下原本得了好多皇子,皇长子被封为太子,只是早些年犯了错,被贬谪,之后官家迟迟不曾册封太子,其中自然许多周折,如今余下的皇子,竟是病得病死得死,还有一个流放一个进了大牢。
总之,没皇子了,膝下无人了。
这时候,官家想起被贬谪的那位皇长子,悔恨至极,又想起当年那年幼的皇太孙,那更是心肝都跟着颤。
其中一位年轻子弟摇头晃脑:“这人哪,上了年纪就想起来儿孙的好,官家便是身在高位,但那也是凡胎□□,所谓隔辈亲就是这样了,他如今已经为太子殿下洗清了冤屈,正要找回流落在外的皇太孙呢!”
旁边四郎惊讶:“若是找回来,那皇太孙岂不就是太孙殿下了!”
大家纷纷点头:“那自然是了,如今大宝已经无人继承!”
他们正说得天花乱坠,旁边族中二伯皱眉,过来提醒说:“你们到底年轻,口无遮拦的,这种朝廷大事,也是随便你们说道的?”
那四郎讪讪地道:“自家兄弟,自家厅堂,关起门来说说怎么了?”
二伯板着脸道:“那也不行,官家的事,还是谨言!”
一众子弟忙连声称是,二伯又去别桌了,那酒席上才消停下来。
希锦轻拍了下芒儿的后背,芒儿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哼唧起来,哭哭啼啼的。
那群子弟听到,都看过来。
希锦便道:“芒儿哭呢,我一个人抱不住。”
族中兄弟听此,都对阿畴投去同情的目光。
一群男人家在这里喝酒说话,屋里头娘子肯定把孩子料理妥当,结果阿畴可倒是好,这赘婿就是日子不好过,还得被家里娘子喊过去照料孩子。
四郎好笑,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阿畴在众人形色各异的目光中,起身,和大家道了一声别,从希锦手中接过来芒儿,便跟着一起出来了。
夫妻两人一直没说话,等走出厅堂,过了月牙门,走进那围墙的夹道,希锦才开口。
她如有所思:“听那意思,官家要找他那流落民间的皇太孙了?”
阿畴听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才道:“听着是那意思。”
希锦:“那你呢,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阿畴骤然侧首,看过去。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的,薄施朱色,面透微红,织锦褙子的交领衬得那颈子修长,在这红墙蓝瓦间,清凌凌的,比墙角的腊梅更多几分颜色。
他看她一会,才道:“我该有什么想法吗?”
希锦哼哼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他:“你不该有吗?”
阿畴:“哦?”
希锦昂起下巴:“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自己好好琢磨吧!”
说完,她一甩手,径自往前走了。
阿畴抱着芒儿,站在墙根下,倒是默了好半晌。
她……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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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家后,一踏进门,孙嬷嬷便带着秋菱迎过来了,并和希锦说起家里准备的各样物什,过年时候这吃食自然比往常丰富,光是脍鱼便要准备三四尾,且都是三五斤的大鲈鱼,至于大块盖碗扣肉,蟹酿橙以及馎饦春盘等,更是应有尽有。
宁家年夜饭讲究七碟子八碗堆满餐桌,过年时候自然不能敷衍。
阿畴带着小厮料理院中,希锦便在房中查问起来,一时问起那米酒,孙嬷嬷说是打了城东孙家的。
“惯常吃的李家米酒,从年前腊月十八就排着队呢,我们去了三次,愣是没排上,只好打了东城孙家,说是他们家味道倒也不错。”
希锦问道:“前天二伯娘不是还说,她娘家一口气要了七八桶,说是要给他们家的,也会分我们一些?”
孙嬷嬷道:“是这么说,可人家运过来一桶,给各家一分,早早分完了,我们就没落着。”
希锦略默了下,才颔首:“也行,都是米酒,又能差出多少味儿来呢,孙家就孙家的。”
说着间,阿畴进屋了,正好听到话尾。
他看她一眼,道:“孙家确实不错,用的方子和李家米酒原本是一个方。”
希锦没理会这话茬,只是道:“先预备着吧,等会胡家到了。”
大家都忙点头,之后下厨房忙碌去了。
没多久,胡家果然来了,胡老爷子带着儿子儿媳妇,另外再领着一个穿了大红布棉袄的小孙子。
他们一进来,希锦和阿畴便迎出去,希锦一叠声地喊着大伯,又拉着那儿媳妇的手往里面让,阿畴则是和胡大伯以及那胡大伯儿子打招呼。
说话间,希锦拿了早用红缎子包着的状元及第银元宝给了那小孙子。
这是他们家坟亲。
所谓坟亲,是给家族看守墓地的,胡老爷子是帮衬着照料希锦父母坟上的,人家给自家长辈看坟,日常帮着照料长辈坟上,这种人家虽然论起身份地位都大大不如主家,但是主家儿女都要当亲戚走着。
那是对长辈的敬重。
其实宁家家族的亲戚都有家族中走动着,不需要希锦单独应承,她需要额外来往的就是自家外家以及这坟亲了,另外还有铺面上的掌柜伙计,那也是过年时候要自己上心的。
午饭招待过后,临走前又给胡大伯家包了一封谢银,客客气气送走了,这事总算过去了。
这时候芒儿早困了,奶妈带着芒儿去一旁厢房睡觉,孙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拾掇房前屋后,没多久家里利索起来。
希锦便放了话,让孙嬷嬷几个都出去逛街看彩棚吧,或者在家里睡一会也行,反正自便就是。
忙完这些,希锦也是有些困乏了,便上床准备躺一会,这时阿畴也过来了,他也准备躺下。
希锦感觉到了他的动静,只是闭着眼睛装睡罢了。
谁知道阿畴上了榻后,掀开锦被,便凑过来了。
开始的时候不着痕迹,等希锦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有力胳膊环住。
希锦想推开他,谁知道他今天却比往日更强硬的,他又很知道她的弱处,不几下,她也就来了兴致。
屋里屋外都安静得很,大过年的,奴仆全都出去了,奶妈也带着芒儿睡下,只偶尔听到不远处哪一房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
两个人到底都年轻,也才成亲三年,晚上有的是精力,好一番恣意的荒唐。
兴起时,希锦睁开眼,看着上方男人。
男人平时身形挺拔颀长,略显清瘦,不过如今这个角度看,他略弓着背,腰臀运力,大开大合,胸膛上肌肉隐隐贲起,看着很有男人味。
总是过于冷清的眉眼此时陷入沉迷,薄薄的唇微张着,大口喘着气。
她认识这男人多年,他平时总是不声不响,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活生生一冰坨子。
能让他不当冰坨子的,一个是芒儿,另一个便是这时候了。
希锦心念一动,突然起来坏心眼。
她抬起胳膊来揽住他,之后仿佛不经意,抓住了他的墨发。
她用了力道的,他自是觉得疼。
他略停下动作,两只手撑在她两侧,就那么俯首看着她。
水乳交融间,他刻意压抑着,喉结颤动,额头的淡蓝经脉都凸显起来。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底下来,落在她身上滋啦啦引来一阵热烫。
希锦咬着唇,不吭声。
她多少明白他的意思,她扯到他了,他便硬忍着也要停下来,不动了。
这里面自然带了一些较劲的意味。
他在试探,试探她是不是喜欢,试探她是不是会受那似有若无的要挟。
希锦勾唇一个冷笑,她并没有松开,刻意用了几分力气。
就是要揪他。
他头皮疼,墨黑的眸底暗沉沉地盯着她。
显然有些愠怒的。
这种疼痛估计可以让男人偃旗息鼓。
希锦终于放开他,之后用手一推,就想把他自身上推开。
她是很喜欢,但他如果拿这个要挟,那——
自然是戒了!
看谁先低头!
男人大手有力地按住她的掌心,一边一个,压住,她没法动了。
这种被动局势让她有些羞恼,她低声命道:“放开我!”
阿畴却低首下来,在她耳边道:“我很疼。”
烫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朵上,她俏脸犹如火烧,不过却咬着唇,倔强地别过脸去。
戒了戒了,反正是要戒了!
孩子都有了,这赘婿睡不睡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阿畴压低了声音:“你故意的。”
希锦软哼一声:“原来你还知道疼。”
阿畴视线落在她眼睛上,探究地看着她。
希锦:“我看你儿子抓你头发的时候,你耐心得很,如今倒是知道疼了!”
阿畴静默地看着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希锦:“放开我,起来了……”
阿畴却陡然发力。
猝不及防,希锦发出一声低呼。
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
希锦便觉自己仿佛溺水了一般,几乎喘不过气,说不出的感觉排山倒海,她只能紧攥住他的胳膊。
许久后,希锦缓慢地平息着呼吸,懒懒地合着眼,享受着那一层层的余波。
他伸出胳膊来,抱住她,将她紧紧抱住,彼此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热度。
谁知道这时候,仿佛不经意间,她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她略怔了下,之后便猜到了,是他的坠儿。
一时所有的愉悦全都烟消云散,她奋力把他推开:“起来了……”
阿畴被她这么一推,身形略僵,没待反应,却见她已经挣脱了他。
之后她一个扑腾,跟上岸的鱼儿一般,尾巴一甩,直接翻身背对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