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暖—— 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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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钰想过,但凡当了皇后那个人是别人,她便不会去想了,毕竟这个世上总有人富贵命,总要有一个皇后,那是天上人物,是她摸不着的,和她没关系。
但是如果希锦当了皇后,那就不一样了,身边的人,特别熟悉的人,打小一起长大的人就这么当了皇后,她心里能舒坦吗?
况且她和希锦是同一天生的,希锦早上,希钰晚上。
希锦娘生希锦的时候梦到了七彩锦凤,起名叫希锦,人人都说希锦是富贵命,但是希钰娘就很不服气。
“早上她生了,说是梦到了七彩锦凤,这话就传开了,说五房生的那小姑娘是贵命,这里好那里好的,等我傍晚时候生了,大家便说,这个也不错。”
一个“也”字,足够希钰娘懊恼半辈子!
没抢到头份啊!
后来希钰娘也和人说,我生的时候看到了一块玉,剔透晶莹的美玉。
然而别人并没太大反应,只是笑着说,哦你家也看到了啊。
希钰娘在别人那敷衍的反应中,品咂出味道来了,别人以为她是编的,以为人家梦到锦凤她就编了一个美玉。
可她不是编的啊,她是真的啊!
希钰娘憋屈,这口气没顺过来,月子里就难受,唉声叹气的,抱着希钰天天叨叨。
希钰从小听着她娘叨叨,也觉得希锦不好,生气希锦,暗暗和希锦较劲,处处要压希锦一头。
在三四岁前,希锦傻乎乎的,是个胖团子,没什么稀奇,大家都夸希钰,不过到了五六岁,两个小姑娘都陆续有了模样,希锦出落得肌肤雪白,那鼻子那眉眼精致漂亮,整个人如同脂粉团儿揉成的一般,可真是招人喜欢。
加上希锦记性好,聪明,算账都不用算盘,在这商贾之家自然是人人夸。
至于希钰,相貌不如希锦,偏生记性也不如,各方面都不如希锦,两姐妹在一起,别人一夸就是夸希锦,根本想不起来希钰这一茬。
希钰听了她娘的,本来就铆足劲要和希锦比,如今更是气得够呛,是铁了心必须把希锦打压下去。
就这么一直到了做亲时候,希钰终于恍悟了一件事,你希锦就算长得好又如何,父母只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要想着能嫁什么好人家了。
谁知后来希锦竟然和霍二郎看对了眼,那霍二郎也是傻,对希锦五迷三道的,竟然要答应入赘!
希钰一看,当然不行了,霍二郎那样才貌兼备的,以后明显是要光宗耀祖的,这样的人竟然入赘给希锦当上门女婿,这怎么可以!
她和她娘一合计,她娘当即寻个功夫,和娘家嫂子一起找到霍二郎娘,好一番撺掇,霍家娘听着脸都绿了,回去后就和儿子撒泼上吊,怎么也不要让霍二郎上门。
不但不能上门,就算希锦要进霍家门也不行。
她娘当时坐在地上哭,哭得眼泪鼻涕抹了一把:“那小娘子我见了,放浪得很,专门勾搭男人魂的,她若进门,咱们家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霍二郎原本也是哄着求着,说好了到时候生了孩子两头各姓一个,这才哄好了他娘,他这里已经踌躇满志要娶希锦,甚至连以后怎么和希锦恩爱都想好了,谁知道却出了这一茬。
他跪着求,好言语地哄,奈何他娘被人撺掇一番,是死活不听她的。
他待想着把这事晾一晾,谁知道他娘拿了希锦送给他的香囊,直接甩到了希锦娘脸上,把希锦娘气得直接栽那里,差点没气。
这婚事算是砸了,希锦这才招赘了阿畴为赘婿,从此霍二郎成了路人。
这些都是希钰重生前干的事,她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直接把希锦的大好姻缘给毁了。
虽然希锦招了阿畴,那阿畴模样好,但她觉得,也行吧,反正没什么大本事的,闷不吭声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
可她哪里想到,这希锦竟如此好命,来了一个王八翻身,竟然当了皇后母仪天下风光发达,这让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希钰的后半辈子都是懊恼,想起来就懊恼!
如今重活一世,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她上辈子听别人提起希锦,几乎听了半辈子,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这辈子豁出去了,拼一个你死我活,怎么也不能让希锦好,说白了就是我过不好,你也别想过好!
于是这一日,希钰找上了阿畴。
这时候阿畴刚下马车,矜贵淡漠,连看都没多看希钰一眼的样子。
希钰心里羞耻,觉得这阿畴分明是看不起自己,但她也没法,事情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她也有那个好机缘在阿畴落魄时出手相助,以得他另眼相待,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搞一搞了。
于是她到底凑过去,小声地道:“殿下,我是过来找我姐姐的,不曾想遇到殿下。”
阿畴淡颔首:“既是找你姐的,那我命人送你进去吧。”
希钰忙道:“殿下,其实有件事,我本来想问姐姐的,但既是遇到殿下,我觉得好歹也应该和殿下提提了,我听说霍二郎此次也要跟着殿下过去皇城,若是殿下不知道,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阿畴本来已经迈步打算离开,他就没想着理会这希钰。
不过听到霍二郎这三个字,他脚步到底是顿住,淡看希钰:“哦?”
希钰见阿畴感兴趣,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
有霍二郎这绝世法宝,自己又有上一世所知的种种,她怎么可能不成功!
其实她敢跑过来阿畴面前挑拨撺掇,自己确实是有些底气的。
当下她抿唇,看看一旁,有些无姑且无奈地道:“殿下,我们借一步说话?”
阿畴略顿了下,到底是应了,便命侍卫现行退下。
希钰看左右无人,这才道:“殿下,这件事我也不想提,但我又怕外人知道了,到时候平白折损姐姐和殿下的声名,所以才要说给殿下知道,也好让殿下防患于未然。”
她说完这话,却见阿畴神情疏淡,并没什么反应。
她难免有些犯嘀咕,不过还是大着胆子道:“殿下,那一晚上灯节,霍二郎本已经逃离,却莫名又回去,以至于和逃命的人群冲撞上,伤了腿。”
她说到这里,仔细留心着阿畴的神情:“殿下可知他为什么又回去?是什么要紧物件让他回去取吗?”
阿畴神情莫测,抿唇不言语。
希钰便觉得莫名,也觉得他性子古怪。
这种人当皇帝,天底下谁不觉得伴君如伴虎,怕是也只有希锦那种脑子不好使的才能和这种人处下去!
不过这是未来的帝王,她就算再难受也得忍着。
她压下心中的无奈,硬着头皮继续道:“霍二郎回去取的,其实是一个要紧物件,是一个……”
她小心地瞄了阿畴一眼,这才低声道:“荷包。”
阿畴:“哦。”
希钰终于得他一个“哦”,便得到了鼓励,继续道:“我听说那荷包是我姐做的,以前订情的,是我姐姐亲手做的。”
她小心地看着阿畴的脸色,道:“其实要说起来也没什么,毕竟他们曾经订过亲,大家都知道的,彼此手里有个贴身之物做个念想,也无可厚非,可,可——”
她仿佛很为难很为难地道:“可姐姐都要过去燕京城了,这如果传出去,我只怕对殿下的声名有碍啊……”
她吞吞吐吐,低着头,要说不说的,就很无奈的样子。
阿畴挑眉:“还有吗?”
希钰怔了下,这还不够吗?
你家娘子亲手做的荷包被外男小心收着,那外男还视若性命呢!
竟然还要问她还有吗?能有什么?两个人私下相会醉卧鸳鸯帐吗?
不过她自然没敢多说,只是摇摇头,很小声地说:“这倒是没别的,我只是听说霍二郎要随着一起,我怕,这到底路途遥远,万一有个什么,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阿畴。
阿畴却没再说什么,神情漠然,直接离开了。
希钰:“……”
这夫妻俩啊,绝了,可真是搭配,都一个模样的怪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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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阿畴忙得厉害,希锦也没什么合适机会问起来,便想着先把自己的买卖做好,这一日阿畴外出,恰那侍卫燕关和楚水也跟随着出去了,至于其他侍卫等,还拦不住她。
她就寻了个由头,说要拜访亲戚,让人准备了寻常犊车便出门了。
若是以往,必然是要风光,可现在希锦竟然不风光也好,她想悄没声出去看看。
于是乘坐着那朴素的犊车,希锦过去了云虎湾,这汝城水道是可以直通苏杭一带的,而这云虎湾则是汝城最要紧的一处港口。
到了港口时,舅父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见了希锦,忙带了希锦过去港口的货仓。
这货舱难免有些发闷发潮,希锦憋得难受,不过为了银子为了买卖,只能忍了。
货舱中瓷器林林总总的,都是大小瓷器层叠相套,归置得密密麻麻,码叠在船舱最底层,毫无间隙,可以说是把这货舱都给塞满了。
这些货物都是走水路过去岭南一带,之后运往海外的,这一路耗费极大,自然是恨不得能多塞就多塞。
舅父叹道:“这船走一趟海外,其中耗费,不是寻常人能想的,是以我们这些瓷器必须要有十倍之利,这买卖才能做下去。”
希锦:“好在这些瓷器都是自家做的,到底是本钱低。”
舅父点头:“是,你看看这些,这些货都是运往海外的。”
希锦一眼看过去,根本无从挑起。
不过好在舅父早让人挑选了各样瓷器,都拿过来给希锦看。
舅父仔细介绍着,这些瓷器以青白瓷为主,器型各样都有,有常见的盘碗瓶壶,也有一些稀奇形状的罐,盒和瓷枕等。
希锦看那瓷器,花纹倒是繁多,有花卉纹、柳斗纹、菊瓣纹和飞凤纹等。
舅父道:“你看,这是我们的瓷器,我们的瓷器偏青,如果是官窑的话,就偏白一些。”
希锦好奇:“为什么?”
舅父道:“我们自己用了特殊钴料,这料子是从海外捎回来的,我自己偷偷用那料钴料做了一批,这色就显得好。”
他拿着那瓷器给希锦看,希锦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件青瓷罐,质地纤薄犹如纸片,细腻温润,清脆莹润,实在是上等瓷。
希锦惊叹之余,好奇:“那官窑怎么不用这个?”
舅父摇头叹:“这些料,都是从海外弄回来的,本来就不多,也说不好烧出来的色官家喜欢不喜欢,再说了,官窑想改动什么,都是一层一层地往上报,万一烧制不好,又是祸事临门,他们反而不敢轻易变花样了。”
希锦听着倒多少明白。
她拿了这舅父的瓷器和那官窑瓷器对比,纵然官窑瓷器更为细腻洁白,不过舅父瓷器中那光晕竟是流光溢彩的,仿佛有活水流淌,且上面的花卉似乎更为凝沉浓艳,便显得稳重一些。
她好奇:“这钴料是什么,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舅父便和她提起来:“这种钴料叫苏渤泥青,产自渤泥国,我们的泊船出海会经过渤泥国,他们要我们的绫罗绸缎还有瓷器,我们从他们那里买一些钴料来做瓷器,现在我们得的这钴料不多,不过如今大昭的瓷窑,敢用这种钴料的也少。”
希锦听着,越发感兴趣。
生于商贾之家,听到什么“稀奇”“不多”等字样,便觉得这里面或许有利可图,她自然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舅父见希锦感兴趣,便详细给她讲了,倒是听得希锦津津有味。
如此看了一番,希锦也就挑选了一批用了苏渤泥青的青瓷,想着带过去皇城试试,说不得奇货可居呢。
这时,舅父又带着希锦看了看定制瓷器。
舅父道:“你看,这个是大食国的定制,这椰枣和棕榈纹都是他们喜欢的。”
希锦看了看,这是一件青瓷杯,上面的花纹很罕见,入眼尽是异域之风。
她又看了其他几件,都很是让人惊艳,之后便见到一件,那是一件青瓷孔明壶,上面的纹饰却颇为罕见,竟是一小娘子站在蒲团上,袒胸披纱,扭着那身子婆娑起舞。
舅父给自家晚辈介绍这个,自然有些尴尬,他咳了声,道:“这种,他们也定了好大一批呢。”
希锦仔细看了看,也觉得有趣,便都要了。
如此挑拣好一番,希锦整整要了五大箱子的货,这已经很是不少了,估计能摆满一个瓷器铺子了。
舅父自然是不要钱的,不过希锦还是让他按照本钱算了:“若是不要,传出去,于殿下名声也有碍。”
舅父听着,这才勉强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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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从那云虎湾回去府中,这次回去她静悄悄的,生怕引起阿畴或者侍卫的注意。
这买卖她是想先斩后奏的,万一自己提前说了,阿畴不让自己做了怎么办。
谁知道她这里刚进府,才安稳了心思,就听到侍女来报,说是族长大娘子来了。
因族长大娘子送了鲁嬷嬷过来,她心存感激,如今听着族长大娘子过来,忙让人迎进来。
族长大娘子一进屋,见到希锦,却是开门见山地问:“希锦,有个要紧事我得问问你。”
希锦:“什么?”
族长大娘子:“其实我也是听人提起来,才想起这一茬,如今皇太孙把你接回去燕京城,到底给你一个什么名分?”
希锦听着,心里一顿。
其实自从外祖母和自己说起这个后,她也想问问来着,只是阿畴忙,她又惦记着舅父那里的瓷器,是以还没开口。
如今族长大娘子突然问这个,她也是心里没底。
不过想想阿畴,他待自己并不差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总归不至于委屈自己,便道:“我和他结发夫妻,如今他虽身份不同以往了,但我总归是他的正头娘子吧。”
族长大娘子听闻,叹息:“希锦,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如今,还真未必是正经夫妻呢!”
希锦:“啊,什么意思?”
族长大娘子:“你想想,你们虽有婚书,可那婚书,那婚书——”
她无奈,不想提啊不想提,这事提出来若是让人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可她又不得不提。
她愁道:“我说希锦啊,你想想,按照你们的婚书,他是你的赘婿,你觉得这样的婚书,能拿出去吗?”
希锦:“……”
她一时也是意识到不对了。
那,那赘婿的婚书可是和普通的婚书不同!
大昭的婚书有草帖和定帖,还有通婚书,这些都是要官府留个副本并扣上红戳子的,而赘婿的婚书,在那官府留凭的通婚书上,是要特意写明白的。
比如要求成亲后的子女随母姓,比如郎君要在小娘子家中干活几年,若是不满年限或者逃走超过六十日,该如何处置等等,这些对赘婿都很是苛刻。
这婚书自然是不能拿出来给人看,特别是给那皇族宗室的人看,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怕不是直接把宁家给诛九族。
所以如果到了燕京城,有人问起来,或者谁非要较真,那他们还真没寻常夫妻的婚书,凡事口说无凭,文书为证,拿不出文书,那,那他们算什么?
族长娘子长叹一声:“我听说,在那皇城里,皇子纳夫人,皇太子纳妃,或者帝姬降嫁,宗姬族姬嫁,这些都是要按照皇室的那些规矩,要册内命妇,册皇太子妃或者皇妃,还要举行各样礼仪,什么宾礼什么嘉礼的,好多讲究,以殿下如今的身份,你应该是被正式册封,要举办宾礼,还要由宗室来抄录。”
希锦听着这么繁琐:“然后呢?”
族长娘子:“抄录的时候自然要看婚书的,你们的婚书不敢拿出来,皇家宗室就不能抄录,不能抄录的话,那,那你们的婚事就不算,在官家那里就不算!”
希锦蹙眉:“在官家那里不算,那我们算什么?”
族长娘子:“在宗室那里,你们是私婚,人家不承认的,就等于你们不是夫妻,这么一来,你过去了燕京城,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你在殿下身边是什么身份,算是正经夫妻吗?”
希锦听呆了:“不是夫妻,难道竟是苟且不成?”
族长娘子:“……”
她喃喃地道:“我也不懂,这,这,怎么好这么说的,我琢磨着总归是有个身份,但还是得问问不是,这样咱们心里才有底。”
希锦:“是,我得尽快问问他,探探他的话风。”
第34章 那个小荷包啊
族长娘子走了后,希锦心里有片刻的茫然,她想着要问问阿畴,不过阿畴如今并不在府中,反倒是那燕关和楚水在,她问那燕关和楚水,两个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只说今日有个客人登门,估计殿下马上回府,但是回府后,得先见客人。
希锦也是纳闷,想着他如今忙得不着家,说是什么有公差,也不知道来汝城能办什么公差,她也懒得问。
结果如今他那样孤僻冷清的人,竟然也学会了人情往来,现在竟然有客人了?
希锦有些心烦意乱,想起之前自己家中是有《大昭会典》的,那书比砖头厚,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儿,希锦平时当然懒得看。
不过现在,她觉得她得学习学习了。
不懂大昭会典,回头自己都成胡乱苟且没名没分了,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那阿畴也从不和自己提,难保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当即让穗儿回家一趟,去取来那《大昭会典》,这倒是极快的,不过是隔着一条街罢了。
那《大昭会典》送来的时候,竟然还顺便拿来了昔日的一些针线。
希锦看到,纳闷:“怎么拿来这个?”
穗儿道:“我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六娘子,她说她那里有些针线,是大娘子往日落她在老宅的,想着大娘子要用,让我捎回来。”
希锦看了看,倒确实是自己往日用的,不知道什么落老宅的。
她从来女工针指上不济,懈怠得很,自打成亲后,没多久便怀了身子,更是懒得动。
当下也就没理会,随手扔一边,自己却拿了那《大昭会典》来翻找研究。
这《大昭会典》比砖头都要厚,里面分门别类,有各样大昭律法条文,希锦翻了翻,略过去那什么刑法篇,直接翻到了“礼法典制篇”部分的“政和五礼新仪”。
这里面涉及到宗室以及庶民的各样礼法规范制度,希锦翻了好半晌,终于找到了大约能符合自己情况的。
果然,族长娘子说的是对的,正经大昭宗室皇孙娶妻,那都是有好繁琐的礼仪流程,要举行宾礼,还要抄录,要册封等等。
无论是皇子皇孙,还是宗室帝姬,一切婚嫁都是要有相应礼仪,无礼仪不成婚,且成婚后还要录入到宗室册中,那册子也是一式两份,自家手中一份,皇家宗室留一份。
自己显然是什么都没!
不说自己和阿畴是赘婿的婚书,就算是正经婚书,那也不对,那是庶民的婚书,在宗室那里不算数。
更关键的是,在那婚书上,阿畴单名一个畴,冒姓宁。
皇家宗室怎么可能认这样的婚书呢!
这种礼仪规范,往日里过日子柴米油盐的,哪里懂这些!
不过阿畴按说应该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这次来接自己,又是以什么名义来接,一路上官府接应,总该有个文书吧,文书怎么写?
希锦既动了这个心思,难免胡思乱想,当下恨不得赶紧让阿畴回来,她好问问。
这会让再让人去问,总算阿畴回来了,却是在前院招待客人吃茶呢!
希锦无奈,想着自己在这里如在火上煎,他却在吃茶,好生闲情逸致。
恨不得跑过去问问。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记起,前几日晚间时候,似乎见他曾经动过一些文书,那些文书上似乎有什么要紧的,就放在床头的皮箱中?
希锦略犹豫了下,到底是试探着打开那皮箱。
果然里面有简册也有绢素,更有用牛皮做成的皮筒。
希锦小心地翻看了看,终于打开那皮筒,却见皮筒中是有一份带了钤印的简册,上面还散发着辟虫用的芸香草气息,封口处更是有泥封残痕,那是拆开后留下的痕迹。
希锦打开那简册,果然见里面是一份黄色绫纸的文书,文书上盖了大内的印章。
希锦便翻开那文书来看,那文书其实是一份批书,上面文绉绉写了好多,希锦快速看过,大意是说,皇上恩泽,皇孙畴要过来汝城接皇重孙芒,回宫团聚,
她冷静下来,努力地从上到下看,看了好几遍。
她根本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这批文上没她,就是说,回去后也没打算给她诰命什么的吧?
所以,她在皇城,在官家那里,根本就查无此人?
他不过是来接芒儿,顺便接她罢了。
要不是芒儿年纪还小,说不得皇城那边就要去母留子,不要她了!
希锦腿软了,心凉了。
她将那文书按照原样重新放好,之后扶着床,坐在那里,一时自是徘徊茫然。
一会儿觉得阿畴还是以前自己那夫婿,对自己体贴周到,他心里是有自己的,不会亏待自己,一会儿又觉得,他如今到底是皇子皇孙了,自己和他又没有宗室那种婚书礼仪,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位置。
这臭阿畴,坏阿畴,竟仿佛要坑了自己!
等他回来,务必是要问清楚的,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不给说个明白,好了,她非和他闹起来。
没名分,那就不去皇城了,让他们父子自己去吧!
她自己留在汝城,逍遥自在,再找十八个男宠,要闲汉要淫僧也要俊俏小书生,看哪个好看就骑哪个,天天轮着来!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想着等阿畴回来,谁知道阿畴一直不回来。
此时正值春乏时节,恍恍惚惚,她竟挨着那引枕睡着了。
睡梦中其实也不踏实,只觉周围云蒸霞蔚的,眼前仿佛有什么,仔细一看,却是她娘的锦书。
啊,锦书!
那锦书竟仿佛成仙了一般,漂浮在云雾中,发出璀璨金光,上面还有许多字,竟仿佛是见都没见过的!
希锦心里一喜,想着自己娘果然就是娘,如今竟成仙了,要给自己指引呢。
她当即上前,就要看,谁知道她往前走,那锦书也往前走,周围都是云霞缭绕,上面的字她也根本看不清。
着急,特别着急。
她恨不得揉揉眼,赶紧看,可怎么也看不清啊!
希锦急得打转跺脚的,一时想起之前她娘锦书上写着的霍二郎,不免沮丧,想着霍二郎自然是好的,他记着自己娘的惦记,是真心想帮衬自己的。
可他也没什么用啊!
既不是权臣,也不是官家,能帮自己要来名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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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霍二郎过来拜会,是正式投了拜帖的。
无论阿畴抱着什么心思,终归是邀他同行一起过去燕京城,这对一寻常读书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人到了什么时候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反正走一遭看一遭,哪怕知道这皇太孙殿下对自己心存提防和不满,可……人家到底也没说什么,反而要给自己添彩的。
是以霍二郎依礼投了拜帖,拜见了阿畴,并谈起接下来行程安排,而阿畴倒也以礼相待。
于是两位郎君,各怀心思,客客气气,说起接下来的科考,也说起霍二郎的打算等等。
阿畴甚至还和霍二郎聊了当今时政,诸如大昭税赋,水路水运,以及摩尼教乱党等。
若这时间再早三两个月,那时候霍二郎是举人,而阿畴不过是一白身,霍二郎在阿畴面前自是可以高谈阔论,畅所欲言,那是读书人的傲气。
不过如今身份再是不同了,霍二郎为学子,阿畴却是皇太孙,甚至极可能将来登得大宝,若是那样,那便是他顶头上司。
这对于霍二郎来说,心间自然是百味杂陈。
是以阿畴问他那些政见时,他是深思熟虑后,才小心作答,慎之又慎。
如此一番,阿畴足足问了三五个问题后,霍二郎逐渐放开了,言谈不若开始那般拘谨。
阿畴却突然道:“我听闻二郎解试时的试赋题目正是税赋,论前朝和今朝税赋之优劣异同,传闻二郎文章旁征博引,鞭辟入里,被考官称为既有史才,又得墨妙。”
霍二郎听这话,忙起身,恭敬地道:“只是谬论罢了,说出来只怕惹殿下笑话。”
阿畴抬眼,看着霍二郎道:“二郎倒也不必客气,我今奉御旨回来汝城,一则接他们母子回去皇城,二则也是想梳理水运税赋,二郎若有高见,尽可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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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畴送别了霍二郎回去后院时,已经是晌午时候,要用午膳了。
他一回后院,那穗儿便迎了来,先是说起今日有人送礼的事,阿畴听着,没什么表情道:“让楚山处置就是了。”
穗儿:“哦,还有……刚才大娘子问了几次,要等着殿下,大娘子还不曾用膳,自己在屋里呢。”
阿畴:“让厨下备好膳食。”
穗儿忙道:“是。”
阿畴又道:“我记得今日早间的膳单,要厨下做了烧骨,干蒸鸡,还要做糟鲥鱼,可曾做了?”
穗儿道:“做了。”
阿畴微颔首,便撩袍进去房中了。
这烧骨和糟鲥鱼是晨间时候希锦念叨着的,还说那烧骨一定要油炸得香喷喷,她馋这一口。
他迈步进去房中,却见房中并无动静,绕过那屏风时,便看希锦正斜靠在榻上,一头乌发绕在发顶松散地挽成一个髻,里面着了软绸子水红裹肚,外面随意披了葱绿织锦的斜襟旋袄,倒是衬得那雪白肌肤明珠生晕,犹如莹光美玉。
阿畴见此,黑眸颜色转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