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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春暖—— 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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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不过希锦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心里踏实了。
看来不是出事了,刚才那些兵马其实是来护着他们的?
王詹事又道:“那王大人说,请娘娘和小殿下不必惊惶,如有所需,知会一声。”
希锦:“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王詹事:“外面已经戒严了,街上空无一人,至于别的,小的也不知道了,那王大人也没提,娘娘你稍安勿躁,等等看,我等再出去探探消息。”
希锦颔首:“好,没事了,既是王大人这么说了,我等就安心等候便是,王詹事,麻烦你知会府中上下,一切按部就班。”
王詹事小鸡啄米连连点头:“是,是,小的知道。”
显然遇到这种事,一向还算稳重的王詹事都有些慌了。
不过希锦在经过刚才的惊吓后,反而不慌了。
她的阿畴,既然要做事,那就一定能成。
他去剿灭摩尼教,摩尼教都没能困住他,既然回来了,万万不至于一脚踩到别人的陷阱中。
更何况还有陆简,那陆简有着赫赫军功,也不是吃素的。
在恐惧退去后,希锦胸口竟然涌向出激越来,犹如潮水一般的亢奋几乎席卷了她。
她不敢去想如今的这形势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阿畴回来便出了这变故,宫里怎么了,老官家怎么了?接下来事情会怎么样?
她隐隐有所感,但又不敢去想,这种难以名状的抓心挠肺几乎让她手指尖都在颤。
她知道自己要冷静,要熬,一切熬过去,便能云开雾散,便能得到自己极度渴望但又一时没拿到手的。
看来外面那些传闻确实是空穴来风了,看来整个燕京城那诡异的气氛都是有缘由的。
而接下来两日,整个皇城中都很不一样,这天都是乌沉沉的,往日总是喧闹的街道也鸦雀无声,只有偶尔飞过家中的鸟雀,才勉强让人感觉这燕京城的天空并没有完全凝滞。
王詹事陆续探听到一些消息,据说皇城方向有械斗之声,还有伤亡惨叫。
不过这些当然距离希锦很遥远,整个太孙府都仿佛古井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希锦也命底下人盘点过府中日常所需,有一些囤积,只要别太挑剔,是够用的。
吃饱喝足之余,她也没别的心思,难免想多了,想想万一成了如何,万一败了如何,这其中不知道多少煎熬。
忽然这一日傍晚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这秋雨,那王詹事匆忙过来,顾不得手中的油纸伞,便连忙道:“娘娘,宫里头派人来接,要接娘娘进宫去,娘娘收拾下吧,带着小殿下这就过去吧。”
希锦瞬间心跳加速,砰砰砰地跳。
这是福还是祸?
阿畴办好了,她要跟着鸡犬升天,还是输了,她也要跟着送命?
她再次详细问了问,又让底下人过去府门去查探,然而显然这些守卫也并不知道,包括那王大人,这些人充其量也只是宫中侍卫,那些要紧事怎么会知道呢。
只是从那还算平静的气氛中,她又隐隐感觉,应该是好事吧。
如果真是要赶尽杀绝,兵贵神速,直接上来就绑了,哪还有功夫在这里等她更衣打扮呢?
她到底是回去房中,重新换上了隆重的诰服,又命奶娘和丫鬟为芒儿换了簇新又喜庆的衣裳,这才带着芒儿赶过去宫中。
希锦抱着芒儿坐在那辇车中时,竟觉得手沉:“芒儿倒是比之前沉了。”
旁边奶妈惶恐不安,不过还是勉强陪笑着道:“是,小孩儿见风长,如今赶上开春,那更是长身子的时候呢,咱们小殿下如今身上肉扎实了,个子也高了一些。”
芒儿听着,仰脸看向希锦:“娘娘,芒儿长高!”
小孩儿说话童声童气的,说话很用力。
此时生死不知,希锦提着心,不过听到这话,还是努力笑了,她抱了芒儿一个满怀:“对,芒儿越来越聪明,芒儿要长大了!”
确实长得快呢,过年那会儿,抱着他去看灯,还不会说囫囵话,如今乍一听仿佛能说整句了。
那马车出了王府,希锦不再说话,车内也安静下来了。
希锦便从那车帷幔缝隙中看向外面街道,此时的街道实在是看得人触目惊心。
若是往常,这燕京城的街道仿佛昼夜不息一般,坊巷桥头以及隐僻去处都是那铺席买卖,哪一日不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但是现在,这些荡然无存。
街道上有残留着的瓜果皮屑,路边每家店铺都是紧闭门户,还有那些匆忙间仿佛来不及收摊的破包袱并草席子,上面铺陈着一些烂果子和野菜。
旁边夹巷中的两只贼溜溜的猫儿,仿佛是这街道上唯一的活物了。
整个燕京城就仿佛遭遇了一场浩劫,这让人难免心紧。
马车继续往前,却是开始有人了,仿佛在收拾清洗,从衣着看,有那街道司的青衫子,这是吃俸禄的,也有官府差雇的倾脚头,或提着桶,或挑着担,在那里清洗街道。
希锦看到,那泼下来的水,仿佛是红色的,混着污泥,流进了沿门通渠中。
她颤巍巍地收回视线,抿着唇,不再看了。
她原本只是汝城的商贾女,确实没什么大见识,也没见过太多杀伐生死,可现在踏入了这皇城最中心,走到了那个位置,以后这些事对她来说也许不稀奇。
人这辈子总该走出第一步,譬如她当年举起棍子来抽打那孙嬷嬷,棍子打在骨骼和肉皮上的感觉,你能感觉到棍子底下是活生生的人,其实也是瘆得慌,可该干的总得干。
打出去第一棍子后面就好办了。
杀人估计也是这样吧。
为了当皇帝当皇后,哪能不杀人呢。
再往前走,接近禁中了,便可以看到那坊巷间布满了兵卒,约莫一百多步便有一军巡铺,其中有兵卒三五人走动巡检。
希锦的辇车经过时,便被那都巡检使拦下,随行内侍拿出了皇太孙府的牌子,那都巡检使慌得跟什么似的,也不敢抬头,赶紧单膝跪地,连声说恕罪恕罪,就放行了。
希锦便从那都巡检使的惶恐中多少品砸出一些滋味。
这里距离禁中很近了,他们这些巡检兵卒间估计消息走得快,已经隐约知道什么了。
及至到了宫门口,却见大门前布满御龙诸直,那御龙诸直都是官家身边的侍卫,如今却在这里守着了,这更让人明白,这是天大的事。
这一次那御龙诸直并没有拦下希锦,反而恭敬地打开门迎了。
希锦便搂着芒儿,乘坐那辇车,长驱直入进入宫中。
这巍峨宫殿间,四处可见肃穆的军卫士,都是衣着锦袍头戴幞头的,看得出这是从外面来的,不是原本禁中的。
这一路行来,希锦所见种种,其实逐渐让她开始越发笃定,阿畴确实成事了。

心里虽然稳妥了,但是不亲眼看到,终究存着忐忑。
好在这个时候,便有华服宫人并内侍过来了,说是奉命恭迎娘娘的,还说前殿暂时不方便,让娘娘先过去莫妃娘娘宫中稍作休息。
希锦听着这话,越发松了口气,其实阿畴作为皇太孙,在宫中是有寝宫的,不过并不经常过来,现在显然不合适,于是她便先去了莫妃娘娘那里。
一路过去了,她可以看得出,那内侍们看到她,一个个都小心起来,那是努力控制却依然无法压下去的恭敬小心,生怕得罪了。
这时候,莫妃已经迎过来了。
她的表情中明显有着比往常更浓烈的热情,以及一些不太自然的恭维。
她上前一把拉住希锦的手:“希锦,你可来了,你可来了!”
她重复了两遍这句话,便看到了芒儿,之后便蹲下来,热切地道:“咱们的小殿下,可真好,真好啊!”
这些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不过希锦并没奇怪,她可以感觉到这是莫妃娘娘在饱受惊吓后的语无伦次。
她在试着用一些言语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
于是希锦反而冷静下来,道:“还好,我们刚进宫,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先在娘娘府中歇息片刻。”
她抿了抿唇,道:“殿下应该后续有些安排?”
这话其实是试探的意思,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莫妃娘娘知道。
但她不想直接问,也不想让莫妃娘娘知道自己知道多少,所以她说这话,就看莫妃怎么说。
那莫妃却连忙点头,道:“是,殿下自然有安排的,既如此,你们赶紧进来,进来歇息——”
说着间,莫妃忙把希锦和阿畴请进了宫中,进来后,便开始招呼宫娥准备吃食,准备面汤等。
沐浴更衣后,很明显大家都冷静下来。
莫妃私底下拉着希锦的手:“希锦,你,你如今知道多少?”
希锦听着她紧绷的声音,摇头:“我才进宫,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也没和我提过。”
莫妃:“这样也好,不知道也没什么,你,你这下子你可把心放到肚里了吧。”
希锦这才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莫妃道:“以后天大的福气等着你,你不要急,先安稳住在我这里,等着殿下那边的消息。”
希锦此时听莫妃说,那心才真正放下,放下后就是全然的欢心,没有任何杂质,喜欢得恨不得马上见到阿畴。
不过这到底是皇宫里,可不是自己家府邸,是说见就见的。
莫妃如今自然是可着劲儿地巴结希锦,命人拿来了各样精致吃食,处处周到。
对此希锦安然受了。
只是她终究小心着,不肯让芒儿离自己左右,生怕万一有个什么。
这深宫之中,眼看着是花团锦簇,细看下面却是危机重重,若真有个什么,母子死到一处,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呢。
莫妃不敢怠慢,还特意让人收拾了住处,把自己昔年官家御赐的各样摆设陈列都拿出来,好给希锦布置卧房。
正这么布置着,就听外面侍卫来报,说是有内侍过来,请太孙妃娘娘过去。
希锦感觉到,莫妃明显一愣,她看了看希锦。
希锦便笑了笑。
人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事,她是寻常商贾出身,但到了这一步,站在高处,俯瞰这世人,各样人心,似乎也就一目了然了。
当下她也就上前,很淡定地问起那宫娥外面情况。
宫娥恭敬地提起:“并不知究竟,不过看上去是带御器械陪着那位公公过来的,说是要请娘娘前往。”
希锦:“那世子呢?”
宫娥:“请世子殿下留在莫妃娘娘宫中。”
希锦便了然。
宫中各路侍卫巡视分门别类,各有所属,比如殿前司统领了殿前诸班以及御龙诸直,这些都是护卫禁中殿宇的,除此之外大内还有侍卫数万,这数万侍卫中又挑选出顶尖侍卫,为大内高手。
这些大内高手中又有六人,为带御器械。
这都是专门守在帝王身边守护的。
若是出什么事,那自然应该是御龙诸直来抓人,现在带御器械过来,这是行保护之职。
当然了,关键是,若出事,那芒儿是阿畴亲子,是嫡亲皇玄孙,这才是斩草除根的要紧之人,那应该是把芒儿带走。
她想通这个,也就越发笃定,笑着对那莫妃娘娘道:“娘娘,既如此,那我先遵旨前往,还烦请娘娘照顾好芒儿。”
莫妃娘娘恭敬地低首:“好,你放心便是。”
一时希锦随着那内侍过去,一路上,却见宫中戒备森严,那深阔殿宇前侍卫林立,全都是一色的黄绣抹额、黄绣宽衫和青窄衬衫,一个个肃穆安静。
往日总是能看到的洒扫小内侍和宫娥,全都不见。
她视线扫过那巍峨宫宇。
天阴沉沉的,这殿宇之上连个雀儿都没有的,一片死寂。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这深宫禁内各样侍卫宫娥内侍不计其数,但所有的人都可以屏住呼吸,仿佛不存在一般,就这么安静地隐在其中。
就连为她赶了辇车的那内侍都是严肃的,没什么表情的。
这让人感觉,仿佛这宫墙重仞间只有她一个活人。
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深宫之中,风谲云诡,杀机四伏呢。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越发平静下来。
这辇车继续往前,走到一处殿宇前,突然停下来。
她看了一眼两旁,天武、金吾、武勋和羽林兵士并列护卫,肃穆安静。
她在内侍的服侍下,下了辇车,这时候就有诸多宫娥过来了,那些宫娥手中执着黄盖掌扇,恭敬地迎她。
入眼所见,那些内侍,侍卫,宫娥,全都是锦衣华服,这些人簇拥在希锦身边,灯火华耀间,那黄盖掌扇上的雉尾在希锦眼前散发出缤纷华丽的光。
希锦微眯了下眼睛,昂起头,在那宝灯华彩中,随着引领宫娥踏过一道宫门,上了正殿,之后,便入了那深阔肃穆的殿堂。
殿堂一旁羽林军林立,还有朝臣俯伏在旁。
希锦的眼角余光可以看到,那些朝臣穿戴冠服,执笏侍立,神情庄重沉肃,显然摊上了天大的事。
希锦拾阶而上,裙摆几乎拖地,有宫娥俯首在旁,为她撩起裙摆。
她一步步走上那大殿,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那是阿畴。
阿畴着犀金玉带紫公服,头戴七梁额花冠,一袭金涂银革带束住窄瘦的腰肢,他看上去雍容浓艳,华贵沉肃。
希锦看到他的时候,便觉,这霭霭暮色亮了起来,这重重殿宇终于添了几分活气。
没有人告诉她,但她知道,数万御侍三千宫娥,全都仰他鼻息。
阿畴看到希锦的时候,神情间并没太多波澜,他只是伸出手来,挽住她的。
此时并不需要太多言语,她懂。
阿畴便领着她,迳自往前,登上最后的金阶。
两个人一起跪下来。
在那御座之旁,有内侍,有史官,也有各样人等,他们全都端立守候,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于是在百官的见证下,在内侍的簇拥中,一位年迈的老臣拿出了黄绫绢的卷轴,开始一字一句地宣读那圣旨。
年迈的声音拉长了调,在森严的大殿上回响。
这竟是官家的遗诏。
原来他已经死了。
那遗诏是冗长晦涩的,对于希锦来说有些难懂,不过她还是抓住了最关键的字眼。
官家死了,要把皇位传给阿畴,阿畴就要登基为帝了。
其实希锦并不懂,这个时候为什么她也在,按照她所学的宫廷规矩,她并不需要在这里。
她跪在那里,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一旁。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阿畴跪下时的袍角,那袍子宽大,流溢出好看的褶皱,上面的金银钑花华美精致。
她心里满满胀胀的,有兴奋激动正在迅速生根发芽。
圣旨宣读完毕,阿畴握着希锦的手,起身。
随从侍候的内侍,恭敬地弯着身子,以红丝绦系起来那黄绢卷轴,之后膝行至阿畴面前,高高举起,将那圣旨奉给了阿畴。
阿畴接过来后,便再次握着希锦的手,走上了那金阶。
希锦其实不太懂,她觉得这个仪式似乎不对,她不该走上去,应该跪在下面,因为她以后按理是皇后,皇后也是臣,应该跪在下面。
可阿畴领着她的手,她也没挣扎,反正就顺势上去了。
金阶下的百官似乎感觉到了,大家低着头,暗地里眼神快速交流,面上也出现异样。
不过这些只是风平浪静湖面下隐藏着的暗流,并没激起任何波澜。
毕竟,这殿堂之上是林立的羽林军,大内高手六大带御器械中的四位全都侍在一旁。
文官们口中的家法礼法在权利的交替和倾轧中,是如此孱弱单薄。
即将执掌天下的年轻储君显然也并不在意他们心中所想。
他生得足够俊美绝艳,着了那象征着尊贵的袍服,牵着自己妻子的手,往前走,迈过那黄色帘幕,迳自登上了那无人能及的宝座。
希锦有些恍惚,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茫然地看下去,才知她已经站在了金銮之巅。
下面百官都已经齐刷刷地跪下,两排持剑羽林军也都单膝跪地,训练有素,威武肃穆,却足够恭敛。
再之后,便听到众人一起高呼千岁,皇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呼声排山倒海一般,自壮美华丽的宫殿飞出,响彻宫廷,直入云霄。
这一刻,指尖便有种难言的酥麻和激动,如电一般蹿过全身,让她心尖都在颤抖。
她要当皇后了啊……
希锦以为一切就此结束,接下来可以松口气。
不过她到底是对这皇家的繁琐礼仪不够了解,在那殿上享受了文武百官的恭拜后,希锦作为“储君妇”,被引领着离开那大殿。
她迈步离开时,侧首看了眼阿畴。
这段日子他不在,她其实是惶恐的,忐忑的,就那么牵肠挂肚,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怕他出了意外自己母子无依无靠,也怕他出了意外这件事本身。
她心疼他。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平安归来。
此时的他,金涂银的簪笔微往前倾斜,光华柔润内敛的水晶珠衬得那如玉面庞矜贵雍容,幽深的眉眼有几分莫测的深沉。
此时的他熟悉又陌生。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不合时宜。
他却抬起手,在那宽袍大袖下的手轻拢住她的,之后薄唇轻动,低声道:“放心。”
只是两个字而已,清沉地滑入她的耳中,也让她的心安稳下来。
他说安心,那她安心便是。
于是她便在礼直官的导引下,一步步走下台阶。
出了金殿后,希锦被服侍着上了平头辇,在羽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绕过崇政殿,路经殿中省、宣徽院和国史殿,迳自抵达了位于内香药库西侧阿畴的寝宫。
那里已经布置妥当,警卫森严。
不过显然这里也已经被收拾妥当了,有宫娥簇拥着希锦,伺候希锦沐浴更衣,之后便有内侍领了芒儿过来。
看到芒儿那一刻,希锦心底的激动几乎瞬间迸出,她一下子抱住了芒儿,抱得特别紧。
当皇上了,当皇后了,当皇太孙了。
不过她只是在心里这么疯狂尖叫,这些话被她死死压在心里。
她抱紧了芒儿,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间,绽开一个无法控制的笑,之后深吸口气,恢复了勉强维持的平静,放开了芒儿。
她捧着芒儿的脸,和幼小的他对视。
芒儿的眼睛清澈稚气,有些纳闷地看着希锦。
希锦:“芒儿,今天发生了许多事,等回头你爹爹会给你讲,现在你不要多想。”
芒儿:“娘,我没多想啊。”
希锦点头:“那就好,我们安分在这寝宫中,等等,我们等着好消息。”
芒儿猛点头:“嗯嗯,我明白!”
希锦便觉有些没意思,这小人儿怎么也不害怕,也不振奋,她需要以一种含蓄的方式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疯狂的欢喜发泄出来。
他这么平静,倒是仿佛她这做娘的不淡定。
芒儿仰着脸,他看出自己娘亲的失望,想了想,道:“娘,你不高兴吗?”
希锦压平了唇角,严肃地道:“一般般吧。”
芒儿有些意外,他歪着脑袋打量她,就困惑的样子。
希锦便领着他的手:“好了好了,不说了,不早了,我们早点歇息。”
真没意思,这什么孩子,连激动一下都不会吗?
看样子,阿畴不会过来睡了。
老皇帝死了,皇帝的死叫驾崩,这驾崩自然和寻常人家不同。
他死了,涉及到各种礼仪,还有新皇登基等,估计有很多事要办,阿畴怕不是整夜不睡觉地忙。
芒儿道:“那我的书呢,我今天不读书了吗?”
希锦无奈地看他:“这会儿还读什么书?”
芒儿:“娘之前不是说,要日日苦读不可懈怠吗?”
希锦:“……”
她真是不想搭理这无趣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一个孩子,真怀疑将来他的妻子得多无奈啊!
不过很快她又觉得,阿畴也很无趣,父子二人真是仿佛不同,但异曲同工。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略用了些膳食,便让芒儿跟随内侍去一旁侧殿歇息,她自己则由宫娥服侍着先歇了。
说是歇下,可躺在那里,哪睡得着呢。
住在皇太孙府,因那里距离闹市不远,街市上叫卖之声都能隐隐听到,便是夜间时候,也能听到笙箫之声。
不过现在在这深宫中,竟是鸦雀无声,万籁俱寂,只有那漏壶发出很轻微的声响,规律而无趣。
她难免多想了,想阿畴,想皇位,想她今日登上那宝座,和阿畴并肩而立俯瞰群臣的感觉。
那群臣可都是执了玉笏,着了冠服的,这不是寻常时候,这是皇家礼仪,是百官在她面前俯首。
她深吸口气,压抑下那无法抑制的激动。
之后,她便突然想起来那老官家。
老官家竟然死了。
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便难过起来。
其实她明白,阿畴的父母因为官家死的,阿畴之所以流落在外遭遇困苦也是因为官家的昏庸,阿畴心里是怨怪官家的。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官家至少在她认识他的这段日子扮演了一个还算慈爱的翁翁。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一个对自己表现出慈爱的老人没了,再也见不着了,总归难过。
不过很快,她想起阿畴,便心疼起来,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滋味,难过还是痛快了?
估计终究心绪复杂吧。
这让她想抱抱他。
这时候,外面却突然响起云板之声,那声音尖锐刺耳,连响四声。
希锦心中不免生疑。
她知道报丧时,是要敲那云板的,四声,这是有人去世了。
当年她爹她娘去世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但是那老官家明显已经没了,不是现在没的,结果现在才报丧,这里面必然有些缘由的。
她暗下惊疑,让自己不要去想了,想多了也没用。
历代帝位之争,都是凶险至极,反正她家阿畴赢了就是赢了,至于具体怎么回事,管他呢!
这云板响过之后,外面动静便打起来,外面响起了哭丧声,一时之间,原本万籁俱寂的宫廷瞬间被许多的哭嚎淹没,就好像那些人突然从地缝里钻出来了,一下子会发出声响了。
她的寝宫外也响起来声音,好像是女官来了?
她当即掩面,也作势发出哭声,呜呜咽咽的。

第79章 入住锦宫
在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在数百素衣宫娥以及内命妇的陪同下,希锦为老官家烧倒头纸钱,烧那二人抬马拉轿车,之后在导引下,过去了那灵柩前,解下发来。
按照大昭礼仪,帝王驾崩,新帝可以柩前即位为帝,不过所有人等,不能戴冠,都要披发。
希锦一袭长发披肩,带领内命妇伏跪在灵柩前,阿畴一身素衣,披发上前即位为帝,希锦被立为后,帝后一起接受了两府宰官的草贺。
之后,便是繁琐而肃穆的国丧,满城百姓皆素服,各寺观敲钟三万杵。
这些事于希锦来说是混乱的,以至于后来她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她只记得那城郊诸寺观的钟声,一下下地响在耳边,让人不得安生。
这让她有些倦怠,又觉身上无力,偏偏心里是雀跃兴奋的,她便浑身不自在起来,以至于晚间时候夜不能寐。
好在这一日,这繁琐的国葬终于结束了,希锦也终于可以喘口气。
这会儿已经入秋,她懒懒地靠在矮榻上,这时候,外面却响起动静,之后便听到宫娥们的跪拜恭迎声。
她知道是阿畴过来的,便要撑着起身。
如今新帝才刚登基,还有许多规矩得慢慢摸透了,现在她也不太适应。
这时,阿畴却已经步入内厅。
希锦看过去,今日的他一袭赭黄大袖襕袍衫,腰佩通犀金玉环带,淡雅华贵。
其实自从阿畴离开去剿灭摩尼教,到老官家驾崩,阿畴登基为帝,希锦一共也就见了阿畴那么几面,全都是文武百官在场时,都是在繁琐的礼仪约束下,夫妻二人几乎都没有机会私底下说话。
如今见他突然过来这边寝宫,倒是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她就要下榻。
阿畴一步上前,抬起手来,轻按住她的肩膀:“不必。”
希锦微咬唇,便也没动。
她仰脸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他,唤道:“阿畴——”
他是帝王至尊了,不过她还是下意识这么唤他。
阿畴听这个,原本有些过于肃严的面庞便柔化了,他的眼神也温和起来。
他低首看着她,抬起手指来,轻抚了她的眉稍道:“累了是吗?”
希锦便感觉到一股龙涎香的气息,这是宫中专用的富贵香。
她摇头,不过很快又点头。
阿畴便坐下来,坐在榻边:“嗯?”
他很有时间,也很有耐心的样子,希锦也就趁势偎依着他:“是有些累,不过也没什么,你今日——”
她想问问他,今天是什么安排。
阿畴意会,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忙,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话,也没时间陪着芒儿,这几天应该能稍微喘口气。如今才登基,朝中内外还有许多事要办,还是会忙一些。”
希锦点头:“我明白。”
这可是当皇帝的郎君了,不能指望他还守着家里那热炕头。
阿畴却环视这寝宫,打量了一番,道:“以后你想住哪里?”
希锦听着,明白他才登基,她是皇后了,后宫许多事也得慢慢捋顺。
当下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想法,其实这处寝宫也还好吧。”
阿畴:“这里不太合适,到底是远了一些,我在紫宸殿上朝,或者御书房批改奏章,要走到这里要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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