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诡—— 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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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又怕不逃,等这古井下的灭门真?凶被抓,哪怕他抵死不供出你,万一本官有?证据,你也等于自?投死路。”
“也不对,不是自?投,你是本来就?在牢笼里。”
县令大人?擅长拿捏人?心,三言两语就?道破骡车上的张信礼窘境。
张信礼垂首,“大人?,若小民是清白的,您这般阵仗的捕杀,小民如何不怕,但既是清白之身,如何会是大人?您的猎物,又谈什么牢笼呢?”
“小民可是被您抓进去过了,最后还是没有?罪证证明我的嫌疑,这点,您是知道的。”
罗非白把杯子?递给身边的张叔,轻叹一口虚气,微沙哑道:“衙门内的内奸小五被抓了,你不知道吗?”
张信礼眼底一闪,但并不紧张:“难道此人?指证我?大人?,我从未与此人?有?过接触!”
他很自?信,因为他们?从未正面见过。
每次都是通过固定地点安放纸条保持联系,既从未照过面,那?小五自?然不知他的身份,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已。
小五要的是钱,他要的是有?人?帮忙在衙门办事。
如果这罗非白手头的证据只有?这个小五,那?他反而?不用慌了。
张信礼是聪明的,也是当前所有?犯案之人?中思维最缜密之人?,甚至胆大心细,眼下见罗非白没有?其他手段,很快镇定下来,重现无辜且理直的一面,搞的张族长等人?又以为自?己怀疑错了。
“他是说没见过你的面,本官也不在乎他能否指证你。”
这话很奇怪,张信礼没有?大意到就?此以为罗非白不过如此,进而?嘲讽,而?是心里一紧。
周遭百姓多未读过书,不够思考之能,看着?眼前一幕,既不知张信礼到底是不是有?鬼,也揪心那?永安药铺的真?凶身手好生厉害,带着?伤也能以一敌一群差役,更好奇县太爷似乎笃定张信礼有?鬼,但又不急着?抓人?。
莫非有?其他证据?
果然,罗非白接着?就?道:“你家里的字帖,古井暗室内的手册,都似乎证明谋杀温县令跟伪造信件欲谋杀本官又驱使张作谷勾结道士损毁尸体的那?个人?是这个杀手,因为他本身就?是杀死张家七人?的真?凶,也不嫌多几个罪名?,但一个人?的操作越多,破绽也越大——你是最近才察觉到本官的怀疑,临时起意,时间太短,不够周祥,也是第一次下古井吧,所以未曾察觉这个杀手虽然的确识字,也会写?字,却有?立即烧毁纸张的习惯,如果他最近频繁跟衙门里的内奸小五通信,那?一些纸条就?会立即在桌子?边上的火盆里烧毁,古井潮湿,往日烧毁的灰烬都会变得湿润,但本官查看了火盆,盆里的灰烬并未新添发干的灰烬,也就?是说最近他并未烧毁纸张,而?桌子?上的墨砚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而?纸条上跟信纸上乃至你留在古井下面的小手册上的墨砚气味却是一样的。”
“都是次等松香墨,古井桌子?上的那?块虽然也是松香墨,却更好一些,同?样出品自?廖州,它那?块价高的墨香更清新,墨迹也更端实,具体差别,但凡是个书法大家或者擅此道的行家都能分辨一二,闻一闻就?知道了,但你不知,毕竟学业中道受阻,未能窥见更广阔的天地,你分不清其中差别,也就?没有?提防。”
其实价格差距很大,品质相差也大,行家容易分辨,不怕后期查验,罗非白并非诓人?。
就?此也证明张信礼的确在这一块露了破绽。
张信礼最恨此事,嘴角下压,眼底都见了几分沉郁,甚至若有?若无扫了张族长一眼。
他聪明非常,自?然知道自?己那?些旧事是张族长说的。
张族长其实当初也是好意,并不知道张信礼内心阴暗,此刻窥见这一道眼神,心中大惊。
这从小看到大的后生,眼神竟跟那?灭掉张荣一家的古井杀手十分相似。
茹毛饮血,冷酷歹毒。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再回眸,张信礼看着?罗非白的表情就?又是俊雅皮囊下的无辜无奈。
“大人?就?因为这个就?笃定小民是凶手?就?算那?墨能证明什么,又为何非是小民呢?难道就?不能是别家用这种?墨的人??”
在场正好家中真?用这种?次等松香墨的人?:“......”
张叔看着?张信礼,心里真?是忍不住叹息:小小县城,倒是出了好些个人?才,具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货,各个都能顶着?巨大压力装模作样。
怎能不说阜城风水好呢。
“还记得之前说起你死活要给张作谷顶罪的事吗?那?时,你说你并未外出购买药材,实则是藏在县城内谋害张家七人?,但永安药铺的账本跟药材经过城门又足以证明你却是外出收药,加上你用伪造笔迹的手段反栽给同?伙,反证自?己的清白,还收获了孝子?名?声,其实你很懂刑案之术——你判断过本官的手段跟查案风格,必有?证才能下狱,若是证据矛盾,既反证清白,所以你就?此设计,一来将本来有?嫌疑的自?己顶到明面上,再利用官府查证,反证你的清白。”
“不过因为永安案件事发,你的那?批药材自?然没法归档药铺,既留在了你家中,在你被抓进牢狱后,本官查看了那?批药,说是三月前所购,但三月前你所购的那?些山区正被水灾所影响,别说这个量的药材,便?是一点粮食都被各家各户留在手头不敢外用,因是救命是东西,从永安药铺中走账所出的钱财跟那?药的量数一算,价格可是低廉,人?家会卖?而?且那?个时期的药材必然受潮厉害,但你买到的药材却是保存很好,干燥且经过晒制。”
“这似乎说明你是在去年冬雨期之前就?提前买到了这批药材且藏起来。”
“你若是不认,倒是说一说到底是从哪里买到的,本官让差役抓紧时间去探访下那?些采药人?,看看他们?是什么时候卖给你的。”
张信礼整个人?都绷紧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面面俱到无懈可击的案子?,总有?些囫囵过,本以为他人?不会查到的地方。
尤其是那?会老?县令已经没了,他们?以为处理掉张荣一家也是轻松之事,设计时多有?巧思,却不够缜密万全?。
于是,破绽一直都在,只看会不会被挑出来。
察觉到周遭百姓的眼神都变了,讨论嘈杂的声音也仿佛减弱了许多,张信礼悄然捏紧了缰绳。
罗非白:“你一直提起自?己是小民,既是小民,本官查案,有?嫌疑既可拿下稽查,你为何不从那?骡车上下来,跪地求诉清白?”
“若本官现在非要你下车受押,嫌疑如此之大的你也敢不从?”
“莫非,这是很过分的命令?”
“怎么,你很喜欢那?头骡吗?一如本官喜欢家里那?头驴。”
张信礼表情一僵,一时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但张族长等人?察觉到了,大声叫喊着?让张信礼赶紧认罪,可千万不要糊涂....
天杀的,他们?此前可没错过县令大人?提到了张荣似乎参与什么暗杀老?太爷的事。
这泼天大罪啊!
他们?一族还要不要名?声了?!
同?时,因为此前被罗非白提到小册子?的事,那?古井杀手又不是傻子?,意识到自?己被张信礼给阴了,一时心境有?了破绽,本来一群人?围攻此人?倒不是打不过,而?是怕拿捏不住力道,让这人?死了,或者给了他自?戕的机会,这就?麻烦了。
大人?提前说过要活口,所以江沉白等人?投鼠忌器,只能牵制着?,如今江沉白抓住了这个破绽,猛然挑劲,将此人?手中匕首一举劈开,另一个差役再扫螳螂弹腿将人?铲倒,最后一拥而?上将人?拿下。
见到这一幕,张信礼暗恨此人?愚蠢不知自?戕,跟那?张翼之一样蛇鼠一般,无奈之下,他骤然挥舞鞭子?,狠抽一个试图靠近他将他拽下的族兄,再一拉缰绳。
骡车顿时疾奔往城门口。
他要逃了!
就?在此时。
一匹马从城墙下小道横冲而?出,马上的人?都未动腰上的长剑,既抛出了一个套马的绳索,直接凭空落下套住张信礼的脖子?。
随着?马匹疾奔,那?骡车上的张信礼措不及防被套飞而?起,拖地好几米远,后背都蹭了热血,惨叫着?。
同?时,那?被摁着?的古井杀手忽然暴起,夺了一个差役的腰刀就?要自?戕。
那?人?在马上拔剑,长剑一甩,将那?人?的手掌整个刺穿钉刺在地上,江沉白立刻扑上去将其彻底制服,却看着?那?马上的人?心潮翻涌。
很快,马匹停下,在所有?人?错愕且如临大敌时,马上的人?抬了头,伸手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显眼的面目,看着?二楼的罗非白。
罗非白也惊讶此人?的出现,但看得出这人?是在帮忙,更看得出此人?的身手非同?凡响,甚至远在江沉白等人?之上。
而?这人?....
“阁下好身手。”罗非白轻赞,“帮了本官大忙。”
“大人?过誉,其实就?算没有?我,这两个脏东西也逃不出这座县城。”
此人?说这话的时候,城门外涌现另一批差役,几个人?包抄进来,跟着?那?守卫堵死了出口。
显然,罗非白布防之下也包括城门外的一层。
这两人?本来就?插翅难逃。
只是她为了抓活口才吊着?而?已。
罗非白附身瞧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高手,发觉他英气非凡,若有?所思之下,未曾多语,也不急着?问对方出手的目的,正打算打道回府。
“罗非白。”
地上疼痛难忍的张信礼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摁住了,李二恼怒其不知尊卑直呼其名?,但罗非白不在乎,回头瞧他。
张信礼吐了一口血,问:“你是怎么确定我们?两人?今日会以这种?方式逃离县城,这才布置如此缜密?总得有?一个说法。”
罗非白用手帕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葱油饼油污,回答了他。
“昨晚放你出去之前就?知道你有?问题,但那?会不知道你的同?伙躲在哪里,后来自?然尾随你知道了地方。”
张信礼:“这不可能,衙门中的差役那?会多在衙门,且我都认得,若有?人?尾随身后,我再怎么样也能察觉,除非你用的不是差役,而?是.......”
罗非白抬眸,“这县城,还有?比下三行的人?更擅下九流的跟踪路数?也有?人?比他们?人?更多?”
“本官所在的一亩三分地,是容不得别人?装神弄鬼的。”
从她拿到那?个小册子?开始,整个县城中就?有?无数只下九流的爪牙眼珠子?替她盯梢。
把手帕叠好。
她冷眼扫过张信礼,转身进入二楼。
“不自?量力。”
人先?行?押解回去, 罗非白这边回到茶肆内,让老板算损坏的赔偿。
本分老实的早茶铺老板搓着围巾,连续几声说不?要钱, 恭敬畏惧中又带着几分兴奋, 仿佛为这白日缉凶的场面给振奋到了。
毕竟这永安药铺的灭门惨案虽说在张柳两人掌政期间?对外宣称是破了,但林大江的家人在那段期间?闹出?的事儿也?是人尽皆知,因为家家户户多去过永安药铺看病,也?跟林大江很熟,以他们固有的印象,对此?人素来认为踏实木讷且待人宽厚。
林家周遭的邻里也不太相信此人是真凶。
“当时我就说大江这孩子一向孝顺,哪怕自己?遇上了再大的难题,也?会顾念着家里的年迈父母, 更疼爱他那年幼的妹妹, 怎会办下如此?滔天大罪,连累家人。”
老板也?是有老小妻儿的儿郎,以男儿性情, 他认为哪怕是心思走偏恨意昭然,林大江那样的性情也?会先?安排好家人, 再博那死?路。
其实关于林大江非常孝顺的事, 供词中是没有的, 这些又是被张柳二人特意删去的内容——他们也?懂刑案之道, 万一将来往上面提交案宗, 上官审查, 看到这点?也?会觉得疑难, 所以他们自然会删掉这些违背犯案动机的供词。
不?过, 罗非白多谨慎啊,早就派人重新收集这些供词了, 也?知晓这个?老板所说是其真正的想法?。
“如今案情清白就好了,老板若有空,可以帮本官联系下林家人,前来官府重新审案结案。”
“嗯?好好好,一定一定,至于大人今日的赔偿可千万别算,不?然我老陈就没法?做人了。”
罗非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却?又面带微笑,“若是吃饭不?给钱,日后恐会被有心人拿来攻讦本官搜刮民脂民膏。”
她从?袖下取出?铜钱,递给老板,言语温和。
老板惶恐,只能接下赔偿,再次讪笑着表示自己?等下就让儿子看顾着店面,自己?立即去找林家人。
从?早茶铺离开后,江沉白才沉声道:“我记得当时来查问的时候,这人嘴里说过许多林大江的坏话。”
老王错愕。
罗非白:“是啊,之前的记事上也?有此?人的供词,还?被柳瓮挑拣出?记录进案宗之中。”
“这....那他刚刚还?那番话?他图什么啊?!”
张叔撇嘴,“林大江父母当年也?开的早茶店,且就在对面,你说当时图什么?如今又图什么?”
林大江罪名坐实了,林家的早茶铺就做不?下去了,一家三口入不?敷出?,几穷困潦倒,倒是这人的店铺一下独占城门口这边的早点?生意,赚得风生水起。
人家不?在乎那点?赔偿也?不?是说笑的,是有心巴结县太爷,也?是心里慌,生怕狡猾又深不?可测的县太爷有什么深意。
“不?过大人明知道这点?,还?....”
张叔嘴角含笑,继续道:“大人今日选这家吃早点?,是想这人破点?财吧。”
因为怕县令追究当年的口供,也?怕林家洗冤后回头追究他当时在早茶铺跟那些顾客抹黑林大江,他得出?点?血,买些好东西或者赠与钱财安抚,免得坏了口碑跟邻里关系。
也?是怕被报复。
人心而已。
贪利跟止损其实本质一致。
罗非白正瞧着牵着马的提剑英气剑客,目光逡巡,语气却?很淡,似是随心回答张叔的问题。
“衙门财政吃紧,他不?破,就得衙门破,万恶得利,自都得出?血。”
“死?道友不?死?贫道。”
众人错愕。
而罗非白说完这番话,也?对那剑客道了一句。
“今日相助,改日重谢。”
然后就走了。
江沉白等人纳闷:这个?改日是哪日?大人您还?没问人家姓名。
这不?摆明了吃白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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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衙时,因是大早上,衙门口人声鼎沸,过往生意人不?少,小门那边撞见书生打扮的少年人正把?一袋子东西提给一个?憨态女郎。
那女郎穿着衙门中后勤的朴素衣服,却?也?不?羞拒,笑呵呵抱住了一袋子吃食跟衣物,对眼前少年的嘱咐点?头应着。
“是江河吧,他办完丧事了?”
“想来是的,只是还?在守孝。”
江家其实人丁单薄,又出?了那样的案子,不?似张家大族丧事议程中,且江茶嫁到了黎村,丧仪按那边的规矩般,寻常老百姓没那么多时间?跟精力?办一场繁重的丧事,毕竟都有农事,是以多为简办。
江河这边在黎村办完丧事,又出?于孝道送别了被县太爷以神仙一般的速度差人流放走的陈生,如今一边在青山学堂读书,一般跟江松操持酒肆生意。
酒肆生意稳定,也?不?需要他坐堂,看账即可,虽两边营生,但也?算充实,渐稳之后,他既腾出?手来照顾唯一的小姑姑了。
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成全之前县太爷为他补全的孝子身份,不?能跟父亲那一脉彻底断绝,还?是真的愿意照顾这个?痴傻小姑姑,左右眼前他是做到了的。
张叔等人看着十?分欣慰。
江河也?察觉到了众人的动静,因陈阿宝已经先?看到了罗非白,眉眼灿烂许多,抬手就挥舞起来,一改在江河面前的憨啥。
“大人。”江河规整行?礼,在罗非白挥袖免礼进入衙门后,他直起身子,好奇看着后面被带进衙门的张信礼等人。
他聪明,也?知道最近永安药铺案子的波折。
“看来,真相大白了。”
他看着张信礼从?跟前走过,察觉到后者看了看自己?,那眼神似乎有些怅然,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他们被衙门那敞开的大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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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室内。
饶是江沉白等人都万万没想到罗非白会用这样的审讯路数。
张翼之,小五,张作谷,张信礼跟古井杀手五人都被挂在刑架上。
罗非白一进来,目光一扫,五人表情各异。
不?过,张信礼跟古井杀手是最冷漠的,短短时间?,他们已经镇定下来了,带着几分无所畏惧的冷漠。
“人多就是不?一样,这地方以前素来阴冷,如今都显得温暖了几分。”
老王尴尬:“大人,这恐怕是因为您让我们烧了火炉。”
罗非白:“是吗?难怪.....”
她走到火炉前面,握了烧红的烙铁把?柄,反转了两圈,像是在烙饼,为的就是两面煎黄匀称,且漫不?经心道:“证据,动机,人犯都到位了,温县令的死?已被立案,如此?大案,罪不?容诛,用点?刑不?为过。”
烙铁的作用自然是威慑,逼迫五人出?于畏惧说出?实情,然而不?等五人说些什么。
烙铁直接落在张信礼的手背。
突然,狠辣,残忍。
其他人猝不?及防就闻到了烤肉香,那香味激发出?来的扭曲感配合着张信礼狰狞的惨叫,张作谷心疼不?已,大喊着求情,而其他人除了那古井杀手冷酷木然之外,都脸色惨白,吓得尿液淌地。
小五大喊着自己?招认所有,别无隐瞒,这就把?张翼之彻底供出?。
张翼之本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见张信礼被抓,自知绝路已至,本来就打算撂了,只是没想过罗非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手头拿捏五个?犯人,齐全了两个?大案,随便?揪出?一个?都是死?罪,为了避免他们破罐子破摔,就选择用这种法?子威慑了。
李二等人其实被吓到了,但凡上刑的是江沉白或者老王这些老道的差役,也?比罗非白这般刚上任的“书生公子”亲自掌刑来得不?那么渗人一些。
可是大人她.....面不?改色。
烙铁移开,顺带着撕开焦红的皮肉,张信礼已经昏厥,却?被冷水泼醒,听到罗非白把?沾着皮肉的烙铁放在冷水中滋滋滋了一会,甩去了上面剥离的血肉,但她的话十?分清晰。
“知道本官为什么非要把?案子查实了再把?你们拉进来受刑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
这位大人的作风很奇怪。
有时候宽厚从?容,待下有怜悯之心,起码对江河或者林大江家人是这样的,但有时候又冷酷薄情,不?通世俗,有点?乖张戏谑之意。
但,其所行?必有章法?,目的明确。
那这个?问题自然是有答案的。
因为一次烙印既奄奄一息的张信礼身体都在颤抖着,盯着罗非白的目光特别怨恨,恨不?得食其肉。
然而,罗非白近前瞧他,双手负背,面若丹玉。
“证据确凿,都是死?罪,你们自然也?知道认不?认都得死?,毕竟张捕头也?给了你们前车之鉴,可是,从?生到死?的这段时间?,若是没人能把?你们救下或者杀死?,你们就只能受着。”
“罪名已然成立,你们没了无辜之身,若死?扛着不?开口,无论本官如何上刑,即便?上头多大的上官过问,都在本官便?宜查案之内。”
“只要不?死?,本官可以把?你们留在这好几个?月.....每天换着法?上刑,而府台或是上官那边从?复审下令到本官反馈再到后续他们派人来监察等几次周转,至少得四个?月,四个?月,一百二十?天,多少个?时辰,你们能算吗?”
“一次烙铁也?就几个?眨眼,上药,发炎,发烧,伤口溃烂,刮肉创焦杜绝感染,养几天,小刑伺候,再上刑....反反复复,五个?人,本官有的是时间?。”
“直到你们交代出?为何毒杀温县令。”
永安药铺的案子毕竟是民间?凶案,若以官场某些规则,点?到为止,唯独杀官是重罪。
她这个?现任县令如何大肆追查都不?过分,朝廷也?不?允许这种事在民间?沸腾,那样会让朝廷威严颜面扫地。
张叔想着今日县令大人不?在那古井杀手苟藏之地抓凶,除了担心那地方也?有逃生地穴之外让人跑了之外,也?是想接着城门口人多耳目多,将两个?大案都通告天下,芸芸之口堵不?住,那张翼之等人的后台哪怕是府台上官或者此?前提到的吴侍郎跟沈安和等人,他们想要压制此?案也?没了招数。
张作谷都快哭了,哭着求张信礼认罪,又提到了妻子女儿....
“阿礼,林家的下场,你想过没啊,你为何如此?,你.....”
张信礼忍不?住了,猛然盯着他,眼底怨恨。
他为什么读不?了书,为何有这样的下场,这人不?知道吗?
张作谷豁然闭嘴,有些惶恐,大抵心虚,不?敢再说什么。
刑室内气氛死?寂。
罗非白仿佛无视了父子间?的微妙气氛,只翻转着烙铁,漫不?经心问:“虽学业中道受阻,亦没什么见识,但天赋异禀,一手仿写笔迹的能耐也?算是本官平生都少见,这样的你,若是死?前.....”
已经被冷水浸泡降低热意的烙铁带着水汽搭在张信礼的右掌之上。
其实不?烫,但另一只手被烫过,多可怕啊,那种恐惧来自身体本能,若是没有锁链束缚,他必然蜷缩惶恐如孩童。
张信礼的神情天崩地裂,耳朵里只听到宛若魔鬼的低问。
“那你,跟你父辈或者平生所见那些平庸无能之辈,有什么区别?”
“一如那时被你压着的往日同窗特意赶去田埂对你的取笑跟羞辱——你这辈子,源头跟去处都将归于平庸,又有何区别?”
江沉白想起罗非白让其他差役去找如今早已毕业但曾为张信礼同窗的一些旧人,得知的内情其实跟张族长?所言并不?相同——他们看到的是昔日同窗的情义,其实不?是。
他还?记得当时罗非白吩咐人去查这件事之前所说。
“真要帮忙,在他离开学堂之前,那几个?学生就可以出?资相助——青山学堂入学跟退学都有学籍所记,退出?跟重返都需要上报学政入籍登记,且有惩罚期,中间?耽误的时间?少说三个?月,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当初没帮,后面再提出?帮忙,不?管心意真假,其实都不?符逻辑。”
读书人的事,读书人最清楚。
人的事,人心最清楚。
那早茶店老板为何,那些昔日同窗亦为何。
所以,罗非白猜疑那些学生当日去见张信礼并非好心,尤其是问了张族长?那些学生是否携带礼品得到否认回答后。
张信礼再也?忍不?住了,原本萎靡虚弱的身体挣扎着,锁链都铿锵作响,肌肉绷紧,仿佛血泪都固化成了利刃,让他整个?人如同恶鬼抨张狰狞。
“够了,你别说了!”
“你再厉害,也?救不?了那些人!罗非白,你跟那温老头一样救不?了所有人!”
他想在这一块压过罗非白,以削减为人阶下囚身不?由己?且沦落为罗非白口中凄惨境遇的惶恐跟不?甘。
此?时,江张等人紧张起来。
那些人?
什么人?
这显然是另外的案子,而且导致了温县令的死?。
张信礼似乎察觉到自己?刚刚失态了,以其强大的心性,强行?控制了崩坏的情绪,又闭嘴了。
罗非白并不?急着问张信礼,反而转头问张翼之。
“你要先?去隔壁吗?”
张翼之脸颊抽搐了,他当然知道罗非白没那么好心,不?可能放他去休息——他曾是捕头,难道不?知道隔壁也?是刑室。
是要拉他去受刑了,因为有张信礼在,显得他可有可无,根本不?需要拷问,拉去上刑折磨即可。
“我有话要说!”之前反复几次反悔吊着罗非白的张翼之这次彻底撂了。
“我知道张信礼提的那些人是谁,大人您听我说.....”
张信礼脸颊肌肉颤抖,原本英俊的脸都变得可怖,盯着张翼之。
张翼之可不?管他,他再怎么样也?是捕头,除了怕罗非白跟背后的人,何至于怕同样下狱的张信礼。
而且张信礼一下狱,整个?阜城都是罗非白的天下,背后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救他,既是要对他的家人动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最可怕的是他不?开口,自己?死?,家人灭,别人却?开口了呢.....好歹现在阜城完全被罗非白掌控,反而比之前更安全了。
反正都得死?,他宁可早点?被判刑处死?,也?不?愿意受无止尽可怕的刑罚。
这罗非白就是个?魔鬼。
小书吏拿起笔,准备奋笔疾书。
而罗非白懒散,将烙铁再次放在火炉里烧红,仿佛在准备下一次的烙印。
“你说就是了,本官听着。”
张翼之当即道:“他们说的是儋州铁岭六县中的红花案。”
除了罗非白,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
张叔都豁然站起,呆滞盯着古井下的杀手,难以置信问:“你是铁屠夫?!”
“你脸上不?是有一个?大痦子?不?对,难怪你脸上有红疤。”
割掉了那颗显眼的大痦子,不?就是一大块红疤么。
那古井杀手粗哑道:“什么屠夫,我只杀过张家七人,图的是霸占那宅子,安生度日,哪里是什么屠夫,少把?其他案子栽在我头上。”
个?灭人满门的恶鬼,还?敢说什么安生度日。
他要否认,张翼之却?不?肯,冷笑嘶喊着:“大人,他就是铁屠夫!我作证!他脸上的大痦子还?是张荣帮忙割掉的,我就在现场,后来跟柳瓮聊起这事还?说他割不?割痦子的没什么差别,看着就不?是个?好人,走哪都被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