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诡—— 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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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若有人再提起,既可回兄妹血亲之约,绝不相负。”
这么一件事,既如此轻飘揭过了?,一切淹没于兄妹之约,温云舒不言语,但也?行礼受纳,并无异相。
接下来?既是正事了?。
因为院子?里人多?,何况现在?人人都知道温家有案子?,不会碎嘴,陈氏也?不必拘于礼节,便跟温云舒一起在?院中配合罗非白今日前?来?的询问?。
那份案宗,罗非白拿出来?了?,“看?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温云舒看?了?看?,神色变幻几下,道:“父亲若是为这个案子?劳心?调查,第一必会察觉到自己为人设计,染病有异,但他未曾告知我们,也?未放弃喝药或者去查永安药铺,说明他很可能知道敌人是谁。第二,这药污很可能是他特意留下的。”
江沉白惊愕,陈氏亦疑惑。
果然还是掌上千金最?了?解其父。
罗非白:“温叔素来?有条理,好洁,不管从家中特意赶去衙门查案宗还是将案宗带到家中,都不至于把药汁落在?案宗上。”
“我想,他那会应该已经准备好赴死,但又留了?后手,若有巡察使复查案宗,这一封案宗很可能被注意到,也?算是留一颗种子?吧。”
温云舒知道这话的意思——背后之人官位高到自己父亲连查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选择赴死以圆局面。
她心?里疑惑自家父亲刚正不阿,哪怕是应对上官也?是素来?秉正不退,这般选择显然不止对方官职太大的缘故,倒像是....有什么把柄或者不得不妥协的软肋在?对方手里。
但罗非白今日亲自到来?,应该不是为了?告知这种事。
“大人,您是想看?父亲留下的所有遗物?”
冰雪聪明。
罗非白应了?声,“如此,还得征得老夫人同意。”
虽然张叔从老夫人那得知了?温县令的确去了?好几次青山学院,但这位一直抱病的老夫人似乎对罗非白态度淡淡,这点,连姑媳两?人都察觉到了?。
“不必,东西都在?我这。”温云舒果断,带着罗非白几人进了?一间地?窖。
“我也?怕父亲有什么重大的案情线索留存在?遗物中,若有带人来?行窃,我们几个女人拦不住,就藏在?了?这里。”
地?窖里面...埋了?坑,挖开,里面有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后,里面有不少书籍跟藏品画作。
罗非白看?得很快,最?后收手,显然没有需求的案情线索。
陈氏跟江沉白微微失望。
“等下,还有这里。”
罗非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这人带着他们出去,指着了?下鸡圈。
“鸡屎坑下面还埋着一个箱子?,里面多?为父亲亲笔册子?。”
“温妹妹真是蕙质兰心?,为世?间女子?聪慧之楷模。”
温云舒忍不住多?看?这人两?眼,有些郁闷。
这人,跟少年时真的很不一样。
而罗非白这边有些欢喜,看?向江沉白,目光灼灼,暗含威胁。
江沉白:“.....”
不用?看?,我自然得去挖,大人何必如此。
再臭也?得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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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箱子?显然小了?很多?,里面的小册子?却也?厚厚一叠,拿到后一时半会也?翻不完。
温云舒跟陈氏没有打扰,后者去看?孩子?,前?者则是进了?主?屋照顾母亲。
老夫人年迈,头发昏白,但其实没有到昏迷不醒的地?步,此时是清醒着的,也?能日常吃食了?。
她,只是不愿意出门。
门一关,温云舒揉了?毛巾给她擦脸。
老夫人却低声一句,“小舒,会后悔吗?”
“婚约明明是有的.....”
温云舒:“母亲,他当年自己签下的婚书,但是那会年少,为父亲所救扶持,感恩而已,多?年过去了?,不说父亲这边有所后悔,他那边应当也?如是,所以忘记了?此事,当不认得我。或者,未免伤我,故作不记得,这样也?挺好。”
连巧儿都记得的婚事,那人一概不记得了?,刚刚沈安和提起的时候,她明显察觉到对方神色表露的隐意。
仿佛惊讶。
老夫人低叹,“那会是我不同意,这孩子?估计也?是怕重提此事会尴尬,才不认的,不过你们若是有缘,有情,岂不是....”
温云舒失笑,“母亲真是糊涂了?,当年我才多?大,只把他当哥哥,他亦把我当妹妹,谈什么旧情,如今这样是最?好不过了?,不过我一直不解您当年为何如此抗拒,明明您也?是信他人品跟才华,为何....”
老夫人神色沉闷,却是不语,只是跟温云舒低语道:“他这次来?,应当不止为了?查你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要找其他的....关联他的东西,给他吧。”
“那东西就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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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走的时候,温云舒让巧儿一起搬运了?些蔬果,但眼神示意,似有私语,于是罗非白特地?走到树下跟她说话,旁人也?特地?留了?空间,不曾窥听。
“母亲感恩大人您为父亲查案奔走,这些是小小谢礼,不值几个钱,望请收下。”
罗非白一眼瞧见那些竹筐里的瓜果,眉眼含笑,对着老屋那边微抬高了?音量,“还得是老夫人蕙质兰心?,为世?间女子?聪慧之楷模,远胜于温姑娘你。”
屋内老夫人跟屋外的温云舒:“.....”
这郎君怎么这样。
不过罗非白也?听得出温云舒说话间刻意加重的“母亲”,眉眼微敛,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些遗物,所有的都会搬运上车,外面的人会瞧见,此后,就没人再会盯着温家了?。”
“有时候,没有价值才是真的安全。”
“这个案子?,也?不会拖太久,还请温姑娘耐心?等候。”
温云舒看?眼前?人进退得当,体面周全,心?里浮上微末的异样,在?罗非白欲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低声一句。
“大人,您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这话似乎很自然,似是询问?年少接触的过往,又可能是.....某种隐晦的试探。
也?是奇异,她来?了?这阜城县多?日,接洽了?差役仵作跟一干人等,办案雷霆,张信礼也?曾怀疑过她是否为罗非白,最?终确信,因为没有纰漏。
但真正拿捏到她身份悬疑的人,是一个姓温的年轻姑娘。
记忆,的确是最?难作假的伪装。
若是反馈不对,对方既能确定她的虚实。
罗非白半侧身,槐树树叶斑斓黛绿,斜影落半身,她心?里闪过温云舒跟温家人的怪异表现,心?里有个猜想得到了?验证。
那婚约,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是口?头的,还是真正签下了?婚书。
但最?后肯定默认无效,可能是老夫人不愿意,也?可能是别的。
前?尘往事,能执着于此的有几个呢?
问?迹问?心?问?时间,也?问?.....生死。
这么多?年没怎么联系,显然“罗非白”当年就该知道一些秘密了?,担心?连累温家,所以果断斩断过往。
罗非白反推当年情况,静默些会,轻轻道:“记得一些,只是觉得我这人生来?带着一些不详,出身是改不了?的宿命,当年得温叔庇护,已是幸事,若是一场姻缘早已预见未来?颠簸,祸及妻女子?孙,应当及时止损。”
“但始终.....始终希望温姑娘及你的家人平生喜乐,福气?相依。”
但凡温云舒再深入问?了?他们儿时过去,罗非白未必能应答如流,可她没有,只屈身行礼送别。
罗非白暗暗叹一口?气?,回礼:“告辞。”
温云舒默默看?着这人大摇大摆带着一堆东西离开温家,心?头紧绷的情绪一时松懈,回到屋内,却是拉开抽屉,里面有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两?个小泥偶,底下还亦有红底金纹烫自的婚书。
婚书上的另一端名字,的确被划去了?。
那人也?的确否了?婚书,它其实是已经无效的契约,留之无用?。
但她看?了?良久,脑海里却想起那日这人初次登门看?墙上画作的样子?。
那画作,是那人指点她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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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回到屋中,拿着一个南瓜,剐蹭底部,看?到了?下面的封口?,取出,里面装着一个瓷罐,罐子?亦是密封。
外壳自然被南瓜内部瓤汁所染,洗净后,再解封,里面既是一枚玉佩。
这个玉佩关联了?一个身份。
“罗非白”的身份。
罗非白看着这枚极品羊脂玉的环佩, 上?雕圣洁白鸟相,下有微雕提字。
“四海清平,赠之与白。”
这是生?辰礼。
属于“罗非白”的生?辰礼, 下面还刻着一个回旋玉兰狐尾纹的徽印。
这个印记, 其实但?凡温家其他人壮着胆子去过凉山王寺,渗入内里就能瞧见它的印记,或者曾是朝堂中人....可惜他们没去过,温云舒更没去过,否则就会了悟为什么“罗非白”会断情否约而?去。
凉氏微生?的族徽,凉王世子之独子。
曾经的微生?屿,字与白。
“不过这世上?最?了解这枚玉佩的大概也只有如今的陛下桁帝。”
“二?十多年前?,那会桁帝还是太子卿, 其在凉王世子生?辰礼上?亲自赠送这枚玉佩, 还是亲手刻字,那会凉王郡主也在,不过因?是私交, 他特地从王都赶来阜城,天下人所知不多。”
后来也没过多久吧, 当时献帝降罪凉王一脉, 定?为通敌谋反, 凉王一脉灭。
也幸好这一枚徽印未曾落入别人的手中?, 否则若是对方了解凉王一脉, 认出族徽, 大抵就能定?温家人抄家灭族之罪了。
“但?温廉肯定?是知道的, 冒险救援后还安排读书功名?,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心,他曾经受恩于凉王, 见凉王一脉受难,冒着泼天的大险将人人救下?”
“有人盯梢温家,说明?温廉的这个隐患是被人察觉的,只是对方不那么清楚,所以才想找些东西证明?什么。”
“或许,当时那些杀手没有得手,可能跟对方下了“活捉”的命令有关?。”
罗非白是在屋中?面盆架上?清洗陶罐的,也清洗了玉佩,思虑却很快,一个个念头闪过,但?抬头看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又像在看另一个人。
她知道温老县令为何明?知要被毒杀,还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把柄,在人家手里。
这也是“罗非白”收到信后立即赶来阜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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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江河借着给县衙送酒的名?头悄然进?了后院,见到了正在翻看旧案清理一些冗余冤案的罗非白。
这些案子简单,以罗非白的手段,一天都能翻一堆,以至于衙门每日人声鼎沸,不少苦主惴惴不安进?去,喜笑颜开离开,或者沉冤得雪后哭着出来....
江河不敢打扰,但?罗非白没有耽误时间的意思。
“来得正好,吃了吗?一起吧。”
陈阿宝来送饭菜,赶上?姑侄凑一起,两人都很高兴,跟陈阿宝说了几句,也吃了一顿饭,江河这才跟罗非白进?书房提起这三日的暗查。
“这些年里学院的学生?倒是没有女性亲眷在山中?出事,或者在外面遇上?可以的案情?,诸先生?那边亦如是,唯有李小山一例,所以出于同窗之情?,当时不少学子自发巡山调查,可惜没有线索。”
“我也问过,山中?那三条路径之所以废除,是因?为山中?草木茂盛,若是同时开四条路,打理起来十分废人手,且路途陡峭,容易发生?事端,就逐渐废弃了,时间始于三年前?,也挺突兀的,忽然就不建议走了。”
罗非白:“山长下令?”
“对,好像是说有身份贵重的访客差点掉下去了,山长迫于无奈就下了这个命令。”
罗非白手指敲着桌面,江河顺势提及这些年里常拜访的一些官员。
多有儋州官员,也有诸县的县令,其实区区一个阜城的学院山长不至于如此门面,便是因?为当年那些事,以及曹琴笙当年乃是儋州最?拔尖的功名?有望之人,且得了朝廷嘉奖,又有太守赞誉,不说清流大儒对他欣赏,官员们也乐于结交他。
所以,青山学院是岭南诸县那些学院里面比较有面儿的一个。
罗非白在这些名?字里面听?到了宋利州,眉眼微顿,紧接着听?到了其他名?字。
宋利州在里面算是排名?在前?的官员,后面还有徕钧府同知,为宋利州之下的副手,还有儋州下辖其他州的知府竟也曾来过。
这.....有点吓人。
江河还是白身,对官场这些人名?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这些人就是儋州的天,随便一个都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仰望的存在。
“李静婉送食那段时间,你?们学院食堂为何出事?”
“仿若是食堂那边是谁弄混了食材,整得不少学子先生?吃了东西都拉肚子,大夫来看,说是食毒,虽不致命,但?查不出是谁动的手,未免在吃食上?再出祸患,这才让学生?的家人送食,为此学堂那段时间还开放了,不拘外人入山。”
罗非白:“其他小路那会都封禁吗?”
“是,没什么人走,大多主路或者走那条安全一些的登山小路。”
“那会有官员拜访吗?”
“那倒没有。”
罗非白沉吟片刻,江河也不敢说话。
最?后,罗非白手指指了下笔墨纸砚,“那几条路里面,哪条路最?短?你?可知路径?”
江河立刻拿出纸笔画出了一张大概的路径地图,甚至连学院的一些建筑都清晰在目。
“我这段时日反复走过路径,虽然按照您的吩咐不敢轻易入那三条封禁小路,但?从当年为学堂挑担送食材等物的老人那问到了大概的路线。”
“大人您看,这条最?短,阶梯蔓延直入山内腹地,不必蜿蜒,若有腿脚好的可以反复登阶,可用半个时辰就到学院了,若是走主路或者现在的那条小路,少说一个半时辰,但?也最?挨着山谷,听?说这条也是当年那位贵客差点掉下去的路径。”
罗非白看了一会,将纸拿到火盆上?烧毁。
“现在开始这件事与你?无关?,不管何人问起,你?只说我找你?只为慰问以及陈阿宝之事。”
江河应下,但?也问:“大人您什么时候动手?额,我不是刺探,只是想着若您要动手,最?好尽快一些,赶在山长回来之前?。”
罗非白看向他。
江河苦笑:“我也算跟山长接触多的,曾见过不少官员在山长面前?....其实算客气的,我想,山长的话语权威应该比大人您想象的还要高一些,若是他开口不让,没有立足于刑案法规的情?况下,您很难查山。”
小小书生?,一旦被人点拨,代入官场人情?世故,倒是看得挺远。
这出色资质应该更像姜茶跟他那走南闯北博学技艺的爷爷奶奶,半点不随生?父。
可惜陈生?那货色不知自己命有多好。
罗非白后背靠着椅子,略有笑意,“你?是从老先生?那听?见了什么消息吗?比如山长有信鸽回转消息,得知了本官曾到了青山学院。”
江河尴尬,“大人您也瞧见了山中?养鸽子。”
罗非白:“第一天去就瞧见了苞米架子,这些苞米总不会晒来喂你?们这些学生?吧,自是喂鸽的。”
军中?养鸽也是用的这种路数,一般百姓便是读书人也接触不到信鸽这种金贵的存在。
江河不知其中?深浅,只当眼前?人博学。
“我是那几天瞧见信鸽回笼,想着大抵是山长最?近也是惦记县里之事的,所以.....”
江河也觉得有些尴尬跟羞惭。
好像他在山长跟罗大人之间偏向了后者,言行何尝不是一种叛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若在你?身,降于你?母亲,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舒服很多?”
江河恍然大悟,登时没了萎靡惭愧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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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的时候,瞧见原本回了厨房那边的阿宝抱着一大包东西朝他招手。
“姑姑?怎么了?”
“哝哝,给你?。”
塞过来的东西十分滚烫,却带着强烈的麦香,江河低头,瞧见油纸中?抱着刚出炉的烤馕。
是外祖他们在外走南闯北学来的手艺,在南方不常见,但?他年少时也见过母亲跟小姑姑一起忙碌做馕的样子,刚出炉的,母亲急着用布包好,让他速速送进?县里给婶婶他们吃。
好吃的,特别好吃。
江河低下头,抱紧了滚烫的馕饼,“姑姑....你?对我太好了,真的,我....”
母亲没了,他又感?觉到了血脉亲情?。
滚烫滚烫的。
陈阿宝压根没理泪眼磅礴的小外甥,而?是快步跑到刚出门的县太爷面前?。
把剩下的一把包馕饼塞过去。
太多了,消瘦体弱的大人差点被饼压得踉跄。
罗非白:“?”
江河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个馕饼。
而?大人....七八个。
怀里的饼好像开始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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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非白带着饼点了人,又分了一些饼给同行的人,待他们赶到青山学院,个个都吃得饱饱的,干劲十足。
江沉白有些担忧。
“大人,曹山长人脉非同小可,若是您趁着他不在突然查山,查出什么还好,一旦查不出什么,他要在儋州上?官那边告您一笔,可是麻烦得很。”
罗非白:“无妨,本官这里有张信礼的供词,既有查案的缘由,法规上?无可指摘。”
江沉白惊疑,“这人不是要护着曹山长,也肯写下关?联青山学院的供词?”
罗非白:“没,我让他写了两份,其中?下面一部分撕掉,上?面一部分提到了红花案铁屠夫,至于铁屠夫关?联了多少案子,疑似哪里有受害者,那就是本官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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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于礼节,罗非白还是带着一份供词到了学院老先生?面前?,让后者看完。
老先生?脸色一变再变,后才说:“没想到那凶手竟是铁屠夫,红花案啊....”
“莫非,那李静婉就是铁屠夫害的?”
罗非白:“是的,这上?面是张信礼的供词,若是是拿到知府面前?,本官未曾对此查验,日后恐怕要被宋知府怪罪,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查了,可惜山长不在,若有冒犯....”
老先生?有些支吾犹豫,“如此大规模查,的确不太好,而?且这供词为何下面没了,仿佛被撕了....”
罗非白:“您是怀疑这是本官撕的?”
老先生?:“大人这话说的,不敢不敢。”
罗非白:“那除了本官还能有谁如此大胆呢?”
您这语气是不是过分理直气壮了。
老先生?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慢吞吞说:“大人若有些隐秘的原因?,这么做也不太好吧,我们学院怕也是为难。”
罗非白表情?更为难:“您猜,我为何要撕下面的供词,是不是这张信礼供出了什么,本官实在不好将它暴露于人前?,万一让人知道....”
指认了谁?
那张信礼会指认谁?
老先生?思绪繁琐,表情?微僵。
罗非白此时故意一叹,果断起身,“那本官现在立即带人下山,可不能扰了学院清净,坏我们阜城文曲气运。”
老先生?一想到官府要查案,结果被学院拦下,还是红花案....将来还不知如何人云亦云,肯定?会说他们学院藏污纳垢,张信礼又恰好曾在学院读过书。
其他县城的学院早就盯着了,肯定?大肆宣扬,那这跟学院内万一真有人为非作歹有何区别?
读书人脑子好使,预判到将来局面,立即有了决断。
老先生?体态顿时抖擞,宛若一步三台阶。
“等等,罗大人请留步。”
“查,一定?要查,还我青山学院一方清净,若有脏污鬼祟,请务必查清。”
老先生?气态刚正,一改此前?圆滑抗拒的姿态,一力支持,罗非白则在边上?赞誉青山学院门风清正,若有歹人作恶,那必然是自身不好。
“就好似那宝来楼的荷叶鸡,有些鸡好吃,有些鸡难吃,一样的技艺,全然在于鸡不同而?已?,老先生?要放宽心才是。”
老先生?:“对对对,大人所言有理。”
“那肯定?是鸡的问题。”
县太爷认认真真安抚着,附近的学子跟先生?们只觉得脑袋闷闷的,而?闻讯赶来的沈安和更是表情?微窒。
嗯....他也曾见过年少罗非白,是个木讷隐忍的秀梅少年人,怎的十几年后再见,老奸巨猾成?这般。
果真是官场磨砺人心啊。
不过....他们刚下山欲走那条小路进?山搜查。
“大人,大人,不好了。”
老王快步而?来,面带急切,江沉白一看就皱眉,而?罗非白则是抬手压了下江沉白的动作,等老王上?前?既问发生?了何事。
“徕钧府来提人了!”
第43章 有人
“说是根据您上达的案宗重审提案, 加上最近儋州那?边鼎沸谣言,知府大人恐有人言祸患,为加速查案, 将要提调此案到?徕钧府彻查, 所以是有关联此案的犯人跟一些相关之人都会被带去徕钧府。”
毕竟是知府,官压一级,何况从律法上这种提调也没什么问题,符合常规。
罗非白既是不愿也没得办法,只?能让人把?人提走。
不过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对方人马还没来,就....
江沉白有侥幸之心,但刚问老王人来了没,就瞧见前面越过溪林传来的吵闹声。
探前一看。
只?见李二?等县衙差役被一个高大魁梧的青衣捕头打压在地, 对方拔刀而指, 当着附近聚集的学子跟百姓冷酷道?:“府衙办事,区区县制小衙吏也敢阻拦,该打!”
“杖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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徕钧府府衙也有捕头, 这位捕头品级自远高于江沉白这样的县制捕头,但又肯定不如罗非白这堂堂县令, 然, 不管是官场还是其他行当其实都有一条铁律。
——打狗还得看主人。
宰相门前三品官, 既是在宰相府邸看门的门卫, 对于一些官员而言都是不可得罪了, 堪比三品官上谏议论打宰相耳畔, 关联甚大。
同理, 当世之人也都知道?这位徕钧府捕头翟禄便是在府台之下诸县县官面前都是很?有些威风的, 不给阜城县令面子也不算奇怪。
说打就要打。
其实若是只?有李二?在场,无?人约束, 倒有可能得罪人家,但在场的还有张叔跟老王这两个老到?沉稳的,不太可能跟人家硬碰硬,说到?底无?非是在翟禄到?来后没有完全听从对方的指令离开青山学院,而是想等罗非白指示。
这也没错,他们?的首席长官自然是罗非白,府台捕快也不好使。
若是以此杖罚,那?就是摆明了要打罗非白的脸了。
难怪老王心急火燎,这是来者不善啊。
罗非白到?场,瞥见对方人数众多,且气势凶狠,一身的府台差使服都看得出?比自家差役强大高贵似的,而那?翟禄明明瞧见罗非白来了,且还坐在四平八稳的溪涧大石头上一动不动,只?抬手下令打人。
嗯....江沉白愤怒不已,却不敢有所举动,因为连张叔都只?能皱眉看着。
如是冒犯,加重冲突,既是给自家大人引祸,等来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对自家大人降罪了。
他们?忍着,也希望自家大人忍着,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老先生是清流门生,自然深谙官场之道?,小心觑着刚刚还巧言说服自己的年轻县令,却见这人一改刚刚的和善好说话,只?是神色平静看着,且在府台差役要杖刑李二?等人之前。
“本官在儋州学府同窗最为要好之人如今在临州任职同知,且为南岭一道?诸州三十?年来最为年轻的同知。”
“本官在儋州受教先朝廷二?品荣修秦老太傅先生门下,上面两位师兄皆为南岭两州知府。”
“本官初入王都,会试之前偶然考入鳞羽阁,经博策比试,在三任宰相莅临主考之下,得名当届第五,记名入策,齐相曾允本官若登榜进士,必入翰林。”
“本官经会试,甲榜登名,但止步前十?,遗憾未见天颜,且身有疾,既不入翰林,则请归故地为父母官,得允。”
“本官一定是不够努力,如今卑贱如此,竟不值得翟捕头起身行礼。”
“是本官的错,年近二?十?五却无?所成,也该是去信告罪于深交挚友师长们?了,从此洗手洗脸与宋知府门前谢罪。”
罗大人站在山口,清风徐来,青衣微摆,眉眼间?满是自惭阴郁,仿佛多年读书?名落孙山不得伸张志向,亦如同年少时候因为偷懒没能替父母耕平农事而羞愧。
但老先生等人已经惊呆了。
躲在学子中的江河也茫茫然看着这位差点被几个大饼压得坐地的羸弱公子县令。
江沉白跟张叔只?依稀想起一件事。
最初,黎村那?会曾听那?些村民张嘴闭嘴吐槽某个小白脸通奸犯高声喊上头有人。
原来,她上头真的有人啊。
翟禄身子麻了一小会,忽然两股如火烧,迅速站起快步跑来,撩衣摆而跪地行礼。
“徕钧府府衙捕头翟禄,未有荣幸见识罗大人尊颜,不知您已驾到?,是下官失礼,下官这就认罪,希大人速速惩戒,绝无?怨言。”
“尔等,快过来见过大人!”
原本高举长杖要杖刑李二?的那?些府台差役忙过来拜见。
罗非白既不得意,也不急躁,上前扶起翟禄。
“怪本官长得平平无?奇,实在难以辨识,不怪诸位认不得人,好在是误会一场,大水冲了龙王庙,不然伤了和气可如何是好?”
“难道?还能是我跟宋知府受罪吗?”
在徕钧府也算威风多年的翟禄身手了得,刚烈英武,声名远扬,但此时咽咽口水,在平生最瞧不起的小白脸模样之人面前垂首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