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诡—— 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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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咽喉切割如裂帛。
刀尖一指。
“杀绝韩家,破桁朝国门如囊中取物!”
“遑论我等儿郎人马远胜之,若败,辽阔天地间何以容此耻?”
“这天下,是我羟族的天下!”
“杀!”
大军过境,草原虎狮,贪狼之威。
韩柏重伤,却不能退,这一推,对方重甲破城的武器就突破城门了。
唯有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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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累累尸身,不断死守,不断后?退,以尸身堆积马匹前?进之路,但最终....城门还是被重创了。
咚,咚,那厚重的撞击木不断重击城门。
突然?,城墙上挂下人头。
“羟族大王子哈日尔头颅在此!湘城虽败但尔等亦未留守,你羟族已?大败!”
“退,还是不退!”
城门守将猩红着眼,怒吼着。
岱钦.朝戈看到人头,瞳孔震动,目光上移,瞧见城墙后?面似乎站了一个人,但对方离得远,一身的血,看不清脸,但他隐约知?道对方是谁。
又是计策拿下了哈日尔?
没想到啊,奚氏一族连续出?了两个人物。
他眯起?眼,在大军人心剧烈动摇时,怒喝:“既知?殿下已?死,王上必然?悲痛怪罪,若不拿下拢城,我等万死!”
“继续杀!”
“以那奚玄的头颅换哈日尔殿下的命!”
对方士气?大振.....继续强攻。
城墙上,奚玄神色冷酷,并不为岱钦.朝戈停留强攻而惶恐,而是想着:若是留下,也不是坏事。
因为....
突然?,草原之外有狼烟起?。
岱钦.朝戈一看,皱眉了 ,突然?脸色大变,“退!”
“他们还有援兵,走!”
岱钦.朝戈放弃眼前?只差一会就能彻底破开的城门,却是急流勇退,半点不拖延,最后?在马上回头一眼。
城墙上的人消失了。
但平原一端,来自另一方的救援到了。
突狡没去,但奚玄另外派那个部?曲头子前?去女真?部?找到了对方,带了她的游说?密信且搬兵。
韩柏最后?看着岱钦.朝戈退兵而逃,而女真?部?那边的人马滚滚如黑烟....
他吐出?一口气?,忽然?就笑了,然?后?。
轰然?倒下。
他倒下的时候,城门开,奚玄刚下城墙,听到了城头将领的哭嚎。
她下意识看下城门,它已?经破损,隔着那破损的裂洞,她看到了那匹马上没了人。
人倒下了。
她突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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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敌军已退, 哪怕我军战场上有许多伤患,城门?也不是立即就可以开的?,得?确定附近无伏兵, 无敌军退回可直入城门的时间。
所以, 在那等待的?时间内,是生?命拖延,是生?命逝去,是逝去的?生?命血液流淌,是流淌的血液渗入暗红的大地,最后互相交融....
那是一个过程,奚玄站在原地,闭上眼, 等待的?那段时间, 她想过许多,等城门?开启,她再睁眼。
走?出去。
兵将相随, 抵达战场,呼喊, 营救, 哭泣, 忍耐。
她看到远处的?言洄颤颤悠悠站起?, 又朝她跪下, 趴在那。
他不敢过来, 觉得?自己来晚了, 觉得?自己没保护好韩柏, 跟其他人。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那岱钦.朝戈面前不能受一招之敌。
他跪了她。
她却跪在韩柏断臂且被刺穿身?体的?躯体前面。
他仿佛没了,又吊着最后一口气, 因为一直睁着眼,也许跟妻子,儿女都相?望过,或者那段时间,他已经看不到他们。
尸体太多了。
原来一起?死亡也不是那么相?近,也会分离,也会难见一面。
直到她出来,她活着,她是个活人,他似乎欣慰,在她跪在身?前后,韩柏努力动动手指,奚玄伸过手,让他血淋淋的?粘稠手指搭在了手掌心。
“是.....是....”
“是你....吗?”
毕竟是大将军,对战机机敏,对敌人之事近乎猛虎嗅蔷薇,如何?不怀疑啊,只是不能问?,不能说。
如果韩冬冬在这里?,他会疑惑为什么会在立场敌对且互相?仇恨的?哈日尔跟父亲身?上听到相?似的?临终一句。
但他或许得?不到答案。
不是每个人的?秘密都像是春夏盛开的?花一样应时而来,予天地跟人烟回应。
它是寂寞的?,是禁忌的?,不可言说的?,至多只在两个人之间才能抵达灵魂深处的?秘密。
其实?她本不该开口,她的?立场,跟眼前这位忠诚大将并不一致,甚至某种意义上是背离的?阵营。
可她还是开口了,俯下身?。
“将军,您还记得?当年率兵剿匪过青川吗?那时,青川好长的?流民?队伍。”
韩柏迷迷糊糊的?,瞳孔渐渐暗淡,但思绪却飘到了当年尚算青烈的?年纪,长子初幼,妻子秀丽却又豪爽,但他仍旧背负皇命与满腔信念,远离故土与亲眷,率兵围剿灭绝人性劫掠屠戮难民?的?那些土匪。
那无边无际的?队伍,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流民?可以远比边疆战场上的?人还要多,还要乌黑惨烈,那腐肉的?气味远胜于战场。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书写不尽的?悲凉跟麻木,死亡与逃亡。
所以.....
“滇边之地,易子而食,饿殍百里?。”
“我.....”
她还想说些什么,才发现人已经没声息了,但手指紧紧被握住,仿佛在传递这人一声的?热意。
尸体转凉,但热意抵达她更冰凉的?手心。
她沉默了,却是面无表情。
——————
“开城门?!”
“迎!”
“跪!”
一声沉闷铿锵的?迎灵讼,韩冬冬丧服素白?,孤身?一人站在城门?中正街道中央,他有点茫然,但听到最后一个子,且看到城门?外骑马而入的?奚玄,也看到她身?后的?长长棺椁。
父母兄姐,一脉相?承。
他低下头,跪下。
没有任何?声音,额头重重落在碎石遍布的?土地上。
这块土地,每一颗石头都曾被他的?至亲骑马迎敌呼啸而出过。
现在也用尖锐的?棱角砥砺了他的?皮肉血液。
“拢城飞将在!”
“英灵永在。”
“归!”
满城子民?跪。
拢城一战,已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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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至拢城毕已是一月后。
韩柏获国公位,世袭罔替,妻儿女皆随同厚葬......韩家赐丹书铁券,韩冬冬于地宫射杀哈日尔,大功斐然,破例任禁卫军少统领,帝王亲卫,待年岁满三十而立符朝廷爵律,既继国公位。
同日,奚玄不入阁部三品太傅,转刑部任职三品主官侍郎,调查拢城内奸通敌袭杀蔡寻等人一案与桁朝各地青鬼邪行一案。
半个月后,王都品华楼。
韩冬冬胡子拉碴得?出现在奚玄面前,明?明?过去也没多久,这人好像一下长大了十岁。
眉眼都暗沉了几分,只是在看到奚玄的?时候,怔了怔,低着头走?进?,门?关上,他留意到那个书童今日不在。
“公子身?体好些了?”
“嗯。”
韩冬冬想起?在拢城丧礼那天,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直到那天深夜才敢一个人慢吞吞走?在这个才回了没几天的?家,却是正好瞧见一个人独自坐在凉亭里?,握着手帕在咳嗽。
她没带那个书童,一个人,好像避讳,又好像绝对的?冷漠。
但韩冬冬还是看到了对方雪白?的?手帕里?殷红的?血。
那时,眼前人说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被吓得?吐血。
他不信,猜测这人有隐疾在身?。
“别?出去乱说,不然又要编排我日后无子嗣了,怪难听的?。”奚公子眉眼淡凉,其实?远比他变化大。
往日虽端着一口气儿,尽了满城权利财富的?清华之气,总是冷的?,高高在上的?,现在。
依旧,只是眉眼吊梢间还带着几分死气。
让他人嗅到死亡的?死气。
这人主张刑部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光是丽妃娘娘的?亲族就被斩杀了不少人。
但又没有勾连那事的?实?罪,就是一件件从小事到大事,无关,但要紧,一点一点把这个家族拖进?深渊里?,一点一点溺毙他们家的?性命,让丽妃母子体验到被所有人嫌恶,厌憎,排挤,猜疑.....
明?明?高高在上,却又入凡尘泥下。
眼前人,有一种自炼狱释放的?恶意跟残忍。
但韩冬冬不怕她,只看着对方手背惨白?皮肤下的?隐隐青色血管,眉头紧锁,仿佛又陷入了丧礼期的?愁云惨淡。
“约的?吃饭,不是崩丧,韩大人。”
韩冬冬苦笑,“其实?您那日说让我领了杀哈日尔的?头衔,我是不愿的?,功劳太大了,您.....”
“登高跌重,乐极生?悲,你猜这偌大的?王都有多少人是乐意我这般人文武双全的??”
她也不谦虚,但也瞧见了繁城之下的?步步杀机。
韩冬冬一静。
“所以,你不入阁部?明?明?陛下巴不得?您现在就入阁部,接管....”
“慎言。”
“......”
韩冬冬不说话了,奚玄却是塌了背脊一般,贴靠后背,平静又冷淡,看着窗外的?繁华街道。
“韩冬冬,你有想过那一战,其实?多少有几分我的?缘故吗?”
“从未,何?况即便有,也是王朝之下必然而成的?事。我只记得?年幼时母亲亲自送我上马车,让我去王都,那会我可委屈了,一直哭,觉得?她不爱我,可她只摸摸我的?鬓角,对我说:覆巢之下无完卵。”
“.....”
奚玄静默,手指按着眉心,仿佛疲惫至极,耳边却听到眼前人莫名其妙一句。
“奚玄哥哥。”
“什么?”
奚玄惊讶,抬眸瞧见这人眼里?莫名的?幽光,暗想这人是骤然失去了所有长辈,就.....
“要不,你早点跟殿下成婚吧。”
“跟她去北地,那地方辽阔自由?,你们太般配了,可以飞走?的?,这天地好大,不该困住你们。”
“我觉得?....你好累。”
“还有,我也就这次能喊你哥哥了,以后,我就得?长大了。”
“我以后要当国公的?。”
韩国公在笑,努力撑着笑,颤颤端起?酒杯,主动碰奚玄的?酒。
“哥哥,我们都要好好的?。”
奚玄有点走?神,但还是在慢了一拍后碰了韩冬冬已饮完的?杯子。
清清冷冷说了两句。
“你这名字吃了大亏。”
“以后逢人见面:阁下好,在下永烈国公韩冬冬.....”
韩冬冬一下没绷住,喷了酒。
后来,韩国公掌管了樊楼,亲自看管了暗牢,也看着太子言洄一片一片拔掉了奚国公的?脚趾,看她鲜血淋漓,看她静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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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品华楼离开时,奚玄上马车,顿了下,抬头看去,看向对面阁楼潇湘。
窗柩后面,她的?未婚妻站在那,也不知看她跟韩冬冬多久。
但,对方始终没露面,到现在才与她对视。
而马车边上是骑马等待的?言洄。
奚玄低头,抬手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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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城流河,近卫隔开了一块区域,杨柳依依,河灯飘飘,光火点点。
周燕纾坐在竹藤椅上,瞧着这人清瘦清瘦的?脸,想到这么久了,对方一面未见。
说是贞贤节烈,恪守名节,倒是这位奚公子更胜一筹。
她静默许久,道:“差人送回令牌,我应该感谢公子没有派你那位书童来吗?”
奚玄一怔,“跟辛夷....有什么关系吗?”
周燕纾瞧她真没想明?白?的?样子,维持的?清冷忽然就.....
“没关系,伤怎么样了?”
她还是没能生?气,只剩下了无奈。
“还好,只是原本身?子就不好,这才显得?虚弱。”
“所以如今满城传言你的?身?体.....是你自己安排的??”
“?周姑娘何?出此言,我,再无耻,也不至于如此。”
周燕纾垂眸,理着袖子,慢吞吞道:“那早日成婚?”
“......”
奚玄站在那,杨柳飘飘的?,从她发顶扫过,像是仙人扶顶。
她在想,这世上也有人值得?她周燕纾如此失礼?
眼前人,值得?吗?
是因为猜疑对方是太子,她才至于如此世俗,屈服于权利吗?
她只能告诉自己是这个原因,不是因为别?的?。
“周姑娘,韩冬冬今夜跟我说北地辽阔,自由?,可以像鸟一样飞翔。”
“我在想,您这样的?人应当是凤凰,凤凰在九天。”
这次轮到周燕纾一怔了,再次觉得?这人很奇怪,“你觉得?这座王城也是牢笼?”
“不,我是觉得?.....自己是一座牢笼。”
周燕纾神色静寂,如心,因为察觉到眼前人嘴角含笑,但也确实?不像在开玩笑。
幽深如墨,深潭,不见底。
的?确,其实?就算这人是太子,那也是不满危机的?龙潭虎穴,假设不是,那更是天大的?麻烦。
其实?她反而应该因此动摇这场婚约,但.....
“北地辽阔自由?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周燕纾体内既留着皇族的?血,又留着周氏嫡系的?血,尊贵无匹,可以挑选这世间任何?男儿?”
周燕纾笑了,身?体微微舒展在椅子上,仰面看天,满天星辰,入双眼,但她的?侧脸显得?那么冷漠,仿佛伏尸于人间的?神祗,不朽,但冰冷。
“我有一个姐姐,堂姐,说来也是珍贵非凡,但祖父闭关跟游历那些年,我父亲主张氏族,其实?也算周到老?辣,把周氏打理井井有条,世人谁人见了不说周大人处事有方。”
“后来,我姐姐嫁给了北地陵氏,说是门?当户对。”
“但没人知道那陵氏子男女不忌,花样多,内里?多少不堪,我姐姐不出半年既没了,病没。”
“是那样的?脏病,不可言说的?脏病,以至于至她成婚那日起?,我便无法?再见她一面,她不堪回,只能忍,谁都不能说,直到死。”
“最后两家也是和和气气风光大葬,如诉姻亲之好。”
“其实?有趣的?是其实?很多人私底下都知道这场联姻的?背后前提是我那位弟弟奸污了陵氏的?姑娘,那边捏住把柄要挟,要让那姑娘嫁进?周家,但我父亲不愿,一心想给他安排更有用的?姻亲,比如朝内门?庭显贵,能通联两地,以壮其未来执掌北地之路,于是用了我堂姐作为筹码,两边通姻亲之好,成全彼此的?名声。”
“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说,所谓珍贵,不过看布局谁身?上。”
“最终得?利者,既所得?大爱,一生?为棋者,卑贱不可说。”
她是说,她其实?是卑贱者。
奚玄皱眉了,走?近,附身?看她。
周燕纾也看着她。
对视着。
“所以,我是说北地自由?而辽阔——我的?意思是,你的?北地。”
周燕纾瞳孔微顿。
奚玄撤出,一步步,仿佛走?入黑暗,又离开灯火。
“蠢笨如猪者,拿捏如棋子,暂时留着当做耳目盾牌,取之既用。”
“无关紧要者,生?死在一念之间,只要不留痕迹,留人背罪,死了也就死了。”
“不管卑贱还是尊贵,死人还谈什么尊卑。”
“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终的?得?利者。”
“你有你的?棋局,更远大,更壮烈,更尊贵非凡,更理所当然。”
“而我,也在走?更谨慎的?路。”
“若有缘分,你我棋路或许会有交叉。”
“但眼前.....”
奚玄公子已转身?,彻底被黑暗吞没。
“我喝了酒,仿佛醉了。”
“其实?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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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周姑娘的?公子带着很淡的?酒气清醒跪在了祠堂牌位前。
在她更前面的?还有奚为臣。
整个宗祠都是封闭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分毫,言洄觉得?很不安,心神不宁,主要因为奚玄这个人.....自拢城回来后就很奇怪。
虚弱,但又带着过分旺盛的?情绪,似笑非笑,或者悲悯懒散,总给他心惊肉跳的?感觉。
而这一夜,她连续见了韩冬冬跟周燕纾。
得?她偏爱者。
言洄静默片刻,隐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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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那姓齐的?不发作,不处理掉突狡母子,是要当做棋子吗?”
奚为臣背对着奚玄问?。
奚玄:“陛下没有发作的?意思,既是这两人还有当棋子的?价值,估计有配得?起?皇子妃子当靶子的?人吧。”
奚为臣:“你想说什么?”
奚玄:“言洄母族姓郑?十年前被您指认查办并灭族的?造反那一家。”
奚为臣:“你倒是查得?快,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来你一无所知,还把他当弟弟宠着呢。”
奚玄:“帝王血脉,我也配吗?”
奚为臣:“你又在试探没事?”
奚玄:“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能跪这么久,喝的?什么好药?给我喝的?是不是残次品,药渣渣?那个庸医还一天天跟给人奔丧一样看我不顺眼,下毒了?所以我老?犯病....”
奚为臣抓了边上的?蒲团往回砸在奚玄脑袋上。
一刹,笔直跪着堪比帝国朝野上下清贵名流之典范的?爷孙都失了态。
奚玄也一下坐在了地上。
奚为臣冷厉盯着她,牙根微紧。
“成何?体统!坐回来,马上。”
他命令奚玄。
奚玄不动,虚弱道:“我有病,起?不来了。”
“要么您喊人打我吧。”
奚为臣:“.....”
奚玄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祖父,您可别?把时间废在打我上面,我可不禁打,不然惊动祖母,你又不敢面对她,最后只能一天天负气跪祠堂,外面的?人估计打死也想不到奚氏罚跪的?最多的?人不是小二那傻子,也不是被您严苛教导的?我,而是您自己。”
“你做错了什么吗?需要被祖宗天天骂才能安心。”
奚为臣到底城府无限,反复咬牙根后,很快还是恢复了平静,“既然知道我要杀你终结隐患,护着奚氏,也不反击?你会这么乖?一时不知道是我教得?好,还是白?教了你这么多年权术谋略。”
“我得?先确定....奚玄这个人,是姓奚吗?”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对奚为臣是极致的?羞辱跟打击,尤其是在奚氏列祖列宗前,但他仿佛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最后才别?开眼,看着摇晃的?烛火说:“我希望他不是。”
奚玄惊讶的?不是答案,而是奚为臣的?这个回答。
奚为臣却是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凉王一脉,但,他的?女儿,我的?儿媳,微生?殿下,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骨子里?比谁都烈,当年若不是陛下跟我们....实?在护着,她也顾忌陛下失了心疯,没了控制,她可能也不会活下来。”
“有时候,死比活着更难。”
奚玄:“所以你们后悔吗?强求而来的?性命。”
奚为臣:“若为王朝大局,你能舍韩家一家性命乃至拢城一城也要灭岱钦.朝戈吗?”
奚玄:“祖父是在怀疑我吗?”
她在笑,但眼里?是昏暗的?,“原来,这样的?罪名,是可以随便....”
奚为臣:“我倒希望你是这样的?人。”
奚玄一怔,奚为臣起?身?,拿了火折子去补微弱了些的?一根香烛,一站起?来才晓得?他体型儒雅章台,非凡端正。
焚香点烛,如沐春秋。
“但你下不了那么狠的?决心。”
奚玄闭目,嘴唇紧抿,“您查了我那么久,祖坟三尺地都快掘干净了,应该知道我做过的?坏事可比这个严重多了,传出去都得?被人剥皮抽骨,连奚府马厩的?粪坑都不配踏及。”
奚为臣静默,吹灭了手中的?火折。
“陛下也在查。”
“当下应该信了,所以急于拉你上位,但因你拒绝阁部之位,他才不好处置三皇子,因为还得?留靶子,加上岱钦.朝戈没死,天下未来未定,他或许也想留其他退路给你,可算是殚尽竭虑,谋划深远。”
奚玄:“所以其实?我不懂,明?明?不是他的?血脉,何?必?”
奚为臣:“你这一生?,有遗憾吗?”
奚玄:“.....”
她也看向烛火,那火焰摇曳,但她从不靠近火盆。
奚为臣都不知道为什么,只以为她是装得?好,是为了贴合奚玄这个身?份——伶人园的?大火,幸存者如奚玄,如何?能不梦魇畏惧呢?
“贩夫走?卒,王公卿士,其实?都有。”
“陛下也有。”
“除了遗憾,若是还有滔天的?愧疚,加起?来,就是偏执。”
奚玄:“您也有吗?”
奚为臣不回头,站在牌位前,抬着头。
“不知道。”
奚玄知道这人不会说,一如她刚刚也沉默了,本就是一颗棋子而已.....她盘腿坐了起?来,压着有点不舒服的?心口,缓了一口气,又变成了对外风华绝代的?奚公子,缓缓道:“一个可废可杀的?儿子,一个出身?不正不可立的?儿子,还有一个....根本不是儿子.....若要立最后一个,前面两个都得?杀灭,还得?杀绝抗拒之人,捂住天下人口舌,这些,如果现在想做,当年为何?不?比如,在郡主殿下逝去后,为何?不?”
奚为臣:“一开始我也不理解,后来明?白?了。”
“他不想再污她的?名声。”
“但现在,看了你这么多年,也许某些抗拒跟厌恶都能变淡,最重要的?是你可能更像她,为社稷,为江山,为血脉,陛下也想再布局。”
他转过身?,看着奚玄,眼里?有奇怪的?情绪。
像是不理解她为何?恰恰很像微生?琬琰。
样貌,气度,才华,能力,各方面相?似,甚至某些方面更灼灼胜之,当时不可匹敌。
明?明?....
“那事情就很糟糕了,祖父。”
“如果非要奚玄姓言。”
“那奚家就得?灭。”
“毕竟——当年暗杀微生?琬琰母子女三人的?那些人里?面有一拨不就是您的?儿子派去的?吗?”
“就因为怀疑她所生?子女非奚氏血脉。”
奚玄微笑着,眼底如泣血。
“这个胆大包天畜生?不如的?儿子,就是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是屈辱,是悔恨,是难以置信,是动摇本心,是毁你一生?道行的?唯一血脉。”
她那天对韩冬冬说的?,其实?就是这件事。
也是桁帝为什么派言洄埋伏奚氏,利用其恨意对付奚氏,又对奚玄如此厚爱,处处布局。
其实?就是两手准备。
用言洄灭奚氏,再反杀言洄,将奚玄接回膝下,继任大统。
奚为臣刚刚说的?大局跟决心,估计也知道它包括了灭奚氏,因为在桁帝看来——他能容忍奚玄活下来且继任大统,只是因为合适,且是微生?琬琰的?血脉,是凉王的?血脉,配得?上这个位置,但另一半来自那个畜生?的?血脉有去不掉,如鲠在喉,于是只能抹除掉。
一个不留。
这是一个帝王最大的?恨跟决心。
——————
奚为臣震动了吗?痛苦了吗?
没有,他转过身?,半边脸在烛光里?,半张脸在阴影里?,居高临下瞧着她。
“你能查到,估计陛下当年也只是怀疑,如今肯定快确定了,难怪这么急着拉你上位,估计快忍不住了吧。”
奚玄微笑;“您未必没察觉到,所以打算借丽妃母子的?时候一箭双雕,因为我的?事根本藏不住,一旦我跟周燕纾成婚,不说别?的?,单单我是个女人,这件事就瞒不住。”
“难道还指望周燕纾为这件事承担后果吗?人家好好的?姑娘何?必摊上这么倒霉的?事,若是知道真相?....”
奚为臣:“她让周太公督促朝廷早点成婚了,今日陛下刚找过我。”
奚玄:“......”
俩祖孙都露出了一致且无奈的?表情。
奚玄有点没忍住:“奚国公,可别?这般看我,当初也不是我想的?这馊主意,不是当时正在讨饭的?我恰好在伶人园门?口,您一看我长得?像奚玄母子,愣是抓了顶替吗?当时算是神来一笔,如今隐患大了,可怪不得?我。”
“我不是个男儿身?,区区一女子,这能怪谁呢?”
“我亲爹可比你们还为此烦恼。”
她在笑,幽默戏谑,无甚阴暗,仿佛天大的?事也都消弭在这三分无奈七分诙谐之中。
灿若骄阳,其实?是他们这些满腹城府心思的?天潢贵胄不会有的?韧劲跟豁达。
但奚为臣反而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眼前人是什么来头,什么出身?,又最擅长什么——伪装,欺诈,狠绝,阴郁,以及隐晦到连他都看不出的?真正性格。
至今,他都没查出从这人完整的?年少经历,总觉得?她奇怪,似是无端介入,又是牵连甚深。
最早看到她,既是出现在伶人园,看似在讨饭,实?则....太巧了。
“男儿?若是如我儿子那般....还不如不生?。”
奚为臣也用类似似笑非笑的?表情,似是诙谐调侃,但笑意不入眼底。
离城的?伶人园其实?是禁忌,偏偏两人都提了。
“所以,如果您找不到有效的?法?子,那就得?按我的?法?子来了。”
奚玄扶额,手掌贴了半张脸,似是叹息,又似冷漠。
“我保证让奚氏全身?而退。”
奚为臣:“为何??”
“我有我的?方法?。”
“我问?的?是,为何??你不知道这些年在你身?上,我一直让鬼医给你下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