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她不想做德妃by素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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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压得很低:“就当我吃了雄心豹子胆,我原本也没这么想过,可娘娘如今已经是德妃,又有了两个小阿哥,我这才这样想。”
他拍了拍胸:“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一直就在想这个事儿,阿玛就算不喊我,我找着空了,也会来见阿玛。”
乌雅岳色催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额参微微点头。
乌雅魏武道:“如今的皇上,生母不过汉军正蓝旗,可不是什么上三旗。皇上登基后,他生母家才改隶为汉军镶黄旗。”
“咱们虽是包衣奴才,可若是娘娘得了宠爱……又或者……娘娘生下的孩子当了……”
额参厉声打断:“行了,魏武不要说这些了。”
乌雅魏武不再说话。
乌雅岳色也陷入沉思:“阿玛,大哥说得不错。”
额参皱眉道:“我还不知道他说得对吗!但这哪是咱们能商量的事情。”
“你不想要脑袋,我还想要。”额参用烟枪敲了敲桌子,“如今太子还在,就不要说这些话了。”
额参看着他们:“你两个这些事以后不许再说,对其他人更是一个字都不许提。”
“是。”乌雅岳色应了。
乌雅魏武心眼儿的确要多一些,嘴上虽然应了,但心里另有打算。
额参让乌雅魏武去把门打开。
三人喝茶。
不多时,府中下人来报:“乌木萨满来了。”
“快请快请。”
乌木萨满是个男人,并不剃头,满头发辫,坠着七彩的珠子,高眉深目,眉目平静,带着通透,仿佛能够轻易的看破人心。
他身后跟着几个徒弟,一个捧着法衣,一个捧着法冠,另外两个捧着法器。
他自己手上拿着一杆旱烟枪。
三人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行礼:“乌木萨满。”
乌木萨满上前,额参让他坐在右边主位。
额参拱手行礼道:“乌木萨满好久不见。”
乌木萨满笑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哦?”
“我在等她,我终于等到她了。”乌木萨满以一种惆怅而激动的诡异情绪道。
额参没听懂。
不过,这些萨满说话本就神神叨叨的。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额参道:“这回请你来,是想请你给我家娘娘看看的。”
乌木萨满让徒弟给自己穿挂好萨满衣,手上拿着萨满鼓,随着固定的节拍敲击,嘴里念叨着亘古而来的古老音节,脑海中的画面不断浮现,身体古怪的扭曲着。
一舞毕。
乌木萨满坐在座位上,盘坐着,以一种古怪而急迫的语气道:“她从亘古来,来赴一场约。所有荣耀皆归于她,她生前荣宠,死后更胜生前。”
画面中,有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从亘古来,投落凡尘。
皇宫内,棺木中,陪葬无数,全国缟素,帝王扶灵,口称太后与皇后。
“她在铁马铁牛铁鸟的年代,直到群星归位,火焰四起,她在火祭中,借助神力来到了正确的地方。”
画面中,铁路纵横,铁网密布,飞机航行,火车与高铁在铁路上交纵。
高大的楼房如一个个铁盒封断,男男女女在其中上演爱恨情仇。
那美艳的女子在睡眠中,房间起火,在大火中,手腕上的七彩宝石金镯发出光芒。
“我看见,她孤身一人,在等待。我看见,她有着和现在不一样的外貌和服饰。我看见,她在另一个地方看着这个时空。”
“但是,但是,她无法触摸……”
画面中,美艳无双的女子穿着贴身的连衣裙,神色冷漠,晃晃然如冰山玫瑰。
她站在十字街头,红绿灯下,又或是在房间里,咖啡厅,教堂,又或是古宅内。
她都会恍惚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去,隔着一层空气,像是要触摸什么。
但是隔着时与空,她注定什么都触摸不到。
于是,她长久的陷入了一种沉寂,身上更添了几分冷意。
后面便是混沌混杂且无序的话语,前面他们还能听懂,到后面便是一点都听不懂了。
乌木萨满口中飞快的滚过几个音节,他睁开了眼,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天与海终将相逢。”
乌木萨满看向屋中的几人,声音依旧古怪尖细又奇异:“你们一家的荣华富贵只在她身上。”
他奇怪的笑着:“你们家,只有个她。”
“古里怪,怪里古,古里怪来怪里古,你们家几代的运气只在她一人身上。”
“那其他人……”额参想要询问。
乌木萨满站起身,嗤笑道:“还没听明白吗?你们家能有个她,已经是你们的福气。”
乌雅魏武上前道:“我还有个小女儿,长得貌美……”
乌木萨满瞥了他一眼:“小女儿也是靠着大女儿才有的好姻缘。”
额参起身行礼,道:“多谢乌木萨满。”
他当着乌木萨满的面,将那堆物什等份的分成四份,将其中一份给了乌木萨满:“这是谢谢您老专门走这一趟的。”
乌木萨满点点头,他的徒弟上前接过东西。
乌木萨满露着被烟熏黄的牙,嗤笑道:“额参大人,你的仕途,也只在她身上。”
他奇怪的笑着:“你自己心里知道。”
“是,是。”额参送他出去。
等额参回来,乌雅岳色不满道:“阿玛你也真是的,他说几句话,你就给他那么多东西。”
额参给了他一巴掌:“你这说的什么话,要是没有他,怎么会有咱们现在的好日子。”
他瞪眼道:“别说四分之一,就是这些全部给他都应该,要不是惦记着你两成天入不敷出,都不该分给你们。”
乌雅岳色嘟囔了几句,没有说话。
乌雅魏武抹抹脸,把自己的那份收好,起身道:“阿玛,我回去和卓琳说一说这事儿。”
乌雅岳色也跟着要离开。
额参让他两离开。
等人走了,额参坐在位置上发呆。
他想起了之前,那是康熙十二年的事了。
娘娘那会儿还在家做姑娘,因为选秀,入了内务府名单,却因为一场大病,过了时限都没好,内务府也就勾了她,让她不必进宫。
不必进宫归不必进宫,可她高烧不退,人都没有个清醒的时候,请了许多的大夫来看都没有用。
他那会儿还是膳房总管,私下找到了太医院,请到宫里的太医来看,也没能看好。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那太医名不见经传的缘故。
谁叫那些有名有姓的太医,都要留在宫中伺候贵人,是万万出不来的。
他所能够请出宫的,也就是有那位太医了。
那位太医诊治了一番后告诉他,如果当晚再不退烧,只能准备后事。
没法子,死马当活马医,他让魏武请来了乌木萨满,乌木萨满一番跳动后,喂了法水,又在额头上凌空划了几下。
末了,乌木萨满告诉他:“她之所以如此,是还未到入宫的时候。”
乌雅魏武下去准备银钱了。
所以,他问乌木萨满的话,乌雅魏武并不知道。
他问:“是不是她命中无福。”
乌木萨满露着和今天一样的笑道:“她一生荣华富贵,恩宠不断,死后富贵,更胜生前。”
乌木萨满说:“只是现在时机不对。”
他问:“那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候。”
“康熙十四年。”
他们沉默站了很久。
乌雅魏武送来了银钱。
乌木萨满收好了银钱,才道:“她今晚就能退烧。”
后面,果然晚上退了烧。
但也错过了第一次进宫。
既然错过第一次进宫,按理是可以相看人家的。
其他人都琢磨着要不要给她准备相看人家,但他想着乌木萨满的话,一力顶住了压力,在康熙十四年,找到了内务府的人,说了好话又塞了银子,这才把她送进宫。
等回了神,她已经入了宫。
她入宫不久后,听说她高烧不退,他就想起了康熙十二年的事,这会儿再请乌木萨满,也进不了紫禁城。
他花钱去请了太医,直到那太医跟她同屋的小姑娘走了,他才放了一半的心。
他一边想着乌木萨满说的荣华富贵,一边又觉得自己是被冲昏了脑子。
好在,她退了烧,对他对家里也没什么怨恨。
好在,她成了尊贵的德妃娘娘。
他想笑。
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奇怪而荒唐的念头,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想要把这样的想法丢出去。
他坐在那里,看着夕阳西下,久久未动。
乌木萨满已经脱去了萨满衣,将东西放在托盘上。
回到家后,给了弟子们一人一两银子,便让他们出去了。
木屋隔断了视线。
他想起了过往。
他是天生的萨满,自打出生,就能感觉得到一些东西,可以看见一些画面。
他说出口的东西都会成真。
那时,他在方圆附近还是有些名声,只是他家人望向他的眼神里,都会带着一丝畏惧。
他们害怕他,如同害怕天会降灾。
他也没有朋友。
有骂了他的人,第二天摔断了他的腿,明明跟他没关,他们却觉得是因为得罪了他,上天降罚。
关他什么事呢,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的部落不算小,有很多人,他却觉得自己很孤单。
没有一个,是他的同类。
他很孤独。
直到那一日,一个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人走到他面前,拄着拐杖弯下了腰。
后来,他才知道,那五颜六色的衣服是萨满服。
她对他说:“孩子,我来接你回家。”
那个已经很老很老很老的嬷嬷,是上一任乌木萨满。
萨满相信万物有灵,但是有些萨满有自己信奉的灵。
乌木在满语里是海的意思,乌木萨满是世代传承的萨满,他们只信奉生育女神——海。
海会给予他们灵感,会保佑他们一切,让他们平安到老。
乌木萨满要带他走,而他的阿玛额娘巴不得他跟着她离开,所以他最终离开了家。
乌木萨满带着他长大,他很多关于萨满的知识是在乌木萨满口中得知的,而乌木萨满最经常提及的就是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关于天与海的故事。
他们信奉的主神是腾格里,它创造一切,主宰天。
乌木,是生育女神,掌管海。
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天地并没有分开,祂们是一体的。
祂们为了繁衍万千子嗣不得不分开,因为分开,才有了天地万物,才有了生灵。
但是无数年的孤寂一直折磨着天与海。
有时候,乌木萨满会指着天与地的相接处,对他说:“乌木母神对腾格里主神说“在那遥远的地方,海天相接处,便是我们在拥抱。””
但是,这种触碰,终究是虚假的。
乌木萨满叹了一口气:“很多年过去了,腾格里主神已无法忍受失去乌木母神的孤寂,于是高高的天一再下降,祂想要和乌木母神永恒的在一起。天落了下来。万物生灵感到了恐惧。”
乌木萨满继续说道:“我们的始祖开始祈求满天的神灵。可是谁都没有办法阻止天掉下来。所有的神灵都在哭泣。”
那时的他总是安静的听乌木萨满讲这个故事,时至今日,早已经刻入了他的脑海,再也不可能忘记。
他还记得乌木萨满说:“这时候,有人听到了,乌木母神对腾格里主神说“你快回去吧,我答应你,终有一日,我们会以另外一种身份相逢,并在一起不分离。”
随着乌木母神的一再保证,腾格里主神回归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天空不再塌落。
说到最后,乌木萨满说:“听到这个对话的人正是第一任乌木萨满,因此,受到了腾格里主神的眷顾。而我们也将在正确的时候,帮助腾格里主神和乌木母神的相逢。”
所以乌木萨满的这个名号,世世代代的传承了下来。
她说:“所以,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很少有萨满会选择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固执的选择老家,不愿意离开。
唯有乌木萨满,一直跟着爱新觉罗家族迁徙。
在很久很久之前,大汗曾来找过乌木萨满。
那时候,大汗还不是大汗,只是首领。
首领问起兵的吉凶。
乌木萨满看着火坑里的火,投入筮草、龟甲、兽骨。
乌木萨满看着裂开的纹路,然后说:“去吧,大吉,腾格里主神永远保护着爱新觉罗家族。”
乌木萨满看着首领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他听见乌木萨满说:“乌木母神到了该降生的时刻,而祂只会降生在那里。”
那里是乌木萨满生命中最后几年,时刻带他眺望的地方——燕京。
乌木母神只会降生在燕京,也只会降生在和平年代——哪怕只是相对和平。
乌木萨满说:“如果他不能占下燕京,那么腾格里主神的转世将无法在此世遇见乌木母神。所以,为了乌木母神,腾格里主神必使爱新觉罗家族昌盛。”
“他们将为乌木母神的到来准备一场盛世,那是独属于乌木母神的祭典。”
那时的他还太过年轻,无法理解乌木萨满的意思。
但是后来,那位名为努尔哈赤的爱新觉罗家族的人,统一了女真诸部,建立后金,自立为汗,建元天命。
他的子嗣一步一步好运的赢下许多战争,如有神助,然后入主中原,居于燕京。
乌木萨满没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她死在了山海关外,死在了盛京——乌木萨满跟着爱新觉罗家族一同行走,等待乌木母神的到来。
爱新罗觉家到了哪里,乌木萨满也会到达那里。
她最后活到七十多,无病无痛的死去,死之前将萨满衣、萨满冠、萨满法器传给了他。
她说:“好可惜,我终究无法亲眼看到母神的降临。将我的一切拿去,将我的头颅制成法器,我将永恒陪在你身边,伴随着一代一代的乌木萨满,直到看见乌木母神。”
世世代代的乌木萨满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如指骨、头颅、脊椎、眼珠。
他们信奉万物有灵,他们相信自己死后会以灵的方式存在于世间,而活着的肉体的遗物,将会让他们更好的看见这个世界。
他们终将会看见自己世世代代侍奉的乌木母神。
在乌木萨满临死前,他也曾问过乌木萨满:“我怎么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时间?我又怎么知道哪个人才是乌木母神。”
乌木萨满回答他:“当你成为乌木萨满的时候,获得了腾格里主神的眷顾,你就会自然而然的知道一切。”
在他成为这一任乌木萨满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嬷嬷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他如同嬷嬷一样,感受到了来自于命运的指引,他在自己看见的画面和冥冥指引当中,看到了未来。
他知道爱新觉罗家族入主中原是一种必然,因为乌木母神必然会与腾格里主神相遇,而腾格里主神为了促成这种相遇,必然会襄助爱新觉罗家族。
这大概是汉人口中的天时。
他这一辈子都用来等待乌木母神,从垂髫小儿到垂垂老矣,他在燕京等了很多年。
他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可是,或许是乌木萨满的虔诚终于感动了腾格里主神。
他遇见了乌木母神。
只可惜是不完整的乌木母神。
他看见那个年轻的少女因为高烧陷入了昏迷,她体内的乌木母神紧闭双眼,陷入沉睡,想要醒来,却无法醒来——就像一道桎梏,那道桎梏在未到时间之前不会消失,乌木母神也不会醒来。
在还没有到达乌木母神与腾格里主神相逢的时间点,他们就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无法见面。
他看见了未来,那个未来在两年后,那才是正确的时间点。
他对乌木母神这一世的家人说:“现在还不是她入宫的时间,所以她才会发高烧,等到晚上,内务府勾去她的名字,她就会醒来。”
果然,当内务府勾去少女的名字,少女就醒来了。
他等了两年,让弟子打听,时时刻刻观察着,直到乌雅家把少女第二次送进宫。
群星闪烁,星空紊乱,依次散发光芒,无人看见的光柱出现,亮了一夜。
鸡鸣三声,日上三更,他看见紫禁城中,白气冲天,他知晓,少女体内的桎梏已破,乌木母神已经苏醒。
今天乌雅家请他去看事,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他已经等到了乌木母神的到来。
他隔着木头屋顶,好像看见了天空。
天与海将在今生相逢。
腾格里主神与乌木母神将在今生相逢。
所以,乌木萨满不再需要传承。
萨满可以一代一代的传承。
但是,乌木萨满不再需要传承了。
他跪倒在地,五体投地,诚恳的恳切的向天与海叩拜。
全知全能的腾格里主神,宽大慈悲的乌木母神,我向您们献上最高的虔诚,愿您们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他闭上眼,良久起身。
宫里,孟得义回来后,献上二十两银子,又说了额参的事,规矩的站在一边。
乌玛禄让孟得义收起来:“宫里就是这样,你不拿,他们反而不放心,你且收着吧。”
“是。”孟得义将二十两银子收起来。
乌玛禄道:“我那妹妹如今几岁了。”
“十三了。”孟得义规矩道,“怕是明后年就该入宫选秀了。”
“玛法是怎么个意思?”
“老大人让奴才打听打听主子的意思。”
乌玛禄微微点头。
乌雅家如今只是正黄旗包衣,她虽抬了旗,抬的也只是她自己,她那妹妹要选秀,也只能经内务府,走包衣秀女的路子。
无非两条路,一条是她这边儿打招呼,让内务府那边儿放人;一条便是留下她那妹妹,然后过了教导,接到身边,再送上龙床。
清朝早期,各家为了固宠,姐妹共伺一夫是常态,姑侄共伺一夫都是有的,例如如今的太皇太后当年便是和她的姑姑孝端文皇后共为皇太极的妃子。
乌玛禄倒是无所谓选哪一条,横竖哪条对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紫禁城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一年又一年的,自是有新进的美人儿,哪是连消带打就能拦住的。
是她这一世的妹妹,或是别人,有什么不同。
乌玛禄想了想道:“待过了年后,你找机会去问问我妹妹,看她自个是什么想法。是想进宫,还是想嫁个如意郎君。”
“主子心善。”
乌玛禄挥手:“下去吧。”
她正要歇息了,梁九功派人来递了消息,说是皇上晚一些要来。
乌玛禄便强撑着,倚在床上假寐。
康熙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康熙一边进屋,一边任梁九功伺候着褪去了大氅,快步走向她。
康熙问她:“最近怎么样。”
“还好,劳爷关心。”
“听说你给乌雅家赏了东西。”康熙随口道,坐在了她身边。
“终究有着养育之恩。”乌玛禄道,“奴才也怕家里不晓事,惹出事端来,所以派人提醒了几句。免得跌了爷的面子。”
“你倒是惯来小心。”康熙不咸不淡道,“这宫里的东西虽然赏了你们,但终究是宫里的。”
康熙坐在她身边,隔着锦被,给她紧了紧外衣。
“你心里要是惦记着他们,到时候给你家里提提职位也就是了。”康熙看着她乖顺的神色,顿了顿,还是说出口了,他道,“你心里想着家里,也是个孝顺人,只是宫里的东西,今日你送些,明日她送些,像个什么样子,国也不国的。”
康熙看着她,神色莫辨:“你入了宫。”
“奴才知错。”乌玛禄认错认得很快。
康熙挽了挽她的鬓发:“错不在你。只是我通读史书,想着历朝历代灭亡,无不是因为后宫干政,奸臣外戚弄权,宦官涉政。此事虽小,但终究是个问题。”
康熙微微摇头,道:“你是好意,但宫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他软了语气:“额林珠,莫要让我难做。”
她听在耳中,听出来了是有人在背后状告她,她也不争辩,只乖乖点头。
“奴才以后不了。”她握着康熙的手,看着他,“是奴才失了考虑。”
“你心思重,想要面面俱到,又要为我考虑,我知道。”康熙抱着她,喃喃,“可是,额林珠,我好累。”
他喃喃自语:“这么大个天下,哪儿哪儿都有问题,跟竹篮打水似的。”“三藩才完,又有台湾,又有水患,还有反清复明,还有边境,还有朝臣……”
“额林珠,我真的好累……”
他是清定都燕京后的第二位皇帝。
顺治在位十八年,虽励精图治,到底内忧外患,沉疴积重,又早早离去,二十四岁后,留下偌大一个烂摊子给他。
凡大一统王朝,大多二世而亡,如大秦,晋朝,隋朝。
究其根本,打天下易,守天下难。
康熙作为异族人想要稳定局面,必然要花费大量时间。
削三藩何尝不是他急迫的想要稳定局面下的急招呢?
他太着急了,太着急想要做出一番事情,好证明自己。
他要将天下紧紧的抓在手里,才好证明他的祖辈没有错,他没有错。
乌玛禄轻轻的抱着他,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
康熙那沉闷的叹息响在胸腔内,不曾溢出。
乌玛禄耐心的抱着他。
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所以即便她不曾认真的了解过清朝历史,她也知道康熙以及他后来的子孙会做什么——他们会不断的加强皇帝的权力,将权力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做到一言九鼎,一言定天下。
所以,他们将比任何一个朝代都更加严苛。
他们每一代都会想办法把他们认为会引起王朝更替的因素排出,比如大臣之间结党营私,党羽成风的风气;比如说妃嫔干政;比如说宦官当道。
但是,正因为她聪明,所以她知道。
国灭之祸的根由,由来不在宦官,不在大臣,不在妃嫔,而在帝王身上。
因帝王身而为人,有所偏失。便必然有所不均,因为不均,这天下自然不会公平。
那些身受帝王宠爱者,也是会为自己所爱重的人,多分给几分利益。
由此,天下人争斗不休。
由此,万物生灵各有心思。
因自上而下不公,因此颠倒错乱。
所以国家会一次又一次的灭亡,富贵荣华会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分配。
不在外物,只在人心。
只因帝王不能有错。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是以,历来史书只说宦官之乱,只说奸臣当道,只说妖妃祸国。
却不可肯说帝王无谋无智无勇,不肯说帝王偏私非圣君。
宦官,臣子,妃嫔,究其所行之事,毫无差别,亦不过取悦上主。
宠臣无能,照样身居高位;清官卓绝,只因不得帝心,就会被一次又一次的贬谪。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所以,宋亡江山,是必然。
所以,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君王无能,祸及一国。
大臣以才华能力取悦君主,美人以美貌贤德取悦君主。
大臣与美人,男子与女子,皆是一样,都在取悦这家天下的帝王。
众生皆苦,无有度脱。
也许早就有人看出这一点。
只是,大抵人的天性总是这般避重就轻。
乌玛禄心知肚明,就如她,虽然想得明白,却不能够做什么,因她亦有私心,想要保全自己,又怎能当着康熙的面说出这些话,又怎能坦白而直接的对康熙说,国灭之错都在帝王身。
她只能沉默的听着,安抚着劳累的康熙。
纵她有一双破妄眼,玲珑心,水晶肚,救世药,也抵不过这皇权。
她想,正因为如此,文人雅士最高之愿,便是圣人。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纵然无法做圣人,无法达则兼济天下;亦有人曾吟《石灰吟》,说着“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亦做不到。
她笑这红尘可笑,叹痴情无聊,眼目空空,此生虽未了,却只想求得自己这颗心无所扰,从而换得半世逍遥。
她求逍遥,意逍遥。
若之后机缘巧合,能为他人为天下苍生略尽绵薄之力,哪怕只能免一分毫的人世苦楚,也不枉她来到这四百年前。
她承认她自私怯懦,毫无勇气,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也没有其他女子那样胆大的心气,她只能保留此身,或许能做些什么,又或许只能眼看着后面某些事的发生。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康熙松开她,为她抹了抹脸,轻声道:“我不是要说你……”
他上床歇着了,闭上眼,邀她一同入睡。
乌玛禄道:“爷不去别的姐妹那里么。”
“不想去。”康熙闭着眼道,“累得慌,不想应付她们。”
乌玛禄闭上眼。
半夜腿抽筋,她痛醒了,哼唧了两声,康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又腿抽筋了?”
他坐起身,闭着眼开始给她捏腿。
他们认识好几年,她前两次怀孕,他也在身边,自然知道她怀孕容易腿抽筋,也给她按过几回,这会儿按起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琉璃在外喊了一声:“主子?”
乌玛禄推了推康熙。
康熙道:“退下。”
琉璃不再问了。
康熙亲了亲她脸颊,迷迷糊糊的笑道:“这普天下,让我给按腿的独你一份了。”
“是爷心疼奴才。”
康熙睁开眼,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她:“你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