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她不想做德妃by素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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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禵乃福之意,是我和你额娘专门取的。”
“我不听,我就要改。”胤禵就差撒泼打滚了,只是这会儿没个胤禩来拉。
康熙拿起手中奏折掷了过去。
胤禵躲开了。
康熙骂道:“滚出去。”
胤禵行礼:“我不管,皇父还是尽早给儿子改名吧。”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魏珠将落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放在桌上。
康熙头疼道:“这混账东西。”
康熙也无心看下去,让魏珠准备好轿銮,直接杀到了永和宫。
康熙骂道:“你怎么教孩子的。”
乌玛禄被骂得莫名其妙。
康熙坐下后,犹不解恨,拍桌道:“我迟早要把那小混账赶出去。”
他念叨了两句,道:“不行,一定要给他分府。”
“他又做什么了。”乌玛禄问道。
康熙把事儿一说。
乌玛禄不说话了。
康熙哼道:“你怎么不说话。”
“怕爷骂奴才。”
康熙冷笑道:“你教得好,女儿惯会讨好;四儿子不声不响;十四面上混不吝。结果各个都跟你学得满腹心机,阴谋算计,面上惯装出无辜委屈,就好似天下皆是大恶人,只你一个好人。拿着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横加指责。
乌玛禄也只不声不响,当即跪下。
康熙拂袖而去,骂了声晦气。
等康熙走了,琉璃才上前扶起乌玛禄。
琉璃叹道:“主子你这是何必呢?”
“不这样,之后免不了生出更大的事端。”
不日,谕旨下来,永和宫德妃被禁足,需为太后抄经祈福。
胤禵改名胤祯,分了次府。
时值喜宝出嫁前夕,喜宝闻言匆匆赶来,落泪不已:“德妈妈,我该怎么帮你。”
乌玛禄为她擦去眼泪:“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只愿你所求皆所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喜宝心中酸涩:“是我没本事,不能讨皇父开心,这会儿帮不上德妈妈的忙。”
乌玛禄让琉璃将她给喜宝备的嫁妆取出,安抚拍了拍喜宝的手:“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喜宝在她怀里哭了会儿,才在乌玛禄的劝说下离去。
至于胤祯来见。
乌玛禄一概是拒了的。
琉璃劝道:“小主子也是一片孝心,主子何不见见。”
乌玛禄平静道:“我只是在教他,人总要承担自己带来的后果。”
琉璃闻言,便不再劝了。
胤禛得知此事后,也曾求见。
琉璃替乌玛禄传话道:“主子叫贝勒爷不必忧心,主子一切都好。”
琉璃一心为乌玛禄,斟酌后才道:“还请贝勒爷万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莫叫主子担忧才是。”
胤禛点头道:“还请姑姑替我回话,说我知晓了。”
琉璃顿了顿,才道:“五公主去后,主子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贝勒爷了。这些时日,还劳贝勒爷多照看些十四阿哥和九公主。”
胤禛点头:“额娘那边儿,就劳姑姑费心了。”
“不辛苦。”
胤禛行礼后离去。
琉璃微微摇头,正要进去,恰逢李太医来为乌玛禄请平安脉。
琉璃将他迎了进去,问道:“还以为太医院停了请脉。”
“上面没说。”
“怎么是你来了,高太医呢?”
“高太医昨儿夜里去了。”李太医道,“他们不愿接下这烫手山芋,我便来了。”
琉璃顿住脚步。
“怎么了?”李太医没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摇头:“没怎么,只是觉得……觉得人竟这般容易死。”
李太医倒有些不以为意:“高太医年岁大了,梦中去的,已算是幸运。”
琉璃郑之又重的向李太医行礼:“多谢你。”
李太医躲开,不愿受拜,口中只道:“我不来,也会是别人来。”
“却是你来了。”琉璃回他。
李太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而是往乌玛禄住处走去。
琉璃为他引进。
乌玛禄见是他,也问了高太医,琉璃一说。
乌玛禄叹息一声,叫琉璃拿了三十两,转赠给高太医的家人,权作尽了这些年相识一场的情分。
八月,喜宝被封为和硕悫靖公主,下嫁孙承运。
九月初三,乌那拉贵人所生的六格格,被封为和硕纯悫公主,嫁与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
今年除夕宴,乌玛禄被禁足,未能参加,康熙也并未赐宴。
公元1707年,康熙四十六年。
正月间,钟粹宫中,荣妃和惠妃闲聊时,说起了这件事,只道是:“随她有多受宠,这些终究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的东西。姐姐也莫要一直挂怀。”
惠妃这会儿舒坦了几分,笑道:“还是你说得对,从前是我小性了。姐姐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话来恼你。”
两人捂着汤婆子暖手,闲聊。
翊坤宫中,宜妃独自坐着,花姐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宜妃开口唤道:“画意……”
出口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记起,画意已经去了。
她茫然的看着屋中摆设,一时间生出一种惶恐。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她会不会步德妃的后途。
外面的小宫女来报:“魏公公派人来传,皇上往咱翊坤宫来了。”
宜妃面上的茫然一扫而空,露出几分喜意,唤旁人:“快,快给我梳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颊上已有细纹,可依旧貌美不已。
她想,她定不会步德妃后尘的。
她笑着。
镜中人也露出一个美丽的笑意。
康熙迈步而入,宜妃行礼。
他兀自坐下:“起来吧。”
宜妃起身坐下,花姐上了茶。
宜妃笑道:“皇上今日瞧来,越发英明神武了。”
康熙笑道:“偏你会说。”
他敲了敲桌子:“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二人逛了会儿御花园,康熙带着宜妃登上城墙。
极目远眺,不能穷尽。
仿佛在天地之间,人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算不得什么。
康熙心中却是无限豪情。
“朕乃山河大地主。”
宜妃道:“皇上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皇帝。”
她满是恋慕的看着他。
每每想到,她竟然能与这天地下最尊贵最厉害的男子在一起,她便觉得,这是她前生修来的福气。
康熙目光收回来,落在她身上。
“纳兰珠,我带你下江南吧。”康熙道。
“好。”她望向他,眼中写尽绵绵情谊。
夜里,乌玛禄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身子弱,每年都会病上一两次。
琉璃遣人去请李太医。
康熙醒后,魏珠将此事告知了康熙:“永和宫主子昨儿病重,遣人请了太医。”
康熙看向他:“太医怎么说?”
“说是老毛病,开了药。”
“嗯。”康熙由宫人穿好常服后,才道,“撤了德妃的禁足。”
“是。”
康熙今日无事,招宜妃一同钓鱼。
钓到下午,二人共用了晚膳,康熙并未留下,反而去了永和宫。
康熙看着病榻上的人,问道:“她怎么又病了。”
“主子身子骨弱。”琉璃垂首道,“夜里点了炭,主子嫌闷,叫咱们把窗子开了缝。许是开大了,冷热相济,受了刺激。”
康熙坐在床边,看她没什么精神,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只禁了足,又没削你份例,怎么还能弄成这样。”
“一贯的事了。”乌玛禄勉力笑了笑,“爷还是走吧,免得传给爷了。”
康熙握住她滚烫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离开,转头就将她添在了南巡名单上。
正月十三日,康熙朝最后一次南巡正式开始。
康熙带着乌玛禄、宜妃、高在仪、陈氏、王云锦以及瓜尔佳贵人启行。
同时携直郡王胤禔,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而去。
乌玛禄路上也一直吃着药,十三阿哥胤祥颇为关心。
他每日晨昏定省,早晚请安。
虽舟车劳顿,吃着药,乌玛禄身子也好些了,只是免不了有些咳。
她早些年伤了心肺后,便免不了一直咳。
这些年,病上加病,早已成了哮病。
别的倒是小事。
胤祥关心她,她也受下了。
乌玛禄同胤祥聊道:“前些年,你额娘刚去不久,你皇父想将你记在我的名下。但我听你四哥说起过,你和十四之间的事。”
她叹道:“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十四向来混不吝。我怕你记在我的名下,你多受委屈。也就拒了。”
胤祥行礼道:“德妈妈是一片好意,儿子知道。还请德妈妈不要介怀。”
乌玛禄笑道:“你四哥是个沉闷性子,有你陪着你四哥,我也放心。该我谢你的。”
胤祥也跟着笑了起来:“四哥是内有乾坤的人,表面沉闷,心里却有一片星空。我和四哥聊天,常觉自己愚笨,什么也不懂。”
胤祥接着道:“四哥听说你病了,知道这回我要跟出来,让我多照顾你。”
他不好意思的笑道:“结果还是德妈妈照顾我。”
他至今还未分府,用度花销紧张。
他每每来见乌玛禄,乌玛禄总会让琉璃给他备些东西,让他带走。
乌玛禄闻言笑道:“你不往我这来,我也不便往你那儿去。也就如今,才好把这些东西送与你。”
她叹道:“要是在宫中,那就是个四面透风的墙。今儿我给你送去了,明儿十四就敢赶去找你的麻烦。他那孩子,一贯不听我的。对我倒不会做什么,但免不了对你撒气。”
“多谢德妈妈。”
胤祥知晓德妃是因为自己与四哥走得近,才待自己如此亲昵,但难免心中感动。
自他额娘去后,便再也不曾有人为他打算——哪怕只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也无人替他计较的。
乌玛禄笑道:“有什么好谢的,你同你四哥之间不需要道谢,同我也自不用道谢。”
乌玛禄留他用了晚膳,也听他吹了笛子。
胤祥虽然常来,但有时难免要和太子胤礽商量事情。
南巡至杭州,康熙携众妃嫔与众子入了云林禅寺。
此次入寺,自然与上次不同。
寺中今日关门谢客,只接待他们几人。
贯通主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念了声阿弥陀佛。
“请随贫僧来。”
贯通主持引着他们入寺入庙,众僧等众人至后,开始做仪轨,口中颂念消灾祈福的经文。
仪轨毕,众人皆得了三支香,由人于长明灯前,各个去点。
康熙对此也不说什么,依言而行。
他求山河社稷永固。
宜妃点香,求的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神佛菩萨能佑她与康熙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乌玛禄自也是分得了三根香,她仿作他人模样,点香敬神明。
众人皆如是,皆有所求。
乌玛禄默默看着众人,恍惚间,将众人与上回来寺庙时,见到的求神拜佛的人,重合起来。
一方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方是粗衣麻衫,脸上刻满了辛劳。
可二者,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皆是点香敬神明,抵去心中意难平。
满台金漆雕像,不过众生欲望。
欲望啊。
乌玛禄垂首,打量着自己手上的护甲,沉默不语。
康熙待乌玛禄点香过后,就离开,让众人随意。
厢房里,贯通主持正等着,见康熙来了,献上一杯茶。
两人静坐良久。
康熙突然开口问:“怎么送走她。”
“勾去她在这个世间所有留下的痕迹。”贯通主持道,“再将七情镯或六欲链予她。十二时辰内,她便会离开。”
贯通主持补了一句:“定魂之物也要销毁。”
“所有痕迹?”
“一个人只能存在于一个时、空。”贯通主持说,“勾去所有痕迹,便如同否定了她在此时空的一切。她乃无根之人。便可送走。”
康熙端起茶杯,却久久未喝。
贯通主持只垂目转动佛珠,口中诵经。
两人静坐,康熙最终离去。
他一路走去,无人不行礼,各有所观,各有所拜。
宜妃由花姐扶着,在大雄宝殿仰首看着佛。
他走进去,宜妃听见他来了,眼中满是欣喜:“皇上。”
他扶着她起来。
宜妃拉着他的臂膀,笑道:“皇上随奴才求求佛吧。”
他看着她。
宜妃带着理直气壮的娇嗔:“奴才想和皇上生生世世在一起,皇上都不愿意嘛。”
“皇上~”
康熙看着她,微微的笑了,带着些许宠溺。
他与她三叩首,佛前求来生,求永生永世,求永不分离。
叩首完,宜妃拉着他的袖摆,仰目看他:“早先点香时,奴才便求了这个愿。如今有了皇上与奴才一同所求,必然所成皆所愿,所求皆如意。”
康熙心中微微一滞,还是露出一个笑来:“自然如此。”
康熙将她手扒下:“你先自己逛着,我一会儿来见你。”
“好。”宜妃松开手。
康熙离去。
乌玛禄正坐在院子里,侧首看着。
琉璃为她斟茶。
阶下的小沙弥拿眼瞧她。
乌玛禄招他上来,问他:“你几岁了。”
“小僧十岁有一了。”
“怎的这个年纪就出家了。”
小沙弥憨笑道:“我和寺里的许多师兄弟,都是爹妈不要,丢在了寺庙门口。大的有七八岁,小的刚出生的也有。”
小沙弥见她和蔼可亲,也不怕她,接着说道:“上月,庙门口又丢了个女婴,主持送到附近的法镜寺,托比丘尼们照看。”
“他们行了不少善事。”乌玛禄笑了笑,将糕点给了一块儿给他,复又问道,“像你们这样的,都要剃度出家吗?”
沙弥摇头:“有些不愿意出家的,主持等他们年纪大了,也会替他们找份工。”
他年纪虽小,经历的倒不少,比寻常十一二岁的孩子还知事些。
他笑起来,露出了缺了牙的口,但他并不在乎,他只是颇为认真道:“小僧是自己愿意的。”
他神往道:“主持他们帮了很多人,小僧想像他们一样。”
他说:“主持讲经,说地藏菩萨发大愿,誓要度尽天下迷途众生。小僧不是地藏菩萨,做不到那般伟大。可小僧想,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说起这些来,倒沾了两分禅理:“众生茫然不知,颠倒妄想,不知己苦,不知自己有漏,盲目追逐。实在可悲可怜。”
他叹息着:“小僧有时出行,见世间种种,觉人间如何不是地狱。”
乌玛禄来了几分兴致,逗他道:“地藏菩萨都不曾度尽,你一小小沙弥,要如何度尽。”
他笑着,眼中是星辰:“所以小僧从未想过度尽众生,只望度得一人是一人。”
他人虽小,志气却不小。
乌玛禄举杯:“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志向,我敬你。”
她一饮而尽。
她笑着,带着几分鲜活:“我且问你,若有恶人,屡教不改呢?”
“那想来是小僧愚钝,无法教化,只好再想办法。”小沙弥扣了扣头,道,“小僧想不出来,但总有一日,小僧能想出来的。”
乌玛禄又问:“那若是佛家亦有逆僧恶僧呢?”
小沙弥在灵隐寺中所见的僧人皆是好的,他从未想过这事儿。
所以,他被这话问住了。
可他或许真与佛有缘,生来早慧,素有佛智,他很快开口道:“人分善恶,那么这天下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只有好人。寺院中亦是如此,实在正常。”
他紧接着得出一个结论:“所以净土只在他处。”
他仿佛醍醐灌顶,一瞬间大了大然,他冲乌玛禄磕了个响头:“多谢檀越教导之恩。”
乌玛禄侧身不受,叫琉璃去扶他。
康熙此时而来,见到这一幕,走近,叫行礼的众人起身,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乌玛禄笑道:“奴才问了些这寺中的趣事。”
她斟酌道:“听闻寺中主持善心善行,欲要为寺中添些香油钱。”
乌玛禄摆手,叫小沙弥退下,绝口不提他们之间的话。
康熙看了小沙弥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道:“你许了什么愿。”
“说来听听,也许我能为你实现。”
乌玛禄看了他一会儿,摇头:“奴才并无所求。”
康熙不再问。
第二日,有人将乌玛禄和小沙弥的对话转述给康熙知道。
康熙夜里留宿,面无表情的睁眼看着她。
他慢慢的掐住她的脖子,手逐渐的用力。
他想要杀了她。
她太聪明了。
他爱她的聪明,也恨她的聪明。
帝王不能被看透,不能被拿捏。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但帝王不能。
她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知己。
可帝王注定了孤家寡人,不会有知己。
乌玛禄睁开眼,看着他。
“你杀了我,扼死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乌玛禄慢慢的扯出笑来,“你对太子失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拆开了他伪装出的假面:“有了嫌隙,就回不到当初。以后你会越来越无法接受太子。”
她有些悲悯的:“多可怜。你不止一个儿子……”
他不止一个儿子,而他的每个儿子又如此的优秀,太子并非无法取代的。
多可悲。
乌玛禄嘲讽的笑着。
他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他最后松开了手。
乌玛禄却不怕激怒他:“即便不是老四……也会是你其他儿子。”
“闭嘴。”
“太子错就错在,他……太蠢了。”
康熙颓然的松开手:“你说得不错。太子太蠢了。”
他抱着她,喃喃道:“太子要是你儿子就好了,你会好好教导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乌玛禄没有回答。
他说:“你要一直是这样,也许我更喜欢你。”
“我不想。”乌玛禄说完这句话后,再也不说话了。
她的聪明才智,她的锋芒毕露,她的掌控一切,她从来不想用在这些争名夺利上。
她既能看透人心,那掌控权势亦不过举手之劳。
可她,从前、现在、乃至于未来,想要做的,依旧只有一个。
成为她自己。
“我知道。”康熙密密麻麻的亲吻着她的脸颊,“你和我最相像。”
他们是世间的另一个自己。
康熙从很早之间就明白了乌玛禄的真实性情,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不要谋取皇位。
他无法知道,自己在皇位和她之间,会选择谁。
他低声呢喃着:“若你不死,皇位最后只会是老四的。”
她同他的相似,让她能够将老四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帝王。
老四太过老实愚钝,没有他俩的聪慧,但已足够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的选择。
纵然仁孝皇后复生,也断不可能将胤礽培养至如此地步。
仁孝皇后是很好的女子。
却终究,只是女子。
他想要杀死她,他想要送走她,他想让她不要再干涉皇位之争——只要她活着一日,以她的聪慧通透,便是在每时每刻在给老四增加夺位的砝码。
他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
乌玛禄留他一个人醒着,自己独自睡下。
她已懒得伪装。
从她第二次踏入乾清宫的内室开始,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多疑的男人无时无刻的不想掌控一切,于是她越发谨慎。
她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人呈报给他。
可她不会恨他,也不会憎他。
她知道,即便这个男人富甲天下,也不过是个两手空空的乞丐,他迷失在权势的漩涡中,身边无人能信。
他一无所有的伸出手,乞讨着,恳求着,哀怨着。
他已经在遭受命运给予的惩罚。
她又何必在意。
她只是突然不想伪装。
在被扼住喉咙的生死间,她竟破灭一切幻想,舍弃众相,众因缘,众和合的虚妄。迈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无生法忍境。
生也好,死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镯子在也好,不在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能回去也好,回不去也好,那又如何?
她已再无软肋与弱点。
身处此时代三十来年,她头一回安眠。
第二日,琉璃伺候她起来。
琉璃心疼的看着她的脖颈。
她却毫无不在意,反而安慰琉璃道:“又不是多大的事,不必在意。”
“主子您……”
乌玛禄叫她过来,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无妨。”
乌玛禄什么都没说,是真的不在意。
她越发洒脱。
尹双儿说胤祥来拜访。
乌玛禄让琉璃找出龙华戴上,遮住脖颈,才见了胤祥。
胤祥请安过后,她随胤祥一块儿外出。
阳光明媚。
两人踏过山水湖泊,入了上回没去成的雷峰塔。
乌玛禄逗他道:“你知道《白蛇传》教了百姓什么么?”
“教天下百姓,有情人终成眷属。”
乌玛禄摇头,笑道:“是告诉天下人,女子追求情爱,容易被关。”
胤祥咋舌,叫了声:“德妈妈。”
乌玛禄失笑的摊手:“还是织女好,知道自己要什么,最后还是回天上做她的神仙。”
胤祥表情挣扎,不知说啥。
乌玛禄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她由来看不起情爱二字,怎么,唯有爱情才是情吗?唯有与他人与男子之间才配称为爱吗?
爱自己,本就是终生浪漫的事。
她矢志不渝的,永恒的,热爱自己。
她脚步轻快的在前面走着。
她眉宇间的郁色早已消失。
她从一开始,就在自我救赎。时至今日,她终成了自己。
西湖畔,有人放纸鸢,乌玛禄让琉璃去买了一只来,看着他们放高,然后她亲手割断了纸鸢的线。
她神色畅然:“它自由了。”
她也自由了。
她满身束缚,心却自由。
哎呀呀,不过是跌碎玉瓶儿,打破烂柯。说什么缘起性空,说什么脏污净着。
衰草场,白玉金阙马,王谢旧时燕,飞什么富贵荣华满欲堂。
闹哄哄呀,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却认着那他乡是故乡。
真性儿何须求,道什么虚妄,说什么无二无别,何曾知晓南柯树下梦黄粱。
呀,你我心头,好大个灵山。
她搭上琉璃的手:“走吧。”
几人逛够了,才回了住处。
离开杭州时,乌玛禄遣人送去百两银子,只嘱咐贯通主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二月底回了京城。
路上,乌玛禄哮病犯了,越发严重。
琉璃越发提心吊胆。
乌玛禄却不以为意,每日照常吃药,吃完后,还逗琉璃:“担心我做什么,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琉璃忙摇头请求道:“主子莫要说这样晦气的话。奴才上回在云禅林寺许愿,愿舍二十年寿岁,求主子与小主子平平安安,少些病痛琢磨。”
乌玛禄闻言,摇头叹息:“痴儿啊痴儿。”
琉璃摇头:“主子一直帮奴才许多,奴才哪是那些不知恩情的人呢?家里哥哥、嫂子来了信,说是他们如今在主子玛法手下做事,日子好过许多。奴才侄儿得了主子家的帮助,如今做了小吏。”
琉璃道:“我家中能够如此,都是托了主子的福,别说二十年了。就算为主主子而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乌玛禄摇头:“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携恩求报。”
“是奴才自己愿意的。”
琉璃虔诚的说着。
她的一生因主子而变,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她虽为女子,但又如何不能为这么好的主子去死。
都道男子大丈夫,岂知巾帼何曾让须眉。
乌玛禄不再说话,而是轻叹了一口气。
到了京城,下船时,胤禛和胤祯已经等在岸边。
二人行礼后,胤祯道:“皇父说你哮病犯了,叫我来接你。”
胤禛在一旁点头。
乌玛禄问他们:“等很久了吧?”
胤祯笑道:“没有的事儿,皇父提前说了你们回来的时候,叫我们不要出来早了。我俩刚到。”
但他偏要踩一下他偏心的四哥:“我可比四哥早到一会儿。”
他满脸写着快夸我。
乌玛禄看着康熙,康熙也回头看她。
两人对视间,毫无情分。
康熙道:“行了,先回去吧。”
胤禛、胤祯两兄弟跟在乌玛禄身边,一同回去。
回宫后,琉璃忙下去安排了。
胤禛二人请安后,又聊了闲才离开。
胤禛和胤祥感情好,自然会常相见。
胤祥说起了乌玛禄曾说过的话,感叹道:“德妈妈别有一番见解。”
“这世间,总有些女子与众不同。”胤禛逗他道,“《水浒传》告诉咱们,小瞧女人是要吃大亏的。尤其是小瞧了漂亮的女人。”
胤祥摆手:“你和德妈妈不愧是亲母子,总有那么多的大道理。”
他把玩着手中玉笛,笑道:“我不想那般多,只想之后,皇父给我安排大江南北的差事。”
“外面跑着,虽然累。”他将茶一饮而尽,并不粗鲁,反而很是洒脱,“可回来又觉得憋闷得很。”
“祝你如愿以偿。”胤禛以茶代酒,敬了胤祥一杯。
胤禛又和他说起另一件事:“我看皇父近来和太子多有嫌隙,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