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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她不想做德妃by素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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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边儿觉得,也许此事就这样揭过。但一边儿,又生怕康熙从塞外回来后,来个大的。
众人提心吊胆,颇为忧愁。
朝臣有询问的,也被几人找借口敷衍了过去。
时至九月三十日,康熙巡视塞外回京当天,即向诸皇子宣布:“太子自复立以来,狂疾益增,暴戾僭越,迷惑转甚。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朕已经奏报于皇太后,现将胤礽拘执看守。”
胤礽被禁足关押。
太后接到奏报,虽有心完全交于康熙自行决断,却又忆起太皇太后生前挂念,便让人邀康熙来宫中走了一趟。
太后斟酌道:“我年纪大了,也只希望儿孙们好,我竟不知,太子犯了什么错,以至于你要再次废他。”
康熙这才道:“一来,他自复立之后,勾结群臣,党羽成灾;二来,他有不臣之心,他私下和别人商议要如何谋得帝位。”
“说实话。”太后逼问道。
康熙:“我朝堂上所说之话,皆是肺腑之言。我治理的天下,绝不能交给他,他只会让大清走向另一个明朝。”
那个朋党林立,清谈盛兴,奸宦掌权,奴大君弱的明朝。
太后看向他:“我不懂前朝的事,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废除太子,另立储君。到底是出于私情,还是大义。”
“都有。”康熙到底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不愿承认自己感情的年轻君主。
他越发成熟稳重,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康熙认真道:“于私情,于大义,他都是最合适的那个,我为什么不选他?”
“当年的誓……”
康熙坚定的看着太后,笑了起来:“皇额娘,难道你不知儿子一贯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吗。”
他笑了起来:“纵然有什么报应,只管落在我的身上,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信鬼神之说,但他又不那么信。
他这么一说,太后倒想起了当年太皇太后葬礼之时,面对礼部官员的不吉利一说,他也是这个看法。
她怔然,原是她一直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她这个儿子。
她像是第一次真正意认识到自己的老去,她一直提的那口气,突然间就散掉了。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
她叹气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管你们的这些事儿了。你自己有决断就好。”
自打这之后,太后果不再过问朝堂的事。
康熙也只劝她:“皇额娘只管颐养天年,朝中诸事交由儿子就是。”
太后不再说什么,和他说了几句闲话,留他用了晚膳,才让他离去。
夜里,太后歇下后,免不得叹息。
“也不知这德妃到底是他前生的冤孽,还是今生的债主。”她叹道,“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得不出个回答。
一夜间,皆是半梦半醒,睡不安稳。
胤祹自打和康熙从塞外回来后,挑了一日进宫,给自己额娘万琉哈柳烟带回了塞外的药材,一同带来的,还有上好的皮毛。
万琉哈柳烟笑道:“你有心了,我正需要这些。”
她看了一眼皮毛:“这个瞧起来不错。收起来,一会儿给你德妈妈送去。”
胤祹忙道:“这份是专给额娘的,德妈妈那份早就备好,一会儿儿子就送去。”
万琉哈柳烟极是满意:“你有这个心就好。这些年来,你德妈妈有什么都会分我一份。咱们也不是那种没心的人,有什么好的,也得分一份给人家。”
胤祹道:“儿子知道。”
万琉哈柳烟笑道:“这次塞外,辛苦了。”
“还好。”胤祹道,“这回塞外,九妹妹也在。我同她额驸一块儿射猎,她额驸送了她一场上好的狐狸皮。”
“那倒不错。”万琉哈柳烟问道,“你给你福晋送了什么?”
“一件狐狸皮,和兔皮护手。”
万琉哈柳烟闻言连连点头:“你有心了。”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话,胤祹便去看乌玛禄,送上了塞外带回的皮毛。
胤祹行礼后道:“九妹妹说托我向您问好,说是过些日子就进宫瞧您。”
“你有心了。”
尹双儿早已备好东西。
乌玛禄询问几句家常后,见时间不早,便派人请来了万琉哈柳烟,同二人齐用晚膳。
乌玛禄送胤祹离开的时候,叮嘱道:“你让你福晋多来宫里走走,你额娘一个人待着,平日里想你们的紧。”
胤祹应道:“好,回去就让她来见额娘了。”
后宫尚且平稳,前朝却震荡不安。
十月二十七日,都统鄂善、尚书耿额、齐世武、副都统悟礼等人一起被锁拿,太子一党每况愈下。
毓庆宫被围得滴水不漏。
胤礽此时纵然想要传出书信,也无人敢替他传。
其他的人,也自不可能来见他。
京中百官,多有相聚与商议。
胤禛却无处可去。
他同胤禩渐行渐远。
老五与老七已经决定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好啊。
他坐在书房中练字。
仆人来报,说是十三爷胤祥来访。
胤禛心中欢喜,兀的起身迎他,见胤祥坐在轮椅上,由仆人推来。
胤禛道:“你怎的来了。”
他怪罪道:“你腿不好,该是我来见你的。”
他又亲昵的说着话:“我想你得紧。”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孟浪了些。
胤祥却也笑道:“怎的?只许你想我,不许我想你吗?我想四哥,便来了。”
胤禛一下子便放心了,笑着接过小厮手上的活,推着胤祥进了后院书房。
胤祥同胤禛聊了几句后,才道:“四哥,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咱们还是继续当富贵闲人的好,不要上赶着触皇父霉头。”
他叮嘱道:“上次废太子一事,有一个算一个的,几乎每个都遭了罪。独你和五哥无事。可这次就不好说了。”
他沉默了会儿,道:“就当我这做弟弟的偏心。四哥上回全心全意为太子打算,却挨了他的打骂。我实在不忍心四哥再落个里外不是人。”
胤禛沉默了会儿:“让我想想。”
胤祥叹气道:“好。”
胤禛拿着茶杯,想了片刻,道:“十三弟,我推你出去走走。”
“好。”
两人出了趟府。
胤祥因腿疾,这些年少要出门,偶尔出趟门,看看不同,也觉得颇为有趣。
胤禛约他:“等过些日子,咱们去寺里面走走。”
胤禛颇为认真道:“上回和你四嫂去寺庙上头炷香。我祈福,希望你的腿子能够赶紧好起来。不久之后果然找到了给你治腿的大夫。我想带你去还愿。”
胤祥笑道:“四哥怎么许的愿。”
胤禛笑了笑:“你别管。”
他在寺里,愿用十年寿命换胤祥腿痊愈。
他怕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这样的话,打动不了佛菩萨。
他的十三弟天下第一好,洒脱逍遥,想要踏遍世间,绝不该被困在府中多年。
他许诺:“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就陪你走遍天下。”
“好。”
两人相视一笑。
胤禛骨子里是善良且浪漫的,他爱这世上的一切,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做一个富贵闲人。
只是他的善良让他不忍心见到底下百姓的疾苦。
所以,在他有机会可以改变平民的痛苦之后,他选择放弃自己的私愿,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想要治理好大清江山。
此时的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后来到死,他们都未能达成所愿,走遍这大江南北。
被后来的雍正谓宇宙第一好,形同副帝的胤祥,积劳而逝。
而雍正,最大的休闲,便是穿上各色衣服,教画师画上几幅画。就好似这样,他就能走遍大江南北。
不过在位短短十三年,他也积劳暴毙。
此时,二人尚不知最后结局。
胤祥笑着打趣道:“下回你去寺庙的时候把我带上,我也替你祈福,求你得偿所愿,能免百姓苦难。”
他的目光落在路边一个扛着极重东西的长工。
胤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良久之后叹息道:“若有一日,天下宛如尧舜再来,百姓无苦该多好。”
胤祥握住他的胳膊,抬头看他:“会有那么一天的。纵然我们看不到,我们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终有一日会看到。”
胤禛半晌只道:“但愿如此。”
哪个读书人心中没有一个天下无忧,社会大同的理想。
儒家讲的便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是他们没有法子,才只能避世,寄托成为一个富贵闲人。
因着胤祥把话摊开了讲,胤禛几番思虑后,最终没有为太子胤礽说话。
就当他自私吧,他终究就不能像十四弟一样,为了兄弟情谊,而治自己的额娘与妻儿于不顾。
只他心中到底愧疚,想着,若有机会,能保则保。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将废皇太子一事,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胤礽仍被禁锢于咸安宫。
年岁大的皇子们,经此一事,皆歇了争权夺势的心。
前车之鉴犹在。
他们只管办康熙交代下来的事,不敢有什么异动。
乌玛禄这些时日不见胤祯,也多了些清静。
她从胤祯福晋口中得知,胤祯还是和胤禩走得近,不过因为胤祯手头紧,九贝子胤禟有时候会送他些钱。
乌玛禄闻言也只能叹息,说一声,天意如此。
无论她做不做,做什么,也不过是在推动历史,让历史往它原本的方向发放。
她是那挡车的螳螂。
乌玛禄微微摇头后,不再试图做什么,只是吩咐尹双儿,以后不用再拦着胤祯了。
只胤祯依旧和她赌气,不再进宫见她。
乌玛禄也不说什么,由随他去。
十二月,康熙终于腾出手来论功行赏,因“讬合齐父子贪赃不法案”中,几人颇为辛苦,查证完善,着实该赏。
康熙赏胤祉、胤禛、胤祺、胤祐四人,各纹银五千两。
另封和硕诚亲王胤祉子弘晟、和硕恒亲王胤祺子弘昇俱为世子。班次俸禄照贝子品级。
此后,胤祺还得了一座府邸,在热河避暑山庄之南小上岗。
后人称“老五爷府”。
康熙年纪越来越大,近来身体越发不好,少来后宫,却不碍他老当益壮。翻了几次牌子。
后宫里传来了后妃有孕的消息。
乌玛禄听说的时候,并不在意,而是和佟佳苍雪、和嫔、万琉哈柳烟打叶子牌。
其他几人也并不在意,边打牌边约着晚膳吃涮锅。
万琉哈柳烟道:“涮锅好啊,天冷的时候,吃起来热乎。”
乌玛禄点头,问她:“你儿子最近怎么样。”
“能怎么样,偶尔进宫见个面。”万琉哈柳烟打出张牌来,“反正我喊他老老实实的,不要瞎掺和。”

万琉哈柳烟问她:“那你呢?”
“随他们吧。”乌玛禄混不在意道,“他们自有自己的主意,又不是我说两句就能改的。”
她说着也打了一张。
尹双儿在一旁坐着,替她们看茶水。
佟佳苍雪道:“我记得你这宫女,跟了你挺多年的吧。”
乌玛禄点头,笑道:“她不愿出去,想留在宫中陪我。”
尹家因着这层关系,尹双儿的爹升成了七品的京官,附庸在乌雅家门下。
佟佳苍雪却道:“听说你玛法前些日子被皇上升为内大臣,恭喜啊。”
乌玛禄笑了笑:“同喜同喜。”
她惯来是滴水不漏的人。
佟佳苍雪见她这般作态,笑了一声:“依我看啦,只怕没谁能在你身上讨个好。”
乌玛禄回了她一句:“哪儿来的小性,总想在别人身上讨得好处。”
佟佳苍雪嗔道:“你这嘴啊,该打。”
几人笑了起来。
笑归笑,牌却一张接一张的出。
各有输赢。
自惠妃禁足之后,康熙便下令,由佟佳苍雪同荣妃共管六宫事宜。
佟佳苍雪难免比之前忙了许多,这会儿难得清闲,更不爱说些败兴的事儿。
几人笑着,说着闲话,也算快活。
下午,胤禛入宫办事儿,顺带来请安,一一见过了各位妃母。
佟佳苍雪夸道:“你这儿子很是成器。”
几人围着将胤禛一顿夸。
胤禛有些紧绷。
他惯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的。
乌玛禄领着胤禛在御花园逛了逛,问完了府中的事,她听着耳边细微的簌簌声,点头笑道:“那就好。”
胤禛问道:“十四弟还是没来?”
“他福晋常入宫,他来不来的,随他去吧。”
胤祯如今还在同乌玛禄赌气,不愿意来宫里。
乌玛禄知道,却也懒得搭理胤祯。
人这一生的修行之路,需得自己度自己,纵为父子,亦不会有片刻勖助。
她的劫、难需要自己去过,胤祯的劫难亦是如此,即便她费尽心机,亦不可能为他减少分毫。
胤禛闻言也只能叹息道:“是了,随他去吧。”
乌玛禄提醒他道:“你也莫要怪我这话说的冷,你两虽是从同一个额娘肚子里出来,却也各人归各人。只要不杀伤害对方即可。余下的,终是各过各的日子。”
“额娘是让我不要再管十四弟的事?”
“你是你,他是他,我与你皇父,纵为他阿玛额娘,尚不能管他一生。你这做哥哥的,即便因着同胞情谊,也万不至于要替我们管他的一生。”乌玛禄看向胤禛,“你也是我的儿,我再狠心,也不愿你的一生为他搭上。”
“哪就到这地步了。”胤禛迟疑着。
乌玛禄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你终归是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的。我言尽于此,你也回去好好想想吧。”
胤禛应了一声,行礼后离去。
乌玛禄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一处树木后。
她伸出手,躲在那儿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手上折断的枯枝给了她。
乌玛禄为他掸去肩上的雪:“冻坏了吧。”
小太监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乌玛禄招来尹双儿,吩咐道:“送去给赵严。以后,他就是咱们永和宫的人了。”
乌玛禄道:“余下的,你去打点吧。”
“是。”
尹双儿跟在琉璃身后多年,这些年来,也就学会了为人处事,这点儿事难不倒她。
那小太监跟着乌玛禄一同回了永和宫,做了永和宫的洒扫太监。
永和宫中还是琉璃还在时的规矩,只是如今盯着规矩的人变成了尹双儿。
尹双儿成了另一个琉璃,谁的情面也不讲,只忠心于乌玛禄。
乌玛禄常道:“得亏有了你和琉璃,我才得了这些年的清闲。”
尹双儿这时只微微笑着。
宫中无事。
时值公元1713年,康熙五十二年。
二月初二,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奏请立皇太子,康熙不准。
二月十七日,良妃魏见月奉安,入景陵妃园寝。
二月下旬,康熙册封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为班禅额尔德尼。
月月常有大臣请立太子,康熙一律留中不发。
康熙平素对废太子胤礽之子弘昼多有亲近。
他看着弘昼,便好似看到了胤礽小时候。
同样的乖巧可爱,满眼都是他这个皇父。
他已经无法再亲近宠爱胤礽,那些大臣会将他对于胤礽的感情多加揣测,然后像逐食的秃鹫一样,紧追不放。
他们会想尽办法,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宠爱中,叼下一块儿肉来。
这与他的谋划不同。
于是,他只能将他对胤礽的感情,尽数放在这个孙子身上。
他却不知,因他对弘昼的宠幸。京中百官无比坚信,他迟早会看在弘昼的面子上,再一次的复立太子。
既然已经复立过一回了,未必不能够再复立第二回 。
他们相信,朱棣立朱高炽,是真因为朱瞻基这个好圣孙。
不过想来,倒真应了那句话,那些读过书,成了状元榜眼的,难道就没有糊涂的不成?
大多人,不过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见过几个野史,便自觉自己已经通天彻地。
康熙近年对这群识不清时事的蠢物感到厌烦,只是大清江山还需要他们帮忙看着。
康熙心中到底厌烦不畅。
三月过后,康熙前往畅春园避暑。
带去的唯有几个年岁小的阿哥、格格,余下后妃皆留宫中。
乌玛禄等人,隔三差五邀着打牌,屋中放着冰,也不算难熬。
其余后妃也各有玩乐,或是邀约御花园散步闲聊,或是对弈。
管他怎的,总能打发时间。
五月初三日,蒙古喇嘛镇魇胤礽案审结。
康熙回了趟紫禁城,也来过两次永和宫,也去过其他宫。
他多是和这些妃嫔追忆往事。
那些过去的,他们曾一步一步走过的每一日,却成了如今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往事。
康熙有好几次,在景仁宫枯坐一下午。
这座宫殿,吞噬了他的三位皇后。
她们在记忆里,依旧年轻,青春少艾,言笑晏晏。
他却已经鹤发鸡皮,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年轻的时候,他愿意想未来。因为他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现在他不愿意想了。他的未来只有死亡。
他是不信鬼神的,却又免不了想,他这辈子杀了那么多人,一定会下地狱的吧。
他内心惶恐着,害怕着。
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实行仁政,到底是因为他没有精力再去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因为他不想下地狱。
他不想信,却又好像在信着。
他不知道。
夜里,他和乌玛禄说:“朕一定会下地狱的吧。”
乌玛禄沉默不语。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什么神佛菩萨,净土地狱。他们看在我这一生为国为民,惠及天下,或许能够判我不入地狱。对吧。”
他被死亡如影随形的追逐着,于是,不可避免的,他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乌玛禄握着他的手:“吸气,呼气,吸气……”
等康熙慢慢平静下来,乌玛禄才说:“我们都没死过,不知道死后的事。可我想,只需要所为所行问心无愧,便足够过完这一生。”
康熙沉默着。
他虽然被安抚,但他所行所为,的确问心有愧。
他杀了那么多人,按佛家所说,他是要下地狱,还这笔血债的。
他被这样的担忧席卷内心,实在无法安宁,他也不愿意夜夜宿在永和宫德妃那里,就好似他离了她不行似的。
他再次携太后于畅春园散心。
乌玛禄没有在意。
乌玛禄对这世上的事,很少有在意的了,她活着只是活着。
待到六月末,眼见快到中元节,胤禛终于抽空和胤祥见了一面,同去寺院还愿。
他同寺庙约好了。
今日,寺庙关门谢客,只等胤禛到。
胤禛本不欲扰民,奈何胤祥的腿疾还未好,只能坐在轮椅上。
胤禛心疼胤祥,不愿他的十三弟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再者,寺庙如今只接待他,他便可将府中人一同带上。
府中妻妾除了嫡福晋乌拉那拉静姝能进宫请安,余下众人,无故不得出门。
纵然出门,也唯有每年时节,或是胤禛相陪,或是得了胤禛的允许,众人方才能出门。
今儿也算是带他们出来散心了。
入了寺庙,寺中主持已经等着。
胤禛让她们各行各事,随后同乌拉那拉静姝还有胤祥,入了后院厢房。
上好的茶早已备好。
胤禛道:“这次来寺中,是有两件事情,一来是还愿;二来是快到盂兰盆会,我与十三弟一同出钱,想要做一场水陆法会。一为超度,二为祈福。”
水陆法会是少有的佛家盛大仪会。
主持闻言行礼道:“哎呀,檀越殊胜功德不可思量啊。”
胤祥默默的看着胤禛,有些想要开口,却见乌拉那拉静姝冲他摇头。
胤祥不说话了。
胤禛同主持定下了银钱和水陆法会诸事,随后由主持亲自为二人主持还愿仪轨。
胤禛扶着胤祥站在地上,二人同时叩拜。
三跪九拜,颇为虔诚。
胤禛愿他的十三弟平安顺遂,愿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愿天下长治久安,海晏河清,百姓不再受苦。
胤祥只愿胤禛得偿所愿,能够免百姓苦难。
虽是高台照欲望,却又何尝不是爱。
爱是恩慈。
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
他爱他,他爱他的四哥,胜过世间所有,胜过自己。
爱本身,只是爱而已。
是人,因为狭隘偏见愚昧,才分了种种种类。
可爱,本就只是爱。
做完仪轨,主持陪伴胤禛几人在寺中闲逛,为几人讲解寺中闲事。
行至一处院子,有个正在扫地的和尚,垂目谦卑,慢慢的扫着。
主持道:“他原是宫里出来的,在我们这里剃度出家,做了个僧人,法号为莫痴。”
莫痴听见主持的声音,看见了几人,双手合十行礼道:“见过主持,见过各位檀越。”
胤禛微微点头。
乌拉那拉静姝默默想了会儿,半是疑惑道:“你是小李子?”
莫痴神色平静道:“贫僧莫痴。”
胤禛看向乌拉那拉静姝。
静姝道:“早些年,咱们还没出宫立府,常在额娘宫中行走。他便是额娘宫中的。”
她犹豫了片刻:“”有次他被赵总管罚,是长生妹妹求情,才免了鞭挞的。”
莫痴安静的站着,拿着扫把动也不动。
静姝见他如此,颇为犹豫:“想来是我记错了。”
主持也忙道:“寺中有不少宫里出来的。”
他领着几人往别处走去,口中说道:“他们这些宫里出来的公公,有钱的会在京郊买两亩地,不过也经常来往于寺庙。不过大多了,都会在各个寺庙出家。”
他念唱了声阿弥陀佛:“这世间无人不可度,他们虽身体有缺,佛家却不以相取人。”
胤禛微微点头:“德行支离而颐养天年的大有人在,何况他们只是形体支离,。”
静姝低声道:“支离疏。”
胤祥的声音盖过了静姝的声音,他笑道:“四哥莫不是想起了支离疏。”
《庄子.人间世》有云:支离疏者,颐隐于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獬,足以糊口;鼓荚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锺与十束薪。夫支离者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胤禛笑而不语,扇着折扇,笑道:“走罢。”
在他们背后,莫痴看着他们的背影。
他们认不得他,他却认得他们。
那是他的小主子的亲友。
他本是洪灾逃命的人,爹娘死在路上,他被人伢子带走,送进宫里,净了身,从此做了个小太监。
他没什么不甘愿的。
总要活下去。
反正同样都会挨打,做小太监也比做小乞儿好,有干净衣服穿,还有饭吃,不用被打断胳膊和腿,去沿街乞讨。
没什么不好的。
他被骂过,被嘲过,被打过。
用手打,用鞭子打,用脚踹,用针扎。

他只是宫里最低最低的小太监,谁都可以踩一脚。
他被人踹倒在地,是他的小主子制止了后来的打。
小主子说:“住手。”
他的小主子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昏暗的一生。
他被小主子带到了永和宫。
他再也没挨过那么多打。
有的时候他笨手笨脚做错了事,赵总管罚他,也是按规矩罚的。
有一次,被小主子看见了,还再三叮嘱赵总管少罚他。
这么好的主子,他再也没遇到第二个。
于是,他用了一生,怀念那一年。
那一年过后,他的小主子薨逝了。
他打听了许久,听说,小主子的棺木被送去了五台山。
可是他没有钱就行也不识字,他不知道五台山该怎么走。
于是,他在出宫后,找到京中最大的寺庙出家。
都是寺庙,应该是共通的吧。
他在这个寺庙念经,小主子在的那个寺庙,应该也可以听到吧。
他想,只要他念的经够多,他把所有功德都回向给小主子,小主子来世,就可以人如其名,真的长生。
他低头扫地。
扫完地,他要回去念经给小主子了。
愿他的小主子来世,拥有这天下一切好的。
没有人比小主子更配了。
他哪怕再卑微也没关系。
只是,不要再当阉人了……
他半点儿也不去看内心的妄念。
他垂头,只顾扫地。
十月三十日,先帝后妃淑惠太妃薨逝。
淑惠太妃乃太后亲妹,平日里也多有往来,闻得此消息,太后难免悲恸。
于第二日,康熙便奉太后自畅春园回宫。
因淑惠太妃薨逝之事,康熙决定辍朝三日,并亲自到淑惠妃灵前奠酒。
太后去见了自己妹妹,见自己妹妹躺在棺木里,衰老不堪,不由叹息不已。
“我还记得她年轻时的模样,多么活泼伶俐。可如今,她却已经去了……”
她叹息道:“我大抵也要去了吧……”
康熙请道:“还请皇额娘不要说这样的话,这是在伤儿子的心。”
“你瞧瞧,她已经老了。”太后悲伤的看着他,“我也已经老了,牙齿动摇不已。脱落了的,倒不痛。没脱落的,疼痛难忍。可知没多少岁数可活了。”
康熙闻言,回道:“皇额娘圣寿已逾七旬,您的孙子和曾孙加起来上百人。如今,你的孙子里,也有须发白的,牙齿将落的。您得享高年,牙齿动摇脱落太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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