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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 by董无渊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04

方书生快要应激了。
林大郎从抽屉里掏了一张平平无奇的旧金罗纹纸,洋洋得意:“我可算是买到了!我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才被放进去!定了五天,昨天他们家漆管事亲自送上门的!你们快来看看!”
有人上手摸。
“啪嗒!”
林大郎一巴掌打在人手背上:“叫你看,不是让你摸!”
神态很欠揍。
方书生向来是瞧不上他的,仗着祖上有些功勋,很看不起正经读书的出身。
林大郎眼睛一翻,便舞到了方书生跟前:“方兄,你要不要看看呀?”又作恍然大悟状:“噢,我忘记了你爹只是个五品的郎中,恐怕就算你想买,你爹也不准你花这个大价钱罢?”
林大郎开始“呵呵呵”:“人家漆管事还说,下次若有机会,我可以去风雅颂的二楼坐坐!若是我以后买得多,还要给我发一张印有老板私章的小卡呢!据说拿着那张卡,你随时随地都能去二楼吃茶看纸!也不用在庭院里吹冷风了!”
方书生默了默,转过身,从怀里抽出了那张贴身放置还带着体温的粉色小硬卡,努力让自己语声平淡:“噢,你说的是,这张卡吗?”

林大郎脸僵了,看看方书生手里的粉色硬卡,再看看那张淡定的脸。
他感觉有人在他脸上滋了一泡大的。
“你为何有这个卡?”林大郎惊恐。
此刻,方书生犹如被希腊掌管装逼的神附体。
只见他无师自通地气人——风轻云淡开口道:“‘宣’开门第一天,我进去买了半刀纸,送货上门的时候漆哥给的,说贺掌柜很感谢我的喜欢,昨天又请我去品一品新晒的荷花茶——啧,我功课没做完,实在是没空啊!”
贺掌柜?
荷花茶?
林大郎嘴角一番抽搐。
刚刚,他脸上不仅被滋了泡大的,还被拉了泡大的,又骚又黄又臭又烫。
同窗蜂拥而上,纷纷探头问方书生:“据说贺掌柜是位极美的姑娘!你见过她吗!?”
“听说乔师常去‘宣’品茗写字,可是真的!?他老人家腿脚还好吗?”
“他们说‘风’‘雅’‘颂’三间宅子,里面的纸一间贵过一间!”
方书生瞬间被团团围住。
诚如他的出身——就算有个任一方大员的亲伯父,在京师城里也并不是什么出挑的存在,再加之他自己又是个闷葫芦吐不出几个字,也不太聪明,学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加身……
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强烈的关注。
嗯,也是他第一次有自主意识地……装大逼。
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方书生的脸瞬间从下巴颏红到耳朵尖,张张嘴想说话,却被林大郎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截住了话头。
“既然你的卡能上二楼!那你就带着我们上去看看吧!”林大郎仰着头,目光向下瞥,态度很傲慢。
方书生的话便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
有点说不出来。
虽然那位漆管事送他卡的时候是说过,他能带着亲眷好友去二楼吃茶品鉴。
方书生从二十几对在黑暗上发着饿狼一般幽暗光芒的眼睛,一一掠过……
这特么二十几个人啊!
据说“宣”招待的茶叶都是一两茶十两银的价格,上桌的糕点都是“兴荣记”当天热乎的……他带着这么多人去二楼,到底是去买东西还是打秋风啊!
最关键的是——他只在“宣”买过四十几两的半刀纸!
他哪来这么厚的脸皮啊!
方书生像溺水的鱼一样翕动嘴唇——刚刚才装下的逼,这么快就要打上脸了吗!?
林大郎敏锐地看穿方书生的迟疑和窘迫,了然大笑:“走吧?”
方书生埋头不回应,看林大郎越逼越紧,在心里慌乱地盘算了一下,终于抬头,以破釜沉舟、被逼得没得办法的语调道:“那走吧!”
林大郎叉着腰高高站立,环视一圈,嘿嘿笑着:这厮瓶子里装了几两醋,他还是心里有数的,就方家那点底子,怎么可能搞到“宣”的小硬卡!
一众人至“宣”。
隔着影壁,已可见庭院之中喝茶等候诸人。
林大朗似笑非笑地看了方书生一眼,努努嘴:“上去呀!”
方书生踏上阶梯,回头看了眼浩浩荡荡的同窗,一路进了内堂,有过一面之缘的漆管事正在柜台后写字,他张了张嘴,很不确定漆管事还记不记得他,更不确定他手里这张轻飘飘的粉硬卡究竟有多大用。
方书生声如蚊蚋:“漆……漆……”
七七七抬头,下一瞬便绕过柜台,拱手而来,笑容真挚,眸光亲和:“方郎君!”
方书生的脊背挺直了一分。
林大郎脸色沉了一分。
方书生从袖兜里将那张浮有暗纹与嫣红印章的卡片摸出,伸到七七七跟前,努力让自己不结巴:“……上次你说,凭这张卡,我们能去二楼转转……还……还……还可以带几个亲眷好友……”
几个……
方书生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二十几个也叫几个吗……
七七七眼神都没动,压根没看方书生身后,侧身让出一条道,一边笑言,一边在左前方带路:“您愿意来便是‘宣’蓬荜生辉!上次为您讲解的是珊瑚,她今日休息,若您不介意,我们店里三级管事钟娘子在二楼接待您,您看可好?”
招待的店小二,都要固定的吗!
身后跟着的打秋风,哦不是,身后跟着的同窗面面相觑。
有好奇者伸长个脖子,试探问:“这每个顾客来,都是原先的店小二招待吗?”
七七七态度温和:“我们店秉承的首接负责制,若顾客指明要换,那便换人,原先招待的会受相应的扣分。”
七七七眸色认真,抿唇一笑,把猥琐的气质藏得很好:“另,我们店里不叫店小二,叫柜娘或柜郎,二楼接待的是管事,今日招待大家的钟娘子是咱们‘宣’里等级最高的管事。”
林大郎想起上次他来在庭院里喝了好久的茶,才等到门口的红丝绒线绳放下来,来放线的正是这位那些粉白素缎漂亮姑娘口中的“漆管事”……看那些姑娘的神色,这位漆管事的职务应当也不低吧?!
“她是三级管事,那你是几级?”林大郎仰着头,有明晃晃的傲慢。
七七七带众人走过庭院,在一处宽敞明亮的外梯前停下,这才转身与林大郎笑道:“我不才,只是二级管事。”
林大郎一声嗤笑:“怎么叫个女的骑到了头上啊!”
七七七:?他倒是想让这钟大娘骑上来,人家不干啊!
七七七有些不愉,转身轻轻扣了扣外梯前的红木罩门,再转身时,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这位郎君慎言。我们‘宣’店的大老板也是位姑娘,做过贡纸、面过圣、作为皇商,跟过大长公主去福建平过倭,女的怎么了?您这话在这儿说了便罢,若传出去,京师城人多,怕以后很多事,您都不好做。”
一番话很软乎,可莫名叫林大郎愤怒到顶!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小小商贾家的小小一爬虫!
做生意的在他们勋贵面前都是一条狗!你不过是狗养的狗!
也吃了豹子胆,敢拿话教训他!?
去你娘鬼吧!
林大郎怒不可遏!

第373章 理所应当
林大郎瞬时欲狂怒,可想起前日他好不容易买到了纸时,父亲的话——“‘宣’这店子不简单,一口气拿了三间铺,京里的店宅务说这家老板住在忠武侯府……背后恐怕硬着呢。”
林大郎忍得很辛苦,嘴角都抽搐了。
方书生想偷笑,但又有点不敢。
林大郎瞥见方生,便立时把气都发在方书生身上:“不是去二楼吗!到底能不能去!?咱站这儿这么久,也没见上去!甭吹牛吹上天,把自个儿皮都给吹破喽!”
一言落地,外梯口的红木罩门“吱呀”打开,铜质链接处并未上油,仿佛就需要这一声,以此彰显古朴与沉淀。
一位着深桃缎面套衫襦裙的年轻妇人笑盈盈地下楼来迎,弯膝躬身行礼:“诸位郎君见礼,请随我走这处登云梯。我姓钟,诸位可唤我钟娘子,是今日诸位‘上重天’的主事。”
走二楼的梯子叫登云梯,神秘莫测的二楼叫上重天。
楼梯边缝镶着金边与玉石,高大的朱漆柱子上绘着漂亮的祥云与各式花样,所有的木头都透露着沉甸甸的气息,连砌在墙中的瓦块都看起来更有重量。
楼下看上去已经很贵了。
但通往二楼的路,单单是这个楼梯,都让人感到踩上一脚会爆金币的幻觉。
有句话咋说来着,只有生死无阶层,人与人除了都会死,这一点毋庸置疑、一视同仁,剩余所有,吃穿用喝行、柴米油盐茶都泾渭分明、等级严明。
同窗们对视一眼——他们这一群几乎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那一伙,不算贫寒,但绝称不上显赫。饶是最显赫的林大郎虽出身勋贵,家里却也只是个徒有爵位、无官职加身的闲散……
楼下,他们还有点底气逛一逛,但也买不了多少。
上了二楼,他们……恐怕连看都看不起一点儿……
众人都自觉走在其后,把尖尖角的位置自发留给方书生。
此时此刻,方书生对“宣”的情感冲破了买方卖方的单纯、冲破了初来乍到的生疏、冲破了银货两讫的干脆,达到了顶峰:他不知道咋说,但他真的由衷地对“宣”升起了感谢之意。
挺奇怪的。
明明他才是付钱的人,但他现在很想给“宣”磕一个。
方书生走在最前列。
楼梯到头,鎏金织绣八仙过海屏风立于楼梯口之前。
屏风之后影影绰绰三两人,看不清样貌与身形,但无端感染出一股松弛感。
众人停在屏风之前,漆管事口中的最高级管事钟娘子言笑宴宴:“……此刻上重天有一位顾客正在品鉴,诸位人多成行且年少有为,今日得见诸位郎君是‘宣’之大幸。”
钟大娘顿了顿,继续笑言:“一楼空旷,上重天却稍显逼仄,回声响亮,烦请诸位郎君清雅品纸鉴赏。”钟大娘的眼光从林大郎脸上掠过,笑容没有变:“若实在体悟匪浅、必须高谈阔论,还请在堂中泼墨挥毫,寄情纸中罢!若不满足于笔墨抒情,便请您至空旷处大发神威了。”
就差指着林大郎鼻子骂:“你不文明!你闹人!你公共场合大声说话!给你个本子自己把话逼逼干净!要这都叨叨不完,那对不起了!你自己给老子滚到空地去发疯!”
林大郎捕捉到钟大娘的目光,恨得后槽牙都在痒。
上重天确实清雅安静。
依旧是那只好奇的同窗探头发问,声音轻了许多:“里面的客人,是……?”
钟大娘笑了笑,双手交叠于腹间,已经很有老董管事的样子了:“‘宣’不清楚顾客的来历,走进这扇门,便一视同仁,都是尊贵的客人,不以身份作区分。”
那你搞什么一楼二楼上重天!众所周知,生意人说的和做的基本是双标,嘴和手对了一天的账,都对不清楚的!
同窗吞下后话。
二十来位年轻的书生齐齐整整地跟在钟大娘身后向里走。
与钟大娘所说的“逼仄窄小”截然相反,二楼的空间是楼下“风”“雅”“颂”三处院子的总和——一楼的分院在二楼被全部打通,用屏风、水景、花间与博物架划分为好几个区域,且挑空很高,是寻常宅屋的两倍有余。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被琉璃罩住的极宽极大的墙。
墙上只糊裱了一张纸!
这张纸极为宽大,长度堪比十来位精壮男子同时展臂拉手,高度自地板顶上屋梁,纸面中的夹层藏着画,有几十只栩栩如生的仙鹤或展翅飞翔,或站立于房梁、店肆、田地之上……
“鹤临大魏!”有人听说过:“是去年的贡品!也是大魏与倭国洽谈时的国礼!”
钟大娘浅笑颔首:“是了,这位郎君甚为博学。经报予礼务监,上重天有‘鹤临大魏’的小尺寸宣纸版本,若诸位郎君有意,也可结缘回家,但需报上名号至礼务监报备留档。“
贡品的……缩小版……也能买?
好想要啊!
同窗们两眼放光,但他们根本不敢问价格啊!
压根不用问,这玩意儿谁买得起啊!?
看个眼饱,已经是跟着方书生得到的很厉害的际遇了呢!
前方有人影,看上去是个上了些年岁的男人。
有同窗眼睛尖,立刻小声道:“那是胡大人!户部尚书胡秉直大人!”
“是尚书啊!我的娘诶!是六部主官之一啊!”
“而且是户部!”
“听说下一届恩科,钦定了胡大人出题啊!”
有两个胆子大又会来事的同窗咬着耳朵:“……我们可以上前拜会一下——咱们在塾学里八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的大员!”
其中一个害怕擅自拜会会被赶出上重天,试探地看了眼钟大娘:“……可以吗?”
钟大娘将头转到一边去,眉目浅浅,唇角仍抿着笑,好像没听见。
这两位便一个缩头,狗狗祟祟向那处走。
方书生见状有些紧张,几步走到钟大娘身侧:“……钟管事,明人不说暗话,上重天的纸张,于我们而言,实在难以负担,我今日携二十余名同窗前来,实属叨扰,深谢您招待讲解……若‘风’院还有笺纸在售,我可以下订……”
方书生斟酌片刻:“我可以下订三刀纸,权作今日叨扰之费。”
语气真诚,态度诚挚——这是他答应带上同窗来“宣”就想好的!他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来打秋风!他至少要买点纸回去当作礼尚往来罢!?
他就是个还没成家的书生,家里管钱也管得严,三刀纸,接近三百两,是他攒了这么些年的全部家当了……
钟大娘刚想说话,便闻身后传来一个沉稳平和的女声。
“……您何出此言?您既拿到了粉笺卡,您就理所应当享有所有权利。”
“便是您带一百个人前来,我也只会反思地方窄小、招待不周,绝不可能接受您以买纸的形势作补贴。”

“老板。”钟管事低头恭敬唤道。
方书生一直垂着头,听到这一声“老板”,这才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
显金:?
这怎么还哭了?
这么不经PUA?
方书生泪意朦胧地看过去,这与他想象中的“贺老板”差别也太大了吧!
他一直以为这位背景过硬、像个炸子鸡一样绽放在京师城上空的“贺老板”,至少也是个三十朝上的精明能干的少妇。
如今看,原是个身量高挑纤细、肤容白皙光润、眉眼清冷如远山重黛、又如深林雾淞的年轻姑娘。
好像一方清丽独立的泥色釉瓷器,一颦一蹙皆见气度。
方书生更想哭了。
这看上去也不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就这么能干周到??
这和人家七岁周游列国舌战群儒,而他七岁在茅房玩屎还洗不干净有什么区别!
方书生强迫自己稳住,刚想说话,眼风却瞥见自己两个同窗狗狗祟祟地快要摸到户部尚书胡秉直身边去,也来不及自卑了,立刻张口:“……我,我,我那两位同窗……好像,好像要打扰胡大人了!”
显金抬了抬眼睛,眸光准确地定在了不远处,弯唇轻笑:“这两位郎君与您亲近吗?”
方书生忙摇头:“便是寻常同窗!”
显金右手一抬,食指与中指弧度极小地勾了勾。
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两个健硕的身影,一左一右地似架似簇拥在方书生那两个同窗身侧,不知低头说了什么,便见那两位同窗“一二三”集体原地转身,狗狗祟祟地迈着小碎步向后退。
坦然中透着几分猥琐,猥琐里又透着几分心虚。
方书生:……可不可以假装不认识这两个货?
他平时很容易窘迫,但为别人这般窘迫,这还是第一次。
方书生红着脸:“我们塾学素日很难见到这样的人物……”
显金舒朗笑了笑:“您若是想见胡大人,我可以为您引荐,背过这方屏风便是香里雪茶亭,您可以在那里和胡大人喝杯茶。”
方书生第一反应是拒绝,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他哪来这么大脸啊!他又不是林大郎!
接着,方书生踟蹰片刻后,鼓足勇气结结巴巴道:“我不过一介童生,便是有您引荐,也提不起和大人物喝茶的底气——倒是您,胡大人这样的大官无论亲临哪家店都是桩大好事,若是被人打搅了雅兴,或许下次便不来了……您做生意莫要太过心软心善……”
方书生向来不善言辞,这么几句提醒快要耗光他所有的勇气,和语言组织能力。
显金笑意愈深,不急于回复,单手邀方书生继续向前走,声音平和:“咱们先往前面走着?”
方书生怂了脖子跟着走。
显金语声刚好是方书生能听见的大小:“粉硬笺卡,只有一百张,开业当天总计发放了二十五张。之后,有客人一次花费上千两银子想要拿到这张卡,我都未点头放卡。”
方书生瞪大双眼:“千……千两!”
显金展眉笑:“京师城中达官显贵云集,拥有豪掷千两实力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
转了眸,显金始终含笑:“您认为,这些人为何花这样大的价钱,只为了这小小一张卡?”
上二楼看纸?
看……贡品纸?
方书生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一定不正确。
不正确就闭嘴吧……
方书生瘪嘴如鹌鹑。
显金笑:“因为这张卡的珍贵,在于持卡之人拥有了踏上这层楼的资格。”
胡秉直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显金的话不高不低地响在耳侧:“拥有这张卡,便默认了,你拥有与同样持卡之人对话的资格——这个权利,才是那些人真正想要的。”
任何远高于本身价值的商品,本质上,做的都是圈层生意。
这与后世的俱乐部、会所、集会有异曲同工之妙——车友会、校友会、高尔夫球会……入会的标准本质上就是在筛人,将同一集群、同一层级的人聚集起来,互通有无、扩大影响,这才是最大的附加价值。
显金想让宣纸站上巅峰,就必须赋予这层薄薄的纸,更诱人的价值。
马家的包为何敢顶上天价?是因为它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啊?还是因为它绝无仅有、惊世骇俗啊?
都不是。
是因为在大众认知里,你背马,你就有权有势,你有权有势,众人无形中就高看你几分——这个认知,才是大家对马趋之若鹜的根本因素。
任何成功的、站上顶峰的商品,都有一个“451的公式,即为百分之四十的品质、百分之五十的运营、百分之十的机遇。
此时此刻的宣纸已达成百分之百。
宣纸品质卓越,有她潜心运营,还有乔放之站到台前背书……
没有道理不成功的。
显金的笑,胸有成竹,且志得意满。
方书生手心都是汗:“我只花了四十五两银子买纸……”
显金道:“我说过,花费银两的多少,并非持卡的标准。”
“那标准是什么?”
“是我。”
显金眸光平和,言语低沉却有力:“我的判断,即为是否持卡的唯一标准。”
所有的圈层,都需要一个中心。
这个中心,为什么不能是她?
曾几何时,她为规则所束缚。
如今的她,早已拥有制定规则的能力。
“持卡人,既有如胡大人、乔山长这样的实权派;也有如胡华亮大人、鸿胪寺主簿这样的后起之秀;还有漕运、布政使司这样的地方强势……当然,也有零星几位您这样尚在行路的小辈。”
显金态度温和,语声恬淡。
方书生不由自主地跟随显金的脚步:“我……哦不,我们……为何要给我们发卡呀?”
显金笑:“原因有二:一则,您是第一个问我,能否买半刀纸的人——您真心爱纸,且敢于主动试探规则,您为人温和踏实,但也有破局的勇气……这样的人虽如今尚在行路,但之后的成就,谁又说得清呢?”
方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哪,哪有您说得这么好,嘿嘿嘿嘿嘿嘿……”
显金再道:“二来嘛,总要树几个典型给大家看看,倒也不是非要有权有势才能拿到卡,也有几个幸运儿莫名其妙被馅饼砸中——这才让大家有奔头啊!”
就像买彩票,大家都知道中奖概率小,但一旦有人中过奖,便会激励更多人前赴后继当分母嘛。
方书生:?
噢,他主打的是一个捕蝇草的作用是吧?
显金一个转身,二人已行至胡秉直跟前。
方书生来不及反应,便听显金笑盈盈地介绍:“……胡大人,您老夏祺!这位是户部尚书胡大人……这位是刑部郎中之子方童生……”
给大家非常对不起地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晚上的更新可能要移到明天,大家可以看看我的IP,基本上是要醉倒下去的……真的很对不起!!!

方书生一直到出“宣”大门都晕晕乎乎的。
贺老板带着他给户部尚书胡秉直大人问了安,胡大人问了他的姓名、住址、读到哪本书了、家里可有兄弟姐妹……
胡大人态度亲和、言辞亲切,又问了他最喜欢哪种宣纸……
他一开始结结巴巴地答,后来倒是越答越顺,最后还得了胡大人一个“平和谦恭”的评语……
跟做梦似的。
方书生看显金的目光崇拜又热烈,临到门口,方书生涨红着一张脸,连声道谢:“……学生必不辜负您的良苦用心!必定好好读书,不叫旁人说有水货拿着粉笺硬卡!”
显金笑着:“愿早日见您金榜题名!”便颔首告辞后向楼上去。
方书生一边狠狠点头,一边背对着往后退,出大门时,一不仔细便被门槛绊了一脚,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
身后传来张狂的嗤笑:“跟条狗似的!那个贺氏给你点甜头就点头哈腰——人家压根没看你了!”
刚出“宣”大门,林大郎跟哑药失效似的,瞬间恢复音效,咧着个大嘴叭叭:“你别说,贺氏样貌还不错,我还以为是个腰肥膀圆的老板娘!”
方书生埋头向前走。
“宣”在小巷中,两侧青砖鱼鳞列至,来往行人并不算很多。
方书生便忍了一口气。
林大郎见方书生一如既往地避让,便嘲得更大声:“也是!一个无盐女又怎么可能把这份生意做得壮大呢?——你们看到没?她那庭院里站着好多男子!”
方书生脚步陡然停下,憋住一口气,埋下头:“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林大郎大声笑了三下:“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说那个贺氏就是个婊子!她一个女的,又不是出身什么世家大族!她凭什么把生意搞这么大!还不是凭那张还不错的脸和身子!”
有同窗探个头出来,瑟缩着小声道:“这样说不好吧?我看贺老板人挺好的……”
林大郎歪嘴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好什么好!你也是狗啊!赏你两盏茶喝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了!她怎么不引荐你去给胡大人认识啊!?”
林大郎憋着一股劲没敢在“宣”里发,如今出来了,他沐浴在无法无天的新鲜气息中,将刚刚积攒下的一大口浊气宣泄而出!
刚刚那女的,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甚至一个伙计也敢对他阴阳怪气!
什么玩意儿!
他家里还有爵呢!就是在塾学里,谁敢不敬着他!
今天他可是大受委屈了!
这口气,必须发出来!
林大郎叉着腰,意有所指地眉飞色舞,对着一群同窗,暧昧地挑挑眉:“搞不好就是乔师呢!乔师地位超群,怎么就愿意给一个小丫头题……”
“啪嗒——”方书生握紧右手,一拳头打在林大郎眼眶!
林大郎痛呼一声,双手捂住眼眶,隔了一会才感受到不算强烈的疼痛。
林大郎放下手,嗤笑得很夸张:“手上没劲儿啊!”
林大郎狞笑一声,一边扭动手腕,一边朝方书生走去:“小子!你还得练咧!你这个力道,恐怕是伺候不好那位年纪轻轻的贺老——”
林大郎话音尾巴还没打结,只闻划破苍穹的一声,电光火石之间,林大郎的身躯如同被铁绳生拉猛拽向身后的白墙砸去!
“砰”的一声,在巷道中惊起夕阳光辉下的微尘巨浪!
方书生瞳孔陡然放大!
谁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林大郎左肩迸发出一朵巨大的血花,一支朴实的大刀尽数没入进血肉,留下没有任何花纹的刀把紧紧钉于其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之后,林大郎放声大吼!
他如同一条被钉子钉在木头上的黄鳝,徒劳无功地挣扎,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那把大刀!
肩膀的剧痛让他双眼通红!
骨头碎成渣渣的疼痛!肉砸成沫子的剧痛!不过几瞬,他便痛得双眼赤红,脑子发晕!
方书生隐约间听到马蹄“踢踏”声,惊恐地抬头望去!
巷子口,一匹深棕色、鬃毛顺滑的高头大马不知何时在此静立,马背之上,男子肩宽腿长,胸背软甲紧密贴合,手牵缰绳,低低垂首,眸色不明地向巷中看去。
毋庸置疑,那柄快如疾风的长刀,必定出自此人之手。
林大郎也看到来人。
在这一瞬间,愤怒战胜疼痛。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祖父是向北伯!我是城东林家的!”
剧痛让他耗尽力气,吼出的话语单薄无力,丝毫不能反映出他滔天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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