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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 by董无渊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04

“我把三爷叫回来,他能不能忤逆他娘是他的本事,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拿一封休书啊!”
翠翠在原地愣了愣。
要是三太太拿了休书,她还能当四郎的姨娘吗?
到时候三太太回了孙家,她也得跟着回孙家,她就是孙家的丫鬟,哪能跨行当陈家少爷的姨娘?
翠翠怀揣着这个梦想四五年的远大愿望,一双短腿跑得飞快。
陈家的后宅,好似响起冲天的一声痛呼。
显金揉揉耳朵,准备细听,之后便再无声音。
追完赘婿撩的第九个长腿细腰的红颜知己,显金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小黑屋生活,用蜡烛续上油灯,油灯罩上灯罩,预备睡觉。
显金向来睡眠质量很好,上床就睡,虽然床板很硬,并没有床褥子,但再硬也没有手术床硬,再冷也没有心脏停止跳动冷,她在哪儿都能克服一切困难,迅速梦周公。
半梦半醒之间,显金模模糊糊听到细碎的走路声。
显金翻了个身,睁开眼,眼前平静地混沌昏暗中,一个身影狗狗祟祟地反身关上房门,狗狗祟祟地耸肩垫脚往里走,狗狗祟祟地走近床畔。
显金紧紧握住袖口的红蓝宝匕首。
准备饮血吧,我的老伙计。
一个人也是杀,一双人也是遛。
送他去见白大郎。
显金做好了一切准备。
那个黑影却停了,狗狗祟祟地……在原地……躺下了?
躺下了?
不仅躺下了?
还从怀里抽了个枕头垫在头下,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你狗狗祟祟地夜探美丽花瓶的香闺,只是为了打地铺?
什么癖好?
显金百思不得其解。
窗棂外响起急促的三长一短,显金反身坐起身,探身在窗棂上扣了个回应的三长一短。
黑影被床榻上翻身坐起的另一个黑影吓到:“啊!!!”
声音娇弱。
显金抿抿唇,褡着鞋子,鞋后跟敲在地上,哒哒哒。
室内闪烁一下,比刚刚更亮些,虽然还是暗——显金将照在烛火上的灯罩拿了下来。
黑影的脸逐渐清晰。
菊花开花陈三郎。
显金从陈三郎惊魂未定的脸移到地面:井井有条,不仅有从怀里掏出来的枕头,还有一条娇羞的丝绸底裤,还有一床薄薄的蚕丝被子。
你特么来野营呢?
显金错愕:“你自己睡枕头,你不知道给我带一个?!”
床上啥也没有,显金拿手膀子当枕头睡十来天了,肱二头肌都睡出来了。
陈三郎惊魂未定,还想尖叫。
显金一把捂住他的嘴:“院子外有人在听、在看没有?”
陈三郎双目含泪,娇艳欲滴,轻轻颔首。
“那你声音小一点。”显金补充道,“我没有工具满足你。”
陈三郎含羞带臊。
“你来做什么?”显金压低声音,蹙眉道。
陈三郎学显金的语调,眨了眨眼,逼仄狭小的眼睛充满了真诚,“……他们逼迫我来睡你……我……我不愿意……”
陈三郎想了想,加了一句,“也不敢。”

显金点点头,了然问,“你是怕我杀了你?还是怕邱地黄杀了你?”
简单来说,你是怕仇杀,还是怕情杀?
陈三郎思索片刻后,很认真道,“怕你杀我,地黄哥哥舍不得杀我。”
显金:……莫名其妙被这对鸳鸳滋了一脸。
烛火摇曳,黑灯瞎火,陈三郎目光盯向窗棂之外,断袖向来好奇心过剩,黑黢麻孔下,好奇心会呈几何倍数增长,陈三郎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窗外是有人吗?”
两个人还敲暗号。
显金点点头,一脸淡定,“是的,我藏了三个情郎在屋顶,一个八块腹肌的佛子,一个风度翩翩的探花郎,一个腰力很好的大叔。”
陈三郎眸光先是疑惑,“?”再看显金神色认真平静,不由得继而肃然起敬,最后一记小粉拳砸到了显金肩上,“死丫头,吃得真好!”
显金:……
对于黄色废料,人们总是选择盲目轻信……
两个时辰,显金几乎没睡,耳边全是陈三郎在哔哔哔。
显金仰面朝天,躺在硬板床上,后脑勺垫着陈三郎的荞麦枕,身上盖着陈三郎的蚕丝被,只给他留了一件风骚的丝绸底裤遮肚脐眼。
耳边时不时响起陈三郎无礼又娇羞的问话。
“……你平时熬夜吗?”
显金很困了,深吸一口气,“赚大钱的老板,哪有不熬夜的。”
陈三郎羡慕,“那你皮肤真好,白白嫩嫩的,掐得出水。”
显金真的很想睡觉,就算八块腹肌的佛子脱光了,胸膛前只有一串佛珠,跪在她面前搔首弄姿,现在的她都可以色即是空,立刻入睡。
显金没说话,期待陈三郎自主闭麦。
陈三郎的声音继续自顾自地响起,“你莫不是骗我的?骗我很狂野,其实私底下什么燕窝、桃胶、美容觉都来的?”
显金翻了身,紧紧闭眼。
陈三郎躺在青石板上,娇羞地玩头发,“你就告诉我平时怎么保养的啦!我们喜欢的男人,又不是一种类型的啦!”
显金再翻了个身,睡意从脚底攀上头顶,迷迷糊糊之间说了啥,自己都分不清,“——谁告诉你我喜欢男人?”
陈三郎瞬间石化。
世界终于清静了。
显金翻身,立刻入眠。
是被一阵激烈又尖厉的唢呐声震醒的。
显金猛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向窗外。
唢呐声之后,紧接着是锣声与腰鼓声。
窗棂外,由近及远的模模糊糊的桃红色逐渐变得清晰。
显金紧紧抿唇。
陈三郎睡眼惺忪地翻身起来,大大打了个呵欠,抱着膝盖,看了眼环境,才想起来所在何处,又打了个呵欠问显金,“这阵仗,是死人了吗?”
显金笑眯眯地低了低头,“哪儿是死人呀?”
顿了顿,“这是要办喜事呢。”
陈三郎拍拍嘴巴,再揉揉眼睛,“办啥喜事?”
显金脸上笑着,双眼却冰凉冷沁,“办我们两的喜事。”
陈三郎:?
他和显金虽然取向诡异地出现了分歧,但并不代表,他们两人就能立刻原地成亲吧?
“砰——”重重的一声!
门锁被打开后,门板被双边大力推开,砸在墙上反而出现了回弹。
来人瞿老夫人站在最前方,身后乌泱泱一众人,先是二房夫妻,再是三房的太太孙氏,再是一个头顶大花、身着粉黛蓝底褙子的中年妇人,最后是陈家一众家丁丫鬟。
显金目光所及之处,神容都很精彩。
二房夫妻陈猜与妻子许氏一脸错愕,陈猜神色慞惶,立刻转头去寻人,寻半天才发现人不在,随即神态变得紧张和无措,许氏与丈夫的神容表情十分接近;
三房孙氏很害怕,肉眼可见的害怕,偏生带着这股害怕目光直视显金,像是在求救——该死,显金竟然在孙氏眼里看到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这种具象的描述。
最后那个中年妇人,面很生,但打扮很脸谱——一看就是个媒婆,这位的神色十分兴奋,看显金,像看着一大笔银子。
之后的陈家家丁,那便是芸芸众生相了,有的担心,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不可置信,有的立刻把头埋了下来。
只有瞿老夫人的神态很自然。
有一种运筹帷幄的自然感。
“……果然如此!”瞿老夫人高声道,“小厮前来通禀,我原是不信,却也怕丑闻,便请了媒人来此,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夜,我不愿信,如今亲眼看见也只有信!”
显金平静地站起身看向瞿老夫人。
陈三郎忙摆手,“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瞿老夫人一个眼风横扫过去,痛心疾首转身,“今日之事,在场所有人都不得再议!我耳朵里要是传来什么不好的声音,被我查到,女的发卖窑子!男的卖到矿山!”
瞿老夫人转过身来,手一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丑事既撞破,那索性便过了明路吧!”
几个婆子蜂拥上前,扯红窗布的扯红窗布,摆烛台的摆烛台,贴喜字的贴喜字,训练有素,一看彩排过。
在场诸人,谁还不明白这个阵仗要做什么?
陈猜不忍率先开口,“母亲,这事有蹊跷,要不等三弟回来,咱们从长计议?”
许氏虽怕婆母,却鼓着胆子点头应和。
瞿老夫人面目平静地转向陈猜,高耸的颧骨像两个审判的秤砣,“你已不中用,向来不中用,母亲为你筹谋大半辈子,你除了拖后腿还能做什么?你若有你哥哥半分本事,母亲也不至于做这些脏事。”
陈猜顿时面色煞白,不自觉地向后趔趄半步,退到许氏身侧。
许氏如鼓足八辈子勇气,轻轻握住丈夫的手,“要不然把大嫂也请来!三叔虽不靠谱,大嫂却是官家出身,家里有喜事,大嫂不出面,也不正常!”
这两口子,倒叫显金刮目相看。
都是平庸怯气之辈,如今却肯开口仗义。
倒很忠厚憨实,虽不适合做生意,却着实是好人一对。
显金又想起这两夫妻最喜欢倒转天罡,公的唱莺莺,母的唱张生,如今许氏护着丈夫,一看倒真应了这雌雄颠倒的戏码。

第287章 也听一听
“你把嘴给我闭上。”瞿老夫人隐忍开口,眼白朝上,很是凶狠,“此处又有你什么用处?既不能为陈家开枝散叶,也没有八面玲珑的本事,娶你做媳妇,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
二太太许氏白了一张脸,却仍挡在了二爷陈猜与显金身前,固执地不肯让步。
三太太孙氏眼眶有些红,探了个脑袋看儿子与继女衣衫整齐,一个床上有枕头被褥,一个躺在地上,便放松地叹了一口长气。
还好还好!
还好儿子胆子也小!
胆小有福!胆小有爱!胆小王八活万年!
又想起昨夜被打断了双腿的丈夫,酸涩的泪意又涌上了心头:昨日陈敷得了音信,连忙回府,一回来就冲进篦麻堂质问婆婆,婆婆自然向来不把陈敷放在眼里,丝毫不瞒骗,且话说得极为刺耳,两母子本就是一个属炮仗,一个属火折子的,一点就着。
陈敷要来漪院子救闺女,婆婆说只要陈敷敢去,就把腿打断。
陈敷一脚迈出院子,身后就被一根巨大的圆木杵到了地上,随即便当场吃了三十个板子,最后一个板子打得极重,这厮被打得朝天嚎叫了一大声,当即没了知觉。
“……三爷如今生死未卜,都是一家人,母亲,您便再想想吧。”孙氏终于开口,一开口泪流满面。
“你说什么?”显金目光如炬,立刻看向孙氏。
孙氏哭道,“你爹被打得现在还没醒,老夫人不准请大夫,说他还不如死了干净!”
显金顿时戾气暴起,甩头看向瞿老夫人,“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人,您何必如此?”
瞿老夫人看堂中烛台高摆,喜字贴满了窗户纸,红布红帕都已铺就到位,整暇以待地笑了笑,气定神闲地看向显金,“我自是心疼我儿子,就看你心不心疼自己爹了——你什么时候拜堂,我什么时候让陈敷送医。”
显金不可置信地攥紧拳头:她琢磨了八百种瞿老夫人逼迫她就范的办法,唯独忽略了这一种!
“三爷被打了三十下,都在腰上、腿上,特别是那两条腿,应是断了,如今在马厩里正发了高热,若是不及时就医,命倒是无碍,但本就不聪明的脑子或许就要彻底坏掉了。”
瞿老夫人双手交叠于腹前,看着显金笑了笑,“你扪心自问,我虽对你不怎么样,你爹却对你向来贴心贴肠——你当真舍得耽误他的命?”
瞿老夫人又笑,“也不知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往日与你跟得紧的那个黑胖丫头、周二狗,还有你提上来的那几个管事都不在这儿……那位钟管事到底是读书人家出身,我拿捏不住……想来想去,便只有靠你爹了。”
显金死死咬住后槽牙,脑子转得飞快:或许,妾室可以和离?有妾室和离的先例吗?先答应,把陈敷救下来,她还有没有慢慢想办法的余地?
显金定在原地,面色青黑白红四色交替。
她相信瞿老夫人可以做到她所说的。
瞿老夫人对陈敷向来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她现在该怎么办?
是假意顺从为陈敷谋一条生路?还是破釜沉舟试一试瞿老夫人的虚实?
显金头一次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她想起昨夜突兀的那一声惨叫,如今想来,似乎真的是陈敷的声音。
显金看向缩在地上的陈三丫,再看看一脸错愕却泪流满面的孙氏,一咬牙便欲开口。
“祖母——”
一个声音,疲倦中带有三分亢奋与激烈。
所有人转身,显金抬起下颌,向前望去。
陈笺方身着天灰色长衫,风尘仆仆而来,如形销骨立般站在院落之中,眸光疲惫,唇角紧抿,撩起长摆跨步朝前而来,眼神率先落在显金身上,再缓慢地移向瞿老夫人。
“你怎么回来了!”瞿老夫人声音有压抑不住的尖刻,“还有不到五个月!不到五个月!你就要考试了!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想考功名了!”
陈笺方目带悲伤,静静地看向瞿老夫人。
瞿老夫人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隔了半晌才缓过来,“你别这样看着祖母!”
瞿老夫人指向屋内,“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怜惜显金自幼在陈家长大,不欲计较,只想如何粉饰太平了事!本是她德行有亏,耐不住寂寞,陈家已给她吃喝遮……”
“祖母!”陈笺方再抬眸,目光隐忍中带有滔天的压抑的怒火,“我已知来龙去脉!您处事,为何如此……”
陈笺方到底将后面的话尽数吞下,背身而立,气势大盛,“所有无关的人,都滚出去!”
陈家的家丁还不想看这个鬼热闹呢!一听到这话,全都乌泱泱地跑了。
媒婆不想跑,还想要钱。
陈笺方言简意赅,“滚!”
媒婆:得嘞!
立刻转身扭动肥硕的臀部,跟着乌泱泱的人潮往外跑。
整个漪院,如今只剩下二房夫妻、三房孙氏,没来得及成亲的显金与陈三丫,还有针锋相对的祖孙二人。
孙氏连忙将儿子扶起来,哭着慞惶地左看右看,最后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陈猜松了口大气。
瞿老夫人还想开口说话。
陈笺方丝毫不给她机会,“立刻差人请大夫来家中给三叔问诊!刚刚在此处的家丁随从,全部摸排一遍,若是死契的便可不管,若是活契,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必须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绝不可四处乱说!”
陈笺方看向陈猜,语气恭顺了许多,“二叔,劳您去办此事。”
陈猜连连点头,“好好好!外院我去,内院的你婶婶去,一定办妥当!”
二房夫妻也走了。
陈笺方看向孙氏与陈三郎,语气不那么好,“三婶,您要不带着弟弟去看看三爷的病情?”
孙氏立刻翻身从地上起身,拽住儿子飞也似的往外逃:开玩笑!陈家食物链顶层回来了,吃香喝辣的平静好日子还会远吗!
现场只剩下显金、瞿老夫人与陈笺方。
陈笺方的眼神,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落在显金身上了。
“金姐儿,你若是想,也可以走。”
陈笺方张嘴,却紧跟着栓了一句,“可以去西厢吃吃茶,换身衣裳,好好睡一觉;若是不想走,也可以留在此处,很多话,你听一听,也好。”
话虽如此,但后面那一句说得又慢又缱绻。
明显是不想显金走。
显金这厢点点头,那厢转身就走。
睡觉不香吗?
她都好多天没睡枕头了。
昨天抢劫的陈三丫的荞麦枕,又高又硬,除了养生健康,简直一无是处。
昨天剧情发展的一些解释(1.28)
(关于前文的一些作者思考:第一,有读者说明明说了显金不靠男人,为啥要依靠陈笺方逃离陈家?作者回应:陈笺方的出现在显金掌控之外,是小乔同学的自发行为,同时陈笺方并不会帮助显金逃离,关于这个问题大家请看下去;
第二,有暗卫不用,为啥显金要思考要不要做妾,这和人设不符合!作者回应:我恰好认为这是最符合人设的一个情节,显金来自现代,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古代封建思想裹挟,在她心里这就是一场假结婚,陈三丫不可能对自己做什么,现在全文七十万字,没有一个地方出现过诸如名节、清白的字眼,便可知显金不在乎,她也有足够的底气不在乎,用一场自己不在乎的假结婚为后爹赢得一个就治的机会,并且是一定可以保证之后自己是会逃出去的,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大女主,而不是借助暗卫以施压;
第三,有暗卫为啥不用!显金一直以来都把暗卫用来收情报,她不可能让暗卫暴露,因为这是乔徽的底牌,在前文有提过,除非显金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影响,不可能主动暴露暗卫;
第四,为啥不用暗卫去打听那一声惨叫?作者的错,作者没想到,但现在修改会影响大纲,就姑且当做显金百密一疏,是个小傻逼;
第五,阿渊是个十年老作者了,这本书也七十万字,希望大家对阿渊大情节上的把控多一点信心,对大人设和小剧情的走向多一点信心,同时阿渊也都深刻反省了一下,为啥大家会反应大:我写得慢……因为写得慢,所以每天的情节看起来不连贯,所以对一些情节大家不想等待——为了弥补这个过失,阿渊决定尽量多写点……但请大家一定给阿渊一些等待和信任,鞠躬感谢!)

第288章 终于开口(补更)
【写在前文,字数会补,我今天又思考了一下,那个bug其实补起来也简单,但是也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补回来,我先用另外一种补,实在不行再修这两章(这就是连载的坏处!)再次鞠躬感谢大家的建议】
显金转身就走,睡觉当然只是个幌子。
她率先去看了陈敷,陈敷从马厩移到了东院内院,王医正还没回泾县,又被扯来上钟。
陈敷一张脸红彤彤,满额头都在冒大汗,嘴唇发紫,一身浓重的血腥味,裤子被撩起来,膝盖处青紫一大片。
显金坐在陈敷床边,鼻腔涌上酸涩辛辣,别过眼,擦了把眼角,随即立刻回过头来,怕陈敷睁眼看到她在哭。
王医正一进来便“哎哟哎哟”好几声,药箱都来不及放,立刻冲过来诊脉,手上动作极快,带着风似的迅速扎下银针。
孙氏叫显金去偏厢坐下吃茶,“去坐着罢!你也是受了苦的!”
显金没动。
孙氏“啧”一声,再看自家三郎坐在堂下捧着热茶喝,一看就是吓坏了,再看显金沉着一张脸,眼圈红红地坐在陈敷身侧。
孙氏叹口气,“得了,你多强势的个犟种、多傲气个小白姑娘、多眼高于顶个大老板啊!就冲你顾忌你爹迟疑那半刻钟,你爹也算没白疼你……和你娘。”
孙氏低下声一阵嘟囔,“我再坏,也是教你给账房先生做正头娘子,老太太真是鬼打了头……”
孙氏嘟囔着抬头看了看大大打开的窗外,自顾自道,“此事因二郎君起,二郎君回来了,无论什么结果,总要出个章程吧?”
说着把显金推开,“先去喝口水吧,扎你爹针,你个姑娘家在这儿不方便。”
显金听到这话才起身,木着一张脸往里走。
孙氏的花间,如她人一般,浮夸堂皇,连边桌都是烫金的纹理。
边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砚台上蒙着一层灰,一看就是孙氏拿来冲台面,并不常用的。
显金拿了张素宣铺开,拿起墨块磨了许久,笔尖舔墨,垂头起笔。
刚落笔,豆大的泪珠子就砸到了纸面上。
她太轻敌了。
以为瞿老夫人已是图穷匕见,把陈三郎扔到她房里来,是最龌龊的手段,谁知瞿老夫人真正的招儿,压根就不在陈三郎,而是以亲子入局,拼的就是一个谁更舍不得。
她只把陈敷扔到泾县,照着周二狗一众人的处境,依样画葫芦,把亲近的人扔得远远的。
她以为就万无一失。
可一失万无,成事最薄弱的环节,恰好在你以为最坚固的那一部分。
这些年太顺了。
明明她在陈笺方身上都看到了古人并不输给后世现代人的聪明,却对瞿老夫人轻敌太甚,偏偏太过自负,狠狠砸了个跟头。
如果她警觉一些,陈敷不必遭此无妄之灾。
显金偏过头,重重地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奋笔疾书,纸上落下一行字——“漪院卧薪尝胆行动复盘分析”。
复盘,必须复盘,不复盘怎么进步!不复盘,下次还要被人坑!不复盘,下次怎么坑人!
显金文思泉涌,比写乔师布置的论文,有灵感多了。
显金一写写到窗外落黑。
孙氏从窗框外探了个头出来,表情有三分探究三分好奇三分跃跃欲试还有三分克制一分故作镇定,加起来十三分,比满分还要多三分。
“二郎君在小间等你。”孙氏脸上的表情可以开染坊,但语气却带了一丝凉薄,“你看你要不要去一下?”
显金笔下一顿,埋头道,“不去。”
孙氏又是一声“啧”,“去吧!二郎君这个时候来找你,老夫人必定知道,或许是好消息。”
显金下笔如有神,“不需要去。”
“扣扣——”门框被敲响。
显金转头。
陈笺方神色比晨间更为疲惫,双手自然垂下,站在门框前,一双眼睛却很亮很亮地看向显金,“显金——”
孙氏抬脚向后退,退去时还不忘把门虚虚掩下,尽量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助攻。
显金将笔放在笔洗上,转过身,眸光沉定地看向陈笺方。
陈笺方被这双眼神看得微微低了头,第一句先提结果,“祖母处,已彻底打消你与三郎凑对的念头了。”
显金抿抿唇角,“谢谢你。”轻轻抬起下颌,“却很没有必要。我与三郎不会有任何关系,今天不会,往后更不会。”
陈笺方没出声,平静地看向显金,似乎不明白为何显金此时此刻,还要说大话。
“我的户籍文书,是瞿老夫人勾结曹府丞办出来的——三爷早已为我立下女户,按照大魏律一百三十八条,我的一众户籍文书若要迁移,必须由我本人知晓、同意、签字画押。”
“这个程序,他们没走。”
“今日纵使我签下纳妾文书,一旦日后,我的户籍文书被暴露出缺项或省略了步骤,今日所签的一切文书都会作废。”
显金语声平淡,“我只需要牢牢攥住这一点。我相信一向与曹府丞针锋相对的文府丞,应当对曹府丞勾结富商,在户籍上弄虚作假一事,很有兴趣。”
显金笑了笑,“我甚至都不用麻烦熊知府,单单一个文府丞,就一定会为我出死头。”
陈笺方微微垂眸,默了默,“众目睽睽之下,你签下纳妾文书,就算往后文书作废,为你成功平反,可你毁掉的清誉、名声又该怎么算?”
“你认为签下纳妾文书,我的清誉与名声就没有了?”显金反问,“我就成了一个肮脏的、龌龊的贱妾了?”
陈笺方捏紧拳头,“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显金笑了笑,“我是在意清誉名声的人吗?我是商人,什么对我最有利,我就怎么做,名声值得了几个钱?”
显金的笑渐渐敛了敛,“名声,不过是制定规则者赋予遵守规则之人的脸皮枷锁——我想做制定规则的人,而非屈从于规则之下。”
终于宣之于口。
对于规则的探究,显金终于宣之于口。
陈笺方轻轻抬起头,少女双眸微微红肿,白净的肤容细腻光润,一如既往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好似再多的挫折也无法让她挫败。
陈笺方喉头微动,话在嘴间缠绕了一环又一环,终是将这番话软了又软,如丝绸与轻雪一般诉诸于口:
“这次你本是无妄之灾,一切的缘由,皆因老夫人看到我在漪院门口伫立踱步。”
“很早很早之前,很多话,我很想说。”
“却都在阴差阳错之间,这些话折腰于襁褓之中。”
“显金,若你愿意,我将毕生中馈托付于你;”
“你若愿意,我将何其有幸与你携手人间,白头到老,绵延后嗣,享乐芳华——显金,你可否愿意待我明年春闱中榜,八抬大轿娶你入门?”

第289章 都没有错(补更)
陈笺方口吻真诚,面目诚挚,每个字似乎都镌刻着心头千丝万缕的血迹。
话,那些说出口的话,真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
显金突然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言语轻飘飘,既出口,便随着空气与时光消散离去,不在人世间留下任何影子,更无处可再寻。
偏偏,言语却能承载这个世上所有最重的最重的重量。
陈笺方轻轻一顿,似乎在等待显金回答。
显金的沉默,却叫他无端心慌。
“我已告知祖母。”陈笺方陡然生出一股急切,或许是因为瞿老夫人的缘故?!显金是不是害怕瞿老夫人不同意?
陈笺方急声道,“祖母已经点头。”
简简单单六个字,藏着他这六个时辰的血泪。
在篦麻堂关上的那扇门里,他说:“祖母行事张狂无度,孙儿纵算科考入仕,也必定会因后宅不宁而前程尽毁,还不若一开始便有自知之明,退回宣城做个富家田舍翁的好。”
他说:“陈家糟烂在根上,在无所事事的祖父上,在您跋扈专治上,在五叔六叔荒淫无度上,我虽有心整治,却无力回天。”
他说:“我努力读书,三九寒冬,三伏烈暑,皆不曾耽延,我为陈家而读书,陈家却在我身后使绊子、出阴招——这个书,我不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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