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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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淮和罗青山两人原本就穿得不张扬,于?是没换衣裳, 倒是画仙余念与苏幕终于?把常年不变的雪色长袍褪下, 换上了绛紫与鸦青,五官的迥异立刻变得明显, 不需要?再?用耳坠分辨。
“怎么回事?”
温禾安用手?遮了遮头顶的日?光, 跺跺脚,兔毛软靴上缀着的银铃铛跟着叮咚错落的响, 声音清甜的带着丝抱怨,如噀玉喷珠:“前头不是还有路吗?怎么就停了?”
出来之后,她才发现, 这是一处被山谷环围的狭长小道,他们和前后的车队大约五六支队伍都堵在?这里?,不知为何都没有再?往前行。护卫是自己人?, 见四周商队里?都有人?三三两两看过来,慌忙解释:“外岛在?深山里?, 过了这截路,前头的都不好走,全是碎石子,牛车上非常颠簸,从前我们商队到这就会停下来徒步穿行。”
温禾安看似伸手?遮日?光,实则从指头的缝隙里?观察山谷的情形,看了一会,她泄气了,扭头问护卫:“还有多长的路?”
“不远。”护卫生怕她闹事似的:“步行只需一刻钟。”
温禾安看着这一幕,再?不动声色看看后面伫立的另几名护卫,尽管他们并不说话,气势平平,可眼?神里?的劲不同,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们这支队伍里?,大概只有这个?护卫是真的杜家人?,且和杜五娘接触过,只是现在?不知被施了什?么法,看她俨然就像看杜五娘,没意识到主家换了人?,所以种种反应都极其真实。
“罢了,走就走吧。”
温禾安踢着脚下的碎石子,满捧杏花织缎的披帛从臂弯里?垂到地上,柔软得像云彩:“这是我与阿兄头一回出来为家里?做事,不能出半点岔子,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话虽如此,在?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整支队伍里?,看上去最没精神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小娘子了。
这句话,也不知是对护卫队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护卫大声应是。
商淮和罗青山才要?来找他们两,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
罗青山看着她大变活人?似的,眉心点砂,纯真烂漫,连小女?郎的娇俏口吻都煞有其事,下巴都惊得掉下来,商淮反应快,用手?淡定地将?他张开的嘴捂回去,低声说:“我知道你们巫医足不出户,没怎么见过外头的世面,这位二少主本就不一般,你想想她从前解决的那些人?与事,心中就有数了。别大惊小怪的,小心露馅啊。”
末了,他还加了句:“毕竟是陆屿然曾经的道侣。”
说完这话,自己一顿,感?觉有点怪。
罗青山倒是被这一句话说得豁然醒悟,当即将?脸上外显的神色敛回去,陆屿然在?巫山地位非同一般,能让长老们点头任何的道侣,可想而知不是一般人?。
旁边商队有挺着大肚腩的管事见到这一幕,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和身边人?说:“看,杜家五娘和三郎,听说是他们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还没来外岛,家里?人?就已经在?上面买了个?空宅子,缺些什?么都安置好了。”
身边人?一听,连连摇头。
这山里?上好的药材基本都在?村民们家里?兜着,你得挨家挨户去问,去试探,去和其他商队比价,水深得很?。若是认为来年做成?了生意,就成?了你的固定客户,那就真是太天真了。
商人?之间,利字当头,哪来的那么多情谊可说。
两个?连路都不愿走的娇气孩子,能做成?生意才奇怪了。从前觉得杜家家训十分古怪,现在?看到是这番样子,又觉得没什?么奇怪,后辈确实需要?好生操练一番方能成?器。
温禾安和陆屿然走在?前面,商淮,罗青山与画仙稍后,护卫们垫后,任劳任怨地赶着牛车,时不时扫开车轱辘碾不过去的硬石子。
“你看出来了吗?”温禾安将?毛领往上一拉,遮住唇鼻,臂上披帛被她缠着在?怀里?捧着,免得被后面的石头挂住,声音细细的:“方才的山道,是个?简易的窥探阵,进?去的人?都能被布阵者发现。”
“嗯。”
陆屿然看了看,替她将?掉下的一段披帛捞起来,抓在?手?里?,看这反应,俨然是个?时常个?妹妹收拾烂摊子的好兄长,他侧了下头,冷声说:“只是看上去简易。山里?村民排外,害怕外面流寇游兵趁其不备混进?去对他们不利,就算简易阵法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温禾安顿时明了,眼?神分外天真,话语细得像含糊呓语:“什?么实力?”
“九境傀儡阵。”
陆屿然“嗬”了声,忍着和人?靠近的那种不适,将?披帛塞进?她的怀里?,鸦黑的眼?睫冷然往下垂:“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温禾安目光微烁,她想得多,陆屿然和巫山现在?是不顾一切要?将?塘沽计划连根拔起了,塘沽计划里?汇聚的都是精锐,如此一来,王庭和天都实力必定有所损伤。表面的和平撕碎之后,三方关系会更为难以捉摸,他们的视线会被转移。
她有了暗中蛰伏布置的时间。
不知道这次,温流光和江召会被派以怎样的任务呢。
陆屿然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后面几个?,在?商淮的带动下逐渐活跃起来。
罗青山是商淮为数不多的,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起初罗青山也是躲着商淮跑,架不住两人?在?陆屿然身边碰面的时候太多了,总要?共事,不能不说话。
他是巫山之中最温隽的少年,性情温和,不会拒绝人?,特别是热情似火的,后面心中的秘密被商淮看穿了,也没什?么躲的必要?了,于?是认命的热络起来。
“温家二少主的事,巫山长老们不知道吧?”商淮问。
罗青山摇头:“巫山山泽全是公子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知道消息的没有一个?敢说,我都是路上才知道的。长老们还在?盘查上次刺杀的事,巫山内部震怒,已经开始反制天都和王庭了。”
自从商淮作为陆屿然唯一的好朋友现身后,天悬家就依附了巫山,两族族内的配合对接,都
归他来。
商淮摸了摸下巴,问:“巫山也开始对江无双和温流光实施暗杀了?”
“当然不是。”罗青山道:“夺了三座城回来。”
三大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谁都不敢表面宣战,他们刺杀陆屿然都不会用本家的地点和人?手?,而是暗自整出个?塘沽计划,就是为了计划败露的时候,不至于?直接开战。
商淮闻言一喜,他对夺城很?有热情。巫山至今还沿用着昔日?帝主颁行的一些政令,加之陆屿然管控严格,那些落于?战火中的城池一旦被巫山接管,就会大面积修整屋院,恢复街肆,种植灵稻,秋天一看,满目都是沉甸甸的稻穗,满足感?油然而生。
只是巫山自身领地庞大,接管城池同时也是接管其中数以万计的流民,是个?大工程,巫山的长老们对此一直兴致缺缺,不太热衷。
也可能他们的兴趣都在?培养陆屿然身上。
罗青山又提出新问题,如果不是突兀甩个?结界出来会暴露,他都得甩个?结界出来才能放心说接下来的话。他将?商淮拉住,等前面陆屿然,温禾安和画仙都往前走了,才压低声音谨慎地问:“公子对这位二少主如何?是怎样的态度?她若是与我搭话,我该如何回?”
按理说,陆屿然的态度就是他们的态度,但陆屿然性格就那样,对谁都同一个?看不太顺眼?的样,所以他该如何对待队伍里?的这位?把她当二少主恭敬相待,还是当阶下囚视而不见?
几次莫名其妙后商淮已经理解了罗青山这种思维,当下拍了拍他的肩:“你放松点,别总紧绷绷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就当她是普通的队友,战友,她问你什?么,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打?哈哈。不过人?家比我们有分寸多了,一般不会做让自己难堪,别人?也难堪的事。”
说罢,他将?罗青山上下看了个?遍,十分好奇地道:“不过,你们怎么也叫她二少主,从前也这样?”
罗青山露出一种“不然该叫什?么”的眼?神。
商淮十分耐人?寻味地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按理说,二少主是你们公子的道侣,巫山上下不该叫唤她、夫人?么?”
罗青山立马睁大了眼?睛,他想去捂商淮的嘴。
但是晚了。
只见商淮和他同时张嘴,却只发出了“呐呐”的气音,前方百米处,陆屿然回头,眼?神跟淬了冰一样,轻飘飘地扫过来。
只这一眼?,罗青山便如遭重击,懊恼上了商淮的当,垂下头去。
商淮不敢置信地回瞪陆屿然,眼?睛里?冒着火光,里?面质问的意思几乎透出字来: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了就又要?被封嘴。
陆屿然这个?人?,脑袋里?是不是进?水了!
他没法反抗,在?半空中捏着拳头捶了三下,盯着陆屿然的背景恨得牙痒痒。
温禾安跟着看过去,凡人?五感?有限,他们距离隔得远,是以方才那段话并没有听到,此时眨着眼?睛问:“怎么了?”
“没什?么。”陆屿然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方出现的座座青山,幢幢房屋,云淡风轻道:“到了。”
杜家两位小辈出门这样的大事,家中长辈早在?年前就将?一切能想到的都安排好了。
他们提前买下一座空院子,略加修缮,又往里?添置了许多可能用到的东西,护卫在?前头带路,引着温禾安一行人?往山林深处的村落里?走。天气原本还好,晴空万里?,谁知就在?他们踏进?山路的那一霎开始,乌云遮蔽住日?光,天穹上隐隐传来闷雷声,明明才到正午,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这墨色狂涌的一幕,让温禾安有了种回到了归墟的压抑错觉,她不喜地压了压眉头。
就在?他们踏进?小院那一刻,“哗啦”,像是再?也兜不住一滴水的袋子轰然炸开,暴雨倾盆落下,一切的声响都淹没在?这场声势浩大的风雨中。
温禾安与陆屿然并肩去看沁润在?雨中的群山,感?觉四面包围之势像一个?巨大的碗扣,将?这天地都强留下了。
“确实是个?隐蔽的地方。”
她凝视着下成?帘幕的雨,在?商淮的连声催促下挑选和收拾自己住的屋子去了,留下一句:“大雨中行动太惹眼?——看来我们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陆屿然回眸,见她拎着自己裙摆往后面长线的廊下小跑而去,铃铛声跃进?雨点里?,因为怀里?抱着一捧鲜艳的绸缎,乍一看,就像拥了颗花球。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在?原地站了半晌。
山里?的房屋和别的地方很?不一样,分上下两层,像极了筒子楼,只是屋顶呈尖拱形,四四方方,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胜在?面积大,房屋多,修葺后有种不一般的古韵。
护卫们住在?一层,余下几人?都住在?二楼,护卫们用半个?下午将?牛车上的东西卸下,装进?院子里?,温禾安和颇有怨气的商淮在?行头里?转了转,各自计数,对这次“杜家”带的现银有了个?大概了解,各自回房去了。
戌时,陆屿然将?忐忑难安了一整个?下午的罗青山召进?了自己房间。
罗青山朝陆屿然躬身行礼,声音珍重:“公子。”
陆屿然应了声,瞥了瞥他两袖空空的手?,问:“你的药箱呢?”
罗青山顿时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飞走了,他立刻回神,眼?神随之严肃起来,担忧地问:“公子身体不适?”
“不是。”
话音落下后,这次陆屿然有段时间没说话,他背对书架站着,身段挺拔,仪容高洁,霜雪不侵,看得罗青山心里?一阵咯噔,七上八下。
陆屿然最终转过身,背靠书架,长腿微屈,冷白指节抵着书架某一层,用了些力,因为决定在?心中盘桓久了,说出来的时候,脸色没有变化,声音仍是四平八稳的淡:“引雪蛊,带来了没?”
罗青山心头微惊,眉头不由?自主皱起:“带了。”
他一顿,霎时明白了陆屿然这是要?用蛊的意思,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劝:“臣虽有制蛊之力,确保蛊虫不会给公子身体带来危害,可凡事多而不益。”
“公子,您用过三次了。”罗青山提醒。
引雪蛊是罗青山制出的蛊虫,此蛊比不得别的蛊,没有什?么奇诡难辨的用处,效力微薄。当初研制出来,本意是为了破除幻境,摒弃旁杂,留一线清明,是罗青山闲时捣鼓出来的小玩意,说白了只有点强压情绪的作用。
三年半前,陆屿然问他心绪难宁有什?么办法时,他才记起这么个?小玩意,给了陆屿然。
谁知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再?下蛊,都第?四次了。
陆屿然堪称整个?巫山心性最为坚韧之人?,罗青山自小跟着他,从未见他被什?么事情困扰过,刀口剑尖都能面不改色横扫而过,罗青山不由?嗫嚅询问:“公子道心出了问题?”
“跟道心没关系。”
陆屿然垂下睫,朝他伸手?,骨节寸寸匀称透白:“放心,我有分寸。”
这是他无需过问的意思。
罗青山顿时只好在?心中叹息,没法违抗陆屿然的意思,最终还是从腰牌中取出引雪蛊,交到他手?中:“引雪蛊效力用一次便小一次,第?四次能有多少效果臣也不清楚。”
“没事。”
陆屿然眼?也没抬一下,掌心一翻,以手?指为刃,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殷红的血痕,蛊虫嗅血而生,蛰伏进?肌肤里?。
他同时朝罗青山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一片寂静中,陆屿然伸手?捏了捏鼻脊骨。
他承认,自己对温禾安或多或少都有些别于?常人?的意思。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今时今日?。
但这有什?么不正常?
温禾安如此特别,对她好奇的何止自己一个??商淮和罗青山,哪个?见到她不说她和别人?
不一样?
这都没所谓,陆屿然自认不是个?不敢承认,先踏出一步就要?死要?活的懦夫。
但温禾安终究是要?回温家的,她和温流光之间早晚有一场生死厮杀,那是天都内部的事。她回去之后,与他,与巫山之间,亦是水火不容的仇敌关系,他总不能助纣为虐,一条道走到底吧?
何况她自己从来很?清楚自己的目的,脚步绝不因任何人?而驻留。
再?者。
三年前,那番冷酷绝情的话,是她亲口说的没错吧?
门外传来两段小声小气说话的声音,其中一道最熟悉不过,清清脆脆藏着笑。陆屿然靠桌听了会,原本不打?算理会,最后鬼使神差的,愣是推开了门,看向楼梯处。
温禾安拆了发髻,黑发如瀑,垂到腰际,卸了脂粉钗环,顶着张素面朝天的蝉皮,仍有种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气质,她与罗青山面对面站着,两人?手?里?都拿着四方镜。
看样子,她是想找罗青山在?四方镜里?留个?气息,方便联系。
见陆屿然一身清冷站在?门口倚着,没个?笑脸,也不说话,温禾安倒是习以为常,朝他摆摆手?,笑着指了指四方镜,问:“帝嗣,真不留个?气息?我怕到时候会在?山里?走散。”
陆屿然想了想这个?地方,她现在?这种状况,太容易遇见危险了。
他也不想再?拿商淮那个?花里?胡哨的四方镜用了。
他走过去,罗青山识趣地给他让个?位置,温禾安将?自己的四方镜递给他。
却见这人?没有输入气息,手?指在?四方镜上连着点了好几下,而后五指在?半空中一拨,一握,里?面仅有的那道属于?商淮的气息就被毫不留情地逼了出来。
他这才垂着眼?,将?自己的气息注入四方镜,排在?里?面亮堂堂的第?一位。
隔壁房里?,商淮拍桌而起,发出一声要?和陆屿然拼命的惨嚎。
温禾安一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她接过四方镜,递给罗青山,眼?神专注,这时才有点真正的紧张感?。
罗青山见陆屿然没说话,跟着输入了自己的气息。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决定晚点问问他关于?脸上毒的事。
但是现在?,她端起旁边的木盆,往楼梯处走,陆屿然问她:“干什?么去?”
“准备洗漱完休息了。”她指了指盆里?的篦子,温声回答。
陆屿然没说什?么,站在?原地没有挪动的趋势,温禾安朝他笑了笑,将?四方镜勾在?手?指上,扫了扫商淮的房间,好脾气地道:“等他气消了,我再?来让他添一道。”
说罢,她下楼,满头青丝都跟着晃动,等到了楼下略显简陋的湢室,陆屿然冷然瞧了半刻,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朝那边甩出个?隔绝一切视线的结界。
做完这些,他掀开衣袖,露出青筋隐现,力感?昭然的手?腕,上面蛊虫隐入皮肉的印记很?清晰。
他冷静地想。
这东西。
是不是已经完全失效了。
第18章
洗漱完后, 温禾安擦着透湿的长发回到自己房间,她?住在商淮与罗青山旁边,与陆屿然的房间斜对?着, 偶然可以透过窗棂, 看到那?边房里一道朦胧的挺拔身影。
温禾安思?忖了会,将窗子掩上?,外?面雨下得极大,噼里啪啦不间断地传入耳朵里,她?顺手摸走铜镜, 将四方镜一道丢到柔软的被褥里,自己跟着掀开?被角, 在背后垫了个软枕半靠着。
她先还是放松的姿势,甫一捞过铜镜, 小心揭开?脸上?的面具, 看着那?道已经褪去灼红,可裂隙却依旧清晰的枝丫状裂痕, 脸色便不由自主?的变得凝重了。
都说久病成医, 这么多年?来,温禾安请过无数名医, 只是都不敢如实相告,每次对外说辞是好几种毒轮番发作,解过一次又复发别的毒, 至于脸上?的裂痕,只能在沟通时旁敲侧击问一问,均无所?获。
与此同时, 她?自己闲暇无事时便抽空看各种医书,多晦涩难懂的都能啃得下, 所?以在医术这块,不至于一无所?知。
但这裂痕实在太,太骇人听闻了。
按理说,人的肌肤若是皲裂,自然会露出皮下的血肉,一片模糊溃烂,温禾安的脸却全无这种迹象,就算是盯着铜镜细细地看,也看不到裂隙下的血肉组织,那?种感觉就好像那?块肌肤根本不是人所?有的,而是一块瓷片,被人拿东西敲碎了而已。
这九州大地上?是没有妖的。
古往今来,这片广袤土地上?人族称尊,山里海里各种灵兽横行,它们也能动用灵力,有些?平和,有些?残暴,全凭本能做事,到底没有人族的智慧。人族与灵兽有过厮杀,也有过和平,总的来说,他们互相尊重,秋水不犯,泾渭分明。
人有时候气极了,会骂前来村庄捣乱偷家禽果?腹的灵兽为“妖”,这是当不得真的戏言。
真正?的妖,出现在千年?前。
那?起先只是具骸骨,深埋地底不知多少年?,醒来时去就近的城镇觅食,杀害了不少人,最后引得一名八境强者出面,一路追杀,它最终遁入一片连绵山脉中没了踪迹。那?个时候,它还很弱小,给自己的骷髅架上?披了条长布,乍一看,旁人都以为这是个修习旁门左道,导致神志不清的邪修,这件事还一度让名门正?派言辞激烈的作为警醒故事敲打门下弟子。
谁都想不到后面会发生?那?样滔天的祸事。
这具骸骨在深山中沉淀数十年?,战力突飞猛进,它学习能力极高,吃了不少误入山林的人,渐渐竟有了人族的知识与智慧。等时候差不多了,它在自己的身体里塞入稻草,填得鼓鼓囊囊,捡了人类的大花缎子,面纱面罩子,往身上?一裹,毫无畏惧地进了人族的州城。
当时帝主?一统九州,城池繁盛,蒸蒸日上?。
骸骨在这个时候出山,就如同引发了一场瘟疫,凡是与它接触过,说过话?的,身体都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人的躯体出现了灵兽的特征,有人的身体长出了豹子的斑纹,有人的头发变成了海草,有人长出了狼的利爪和虎的尖齿,还有的人脸成了一幅画,画上?无数人在走动。
被影响到的人在短短数十天内失去所?有理智,跟随着那?具游荡在人海中的骸骨,吞噬同类,撕碎人族,敌我?不分。
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等掌权者们发现时,这些?东西早已泛滥成海,漫无边际,无从下手。
这些?东西有了正?式的名字,被称为妖。
即便当年?人族倾巢而出,携手同心,用尽一切手段抵御妖,也依旧被逼得几度退走,丢弃城池,人心惶惶。帝主?仁慈,念及被传染人数众多,灾祸前所?未有,只勒令医师倾全力想办法解决,给他们一条生?路,哪知就是如此,错过了反击良机。
妖有吞噬同族的能力,大食小,不断壮大自身,这种能力在后期成长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因而还没等医师们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人族就先撑不住了,帝主?终于下令,处死一切发现的妖族,他们的尸骸染红了土地,成千上?万具丢弃进海里,被用特殊的阵法封死。
帝主?最终以折尽寿命的代价,将妖化之源的骸骨粉碎了封进妖骸之地,又将数十万妖化之人杀绝,通通压进海底,非有匿气在身者,海上?不得通行。
那?海,就是至今横贯九州,环绕归墟的溺海。
九州由此分裂,战乱千年?有余。
温禾安第一次出现妖化征兆时,距离中毒已有数十年?。
妖骸之乱人尽皆知,她?刚开?始抚着脸上?出现的裂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有一整个下午都是慌张无措的,后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思?想上?的混乱,与自己接触的人也无甚变化,悬高的心才稍微安一些?。
妖化的同时还伴随着中毒迹象,熬过去了,印记就消了,脸上?干干净净毫无瑕疵,她?便知道,这大概是一种又是一种前所?未见的至毒。
这毒发作频繁,每次发作时伴有尖锐的
痛感,持续几个时辰,裂痕则需五六日才消,在这期间,她?需要一直带着蝉皮面具。
可以想见,这毒一旦被人发现,就将衍变成整个九州大陆的大事件,甭管她?是什么身份,再来十个温家也保不住她?,谁也不会听她?说这不是妖化,不会传染他人,她?也没有丧失神智这种听着就像是诡辩的话?。
宁错杀一千,也不放一人,这是大家对?妖化的坚决态度。
温禾安将面具又戴回脸上?,抓起四方镜,如今里面只有两道气息,陆屿然的排在第一,气息横亘盘踞着,和他人一样,强势清冷,存在感强得叫人无法忽视。然而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罗青山身上?。
她?现在和这支队伍的关?系十分微妙。
这微妙在于她?和陆屿然昔日是仇敌,后变道侣,又成彼此人生?中秋毫不犯的过客,现在她?落难被搭救,加入他们的队伍,看似是同一阵线,却不能全然交付信任,未来是敌是友,犹未可知。
这种情况下,想要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难度不小,未免引起陆屿然的怀疑,只能先套近乎,慢慢来。
好在能接触到罗青山,已经抵上?了她?从前好几年?的努力。
不急在这一日两日。
温禾安最终还是将四方镜丢到一边,想着明日面对?面交谈会更循序渐进一些?,思?及此,她?在榻上?翻个身,很快睡着了。
温禾安睡得早,起得也是最早的。医师自古灵力欠缺,身体并?不强健,在养生?方面总是格外?注意,于是天不亮,罗青山也爬起来了。
两个人俱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在院门前相遇了。
罗青山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转头看了看温禾安,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这位昨夜险些?引发商淮与陆屿然看似是决一死战,实则只可能是单方面虐杀惨案的天都二少主?未着长裙,穿了条略宽的裤子,青丝编成发辫,一边一绺,颜色缤纷的彩绸顺着编在里面,虽是如此打扮,少女的活力却分毫未减,似乎要顺着灵动的眼睛满溢出来。
他不由得恍惚,因缘巧合,天都的温流光他见过,一出手就是百尸横陈,血流不尽,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但据说温禾安在风头最盛时,可是能压她?一头,就,就这副无害女郎模样?
再如何讶异,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他下意识彬彬行了个礼,问:“二少主?,你?这是要上?哪去?”
温禾安背着手,同样诧异地看他,坦荡笑道:“准备晨跑,顺便观察观察周边情况,你?呢?”
罗青山这下知道她?这身衣裳是为什么准备的了,他看了看院外?还没干透的泥泞路,道:“我?、也是。”
既然都是一个队伍的人,碰到一起就碰到一起了,特意避让的话?,反而显得多余矫情。
两人找了条被大树遮蔽,相对?干爽点的小路,顺着小路直上?山腰又绕回来,大概有六七里的样子。
他们晨跑的习惯都是一样的,安安静静不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脚步和呼吸声。
直到温禾安在山里遇见七八个结伴来挖药材的孩子,这帮孩子离得近,但看上?去关?系不太好,明显分为两个帮派。
一边看上?去是趁着大人还在睡觉偷跑出来的,蓑衣雨具都披着,个个手里都挎着篮子,养得还算是精细,此刻站前头的那?个很是愤怒,瞪着眼看另一个:“都怪你?,忽悠我?们起个大早来挖松灵,结果?根本没有!你?骗人!”
其他几个跟着他气势汹汹地喊:“死骗子。”
“我?再也不让阿娘给你?们送饭送菜了!”
“我?再也不让阿爹送你?们去医馆了,看病秧子闻央怎么办,我?阿爹说,没人给他解毒,他就要死了。”
“我?,我?再也不让我?阿兄去给你?们修屋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