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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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官是唯一能在?溺海上穿行,跟底下那些东西打交道的人,论起特殊神秘来,与帝主留下的神殿也不遑多让。
贸然强行拿人。
谁知道溺海会不会因此出岔子。
鼎盛如天都,都暂时没有这种天大的胆子和魄力做这事,于是事情?就陷入了僵局中。
温白榆定了定,又道:“如今阴官本家家主不管事,族内大小?事务都是她的师兄在?管,你与他本就有一面之缘,上回又阴差阳错帮过他。我现在?在?和他接洽,若能说服他出手,事情?会好办很多。”
温流光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倏然,房间内降下无比恐怖的气息,只一瞬,就叫人心神巨震,那已经超过了九境的范畴。
温流光反应迅速,她猛的起身,看向温白榆腰间挂着的温家命牌。
有强横的圣者?意志通过某样媒介抵达了这里。
温白榆取下命牌,意识到什么?,心情?和神情?都极为复杂,面上却不显,他将命牌双手捧着放到桌面上,声音恭敬:“老祖。”
温流光同样微微弯腰,一向只看天不看地的眼睛盯着脚尖,敛声喊:“祖母。”
慈祥的面容透过命牌,在?半空中悬浮。
老者?的银发被一根木簪盘起,一丝不苟,皱纹爬上脸颊,眼珠浑浊泛黄,但精神矍铄,腰背也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有种别样的和蔼,唯有眼神时不时闪过锐利的光,昭示着她并不简单的身份。
“嗯。”老者?的虚影朝温流光颔首,看向一旁的温白榆:“白榆,你先?出去吧。”
温白榆又行了个礼,关上门出去了。
圣者?的结界旋即合拢,无声无息将门后的房间包围住。
这是一场绝密的谈话?。
温白榆在?门口静站着,不知为什么?,就想起温禾安来。
印象中这位二少主脾气好,不如外面所传的那样手段凶残,温家如此之多的长老执事对她表达过不满,见了面,她也十分平静,不上赶着贴上去,但也有对长辈基本的表面礼节。
真的只是礼貌而已。
偌大的天都,族内数万人,她唯独只亲近老祖一人。
这种亲近,从?小?时候就能看出来。
她才被老祖牵回来的时候就很懂事了。
老祖身为圣者?,亲自带过的人也就温禾安与温流光。
那时候她们年岁都不大,小?孩嘛,不是要糖就是要玩,天都的少主自然看不上这些,每次完成?课业,温流光只找老祖要一些灵器啊,灵果,灵露什么?,温禾安不要,她更喜欢趴在?老祖身边的桌子上休息,跟猫崽子一样依赖人。
老祖亲自将她带回来,给她尊崇的地位,做她修行之道上的引路人。
长大后,两位少主各有各的心思,明争暗斗不少,情?绪不再外泄,很多棘手又得罪人的事,谁也不愿意做,每次老祖与温禾安一提,只消轻描淡写几个字音,她最后仍会默默接手。
都说世?家之中利益纠葛远比亲情?来得牢靠,在?这个家里,家族荣耀至上,可温禾安不是从?小?在?温家长大的,不能深刻懂得这样的道理。
百年孤零,无父无母,漫无边际的大海上,唯独只有一根浮木,她想也没想,紧紧抱住了它。不要命的修炼,做事,为温家数度出生入死,她对亲情?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能不多,但极为致命。
今日这场谈话?。
是给温流光的定心丸,也是给温禾安的穿肠毒药。
房间里,温流光垂着眼,沉着肩站在?绒毯上,温家老祖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伴随清幽的叹息:“发生在?萝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太大意了。”
温流光咬紧了牙关,半晌,她道:“祖母,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刚从?归墟出来就能找到帮手,还是没想到她身上会有铭印。”温家老祖声音里没有波澜:“战场只分胜负,不分方式。真正的强者?,只会从?中汲取教训,而非为自己寻找借口。”
温流光站直了些:“是。”
她天赋太高,连父母都不太会插手对她的教育,只会无条件溺爱,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教训,责罚,严厉的准则,都来自于温家老祖,她不敢反驳。
就在?温流光以为这次要面临不满的训斥时,温家祖母只是凝着她,浑浊泛黄的眼睛晦暗无比,明明已经做了决定,却仍是权衡的模样,无端给人种山雨欲来的紧绷之意。
圣者?意志横跨九州,能降临的时间十分有限。
温家老祖仅是沉默一息,便以轻淡的口吻将天都死死藏了百年的秘密吐露出来:“温禾安确实非你三叔之女,她的母亲是叛族之人,早被剔出族谱。”
温流光难以置信地抬眼。
“百年前因缘巧合,族中有人找到了她,消息传到我这。”温家圣者?面容冷肃,她眯起了眼睛,道:“我从?未想过接她回来,直到那日因事亲自去了她所在?之城,远远见了她一眼。”
“千窍之体。”
听到这,温流光的脑袋里似乎闪过一道闷雷,她头一次如此震惊,又觉如此眩晕,在?才遭受的挫败与这时的错乱里流转,张了张唇,只露出一道哑哑的气音。
整整百年的执念。
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有了如梦般的解释。
温家圣者?一抬手,呼啸的灵力抵住她的背脊,让她直起腰,面朝半空中的虚像,声音里透着种不容置喙的严厉:“她若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将会成?就你至强无匹的双感?。”
只可惜。
温禾安还是不够听话?,不够顺从?,在?选第八感?的时候离经叛道,出了岔子。
“……”
时候不早,温家圣者?说了最后一段话?,目光扫落时,带着锋利的敲打之意:“棋子已废,驱逐出家,你如今年岁不小?,更要知道该以何事为重,若是面对陆屿然和江无双时,还被一时情?绪牵着鼻子走,有何资格让天授旨认主。”
“好好待在?萝州,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温流光看着圣者?意志消散在?自己眼前,道:“是,祖母。”
房间里陷入全然空寂。
温流光在?桌前站了很长时间,眼中的光彩一息比一息亮,她将手掌撑在?桌面上,似乎在?隔空与自己的生死之敌对视,带着一种恶劣至极的畅快与讥嘲之意。
她原本打算尽快叩开第二道八感?,再将温禾安狠狠踩在?脚下,出一出前几日的恶气,现在?却觉得,或许不必到那个时候。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温禾安了。
她现在?确实,掌握了许多的秘密,可以逐字、逐句地亲自告知她。
三月初二, 天气乍暖还寒,春雨如油。
温禾安这几日忙着在几个府宅之?中穿梭,自打她流放归墟后?, 在对?外界消息这块就一直属于滞后的被动状态。
好在, 温流光这次给她筛出的都是她的得力下属,这几日他?们慢慢转醒,精神转好,毫无遗漏地向她描述了温流光接管天都内外十五城后?,大刀阔斧, 排除异己的举动。
天都里里外外的变动不小。
她忙着梳理这些消息,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巫山这边了。
今日一早, 温禾安推门走进来,没?走几步, 就看到了一层薄弱蝉翼的透明结界, 罗青山在结界里冲她猛的摇头,歪头往后?面喊正在补觉的商淮下来放人。
温禾安眨了下眼, 从结界上感受到了陆屿然的气息。
两位巅峰九境力量对?撞起来可以将整座宅院炸毁, 她撤去手指上的灵力,有点好奇地用手触了下, 结界表面霎时雷芒弧动,像受到了威胁无声露出深长獠牙的无边巨兽。
然而就在雷芒最为骤烈之?际,结界以她手指为中心, 颇为冷淡地露出道刚好够一人通行的口子?。
她走了进来。
罗青山愣在了原地,一大早被他?吵吵嚷嚷喊起来的商淮见状哈欠不耐烦打到一半,也止住了。
温禾安回头望那道结界, 若有所思,很快意识到什么, 她问:“出事?了?”
“没?事?。陆屿然给了王庭和天都一点颜色看,他?们如今不痛不痒地做样子?在还?击。”
商淮瞥了眼罗青山,长长吁一口气:“这道结界是?用来保护罗青山的。”
从前在巫山还?好一些,巫医独辟一地,都钻在里面闷头研究各种?世?间疑难杂症,制毒制蛊,破毒破蛊,三五年难得出来一次,身体弱点也没?什么。但现?在出门在外,还?是?多事?之?时,只能被重重保护起来。
罗青山也为身体差的事?情焦虑过,他?解决焦虑的方式是?晨跑,每日晨跑,跑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今日就算用功了,有种?已经尽力的心理安慰之?感。
这几日他?没?法出门跑,就在偌大的院子?里跑大圈,此时拿帨巾将落到眼皮上的汗珠擦了。
因为刚才结界自动打开的一幕,罗青山盯着温禾安看了好一会,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怪怪的,憋了半天,扭头去看商淮。
商淮作为唯一一个察觉到了点陆屿然心思的“知情者”,现?在用手指抚了抚下巴。
结界这东西,毕竟不是?实打实的攻击之?力,它受主人的影响,能够下意识辨别一些极为熟悉的气息,若施法者没?有特别严格设限,它就不会阻止“熟人”进入。
这要?是?换做别人,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人在红尘中滚一圈,谁还?没?有几个亲朋好友了。
只是?这事?放在陆屿然身上,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那个冷淡到雪巅,拒人于万里之?外的秉性,平时不小心碰他?一下,他?皱眉瞥过来的一眼,恨不得剐你三百刀,回去指不定?得擦多少回手。谁遭受过几回那样的嫌弃,自然而然就会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再自取其辱。
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的灵力感到亲近熟悉的人!
这道结界布置的时候,为了能让暴躁的雷术感知到他?们两的气息,他?和罗青山愣是?举着手在结界上撑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这道只能由他?们两同时开启的结界才算完成。
算起来,他?和罗青山,还?是?待在陆屿然身边最久的人了。
他?很确定?,温禾安没?有走这个十分侮辱人的流程,她再是?自然不过地用手指一触,轰天轰地的雷术就放她进来了。
商淮眼珠子?转动了半圈,这什么意思——陆屿然和温禾安曾经很是?亲近过?
亲近到时隔三年,雷术都还?隐约记得温禾安的气息?
商淮在心里啧啧两声,觉得陆屿然结契头两年,自己闭关闭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他?现?在对?这两位的感情纠葛越来越好奇,到了一种?小猫挠心,压都压不下的程度。
说实话?,没?能完整了解始末,他?觉得很是?遗憾。
罗青山回房间洗漱换衣裳了,温禾安绕去后?院看闻央。
小孩起得早,郑二娘让她坐在凳子?上给她扎头发,此时手一松,闻央朝她跑过来,眼睛里藏着无声的期盼,这期盼看得叫人叹息,温禾安顿了顿,朝她摇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他?们在你们村上潜藏了那么多年,所图甚大……我们需要?时间。”
温禾安摸摸她的辫子?,问:“有想学的东西吗?想修行吗?”
闻央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去,她道:“阿兄带我测过灵根,我天资平平……”去门派修习
是?一大笔银子?,外门弟子?修到最后?,只不过比凡人多几年寿命,多在世?上蹉跎几年,实在没?有必要?。
温禾安与她对?视,将丑话?说在最前头:“你们村的事?牵扯甚广,如果真如我们所想,他?们九死一生?。而你还?小。”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天资不是?修行之?路上唯一的准则,勤奋,心性与韧意同样重要?。我教?不了你,却能为你找个好老师。”
她捏了捏闻央的手掌,小孩骨头细,捏起来跟没?有筋骨一样,说:“不收你拜师学艺的银钱。你想想,想好了再来和我说。”
在这样的年龄做出左右自己一生?的抉择无疑艰难而茫然的。
温禾安转身欲走,给她留一些时间,可迈步的时候,衣角却被闻央捏住了。她没?有哭,也许是?过去几天眼泪流干了,此刻紧抿着唇,道:“我学。”
她仰着脸看温禾安,重复着道:“阿姐,我想学。”
温禾安静静地看着她,能看到小孩眼中还?不能遮掩住的茫然悲愤与恨意,半晌,她道了声好,而后?拨开四方镜,通知了月流一声,牵着闻央迈出了这座府宅。
晚边,温禾安在街市上买了些吃食回来了,她收到了罗青山的四方镜传信,松灵破开了,里面确实有端倪。
今夜她还?要?去见温流光。
估计是?一整个晚上都要?耗进去了。
商淮与罗青山都在屋子?里坐着,头对?头研究桌上的东西,见她到了,罗青山不敢多说什么,商淮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方镜,嘀咕:“陆屿然怎么还?没?到。”
桌上摆的东西是?松灵,准确的来说,是?被拆开的松灵。
松灵摸着是?玉石的质感,沉甸甸的很有重量,真正拆开之?后?才知不是?材质问题,它重是?因为里面有上百个零件机括,像个缩小的蚁穴。此时此刻,这些细小零件散落了一桌,露出最里面一小颗玲珑球。
玲珑球做得极为精细,缝隙极小,只有将球转动着举到眼前,才能透过那一丝光亮,窥见里面的白色粉末。
温禾安看了一会,皱眉问:“这是?什么?”
罗青山这几天别的都没?干,时间全?花在这上面了。他?拿出个纸包,纸包里放着从玲珑球里采集的粉末,又指了指这一桌子?的零件,面色凝重道:“足足一百八十八个零件,环环相扣,用折纸术拆都拆了整整三日,这东西造价不菲,不是?寻常之?物。它们在内运转,时时变幻,控制的是?玲珑球里药粉撒出的量。”
温禾安顺着他?的话?接:“而这样的松灵,每家每户都有。”
商淮同样拧紧了眉:“那个村落,少说也有好几百户人家,有的人家还?不只有一个。”他?嘶了一声,捏着下巴,道:“如此费尽心思,投钱,投人,投时间,处心积虑……”
他?没?接着说了。
但未尽之?意罗青山和温禾安都能明白,罗青山指了指那片白色粉末,道:“我用各种?方法测过了,这不是?毒,也不是?粉,是?修士的第八感实质化后?凝干了而成的东西,我怀疑二少主先前说村民们喝过的带有赐福的水,跟这粉末的效用是?一样的。”
三人皆沉默下来。
温禾安扯了下嘴角,问:“你们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甫落,就见屋外结界倏然一敛,晦色滔天,陆屿然无声撕裂结界,携着满身院外霜气,跨过门槛进屋。他?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只在看到温禾安时不动声色落了下睫。
走到桌边,他?忍耐地道:“说事?。”
温禾安看到他?氅衣也没?披,穿得单薄,全?靠劲瘦优越的身形撑着,苍白手背上沾着绿豆大一点混着血丝的稠液,明显擦了好几遍,周围肌肤都泛了红。
他?这会靠在椅背上,眼皮一耷,随手拿过帕子?就着灵力又开始磨。
寻常血液掐个清尘诀就可以了,自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折,温禾安看出了什么,问:“有九境想灵力自燃?”
陆屿然嗯了声,眉心皱得更紧:“想燃,没?燃成。”
商淮心中啧了一声。
都被逼到灵力自燃了,结果还?被半路生?生?中断。
肖谙更要?生?不如死了。
罗青山不敢耽搁,急忙将这边的发现?都一字不落地重复了遍,陆屿然将帕子?往手边一丢,深深吸了口气,周身气质清得要?原地结霜。
温禾安看了一会,知道他?现?在大概处于难以忍耐的边缘了,轻声道:“你上去洗洗吧。”
陆屿然颔首,起身,想来也是?难以忍受了,他?手掌撑在桌面上,言简意赅,丢出两句话?:“明日天悬家家主会对?肖谙同时动用第八感和秘技,届时将从他?身上得到的信息和松灵结合起来看,不出意料会有新发现?。”
“还?有,溺海观测台才建成,探墟镜又有了别的动静,明天大概会开启第二次。”
温禾安的注意力被第二句吸引住,她不关注探墟镜有什么情况,只是?问:“那边两家也得到消息了?”
“嗯。”
掐着巫山观测台建成,另外两家还?差一点时发布第二道消息,给人的感觉不免是?这第二道消息需要?建立在完成第一道的前提之?上,今晚江无双和温流光估计都要?蹲在观测台赶进程。
她偶遇温流光的几率,目前看来非常大。
在陆屿然上楼时,温禾安在她买来的一堆小零嘴中精准地拎出一样,勾在手指上递给他?,道:“最后?一份,应该还?是?热的,你试试喜不喜欢。”
陆屿然看了她一会,用没?沾到血和魂火的那只手接过来。
商淮见状探头探脑,他?凑过来,左右看看,笑着问:“什么东西啊?我和罗青山有吗?”
陆屿然原本都上了一道阶梯了,听到这话?也停下来。他?不看天生?爱蹦跶停不下来的商淮,只是?站在高阶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下来,深色瞳仁寂然清冷,与温禾安无声对?视。
温禾安眨了下眼,须臾,她朝商淮摇摇头,低声说:“没?有了,我只买了一份。”
陆屿然眉梢微动,拎着东西上楼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商淮见温禾安时不时看四方镜和天色,料到她晚点有事?要?做,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见状,他?沉思了会,将自己的四方镜收起来,拽着椅子?坐得离温禾安近了点,满脸高深莫测,开始旁敲侧击地探究她和陆屿然的关系。心中再如何思绪翻滚,嘴上他?还?是?很有分寸,很讲究个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方法。
可惜温禾安总是?温柔地顾左右而言他?,回答不了就笑,笑得眼睛弯起来,像两轮月牙。
三四次之?后?,商淮偃旗息鼓,悻悻地拿回了自己的四方镜。
屋里一时安静,直到陆屿然沐浴更衣后?从楼上下来,两人脚步声吸引,下意识看过去。
他?换了身海棠红缕金瑞锦长袍,取下了银冠,墨发长垂,或许是?终于将魂火洗干净了,凛然肃杀之?意消散,但本身气质使然,无声无息时更像捧枝头素雪。
这个时候,温禾安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收起四方镜,视线随着陆屿然的动作转动。
没?有那种?挪不开眼,盯着一个地方想要?啃咬的感觉了。
温禾安想想今晚的计划,觉得也算有剑走偏锋的危险,她从不对?温家的长老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希望,那就是?一滩腐烂的肉。而经过了归墟之?事?
,她对?自己的外祖母甚至都有些疑虑与隐忧,细想温流光那日放下的狠话?,她不确定?今天晚上见面,事?情会不会超出自己的预计。
她已经被妖化磨了太多年,磨到没?什么耐心了。
如果真的让她听到最难接受的结果,真要?把她逼到那种?份上。
天都今夜会死人。
一定?会。
想到这,温禾安看向陆屿然,他?正在挑杯子?,想给自己先倒杯凉茶,她轻轻唤他?:“陆屿然,你晚上不回巫山酒楼吧?”
陆屿然动作放缓,他?转过身,将她细细看一遍,没?有回答,只是?微一皱眉,问:“怎么了?”
温禾安摇摇头,笑了下:“我怕临时出什么状况。”
“嗯。”陆屿然掀了下眼,指腹在温润的杯身上滞了滞,声音有点低:“今天不过去。”
商淮见到这一幕,眉头一跳。
明明是?很平常的两句对?话?,他?愣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很难以形容的契机,叫其余闲人难以插足进去。也不知道是?自己知道点内情,下意识心理作祟,还?是?顶级九境之?间的谈话?确实让他?这个平庸九境难以融入。
温禾安得到满意的答复,放下心来,她颔首,抓起幕篱往头上戴。
商淮盯着陆屿然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借着这个时候挪了挪椅子?,不动声色离她更近,朝她比了一的手势,模样很是?虔诚,大概还?是?不太敢放肆,声线压得只剩气音:“我就问一个问题,一个。”
“你们说当初达成解契共识,真的假的啊。是?谁先提的?”
说到最后?,商淮连气音都没?了,只剩张合的口型。
他?也不是?找茬,就是?潜意识里不太相信以他?们如今的状态,当初能就那么断掉。
身后?。
陆屿然泡茶的动作微怔,旋即脊背拉直,眼尾冷淡地往下一压。
他?端着茶盏转身,背靠着四方桌,鸦黑的眼睫平扫,视线静静落在温禾安身上。
那姿势好像是?。
他?也想知道,她究竟会如何回答。
温禾安已经戴上了幕篱,她望着天悬家小公子?闪烁着求知欲的眼睛,佩服他?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执着和胆量,她在起身时挑开脸上的面纱,姣美?的面颊上多少能看出些又好笑又无奈的意味来。
好像觉得这两个问题根本都不需要?回答。
她最终也无声地用口型回复。
“是?真的。”
“我不知道。”她不点名道姓,回答第二个问题时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但大概不是?我。”
说罢,温禾安面不改色跨过门槛,纤细身段步入溶溶夜色,离开了此处。
商淮琢磨了两遍这句话?,仍觉不对?劲,他?转头看向陆屿然,怔了下,眼皮一跳:“你先提的啊?”
不难听出这句话?里浓烈的惊讶意味。
——搞了半天,原来喜欢别人的人是?你,抽刀断情的也是?你。
而几乎就在温禾安话?音落地的一瞬间,陆屿然的声势就压抑地静了下来,起初还?不明显,而今月光洒落,几近要?在他?绸缎般的发丝上批道凝然冷霜,眼底寸寸蓄起冰雪。
他?大半夜跑下来倒了杯冷茶,一口没?喝,现?在被随手不轻不重放回桌面上,发出一声叮当脆响,茶水溢出来,溢到手背上,被他?不动声色用掌心缓慢拭去。
不知过了多久。
陆屿然用指腹重重碾了下眉心,又看向门外如水夜色,声音微哑,只有两个字:“没?有。”
就事?论事?。
先有“结束”这种?想法,乃至先说出口的人,并不是?他?。
商淮困惑地顿在原地。
陆屿然半点喝茶的心境都没?有了,流云广袖拂过桌面,无情朝下垂落,他?眼仁纯黑,此时此刻,几近能直接窥出难以纡解的压抑与烦乱之?意:“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愿她今夜会回来。
别把他?磨得耐心殆尽满城去找。
夜幕笼垂, 街市如昼。
天都的溺海检测台并不建在萝州,而在蕉城。两州毗邻,用空间裂隙来回不过半个?时辰, 今夜城南城北两座观测台周围热闹无边, 喧哗震天。
黑暗中?,观测台的轮廓高耸雄伟,宛若一柄擎天而立的巨剑,其上尖长锋锐,其下地基庞大无比, 旁边则是?溺海,风声啸啸, 巨浪随风势而走,浪打铺天, 数百把亮澄澄的火把举起来, 照得?此地亮若白昼。
为了赶进程,此次观测台修建用的都是修士。修士对溺海更?是?心生警惕, 尤其是?夜里, 溺海的水与夜色交融,风一起, 火摇曳不止,谁知道远处袭来的,究竟是?茫茫夜色, 还是海水中致命的妖物。
身边传来一点动静,他?们心中?总要无由来的发毛一阵。
但今夜情况特殊,探墟镜掐着巫山建成, 而其他?两家正处于?收尾之际的时间传出新的异动,少?主?和长老们都来了, 观测台必须建成。
温流光确实带着温白榆与两位亲信长老,一众执事从萝州赶到了蕉城。
亥时一刻,她还在核对内部图纸,跟温白榆说底下最好再下一根柱,同时,她随意扫了眼岸上光景,低声问:“第一批下溺海的人找到了吗?”
温白榆摇头,面色凝重:“找了一批,修士是?自己人,但这边凡人……我们报酬给得?丰厚,应召来的人仍是?寥寥无几。”
“不配合?”
温流光掀了下眼,道:“九洞十窟如今分?裂,内乱不休,靠近溺海的三州不过苟延残喘,百姓种?地靠天吃饭,你看溺海这天气——”她顿了顿,漠然?说:“难不成他?们觉得?还能等得?到今年秋收?”
“既然?不识时务,就晾一晾,先让我们的人下。”
一种?更?深的夜色于?此时无声无息扩散,海水浅拂般漫开,周遭人群,长老,乃至温白榆都未察觉到什么,接着重复自己手头的动作,等海风浅吟,再一次轻抚过脸颊时,温流光的脸色倏地变了。
她将?自己手中?的图纸劈头盖脸甩到温白榆怀里,眼神如鹰隼,锐利地扫过四周。
温白榆见她如此,凝在原地感受了会,发觉并无异样,张了张唇,问:“怎么——”
他?的话音在第三个?字出声之前戛然?而止。
天穹上升起一轮明月,月光比先前更?为璀然?皎洁,将?观测台的檐角,忙碌的修士,和那块巨大的,背靠溺海的嶙峋礁石都照得?纤毫毕现。温白榆看到了坐在礁石上朝这边望过来的女子,她像一尾出现在海边的人鱼,长发垂落,双足赤裸,透出一种?要命的危险感。
他?面色大变,细看脚下,发现果真不是?地面了,而是?虚幻的结界。
为什么。
温白榆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涌上未知的震撼。
温禾安和温流光那日的交手,他?全程看了,能被当做家族的掌权者?下心思培养这么多年,她们的强大毋庸置疑,可这种?强大尚在预计之内,但今夜她能不动声色地出现,不动声色地布置结界,如此神鬼莫测的能力?,在转瞬间,只会让人心中?产生一个?荒谬的念头——那夜并非她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