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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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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这种?位置的人, 阅人无数,笑怒嗔怨皆在一念之间, 收放自如,他又太过挑剔,对虚情假意向来不屑一顾。从前冷然?压制, 昨夜之后,像唯一一件真正在意的珍宝失而复得,对温禾安给出的这份真实和特殊, 抑制不住的审视搜寻,与从前反复对比, 斤斤计较。
此时此刻,四目相对,觉得和从前不差什么。
她目光不在身?上时,又觉得不如从前。
……自寻烦恼。
商淮跟陆屿然?一起去探墟镜唯有一个目的,就是嘲讽温流光,按照温流光那个性格,几天?之内接连两次失势,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必定暴跳如雷,像一点就炸的爆竹,他就是专程跑过去点炮的。
谁知到了现场,大失所望。
温流光重伤之后,吃了不少调息的伤药,今日一早来的时候,除了气息尚有些萎靡,神色格外冷一点,跟平时没有多?大不同。温白榆这位十长老?原本连床都下不了,怕她受刺激失控,别人说的话她听不进去,愣是强撑着一口气陪在了身?边。
但温流光并没有失态,商淮不冷不热,阴阳怪气好几次嘲讽,她都只是投去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不接话茬。
这让严阵以待的天?都长老?执事?们大松一口气。
倒是陆屿然?今日破天?荒地朝她瞥过来两眼,冷如刮骨之刃,带着敏锐之至的杀意,转瞬即逝。温流光死?死?皱眉,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句“江无双,陆屿然?与我,你对上谁也没有胜算”。
她被温禾安这一句话戳穿了心,反而迎来一种?真正窒息痛苦的宁静。
她确实高?傲,会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被人抓住把柄利用?戏耍盛怒,可她同时也是真正的强者。她不屑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不敌就是不敌,在她看来,温禾安赤手空拳与她对战,不用?第八感却破了自己的第八感,自己这已经不是败,而是惨败。
发怒发狂是最?无能无用?之举。
她生来就是玉叶金柯,太自负,太小看别人了,只觉得自己特殊,即便哪一日真正开始生死?大战,她也不会是落后的那个,昨夜却倏然?转醒了。
有资格争帝位的几个,江无双天?生剑骨,温禾安千窍之体,各有各的独到之处,而陆屿然?,他在大众眼中就是一张白纸,神秘无边,即便没有什么天?生灵体,也绝对是最?不可小觑的那个。
温流光深深吸了口气,在三人手掌同时贴上探墟镜时,心脏好似被一只手掌狠狠捏住,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尽快开启第二道?八感,一日都不能再?多?等了。
这一次他们出来得很快。
或许是前面成千上百年已经吊足了九州所有人的胃口,因此真正到了这时候,探墟镜只负责给提示,并不故弄玄虚,就如同上次三人眼前出现“溺海”二字一样,这次也是由虚空凝笔,纸落云烟,笔走龙蛇,缓缓显现出来的,只有两个字:无归。
三人皆是静默,当即各有心思。
江无双抱剑环臂,很想来个左右四顾,跟另外两人交换个隐晦的眼神,然?而注定失望。陆屿然?如流风回雪,不爱给任何人多?余的眼神,温流光如今情绪又不稳定,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自觉无趣,摩挲着四方镜,给江召发了消息,让他在酒楼等着。
探墟镜的消息引来了几座城池中新的动?荡。
商淮也没心思找温流光的茬了,他走到陆屿然?身?边,面色凝重,沉声?道?:“怎么会是无归。现在怎么办,溺海摆渡我勉强还能行,下海真的不行,为保稳妥,必须要阴官本家的人来。”
陆屿然?嗯了声?,下了决定:“给阴官家家主发贴,让他们找两个靠谱的人来。”
商淮眉心一挑:“上次给他们的人情,就这么用?掉?是不是有点亏。”
陆屿然?不答,商淮琢磨了下,也觉得无奈。
无归,这天?底下为人熟知,能第一时间被人想起来的,仅有一个无归,也跟溺海有关。
无归建在溺海之中,就在归墟的这条支脉中,是一座空城,据书中记载,在妖骸之祸还没平息,溺海的水还不是黑色时,无归就已经建起来了,因为它注定要安葬数之不尽的,因妖骸之祸而丧失神智,不人不鬼的人。
传说,无归也是帝主为自己选定的坟冢,他注定和这些人一样,死?后也长守于此,无有归期。
这么多?年,就不提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猜测,就算是三家之中,也总有许多?人揣度,这天?授旨,帝源,那么庞大的信仰之力究竟去哪里了。妖骸山脉,溺海无归,还是巫山的神殿。
如今无归一出,某种?揣度似乎被证实,好像悬了千年的心终于可以有停歇的时候,却因为结局未定而跳动?得更为急促,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灼热的气息。
风云暗涌。
为此心动?的,远远不止三家。
陆屿然?转身?去了地牢,地牢里商誉已经提前到了,商淮八百个心眼与满腔话语在自己父亲面前偃旗息鼓,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商誉在对这个一心荒废自家本事?要跑去阴官本家的逆子?身?上可谓费尽了口舌,耗干了心思,现在也听之任之,随便他去了,但大概还是觉得碍眼,全程只对陆屿然?拱
手,没有多?话,第八感探心开启,再?次注视肖谙。
探心不是每次都能发动?成功,也不是每次都能截取前因后果的片段。
可能只是极短的一个词。
这次就是。
商誉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回神,朝瞳色冷淡的陆屿然?摇摇头,道?:“我看到塘沽计划中,有人对他说了一句话,这话非比寻常,他记得很深,但我只听到了两个字。”
“双——阵。”
在场诸位面色一片肃然?,唯有商淮撇了撇嘴,觉得说了跟没说一样,双什么,给一个词还好,给首尾不相连的两个字,谁能猜得到,反而被吊得不上不下,不知所以然?。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天?赋会让所有人避之不及,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简直是天?降的灾祸。
陆屿然?静默一瞬,看了看天?色,窗外桑榆暮影,余霞成绮,已是傍晚。他看向身?侧的幕一,漠声?吩咐:“接着审,他若说真话,我给他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商淮跟着陆屿然?出了地牢,发现他径直开了空间裂隙,回了城东府宅。
温禾安与天?都决裂一事?,而今整个萝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月流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经过几日将养,那十二个从温流光手中救出的人好转了许多?,毕竟是修士,身?强力壮正当年,有几个受伤没那么重的,已经能生龙活虎地在院中舞刀弄剑。
他们本就只为温禾安办事?,若想留在天?都,早就跟温流光投诚虚与委蛇了,也不至于白受那么多?罪。
加上这次跟着月流一起来的人,能称得上是一支奇兵猛将。
温禾安站在树荫下和月流说话,不远处桑榆腿上绑着夹板,正在医师的督促看护下活动?筋骨。他比较惨,双腿全被敲碎了,得亏生命力顽强,被救下的时候还吊着一口气,此时一边抽气一边踱步,面色扭曲,嘴里念念有词。
估计在问候温流光,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
“撕破脸皮对姑娘而言也是好事?,长老?院本就不曾真心相待。”月流话说得直白,对天?都那群人的做派十分?厌恶,问温禾安的打算:“姑娘后面准备如何,要不要提前布署。”
“自然?要。”
温禾安颔首,她仰头盯着头顶树叶间的缝隙看了一会,半晌,缓声?下了命令:“这次禁术的事?,我怀疑跟徐家有关,让暮雀带几个人去傀岛看看徐家的现状,记住,混迹在城中,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说了这句后,她顿住,陷入迟疑犹豫之中。
随着探墟镜再?次开启,三家各有反应,后续的行动?自然?也瞒不过城中像嗅到肉味般跟上来的家族,她从林十鸢那得知了溺海“无归”的消息,一时觉得讶异,一时又觉得好像也说得过去。
真正觉得巧合的,应该是温流光。
对她来说,这溺海,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探墟镜给出如此重要的讯息,可想而知,三家之中的大人物都会坐不住,家族之中有名有姓的长老?或许会来一些,他们一定会下真功夫想办法联系上阴官本家,找来帮手。
她犹豫的是,要不要趁此机会跟着下一趟溺海,提前毁了双煞果。如此一来,温流光开启第二道?八感的成功率会将至最?低,她后续出手会方便一些。
但若是如此,也有风险,溺海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还有……不知道?巫山这边会不会多?想。
叫温禾安最?为失神,左右为难的是,这次探墟镜两次将线索指向溺海,大多?数人会不会多?想她不知道?,但可以笃定的是,那些真正经历过,熬过妖骸之乱的世代积蕴之族中,一定有人会由此惊醒,对妖化?,妖骸等事?提高?警惕。
太冒险了。
温禾安最?终决定将这件事?暂时放下,大不了晚些时候跟准备下海的巫山一众说一说,让他们对双煞果留心,能收则收,收不了便毁,尽量别让温流光得到。
她先专心抓禁术的事?。
之前在天?都,温家圣者不准她查阅任何与禁术相关的书籍文献,她知道?她的执念,却认为这极为可笑,浪费时间与精力,且……就算真查出什么,天?都也绝不准许她为报仇而做出任何损害家族利益的事?。
她因此只得婉转迂回,大费周折。
如今分?道?扬镳,禁术再?次出现在眼前,她不想再?拖下去。
温禾安回神,想起那日在市集上打听到的事?,又对月流道?:“你找个机会,去见见萝州城城主赵巍,看看是不是我们的老?熟人。我想,同名同姓,短短几年就能将萝州城治理?成这样的,也没有别人了。”
月流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动?,她飞快道?:“好。”
“如果是,告诉他,我要见他一面。”温禾安轻声?笑了下,话语轻缓:“再?提前通知他一声?,让他准备好兵马,我想寻时机将琅州夺下来。”
月流没有多?问,只是无声?颔首。
此时此刻,桑榆十分?坚强地一瘸一拐穿过廊桥,坚持要到温禾安面前拱手行个礼,比他好得快,现在健步如飞,已经能在萝州城穿梭着开始办事?的同僚见状过来扶着他。
温禾安看了看桑榆的腿,徐声?问:“好点了没?”
“姑娘,好点了。”自从知道?温流光和天?都闹翻之后,院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月流利箭般的视线下强行改了口,此时桑榆抬了抬腿,道?:“再?过两日,就能好全了。”
“好好养着,从她手中过一遭,确实受罪。”
桑榆不由抹了把脸,半晌,吸了口气,大抵是自我宽慰:“……比之枯红蛊,还是好一些。”
昔年他中枯红蛊,在院子?里嚎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疼得吐了不知道?多?少次,解蛊之后谁也不准提,谁提跟谁翻脸,到现在还被人笑话,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及,用?以自我调侃。
“嗯?”温禾安怔了下,她好笑地问:“枯红蛊真有那么疼?”
桑榆胸膛重重起伏一下,拍了拍脸不愿意再?提,提起都觉得牙酸,想吐。
见状,温禾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对月流颔首:“我还有些事?处理?,这边你管着,有事?联系我。”
月流抱拳应了声?是。
温禾安沿着巷道?回府,进门之后发现不止罗青山在,陆屿然?也在。他看上去也才到,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此刻正面无表情将双手沁在注满水的铜盆中。
见她到了,才慢条斯理?用?帕子?将手擦干净,银线祥云纹的袖袍自然?垂下。他遥遥看过来,点了点堂中罗青山的位置,示意温禾安过去看诊。
罗青山冥思苦想一整日,而今见到正主如时而至,拿出药枕,替她把脉,商淮此时也从隔壁踏门进来,见如此情景,又接收到陆屿然?凌然?无声?投来的一眼,脚步当下放轻到极致,猫着腰来旁听。
四下无声?,温禾安垂着眼,事?到如今,说不紧张,不在意,那是假的,她看着这一幕,不由抿唇,眼眸中似乎时时都在的笑意褪了个干净。
“脉象太奇怪了。”许久,罗青山收回手和药枕,紧皱着眉看向陆屿然?和温禾安,话还没出口,就先摇了摇头:“确实有毒素压在体内,藏得极深,但没有发作之兆,反而像是和……和什么更为厉害的东西交融在一起了。”
商淮很是诧异,他跟罗青山同僚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见他在替人诊脉这方面说得如此迟疑,不敢确认。
温禾安眼神微动?,十分?手指发凉,心在短短一瞬间飞速跳动?,又立刻迟滞下来。从前她遍访名医,也曾遮面现身?,诊脉无数回,许多?医师诊个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都说她身?体
康健,无恙无疾。
她张张唇,定定神想说话,却听身?边陆屿然?先开口问:“更为厉害的东西是什么?”
她止住了话音。
这也是她最?想问的。
罗青山十分?无奈,这次诊脉,只让他看清了一件事?,就是为何陆屿然?又用?到了篓榆粉。他在心中低声?叹息,如实道?:“应当是……公子?的血。”
温禾安一时静默,心也不知是该继续悬着还是先落下去,她看了看陆屿然?的侧脸,又不期然?瞥到商淮不可置信的神情,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垂着眼看地面,不吭声?。
罗青山接着道?:“属下这段时日会再?留意,若有进展,第一时间告知公子?与姑娘。”
这次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陆屿然?转身?上了书房。
温禾安回自己庭院的石凳上坐了一会,想了想,还是上去拿了药,去了陆屿然?的小院里,上了二楼,叩响了他的房门。
三声?之后,门由里而外被推开,陆屿然?才洗漱过,墨发与眉眼间都淌着湿润的水汽,他以为会是罗青山和商淮,却见到门后一双剔透清润的眼睛,他抵着门的指骨微顿,视线从跟她脸上划过,问:“怎么了?”
温禾安朝他递了递手中的瓷瓶,轻声?道?:“换药。”

第49章
夜深宁谧, 四下无声?,仅存的声?响是窗外树影在风中?的偶然摇颤。陆屿然倚着门静了片刻,转身往屋里走, 温禾安便顺势将门轻轻带上了。
屋里焕然一新, 陆屿然才从湢室出来没多久,正坐在书案后处理巫山事务,现在被临时打断,也没有继续的意思。
他脊背贴着整面万历柜,壁柜上摆着一盏绿翠含香锁瑞, 一道黄杨木镂空透雕如意,另有几?厚叠严密紧凑的书齐整摞着, 有种说不出的肃落清净之感。
温禾安跟着走过去,捏着手中素净的细颈瓷瓶, 温声?说:“我来的时候, 在楼下看见了罗青山和商淮,罗青山给你带了药, 但是不敢上来, 正和商淮唉声?叹息。”
拿这位我行我素的帝嗣毫无办法?。
陆屿然皱了下眉,难以理解罗青山谨慎之至的作风, 他道:“已经好了。”
“我看看。”
温禾安将瓷瓶放在壁柜一角的格栅上,见他凝眉看着她,别无动作, 她定了定,指尖轻轻拨弄开他的衣领。
耸起的流畅锁骨线旁是深邃冷白的颈窝,视线往上, 见早先还乱七八糟的淤青淤紫已经褪了,只留下两道将凝未凝的血点, 经络起伏间尚还沾着沐浴时的冷气?。
温禾安看了一会,侧首去拿瓷瓶。
瓷瓶里面装着药粉,她又转动灵戒拿出一瓶灵露,将灵露倒在雪白的棉花球上,沾湿一层,裹着药粉轻轻摁压到?冷色肌理上。
她离得很近,咫尺之间,触手可及的距离,专注上药时眼睛睁得很圆,眼睫都凝住,安安静静,一点都看不出此前嚣张直白的样?子。
棉花的触感轻柔,她的指头不小心碰到?肌肤的力道也轻,带着夜里的些微凉意,没几?下,陆屿然就撇开视线,长指抵了抵她的腕骨,稍微拉开了点距离,点墨眼瞳里潮澜迭至:“好了。痒。”
温禾安安静看了他一会,给伤口上裹了层灵力。
她其实该有很多疑问的,以顶级九境强横无匹的恢复能力,一个白昼交替,足以叫白骨续接,断肢重生,这种程度的伤口为何没消。罗青山是巫山最出风头的后辈,剧毒蛊虫如数家珍,皆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什么一听他流血就如临大敌,紧张兮兮。
又或者最重要的。
他的血里藏着什么玄机,为什么能解毒,又能压制傀线。
从前她没发?觉,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她该问,却没问。
陆屿然摸不准她的意思,看那?双眼睛,却永远透彻,干净,亲近或是抗拒,半点讯息都不提前给。
他倚在原地没动,侧脸沉在水一样?无声?漫过的半面阴翳中?,喜怒不辨,半晌,仰了下头,喉结滚动:“你刚回温家时,说至亲去世,说的是谁。”
温禾安就势将手中?的瓷瓶放下,盯着地面上随着烛光摇曳的黑影。
来之前,她就知道会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绝不仅仅是上药一事,又或者说得再直白点,她是自?己推着满身谜团走进来的。
不论?是为了后面的合作,还是别的一些什么,她注定要将事情说开。
陆屿然的问话,正好为此开个头。
“被天都的人找到?时,我才过了十岁生辰。”她唇角往上翘,眼神清净,话音里含着点虚渺之意,像穿过长久的时间,再仓促回顾许多年前的情景:“人间战乱连连,饿殍遍野,山野里堆的最多的,不是枯枝烂柴,而是人骨,我被父母遗弃时,尚不足三岁。”
温禾安朝他比了比:“也就这么高一点,什么都不会,只会哭。”
那?其实是个怎样?竭力描述,世家高门之子也永远体会不了的世界,残酷冰冷,属于最底层的枯败腐烂,云端之上的人垂眼看着,心中?未必会起一丝怜悯波澜。
“我的母亲当?年也是天都的少主,天都有规定,家族培养的少主,要么家族安排联姻,要么对方接受审核入族居住。我父亲不愿入族,我母亲又非要与他在一起,他们海誓山盟,自?信情比金坚,一尝情爱便奋不顾身,将家族也抛诸脑后。”
温禾安说这话时盯着一个地方不动,嗓音有些淡:“世上爱情大抵就是如此,情至深时如火,情至淡时如冰,他们最终两看相厌,看我也觉得厌恶,我母亲在无尽的悔怨中?含恨而亡,我父亲嫌我是拖累,仆从不甚在意,一次意外,将我遗失在人群之中?。”
“……”
“我还有个祖母。回到?天都之前,是她一手带大了我。”
温禾安抬眼,看着陆屿然,轻声?说:“非亲非故,她自?己也一贫如洗,家人都在逃荒流亡中?故去了,见到?我的时候很犹豫,第一时间偏过了头,但我小时候特别……”
她顿了下,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半晌,笑了下:“大概真的特别讨厌,我一看她,就抓着她不放,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还掉了颗牙齿,一边哭一边跟在了她后面,甩都甩不掉。”
“当?时是冬天。”温禾安接着道:“我蹲在小茅草屋外等,等到?半夜,终于门开了,她拉着我进了门,递给我一碗清米汤。”
她活了下来。
有了真正的亲人,有了永远割舍不下的牵挂。
“天都的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很茫然,茫然之后又觉得开心。”温禾安的声?音很稳,一些骤烈的,难以释怀的情绪像是被细水流长的时间抽干了,“因为我的祖母年岁大了,背弯得直不起来,腰伤成疾,一到?风雨天就整夜整夜睡不着,却仍有堆成山的事要做。谷子要晒,棉球从枝头踩下来还要再摘……”
要随时准备好东西,听到?战争的讯息时,牵着两个半大小孩,从一座城池逃到?另一座城池,时时悬心。
“她不用再操劳了。”
终于可以和高门深院里一辈子没吃过苦头的老夫人一样?,从此被花团锦簇围绕,颐养天年。别人再提起她,不会再压低声?音唏嘘,说这真是个苦命的老太太,只会又羡慕又感慨,说她的孙女回了家,孙子也进了仙门,这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那?日城中?发?生了动乱。”直到?这个时候,温禾安才压抑的皱了下眉,瞳仁微微一缩,眼底似乎映着那?日的血色:“我回去的时候,祖母彻底倒了下来,身体在门槛里,头在门槛外,血都流干了。”
只有眼睛还没闭上。
十岁的温禾安自?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穿鲜艳的石榴裙,给祖母和讨厌的兄长买了很多东西,眼中?光彩灿灿,笑靥璀然,那?本该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却成为了她最为遗憾,痛恨,懊悔,无数次深夜惊醒回想?,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还没动作,已然死?死?咬着手指崩溃,睁着眼到?眼里全是血丝的梦魇。
陆屿然抬眼看她,眉目如笼寒烟,他第一次从温禾安身上觑见层难以形容的悲伤,却清楚的知道,她今日吐露部分真相,需要的不是任何安慰。
“我当?时太小,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深切的无能,无力感让现在的温禾安都依旧摇头,说:“后来在天都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我和温流光斗得分身乏术,为他们做事,给他们当?刀。只是每年清明,我会回琅州一趟,渐渐的,也查到?了不少消息。”
“最开始,我只觉得祖母死?得蹊跷,后面有自?己的势力之后,又查到?了别的
事情,原来琅州动乱,死?的不止我祖母一个。那?日死?了足足上千个老人,都是老人,这是不是太巧了。”
陆屿然看着她,一条线于此时露头现尾,他清声?吐出两个字:“禁术。”
所?以她在第一次听到?外岛之事和禁术扯上关?系的时候,表现得如此在意,对这件事紧追不舍。
温禾安朝他颔首,睫毛急促扇动两下:“对。只是查到?这,就再也查不下去了。”
天都不让查,她只能压下来,无人时再抽丝剥茧地深究。
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她干脆也学着陆屿然的样?子,在对面的书柜边上倚站着,随着这番动作,裙摆的褶皱垂荡至纤细的脚踝,像起伏追逐的浪花。
他们再一次对视,这次谁也没有先避开,温禾安甚至当?着他的面抚了抚自?己光洁的左脸,她低低地叹息,被这些事情,这些东西逼得烦恼不已,不堪承受,但并?没有半分求助的意思。
她眼中?积蓄着一泓清泉,将鬓边碎发?拂开,轻声?道:“还有我体内的毒,真正发?作时比你想?象得更为棘手,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办法?,但也好像……暂时只能如此。”
陆屿然终于知道她今夜前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楼下有脚步声?顺着楼梯上来,温禾安不为所?动,她唇瓣微微上翘,眼里很是纯净,道:“昨夜你问我的问题,我听见了,也记起来了。”
她不避不闪,也不是心虚,但声?音却莫名?放低了些:“我没想?到?你会听见……确实,是我先说的。”
那?是一面空白的聚音石,在流放归墟之前,她时常不离身的带着,当?下的境况,烦心的事,总是习惯性地捏着石头喃喃说两句,说给一位死?去的老人听。那?日骤然出事,也是她最先将那?块聚音石毁了。
因为藏了太多秘密。
陆屿然倏的抬眼,眼底情绪极重,周身气?质清寒无比,温禾安最终启唇,给他回答:“我们有时候太像了。”
如果这位帝嗣满腹心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始终高高在上,漠视众生,温禾安并?没有那?么多顾忌,她一心一意地利用他,找个合适的时机彻底推一把,将他卖给塘沽计划,自?己长袖抽身,他是死?是活就看他的本事。
但陆屿然偏偏不是,他是山巅之雪,性情淡,喜静,窥不出情绪,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渐渐叫他沾上些红尘之色。
什么争锋相对,斗死?斗活的情形都想?过了,殊不知竟会是这样?。
一起用膳,一起过节,一起闯秘境,渐渐在夜里触到?对方的手指也能毫无所?觉地翻个身,习惯了两道气?息融洽,交缠,在她冷静地对聚音石说出自?己不想?再耗下去的前几?天,陆屿然还在为自?己出门取花露,问她头还疼不疼了。
那?种感觉,那?种心情太复杂了。
温禾安突然厌倦了和这位巫山帝嗣日复一日的相处,耍心眼,配合塘沽计划,每次那?边传来新的指令,都会让她感觉到?一点难以形容的暴躁。他们如此相似,背负的责任一样?,渴求的东西也一样?,身份注定了不能和平相处,迟早为敌。
任何不稳定的,不受控的东西都会让她感觉危险。
所?以她捏着聚音石,对记忆中?的老人分外冷酷地说,祖母,我不想?再和陆屿然耗下去了,因为毫无意义。
屋内凝然阒静,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敲门声?响起,商淮的声?音压低了传进来:“……刚收到?的消息,肖谙招了,探心看到?的那?个阵法?,是双鱼阵。”
温禾安不由往门外看去。
怎么会,她想?。
探墟镜给出线索无归,无归在溺海之中?。
如今,与外岛禁术有牵扯的松灵还没研究个所?以然出来,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这个肖谙身上,天悬家的第八感探心却探出了双鱼阵,双鱼阵滋养着双煞果,也在溺海之中?。
怎么一时之间,不论?什么事,好像都隐隐指向了溺海。
温禾安转过身来,收走瓷瓶,看了看他,见他一时间没有说话的意思,善解人意地温声?告辞:“伤口没有好完全之前,还是不要碰水。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陆屿然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抬眼,叠起一层眼褶,骨血和肌肤每一寸都天然蕴着矜傲清绝,他没有说话,直到?房门彻底合上,在黑暗中?静站良久,才闭了下眼,胸膛上下无声?起伏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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