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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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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能比温禾安更聪明。
这些事情,就算不说,合作之后总有一日会暴露,所?以她提前先说。
而若是他有别的意思,他仿佛都能听见她就站在眼前,睁圆了眼睛,又是茫然,又是无辜,她并?不拒绝你,不抽身退后,可又如此直白地挑明了说:
她的出生就是一场爱情的悲剧,“情浓时是火,情淡时是冰”,所?以她并?不信这个,从前不信,日后也不信。她身怀剧毒,身世离奇,举步维艰,和两世家的关?系紧绷至极,还注定与禁术不死?不休。
你真的要再往前走一步,再次靠近这个危险的,麻烦又棘手,一旦沾身就再也脱身不干净,注定会给你带来无数困扰的人吗。
更为重要的是。
——陆屿然,你如此骄傲,确定要投入感情,折损心气?,去喜欢一个不信情,爱,可能永远也等不到?同等回应的女子吗。

第50章
探墟镜给出?“无归”的线索之后, 许多人得到消息后星奔川骛,昼夜兼程朝萝州聚拢,溺海三州顷刻间火热沸腾起来?。
这种火热和前段时日城中兴致勃勃看天都的内斗又?不是一回事?了。
九州之内, 哪家不知道天授旨, 虽说千年来?几经变换,最?终好像也确实只有巫山,天都和王庭得到了相关的线索,但其他尚有些实力的门派心中怎会没有别的心思。这种东西,不到最?后一刻, 谁知道会掉到哪家的头上?
再退一万步想,就算吃不成肉, 跟着这三家走,总能喝到点汤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 当夜萝州灯火万家, 火树银花,酒楼之中人声鼎沸, 绣有各家各派族徽图腾的衣袖从楼梯间上上下下, 时不时还有身?着寒光甲胄,腰悬长刀宝剑的人从人群中大?步穿过, 带来?肃杀的铮然余音。
王庭酒楼里倒是肃然有序,分毫不乱,长老们长眉长须, 道骨仙风,一个接一个从三楼领命而下,各有各的事?做。
江无双正在?和江召商议这次下溺海的事?, 其实早在?他们动身?前来?萝州之时,就因为隐隐的预感而有所布署, 只是真到了这时候,需要?确定的琐碎细节仍有不少,不容含糊。
“就这两天,五长老和七长老会到。无归之行人在?精而不在?多,此次行动,你带一队,我带一队。”
书案上的地图随着一道气浪的铺开蓦的横展,江无双翩翩温润,唇畔一动,似乎天生含笑,给人春风拂面的亲切感。
他隔空去看满面阴沉的江召,手下却是不慌不忙,手中灵力须臾间在?地图上纵横交错成三道,彼此相连,接着道:“我必须出?面,跟巫山的队伍周旋。你在?暗处与图上这三十二家队伍接触,能下傀灵的就直接下傀灵,这是你的主?要?任务,其余不必无谓纠缠。”
正事?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叫人将山荣押回来?了,免得在?外丢人现眼。”
江召瞳色深深,等他将话说完。
“我和父亲的劝说,你看上去没听进去。”
江无双衣袖一拂,半开的门窗“砰”的禁闭,刹那之间,这四四方方的屋子?无形之中抽长,拉宽,好似成了个巨大?无比的演武场。
江无双的气势陡然变了,江召的眼神也变了,他意?识到什么,飞
快后退,闪身?,而后五指虚拢,出?手时带着惊人的风声,攻势毒辣凌厉,而江无双面色不变,欺身?上前,全?然展开的气势恐怖无边。
兄弟两如今同是九境,出?手却是高下立见。
江无双将手搭在?剑鞘上,轻巧地一拔,雪亮剑光“哗”地在?眼前晃过,只这一刻,江召面色大?变,他发现自己被某种气机锁定,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柄寸长小剑即刻压着他的侧脸深深刺入地面。
江无双仍是靠着书案站着,居高临下地俾睨着看来?,他平常表现得很是温和,于是被商淮等人称为“笑面虎”,此时此刻,刻意?撕开伪装,便?立马露出?几分真实的样子?来?,举手投足间给人种深切的压迫感。
江召蜷着手指,浑身?如被水沁,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侧脸上,隔了好一会,才堪称狼狈地顶着这漫天压力扶着桌边站起来?。
“既然得到了这份力量,就得为之付出?代价。也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得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这个道理。”
江无双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话说得不容人置喙:“父亲让你接管外岛禁术,又?叫你参与此次无归之行,一个月后的九州风云会也由你负责,你这个时候去联系温禾安,是在?存心给我找事?吗?”
说起温禾安,江无双眉心皱得更深。
他负手而立,脑海中都是温禾安在?没动用?第八感的情况下,破开了温流光的杀戮之链。这件事?让他对此人的实力有了更精准的了解,也有了更深的担忧。
原本一个陆屿然和巫山神殿就够让人费尽心思琢磨揣测,不敢轻举妄动了。
以为温禾安被放逐,温流光掌权,天都这边算是稳了。
结果?又?出?变数。
这个变数还暂时看不出?立场。
温禾安……
江无双伸手无意?识敲了敲桌面,再好的心性都忍不住往下沉了一瞬,他微微眯起眼睛,想,她最?好是就此销声匿迹,不参与天都夺位,也不和巫山之流混迹在?一起,天高海阔随她怎么搅动。
毕竟,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抽调出?精锐,去与一位开启第八感后实力可能无限接近圣者的顶级九境为敌。
江无双厌恶听不进好话的人,尤其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的蠢人,他看向江召,眼神中和话语中的警告之意?同样浓烈:“等从无归出?来?,父亲会借助禁术余势,给你个叩开第八感的契机。这机会千载难逢,你若是聪明,一定知道该如何抓住。”
“温禾安恢复实力之前你没能捉到人,恢复实力之后就该立刻收手。”
江无双浑然不明在?感情中弥足深陷之人是怎样的饮鸩止渴,他只觉得烦躁,一字一句说得发自肺腑,毫不留情:“实力悬殊,你往人眼前凑什么?凑上去又?能如何?难不成是想等被打得奄奄一息,用?最?后一口气爬到她身?边,祈求她给你个当牛做马的机会?”
江召深深吸了口气,眼里迸出?几根细细的血丝。
江无双伸手将小剑召回掌心中,细细打量,森森寒芒从吹毫断发的刃边细密闪过。
他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管江召心里是如何酸涩辗转,苦痛扭曲,只兀自丢下吩咐:“还有一事?,这次下溺海,你将徐远思带上,他得了徐家的一脉真传,让他去动转双鱼阵上的手脚……如何操作我不管,只有一条,最?后得将双煞果?‘送’给温流光。”
是时候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高贵三少主?叩开那令人闻之色变,无比忌惮的第二道八感了。
如此一来?,温流光心定下来?了,天都的心也定下来?了。
江无双看向江召,给出?最?后的通牒:“不要?再有任何愚蠢盲目的举动,王庭的公子?,没有做到一半甩手不做的前例。你知道自己接触的都是家族怎样的秘密,事?若不成,只有死路一条。”
三月初,天转暖,江召此刻呼吸,却觉得口鼻之中全?是惊人的凉意?。
他不吭声,像是真被刺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眼睫悉数垂下,严密地遮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自己却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派人联系温禾安,除了遵从难以压制的本意?,何尝不是在?悬崖上踩钢丝,以此步步试探江无双的底线,逼他在?无形之中透露更多的细节。
为何这样做。
因为江召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惊人的错误。
他原本想,只要?温禾安意?识到天都的肮脏不堪,与之决裂,自己便?能顺势从王庭抽身?,与她去过真正意?义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实际上,这一日来?得突然而迅疾,他还未施展手段,这两边就已是水火不容之势。
然而没等来?他筹谋着抽身?,他就意?识到一件事?。
王庭有问题。
这话来?得可笑,这世?间家族,门派,凡是聚权聚财聚人之所,就没有手脚干净的,这些人平素哪个不是表现得正派风骨,大?义凛然,实则一抓一把俱是损人利己,阴损丧德之辈。
寻常人就算抛却良心,穷尽毕生想象,能想到的所有残忍血腥之事?,都只是这等庞然巨物下冰山一角的腐烂龃龉。
出?生在?这样的家族,江召早就知道王庭是怎样的存在?,他压根就没对这烂透了的“正派”抱有任何期待。禁术,阵法,偷天换日囚徐家满门,他接手的时候心中漠然无比,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随着事?态逐渐发展,他隐隐窥见了一张铺天遮地的巨网,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倏地垂眼,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在?网中心,无处遁逃,从容抽身?简直是痴心妄想。
禁术不算什么。
塘沽计划不算什么。
百年前开始布局谋划也不算什么。
但探墟镜直指溺海,直指无归之城,在?另外两家都手忙脚乱联系阴官本家的时候,江无双身?边早就有了个看上去匿气修得十分纯熟的阴官。得益于这个,他们还提前下了溺海,接触到了双鱼阵。
双鱼阵里有双煞果?,双煞果?与谁的关系最?大?,不言而喻。
太?多的疑虑压在?心头,别的江召不敢说,但有一点,他而今越发肯定。
算上这次,江无双曾两次跟他挑明了说天都的继任者一定得是温流光,温禾安失权被废一事?,王庭亦在?背后助力推动,但是按理说,这不应该,这不符合常理。
温流光与温禾安不论是谁上位,对王庭来?说,有何差别?
毕竟,再如何费尽心思操纵,天都的继任者也不可能是王庭的人,也不可能姓江。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猜测可以解释。
——他们捏着,或将要?捏着温流光绝对致命的缺陷和弱点,如此,送她青云直上,稳占天都又?如何,绳索拽在?自己手中,不论什么时候想扯她下来?都易如反掌。
这只是个猜测,毕竟天都绝不会束手就擒,毫无察觉,三家之中,哪家是省油的灯?谁还没点筹划布置?江召却因为这个猜测……投鼠忌器。
王庭用?塘沽计划对付陆屿然,又?算计了温流光。他们隐藏得太?深,时间线又?拉得太?长,像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既有着狰狞锋利的爪牙,又?有不可低估的耐心和极致缜密的计划。
他不太?敢让温禾安出?现在?王庭之人眼前了。
怕王庭为了以防万一,也对她下什么不为人知的死手。
江召不希望温禾安深入无归,不希望她为了权力再次涉险,更不希望她和陆屿然出?现在?一个队伍里。
但如果?她真的去了。
或许他们可以见一面,好好谈一谈。
半晌,江召脊背挺直,他看着江无双,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无法脱身?,语调尽量维持着心平气和:“知道了。第八感契机难得,我会把握好机会,你不用?多说。”
城东府宅之中,温禾安从陆屿然房间里出?来?后,在?楼下随手提了盏画仙画出?来?的精致宫灯,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没点灯,一片漆黑,她给自己掐了个清尘诀,径直倒在?了柔软蓬松的被衾间。片刻后,她抓过软枕,垫在?自己背后,无声坐起来?,揉了下眼睛,又
?去看头顶的帷幔帐子?,跟在?虚无中执拗地看星星一样。
温禾安其实并不确定陆屿然是什么意?思。
只是该说明白的,她得说明白。
她现在?是孤家寡人,自己倒是挺看重自己的性命,但除了这个,也没有多的了,换句话而言,情况并没有比在?天都时好,反而更糟糕。
陆屿然真要?有那种想法,是他不够清醒。
温禾安自认还算了解自己,她自制力可以,在?一些事?情上很有规划,但说到底较真,也不是个会扭扭捏捏,委屈自己的人……那夜陆屿然的气息一透出?来?,密密渗进脊骨,她眉眼都熨帖地舒展,视线有点挪不开。
她却又?不能得寸进尺,因为明白这种感觉在?自己这里可以是交易,是那种一分一毫都计较得分明清楚,推诿干净的东西,对她来?说是这样,但对陆屿然来?说不是,如果?是——只有数不尽的失,而无一分得,这太?不划算了。
她不得不做理智的那个,不得不停下来?提醒他。
因为陆屿然对她不错。
从始至终都很不错。
第二天,温禾安神色如常,她出?门见了月流,也见了林十鸢,回来?的时候已经晚霞漫天了。
陆屿然没来?找她,如果?他没有别的意?思,不理也是正常,毕竟大?家都忙,各有各的事?要?做。如果?他真有点那种心思,被她这样举着小冰锥一戳,傲得从没低过一次头的人,意?识到这将是场多么恶劣不对等的关系,自然霎时抽身?,更没见面的必要?。
温禾安原本想回自己的小院,结果?才进门,就发现商淮手中捏着一张告示,满面阴沉,健步如飞地冲陆屿然的院子?奔去了。她站在?原地看了看他的背影,觉得他每一根头发丝都气得要?竖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
温禾安想了会,跟过去看了看,她没进门,就靠在?门槛上,跟看戏一样探进个脑袋。
商淮将手中扯下来?的告示摁在?那张八仙桌上,拍得啪啪作响,后咬着牙恨恨地摁手里的四方镜,看样子?是在?挨个通知人,刚巧幕一和宿澄都在?二楼的书房,他们一前一后下来?。
陆屿然最?后一个步下楼梯。
他一眼就看到了温禾安,因为她真的一点都不避讳,眼睛从商淮身?上转到他身?上,带着点勃勃的兴味,冲他抿唇笑。笑起来?眼里的情绪很软,没有半分攻击性,像颗成熟的浆果?,伸手触一触,唯有轻薄的外皮,不见半点硌人筋骨。
好像她从没进过他的房间,从没说过那夹霜带雪,看似好心提醒,实则字字警告的话。
陆屿然骨相清绝,肤色常年呈现出?瓷釉般的冷白,精神不太?好的时候,眼皮总是习惯性地垂搭着,偶尔一掀眼,也带着懒怠的恹色,攻击性都敛进动作里,细看几眼其实能辨别出?来?。
商淮给自己灌了整整一杯凉水,咬牙道:“阴官本家张贴了。张贴为温流光找双煞果?,他们在?搞什么!?”
陆屿然只听了前半句,就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没过一会,温禾安也踱步进来?,有样学样地拉开一把椅子?,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距离。
在?他恰好能容忍陌生人靠近的距离。
陆屿然撇开视线,伸手抵了下因为沉寂太?久而干涩的喉咙,眼里情绪不太?好,薄薄的眼皮底下蕴了点乌青。
说来?荒谬。
这一天他什么也没干,靠着书案后的壁柜靠得骨头僵直,凝着在?眼前燃下去的烛火时,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巫山如何,可能会纷至沓来?的各种麻烦,而是温禾安。
温禾安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出?,因而反复出?现的仅是她说这番话时的样子?。
她控制得好,又?或许是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再深的情绪都被冲淡了,所以其实没透出?悲伤,或是难以释怀的压抑,只是很偶然抬头的一个瞬间,乌黑瞳仁里被微芒照出?一点怔然,呆呆的,好像还没从一场弥天大?梦中醒来?。
他阖眼又?睁眼,都是这个被刻意?放大?的须臾一霎。
冷静下来?之后,陆屿然不是没有冷然嗤笑过,同是心高气傲之辈,难道不是温禾安先接近的他?不是她想来?便?来?,说撂手就撂手,今日可着心了,喜欢哪个就再找了哪个?他从巫山之都走到归墟,蛊用?了又?用?,路往前走了不知多少步,不可撼动的底线规则一退再退。
她不是没有察觉。
她察觉了,仍是站在?原地,不肯多往前迈一点。她就是如此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要?赌上所有一切,扛住所有风雪,你得清醒地知道自己要?走一条怎样残忍到万劫不复的嶙峋之路。
你非得在?这样的前提下,做出?抉择。
她会根据你的语气亲疏,你下意?识给出?的自然反应,审时度势,从容选择进与退。
——这算什么。
——就算是战场上两军对阵,厮杀骤烈,分出?胜负,也没有要?败下阵来?的那个亲口承认自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说法吧。
幕一拿过被商淮拍在?桌子?上的告示,仔仔细细看了遍,“哦”了声,不知是觉得真稀奇,还是附和商淮:“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阴官本家张贴,还是为天都办事?……真出?人意?料。”
宿澄拍了拍商淮的肩,与那张告示脸贴脸看了好一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淡定些,放宽心。”
商淮简直要?跳起来?,温禾安支着腮看戏。
她早就发现了,这位天悬家的公子?对阴官本家有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热忱情怀,好似将阴官本家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家,而实际上,他连阴官本家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她扭过头去看陆屿然,压抑不住好奇,语气里有种言笑晏晏的天真:“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陆屿然根本不理她。
温禾安也没觉得难堪,她只转了个方向,看向宿澄和幕一。这两人看似在?安慰商淮,实则跟唱双簧似的打配合,解答她的疑惑:“……商淮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可不是什么摆渡之法,而是阴官家家主?。”
温禾安呼吸有一瞬的停滞,她顿了会,在?脑海中搜寻出?一张脸,再看看商淮,很难想象他会有如此胆量,舌尖抵了抵齿根,仍难置信:“阴官家家主?,凌枝?”
商淮捂了捂脸。
没有否认。
温禾安来?了兴致,她问:“你见过她?”
“见过。但她红绸覆面,我没看清楚。”商淮捏着那张告示,看了又?看,抖得哗哗响,很是不甘心地皱眉,颇感烦躁:“这张告示肯定不是她的意?思,她十几年没出?过面了,最?讨厌掺和这种事?。”
“你们说,是不是她那个师兄做的。”
温禾安的表情有点茫然,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太?好,眼神中却明摆着写上了一行字:你连人容貌都没见过,怎么就心心念念,还迁怒上人师兄了。
罗青山摆弄着药箱,上锁,吐露了商淮的坎坷“情史”:“三四十年前吧,他嘴里时间常变,我也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那次他在?溺海上临时出?了点状况,命悬一线,大?抵是机缘巧合,那会阴官家家主?并未闭关,正在?那片海域巡视,顺手就将他捞起来?了。自那之后,他又?是查阴官家资料,又?是三天两头拉着我们要?登门拜访……”
说到这,他开始叹息,同时摇头:“实际上那次欠的情公子?早就还了,阴官本家和巫山有时候是会有往来?的,但不是为了权势交易,是因帝主?昔年的一些吩咐。 ”
他说得含糊,一句带过,接着说:“后面的事?,姑娘也能猜到,他是因为这个才去学的摆渡法,这些年也一直试图跻身?本家,但就……就是现在?这样。”
温禾安没忍住笑了下,脸颊生动愉悦,眉梢
微动,声音清脆地揶揄商淮:“这叫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商淮将那张告示遮在?自己脸上,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满室的人形容自己的感觉,最?终泄气:“也不是。当时情况危险,人之将死,记忆也深刻,说真的,这么多年了,什么厉害的不厉害的阴官我都见过了,就连阴官家那位大?师兄在?溺海的本事?我也看了,终不及家主?红绫一卷,溺海浪掀千米,海底深漩千数合一。”
“每次想起她将我从海底救起来?那瞬间的眼神,就觉得很不一样,又?温柔,又?娴静。”
商淮希冀有人能懂他的一见钟情。
懂那种被小猫时不时挠下心脏,难以忘怀的感觉。
温禾安不懂,但是她听懂了“温柔”与“娴静”,有点没有办法将这两个词和印象中那张脸联系在?一起,她很是迟疑,看了看陆屿然。原本只是想交流下对阴官家家主?的印象,谁知视线一转,落到了他的衣领敞口处,顿了一下。
眼里笑意?如流星,渐渐褪散许多。
商淮垂头丧气,难得垮了精神,他问温禾安:“吃不吃饭,我现炒两个菜将就。”
这两天想在?萝州城吃点热乎的东西,烧饼铺前都得排长队。
温禾安眼睛微亮,没有拒绝的理由,见商淮把那张告示揉开了丢成团,冷哼一声,这才解气地去了厨房。
就在?这时候,有人推开了院门,停在?了结界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幕一和宿澄,商淮也从厨房中出?来?了,温禾安见陆屿然靠着椅子?上,掂量着四方镜。他眉棱锋利,听到动静也只略略一撩眼,浑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浑身?都透着几欲凝结的冷意?和深压的躁意?。
她想了一会,捏着裙摆起身?,轻声道:“好像是阴官家来?人了,我去看看。”
站在?结界外的确实是阴官家的人。
她看起来?年岁不大?,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精巧,看上去很显稚嫩,真要?细细打量下来?,便?觉得她大?概只有十四五岁,梳着一根长长的蝎子?辫,乌黑油亮,直垂到腰际,在?走动时晃动着,像俏皮的长条流苏。
“阴官本家,苏韵之。”她解下腰牌,透过结界出?示给他们看,冰雕玉琢一小女?郎,脸色冷冷的,像个挑不出?瑕疵的雪娃娃,说自己名?字的时候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习惯。
“收到帝嗣来?信,远来?相助,以消债果?。”
众人对阴官家不是很了解,纷纷看向商淮,商淮听过苏韵之,她是凌枝座下四大?阴官执事?之一,很有名?气,本事?很了不得。
商淮将她放了进来?,苏韵之蹬着双鹿皮靴,簪星曳月,浮翠流丹,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细打扮的意?味,直到此时鼻头翕动,她终于看向商淮,瞳仁水润,道:“是什么,好香。”
“在?做晚膳。”商淮也有自己的考究,他细细地观察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从她眼里看到了比温禾安更甚的馋意?,道:“帝嗣在?屋里,你们先坐会,饭马上好了,要?不要?一起?”
苏韵之点头,腮帮微微鼓起来?:“要?。”
苏韵之说话的时候,温禾安一直站在?边上,双方视线交触,各自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她跨进小院见陆屿然也是同样的反应,不见面的时候还叫声帝嗣,见了面只有矜傲的一颔首,一声轻轻的冷哼,这哼声十分奇怪,带了点不待见的意?思。
陆屿然也不热情,只是有些意?外来?的竟会是她,意?外过后就指指满屋椅子?让苏韵之自己挑个坐,下意?识压了压眉。显然双方都不太?希望彼此见面,寒暄的话都懒得说。
温禾安含笑注视这一切,心想,大?概是因为这两位聚到一起,总不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商淮特意?加了两个菜。
他想先打好关系,从这位执事?嘴里探听到一些有关凌枝的细枝末节,毕竟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让他逮着一次真不容易。
最?终众人落座,苏韵之晃着双足,上半身?却坐得端正,像在?听教习讲课,脊背挺直,眼神会跟着商淮端上来?的菜转动,却只能看不能吃,这时候脸上会露出?不满的苦恼。
陆屿然坐在?温禾安身?侧不远处,隔了一段距离,明明之前也是这样,唯独今夜,给人的感觉像轮不可攀折的清月,都无需眼神和话语,就成功镇住了在?场除了商淮与苏韵之以外的所有人。
温禾安的心情不算好,但也还行,眼神跟着大?家转来?转去,没将注意?力刻意?放在?陆屿然身?上——不论如何,她不想将关系闹僵,毕竟还有交易在?身?。
眼看着商淮又?端了道大?菜上来?,温禾安看了看苏韵之,再看看一无所觉的商淮,以及他那句不知从何得来?的“温柔”“娴静”,张张唇欲言又?止,最?终隐晦地问:“你当真是为了阴官家家主?去学的摆渡啊?”
商淮颔首:“自然。我对摆渡之法本身?又?没有什么兴致。”
苏韵之这才终于动了动眼睛,但比起商淮,她对商淮做的这些菜更有触动,半晌,她决定转移下注意?力,眼神在?圆桌边搜寻了一圈,最?终落在?唯有的两个见过面的“熟人”身?上。
她拿着筷子?轻轻在?桌沿一敲,一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很是奇异地“咦”了声,声音如珠落玉盘:“……陆屿然,温禾安,你们怎么还没解契。”
一桌人呆如木鸡,噤若寒蝉,商淮眼皮都连着跳动了三下。心想阴官家本家的执事?都有点本事?在?身?上这个他知道,高人嘛,总是格外傲气些,但这话也太?不合时宜……太?大?胆了。
他有点想捂住这位执事?的嘴把她悄悄带走,不然她可能会惨烈死在?巫山最?高秘笈的雷术之下。
苏韵之的话落下之后,温禾安捏着手里的两根筷箸,偏头顺着大?家的视线去看陆屿然。
他这次没再看四方镜,而是稍抬了头与她四目相对,眼中如坠片雪,似忍无可忍,每根脸部线条都挂着浅薄霜色,无形之中便?可伤人,他不为伤人,只是偏生想将她眼中所有情绪,冷静的,懵懂的,亦或是同样不满,濒临失控的都翻找出?来?。
她直直与他对视,没有躲避,但并不说话,颜丹鬓绿,双瞳剪水,那幅模样好像在?无声问他:
——你要?解契吗?
陆屿然难以忍耐地垂睫时,瞳色已经比往日更深一些,他指骨抵着桌面,拽着椅子?站起来?,分明喉间辛涩微麻,声音依旧透清,扑面皆是凝肃之意?:“解什么?”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他起身?上楼,没有半分吃饭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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