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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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谁获得了阴官家家主的认可,同时暂停原有修行,专心转修摆渡之道,短则八九月,长则三年五载,才算勉强入门。
因此除了阴官家本家,基本无人入此行。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就像眼前这个。
温禾安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转修阴官之道的,回想他先前在自己院子里的举动,想来身份不低,不知道怎么舍得转修他法的。
毕竟阴官除了有钱,可以说没有别的好处。而一般能有天赋获得阴官家主认可的,修其他什么都好,真要赚钱,做哪一行不比阴官精彩有趣。
在她无声的注视下,商淮没一会就收手,面朝他们转过来,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可以上竹筏了。
阴官摆渡,一看操作是否熟练,二看天气是否晴朗。
显然这两样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温禾安在原地沉默一会,如果不是时机不适合,她甚至很想问一句,他们来时也如此简陋吗?
画仙不知是麻木了,还是知道现在别无选择,在陆屿然的无声颔首下往前几步,以手为笔,调动某种玄妙的力量,在脚下形成一道独木桥,直直延伸进浓郁黑暗中,最终停顿在那只摇摇晃晃的木筏前。
温禾安跟在陆屿然后面踏上了独木桥,这桥的质感很真,踩上去会发出嘎吱的不堪重负声。
走了没一会,前面的画仙停了下来,他们往两边站,露出中间一条道。为首的那个将手里提着的灯盏无声拍碎,而后伸手,要将从袖中拿出的金属令牌贴在结界上。
温禾安被温家人押进归墟时也经历过这样一道结界,这结界只针对溺海,不针对人,所以结界好破除,人进出相对自由,很多世家令牌里蕴藏的力量就足以将其破开。
“我来。”
画仙的动作被一道灵光中断,温禾安循声扭头,看向陆屿然。
他长得高,芙蓉冠上覆了星星点点的雪,衬得这人低眉时气质更为清绝。
陆屿然长得好,这毋容置疑,温禾安自己也清楚,只是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和三年前又不太一样。
从前,陆屿然和巫山同样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外界将他传得红尘不染,神乎其神,实际上,要是逮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这位天之骄子也会放下身段,聊红尘轶事,天圆地方。
那种时候,在他身上是感觉不到距离感的。
所以也算是好说话。
现在则不然,冷淡恹色刻进每个动作,每道声线中,温禾安在脑海中搜寻半天,有些摸不准这位帝嗣究竟是性格大变样。
还是心情已经坏到极致了。
想到后面这种可能,温禾安将自己的领子拎起来一些,脸往下埋进小半,露出双眼睛,跟着他的方向转动。
陆屿然沿着中间小道朝前走到头,眼皮微掀,手掌径直贴上半空中那道无形的阻隔。
“嗡!”
手指指节与透明结界相冲撞的一刹那,无声气浪横铺数百里,将外围风浪卷得更为迅猛,来势汹汹,两种力量于无人处对峙,斗得如火如荼,好似这场无缘无故的较量非得分个胜负。
商淮看了看这边的架势,再看看在风浪之上岌岌可危,像是随时要散架的竹筏,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这是在干什么?
放着现成的令牌不用,非要自己亲自出手搞这么大一出阵仗?
这不是在为难一个学艺不精的阴官吗?
其实在陆屿然手掌贴上去一会,结界就自动开了,只是他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或者说不仅仅是这个,所以动作没有停。
终于在某一刻,结界呈水波状在掌面晃起来,陆屿然五指收拢,像是在一张写满名字的白纸上强行抹除两行痕迹,动作很稳,极其强硬,不容置喙。
做完这一切,他收手,什么话都没有,第一个跨过结界,视滔天大浪与嚎啕风雪于无物,闪身立于竹筏之上。
温禾安瞅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三名画仙紧跟陆屿然的步伐,纷纷跃上竹筏,商淮看向温禾安,下巴侧向竹筏的方向示意,问:“二少主吓到了?不敢上?”
温禾安好脾气地摇头:“怎么会?”
两人一前一后往竹筏的方向走去,走的过程中,商淮又说:“和巫山合作的阴官有不少,但这次救你是陆屿然的意思,族中并不知情,只能临时拉我过来凑合。”
温禾安想也是这样。
巫山到现在没派人来杀她都算仁慈了,怎么可能救她。
这样一对比,陆屿然当真显得无比善良。
一出结界,温禾安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飓风吹跑,这个时候,修士与凡人之间身体的差别就格外明显。她在原地稳了稳,借力一股劲踩上竹筏,因为海面晃动得厉害,以至于她一度
觉得自己一脚一边,踩进了下陷程度不一的沼泽泥泞中。
商淮最后上来,他是阴官,在自己的竹筏上最为自如,轻盈得像抹烟。
竹筏接上所有人之后,朝着归墟相反的方向浮去,商淮手中握着根长长的竹节撑杆,颜色青翠欲滴,轻轻松松往海面一拨,竹筏就插上了翅膀一样,载着他们往深海中前进一大截。
与此同时,竹筏范围内好像有个透明的罩子,将他们都罩住,将海面上惊心动魄的动静隔绝在外。
竹筏上却依旧死寂一片。
巫山的人太有规矩,陆屿然不说话,就没人吭声。
温禾安自觉缀在竹筏最后一角,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才淡了笑,拧起眉头自己想事情。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也太杂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多久,就回神了。
他们脚下踩着的竹筏速度慢了下来。
同时察觉到的还有陆屿然,他看向商淮,问:“怎么回事?”
商淮当然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因为自己手里的撑杆突然撑不下去了。
他起先还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产生的错觉,不信邪,紧接着又往海面连着划拉了几下,这次撑杆被搅住的感觉更明显了。
商淮脑门上开始冒汗了。
“海底有东西缠上来了!”话音落下,竹筏彻底被巨力扯住,开始在海面上打转,罩住竹筏的透明结界罩也出了问题,它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不稳定得像是要随时炸开的琉璃瓶。
阴官的灵罩一灭,竹筏立刻就会失去在海面平安行驶的资格,溺海会将他们认成闯入者,不可预知的危险都将蜂拥而至。
见状,温禾安越过几名画仙,疾步上前,走到陆屿然身边,低声说:“他没适应过来,用了自身的灵力。”
这是大部分才入门的阴官都会犯的错误。
阴官摆渡,用的不是灵力,而是另一种由灵力转换而成的力量,阴官内部将它命名为“匿”,与溺同音。正是这种力量,才能护人在瞬息万变的溺海纵横通行。
有时候,阴官因为紧张,或是长久不摆渡,技艺生疏的情况下,会不自觉地用上灵力。
哪怕只是无意间泄露出来的一点,也会造成大麻烦。
这意味着他们脚下的竹筏会尽数虚化溃散,需要阴官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凝聚,而在这期间,竹筏上的所有人都会陷入溺海的攻击中。
她话中的意思,陆屿然自然也明白。
他目光似刀锋,透过黯淡虚浮下来的结界看向四周怒涌的海面,问商淮:“需要多久?”
说话间,商淮脸上终于没有笑容了,竹筏底下的起伏越来越大,耳边出现了高低不一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他太阳穴止不住跳动,手背上青筋迭起,在越来越明显的海浪拍打声中扭头喊着回:“一刻钟、给我一刻钟!”
重新凝实竹筏,以他如今的水平,一刻钟都算勉强的。
几名画仙训练有素,周身浸染光晕,随时准备对抗溺海中的东西,商淮手忙脚乱地到处补救,陆屿然岿然不动。
作为竹筏上唯一的凡人,温禾安不得已随着脚下的起伏颠簸不断调整落脚的位置,时不时无奈地摆个金鸡独立,看看天,又看看海面,在心里无声叹气。
她说什么来着。
她的运气是真的很不好。
没过一会,竹筏上的匿气被那一缕灵气搅得乌烟瘴气,像个生气的瓦罐,溃败着裂开,下一刻,船上的人被怒涌的海浪高高拍起。
肃风扑面,风啸顷刻间直抵。
他们并没有沉入海底,在被抛下的时候被一层充斥着弹力的巨网兜住,温禾安迅速爬起来,在黑漆漆的环境中用手摸了摸代替竹筏垫在脚下的东西。
是灵力交织成的网,铺得很细密,摸着很像两张渔网交叠起来,横在先前竹筏的位置,给他们充当一个落脚地。
如此简单直接,无疑是陆屿然的手笔。
她视觉受限,但听觉更为敏锐,近到自己的心跳,远到浪潮声中一阵阵细微的,翅膀摩擦的声音都异常清晰。
那种摩擦声像刀刃锯木头,闷闷的无孔不入。
她听了一会,很快意识到——海里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出来了。
温禾安摸出银针和匕首,放手里捏着。
她的身边,巫山的三位画仙全都动了,画仙和巫医一样,是巫山独有的脉系,出手时星光灿灿。
借着这点光,温禾安纸终于看清了发出那种振翅声响的真面目。
那是一种模样奇特的鱼,它们通体呈现深邃的幽蓝色,嘴是鱼的样子,不大,可长了两排齐整整交错相互的牙齿,血淋淋挂着肉丝,鱼腹处生了一双透明的翅膀,不间歇地发出“嗡嗡”声。
温禾安只扫了一眼,视线就被漫天蔽野的鱼尾挡住了。
这种鱼,靠一尾形似芭蕉叶的硕大鱼尾攻击人,而且数量越来越多,从海底下涌上来,宛如嗅到食物的鬣狗,源源不断。
“轰!”
渔网的左侧,那群飞鱼的正后方,无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不是天然形成,而是由海底的不知名存在出手搅合制造出来的。
这下是腹背受敌。
温禾安不由皱眉,很显然,没了阴官匿气的庇护,他们现在完全暴露在溺海所有未知存在的视线中,这片海域太神秘阴暗了,多少年来,死在里面的人不计其数。
就这么短短一眨眼的时间,那漩涡越卷越大,他们身下的透明网开始不受控制地朝那边涌动。
陆屿然十指倏然一握,庞大浑厚的灵力顺着匀称的指节遍布整张灵网,网面顿时光芒大作,定定地铺在原地,任那漩涡再狂搅怒啸,也没挪动分毫。
做完这些,他看向三名对付飞鱼群逐渐吃力的画仙:“盯紧漩涡里的东西。”
说完,他垂眼,反身抽刀,脚踩着网面一跃而上,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将发挥属于巫山帝嗣极端的战斗破坏力时,他摒却了灵力,只依靠纯粹的手腕力量,将手中长刀逆转,重重落在那面由飞鱼群组成的巨型墙面上,滋啦一声,由上而下将墙面贯穿到底。
滚热鲜血迸溅而出。
陆屿然反手扯过自己的大氅,眼也不眨往跟前一挡,随后扯下,长刀雪色中,他的睫毛被染照出碎金色泽。
温禾安松了一口气。
九境强者大战时能闹出什么阵势她再清楚不过,但溺海这地方太邪门了,哪怕是三大世家里的圣者来了,能避都得避着走,她还挺担心陆屿然会收不住手。
真把这片区域里的东西都惊动了,就太棘手了。
只依靠纯粹的身体力量,陆屿然周旋游走在飞鱼群中,他的攻击手法凌厉,比几年前更甚,永远干脆利落,一击毙命,闪身而过的地方,无一例外炸开绯色血雾。
好在,灵网里熟悉的竹筏在商淮心无旁骛的操作下逐渐现出轮廓。
温禾安走过去,问他:“还要多久?”
“马上。”商淮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如释重负,提起的肩膀眼看着松懈下去:“准备叫陆屿然和画仙收手了,我……”
他握着手里的竹撑,嗓子里的一口气就这样不上不下的卡住。
温禾安心头一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怎么了?”
商淮动了动唇,一瞬间简直有种想对溺海破口大骂的冲动。
他手中匿气聚拢,手掌因为用力,青筋凸起,可竹撑愣是半插在海水中,一动不动。他用力,缠在竹撑上的力道也跟着增强,他不用力,底下那道缠力倒是变得很小,可竹撑依旧拔不出来。
他本来以为是竹撑被缠住划不动,是因为竹筏溃散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回事。
海面下有东西缠住了竹撑。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从竹筏溃散到现在,危险都在海面上,可大家心知肚明,最致命的东西都静静蛰伏在海面下。
“现在怎么办?”温禾安飞快扫了眼战场,问:“撑杆不能再换一根吗?”
就像竹筏一样。
商淮摇头:“阴官摆渡,靠的就是一根撑杆。”
温禾安在原地定了定,商淮认命地扶额,准备叫陆屿然,哪知她拧紧眉,面不改色地将自己左臂上缠着的绑带扯紧,说:“我下去吧
商淮一愣,旋即不可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下哪?这可是溺海?”
他觉得这姑娘怕是忘记了自己修为被封死的事。
“现在现在只有我能下去。”温禾安说话的时候,一边检查自己的匕首,左右一翻,寒光凛冽,这种情况下,语气和思路出人意料的镇定缜密:“陆屿然下去,飞鱼群马上能把我们生吞活剥,而且他九境,溺海遇强则强,谁知道会惊动什么。”
他是巫山帝嗣,实力有目共睹,没那么容易死。
自己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她眼皮往上一掀,看向商淮:“阴官不能离开摆渡工具,你下去,这竹筏也得跟着消散,再聚起来,又得多久?”
最主要的是,下面的东西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其他人下去少不了一番纠缠,但她如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只需要潜下去将缠住撑杆的东西割断就行。
她毫无修士气息,是最不容易引起海底其他东西注意的人,至少短时间内,最大的危险隐患是被淹死。
但她身上有个水灵罩。
形势就是这样,越拖越不妙。
商淮见温禾安二话不说就够着灵网往下潜,纯黑色发丝在灵罩中飘起来,连着诶了两声,少年气十足的一张脸因为各种情绪堆积而拧起来,焦急问:“你怎么上来?”
“没有多深。”温禾安还有心情笑一下:“我能爬上来。”
商淮紧张又忐忑地干站在成型的竹筏上等,温禾安整个人完全没入溺海的一瞬,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怎么,他清楚地感觉到陆屿然往这边看了一眼。
以他对陆屿然的了解。
那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
溺海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是什么模样,大概每个人都曾经表示过好奇,至今市面上仍然流转着许多书籍,围绕着溺海展开各种千奇百怪的想象。
好奇归好奇。
温禾安从未想过,自己真有切实领会的一天。
海水呈深黑色,宛若浓墨汁,她没入水面之后,水灵罩上柔美的湛蓝色泽就是唯一的光源,勉强能照亮周身一两米的距离。
下来之后,她浮在水层中等了等,发现确实和自己设想的一样,没有任何东西冲过来攻击,海面下的存在显然对一个没有灵力修为的人兴致缺缺,不屑出手。
她眨眨眼睛,还没有将那股劲松下去,就察觉到了溺海和别处不一样的点。
水灵罩将海水都隔开了,她飘在海水里,和飘在天上是一个感觉,但这地方太冷了。
归墟正值隆冬,天寒地冻,海水冰冷再正常不过,可水灵罩有保暖的效用,自从陆屿然给她丢了这个圈之后,她连风都觉得是暖的,恍若春至。
可以想象溺海中的温度低到怎样恐怖的程度了。
温禾安大概知道为什么没东西对自己感兴趣了,如果现在下海的真的只是个凡人,根本不用等它们出手,她就算不淹死,也会冷死。
她警惕地往四周扫了扫,周围幽静又空旷,静谧到有种不正常的诡异感,海面下所有应该出现的生物通通没有,鱼群,珊瑚,海草全无踪影,那种感觉像是,这块地方已经有主,并且被清扫过一遍。
温禾安在原地转了两圈,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为了看得更清楚,她飘近了点。
那里飘着一颗硕大的海草,枝繁叶茂,身躯随着海水起伏而舒展时,视觉冲击很强,如果它是正常海草的颜色,那么看上去会更像一颗柔韧蓬松的绿色云团,可它是黑色,所以一眼看上去,是一大团糅杂的头发。
数量多得能轻易绞杀一个人。
看到本尊,温禾安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咕噜噜往上冒。
她一边苦笑,一边用匕首利落地斩断了外围的“发丝”。
一把黑色的黏腻海草静静躺在她掌心中。
商淮的描述是准确的,她没有灵力,所以这个巨无霸也没有灵力。
温禾安盯着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半晌,她从边缘开始动作。
她耍得一手好匕首,薄薄两面刃边割起东西来堪称神速,再加上她做事的时候格外安静,猫踮着肉垫一样悄无声息,没有一会,就看到了那根上下搅动试探的撑杆。
她没有犹豫,对着那团将东西缠住的草切了两刀。
大部分海草应声而断,只有浅薄一层还顽强地覆着。
但这个时候,海草也反应过来了。
只见触手一样的海草倏地全部展开,如果它是个人,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捏着拳头怒目而视,温禾安其实没做从始至终不被发现,毫无无损的打算,她不是盲目天真的性格。
她飞快瞥向撑杆,它现在已经开始松动,只需要再补一刀,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海草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
它是方圆十余里的霸主,感知能力是弱了点,但不代表没有实力,哪怕不用灵力,只靠自己的躯干,也能完全不费力地将人连皮带肉,和着骨头都碾碎成末。
它愤怒地缠住了温禾安。
水灵罩只能防水,没有防御效果,原本是圆圆的一个球状,现在被巨力一扯就瘪了,披在温禾安身上,像件干巴巴的衣服。
她第一感觉是窒息,匕首已经被扯住了。
第二感觉就是冷,透入骨髓的冷。
温禾安被巨力扯着和这棵巨大蓬松的海草对视,真的是对视,因为无数根海草像两边退,退到最后,露出一只眼睛。
再见多识广,波澜不惊的人这会也不由愣住,而后悚然。
溺海里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草能长眼睛。
温禾安也怔了一下,和海草庞大的体积相比,这只眼睛显得很小,尺寸正常,但很显然不是人的眼睛,它长着很长的睫毛,眼形狭长,周围一圈缀着细细密密的棕色绒毛。
如果她没看错。
这是……马的眼睛。
一颗草,怎么会有马的眼睛?
这太荒唐怪诞了。
温禾安不知想到些什么,忍不住想去擦自己的脸颊,但下一刻,手腕就被束缚住了。
那只眼睛冷冰冰看着她在越来越多海草的束缚下脸庞胀红,呼吸困难,修长的脖颈往上仰起,上面甚至凸出了青色的经络,因为冷和缺氧,女子嫣红的唇血色全失,呈现出一种濒临死亡的碎裂诡异感。
它的用意其实很好理解。
因为愤怒,所以要亲眼看着敢冒犯它的蝼蚁被自己绞死。
温禾安能听到自己身体被挤压的声音,嘎吱嘎吱,听起来像骨头挤压碰撞的声音,最要命的是,她被砍伤的左臂再次负伤,疼得钻心,绷带估计都已经染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颗眼睛距离她最近的时候,扭着身体用手肘猛地撞了下腰间的暗扣,只见淌着毒液的银针从厚大的袄子里迸发出来,径直扎在那只眼睛里。
海草霎时间狂涌。
温禾安得到喘息机会,冷着脸挥动匕首一鼓作气将少量缠在撑杆上的海草全部斩断,好在上面的商淮时时刻刻都在多方面试探,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边束缚一减,那根撑杆立马“嗖”地拔了出去。
温禾安又叹了口气,转头就往海面跑。
她现在算是底牌都用完了,那针,本来是打算用来对付陆屿然和那些源源不断被派来的杀手的,现在也没了。
在海里,她再能跑,能跑得过海草?
就这会儿,她已经能听到后面越来越近,恐怖无比的动静。
温禾安冷静地说服自己。
撑杆上去,竹筏重新撑起结界,那些东西不会再继续攻击上面的人了,能抽身的都抽身了。
陆屿然不会真袖手旁观,冷眼看戏吧?
这种想法才闪过,就见整片海域都亮了起来,一根接一根灵柱以万钧之力猛贯下来,落入海里速度也不减,冰棱锥子般锋芒四溢,落在海面上像着火了一样,照得眼前亮堂堂。
温禾安扭头一看,后面追来的海草被其中两根灵柱钉住,通身爆发出缭天的黑气。
与此同时,一根灵力交织成的藤蔓潜下来,啪嗒一声,锁住了温禾安的灵罩,将她飞快往上拉。
她眨了下眼,握着匕首的力道稍卸,这才终于慢吞吞呼出一口气。
“怎么样?没事吧没事吧?”
温禾安才爬上去,就听到商淮一叠声的问候,她摆摆手,叠起腿坐在竹筏上,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顾不及回答商淮,艰难扭头四顾找陆屿然。
在竹筏最侧边看到了人。
刚才他混战在飞鱼群里,沾了一身的血,现在垂着眼将血迹斑斑的大氅往海面上丢,而后接过画仙递来的手帕,一根根擦干净手指,他是冷白肤色,动作又重,很快手背就泛起大片的红。
显而易见。
这人洁癖犯了。
温禾安也不意外,见海面还是亮燎燎一片,冲他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摁着被勒得火辣辣的喉咙说:“别和它们动手了,溺海很古怪,先离开这里吧。”
陆屿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眼底深处的阴翳,暂时罢手,朝这边走过来。
温禾安坐着缓了一会,看向商淮,生死关头走一遭,可以说是无妄之灾,现在也没出口指责,反而挺好脾气地摇头,翘翘唇回答他刚才的话:“都解决了,没事。”
商淮神色复杂地清了清嗓子。
真的不是他阅历太少,是温禾安这个人太、太独特了。
就这样相处的时候,她脾气特别好,话语和性格都很软和,看着觉得极其容易拿捏,可关键时候下决定却特别快,毫不拖泥带水,十分靠谱。
溺海都说下就下。
胆子大得吓人。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恍然大悟一样记起她从前的身份,想起眼前这个总笑眯眯没有半点距离感的姑娘是温家二少主,名号在九州那叫一个响当当,搅风弄雨的事迹不计其数。
这一出下来,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连陆屿然都拿不下她了。
商淮还想关心下温禾安,问问溺海下的情况,但见到陆屿然脚步停在身侧,不由得摸摸鼻子,自觉地将话语咽回去。
可能是下面太冷,这会回到海面上,各种感觉后知后觉地闹腾起来,又冷,又痛,被缠出血的手腕和肘部还有点痒,温禾安感觉眼前一片雾蒙蒙,伸手一抹,发现睫毛上都结冰了。
她将睫毛上的冰珠子一颗颗摘下来,翻身站起来,站在原地伸手搓搓脸,又搓搓鼻子,最后捂住红通通的耳朵。
睫毛上的冰融化,衬得她眼睛湿漉,脸和鼻子冷热交替,一搓,漫出较深的红,颜色像夏季成熟的浆果。
温禾安又在原地蹦了几下,朝掌心哈了口气,对陆屿然说:“下面太冷了,我感觉鼻子要冻掉了。”
商淮颇为心虚地平地起了一堆火。
陆屿然冷飘飘看了他一眼,将温禾安身上不成样子的水灵罩撤下,他确实不太喜欢和人离得太近,特别对象还是眼前这个,于是隔空动动手指,在她身上套了一层轻薄的火蕴。
温禾安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下面什么东西?”陆屿然皱眉看向她,声音微沉,伸手点了点她的左臂,问:“谁的血?”
“我的。”
他这样一问,温禾安也没什么避讳,将自己的左臂从袄子里剥出来,见原本齐齐整整的绷带被海草那一压,变得七歪八扭,伤口显然崩裂并且加深了,血迹深深洇透,还在汩汩往外冒。
“没事,处理一下就好。”温禾安伸手够了够自己带来的包袱,从里面翻出一包在归墟医馆开的药和纱布,迎着商淮的震惊眼神,她接过陆屿然递来的手帕,迅速将纱布揭开,擦干净血,然后上药。
伤口狰狞,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触目惊心。
深得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温禾安用一侧小犬牙叼着绷带,将伤口缠上几圈,略显笨拙地打了个结,这个时候,她方才脸上揉出的一点血色已经全部消失了。
她接着回答上面陆屿然的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色的巨型海草,但长了一只眼睛。”
“还很有原则,你不用灵力,它也不用。”
她大概描述了下面的情形,娓娓道来,也不夸大,眼神透澈清亮得可以轻松通过任何严厉的审查。
如果不是陆屿然了解她。
毫不夸张,就竹筏上坐着的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不到三天,全都得被她带跑偏。
陆屿然往下一瞥,是女子乌黑的发顶,被蹭得稍乱,看起来依旧柔软。
想方才,她干脆利索地潜入溺海,他最后看到的,也是半截纯黑的发丝。
他默然半晌,翻出一块灵庄腰牌,倒扣着摁在温禾安身侧,言简意赅:“收着。”
意思不言而喻。
温禾安微愣,转念一想,确实又是帝嗣的一贯作风,旋即摇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