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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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其中一个恭敬弯腰,沉声请示:“是走访街里还是直接搜?”
被他称为少主的人没裹面巾,暴露出精致苍白的五官,纯黑衣裳下的身躯过分清瘦,此时眉心一皱,那种大病初愈的阴沉闷郁之色愈浓:“搜。”
“分开行动。”
这就是没有挨家挨户耐心问询的意思。
闻言,七八人纷纷颔首抱拳,身体一跃,轻盈地朝四面散开,坠入归墟浓深夜色中。
阴官也不想多留,选择跟着其中一个走了。
江召站在原地,盯着前方一截从半空中延伸出来的枯枝看了会,安静垂在身侧的手掌蓦的捏紧,复又松开。
又要见面了。
不知温禾安看到现在的他,心中会是何等滋味。
大概是温禾安这个天都来人名声太过响亮,大半个归墟都知道这么个人,刚开始倒有些抱有不轨之心的人暗中跟踪过她,但她太谨慎了,滑不溜啾,往山里一绕,一拐,再抬眼,死活都找不到人了。
她总是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时间出现。
江召没有等待太长时间。
镇上一个老郎中知道她屋子在哪,他前来给她处理过伤口。
现在被王庭的人架着弯刀往脖子上一横,顿时两股颤颤,牙关咯吱咯吱抖着合不拢,为首的那个拎着他,像拎着小鸡仔一样跃到了江召身边,道:“少主,人找到了。”
老郎中内心叫苦不迭,早知道那个天都来人修为全无了还能引得这样的人物前来归墟,他就不贪那点钱,鬼使神差来这里为她包扎了。
江召扫了他一眼,颔首,声音冷漠:“带路吧。”
老郎中又抖一下。
跟在江召身边待命的侍从提剑的手紧了紧,见到这一幕,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家公子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再是温和谦逊不过,如雪中琼枝,红尘不染,见到这样的情形,怎么也会温声叫一声老人家,让人麻烦他带路,承诺并不伤人。哪像现在,浑身阴冷阴冷,看人的时候宛若被毒蛇盯上。
他愤懑难平。
天都那位二少主,真是好手段。
活该被废,沦落到这种地方受苦。
这就是报应!
小半个城镇因为他们的到来灯火通明,一条笔直的火光路径直穿过山林,亮到温禾安那道孤零零的篱笆墙外,远远看去,像一条挣动的火龙。
江召平静地审视着这座破败不堪的小院,他想,天都金尊玉贵,手握重权的二少主,应当从未住过这种地方。
她那么在意身份。
这种生活比杀了她还难受吧。
脸完全沉浸在黑暗中,眼底各种情绪翻涌,半晌,他抬抬手,侍从们训练有素地将整座院子围起来,堵死了任何从里突破的可能。做完这些,他抬脚,一推木门,踏入一片枯黄的院落。
四周静悄悄。
见到他,温禾安会是什么表情?
憎恶,愤怒,还是冷然麻木。
等江召走到房门前时,脸上已经隐隐阴沉下来,他一路走过来,没有遮掩气息和脚步,温禾安这么警觉的一个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他将门推开。
毫无阻碍。
入目是擦得干净但是缺了只腿,底下找了块磨石板垫着的四方桌,桌边摆着两把小竹凳,旁边墙上插着根钉子,钉子上挂着个没拆的药包,再往里面是一片布做的帘子。
帘后空间不大,只有一张床。
处处都是生活气息,桌上甚至摆着杯冷茶,唯独不见人。
江召眼底遍布阴霾,站在原地捏了捏拳,转身出门,吩咐侍从,声线绷得紧而低,风雨欲来:“再去搜。”
他招招手,有人将老郎中押到他跟前。
“抬头。”
话音落下,侍从将拽住老郎中的头发,将他生拽着面朝江召,江召强硬抵着他的下巴,看他涕泪横流,手足无措到只记得求饶,轻声问:“几月几日,什么时候来替她换的药?”
老郎中眼皮被泪水烫得生疼,这话虽轻,却如惊雷入耳,他哆哆嗦嗦,就差举手投降,见他问起这事,都不需要再补充,就自己颤着唇倒豆子一样交代了:“是……是元月一日,大约是正午,她前一日到我那里处理了伤口,换了药,当时和我说,若是第二日正午她还没来,就提着药箱来这里找她,她付我双倍诊、诊金。”
说到后面,他牙齿不经然咬到了舌头,磕了一下。
“受的什么伤?”
老郎中飞快看他一眼,嘴被吓得乌青,肠子都悔青了:“是,是内伤,肺腑被气浪震到了。此外,她后肩有个被木枝贯穿的血洞,因为没及时换药,发炎红肿了,引发起了高热。”
江召沉默了一息,神情莫测。
出身世家的人,见的东西多了,有些拙劣的把戏,一眼就看穿了。
他抵着老郎中下颌的力道变重,逐渐让人不能承受,洞悉一切般问:“坐地起价收了?收了多少银子?十两,还是二十两?”
郎中就开始抖。
江召手指温度冰冷,微妙松开,往下,这次精准卡在他的脖颈上,老郎中这下抖都抖不起来了,一边侍从抬头,欲言又止,才要拱手说话,就见他家公子轻飘飘睃来一眼。
他如芒在背,所有话都咽回去。
只听咔嚓一声,老郎中大睁着眼睛,滑落到地上,气息全无。
江召仔仔细细擦干净手,从始至终看都没看地面上的人一眼。
四散的侍从不愧是在王庭做事的,思路缜密,效率极高,等在镇上,山上都摸过一边后,顺着地上的脚印痕迹找到了温禾安的邻居。
那邻居老实巴交,找鸡的时候找到了银子和糖葫芦,迟疑地带回家,小儿子欢天喜地,饭都少吃了一碗,等着将肚子留给那串已经结上了冰渣渣的糖葫芦,谗得哇哇起跳,口水直流。
江召等人破门而入的时候,他正转着手中的木签,准备咬下第一口。
却见父母抱着他,将他护在身后,自己则跪下来吓得连声恳求。
问他们,他们也不敢说实话,因为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和天都来的那个是敌是友,他们就是太心软,老是乱散发善心,没想因此惹来滔天之祸,一时间慌乱无措,只一个劲地撇清关系。
江召耐心已经不剩多少。
漫天喧闹中,那小孩看看左,又看看右,哇的一声哭出声,嚎得含糊不清:“我阿爹阿娘做的都是好事,他们给、给我们邻居送了好吃的,因为她经常受伤,还把灶台砌在外面,根本生不起来火……”
小胖子被江召突然扫过来的眼神吓得哽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嗝。
江召走近,他仔细端详眼前的矮胖小冬瓜,见他眼里烧着两朵亮亮的小火苗,手里捏着根挂冰棱子的糖葫芦,大有他敢欺负人就扑上来咬人的气势。
他在原地静了静,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伤害你们。”
小孩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高高腆起的肚子瘪回去,想了想,接着说:“阿爹阿娘平时不和她说话,我也不去找她玩,她今天绑了我们的鸡,阿爹去找的时候,发现她给我们留了银子,还给我买了糖葫芦。”
他举了举手中的糖葫芦,证明自己有证据。
江召看向那根糖葫芦,脸上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侧首问侍从:“查到了吗?”
“没。”侍从摇头,低声禀报:“都找过了,没有人,现在大家还在搜山。少主,她是不是离开归墟了?”
“嗯。”江召说着转身,朝外走,声音冷透了:“我去查结界。”
要是有人离开归墟,结界上都会留下气息。
一查便知。
朝前走了几步,江召却又回过身来,那对才如释重负瘫软在地的夫妇一口气还没放下就又提起来,满脸凄然,小胖子才要把他们扶起来,见他又来了,止住动作。
“伸手。”江召说。
小胖子吸吸鼻子,满是迟疑地摊开手掌,没全摊,就露出半个肉乎乎的掌心,江召在他掌心中放了五块银锭,道:“买你的糖葫芦。”
小胖子手掌心一缩,把手里的糖葫芦往后藏。
家里不富裕,爹娘都攒着钱,生怕哪天外面的乱就到归墟来了,糖葫芦这种小零嘴,他很久都没吃过了。
江召与他对视,将那根糖葫芦从小孩手里掰了出来。
门后,小胖子的干嚎声振聋发聩。
一刻钟后,江召出现在归墟结界前,褪下氅衣,将手套取下,连着糖葫芦一同递给侍从,修长五指贴上结界,灵流暴动。
结界光华灿灿,繁花绽放又坠落成灰,江召掌心中光团明灭起伏,像是在有节奏地呼吸,然而时间越久,他的脸色就越难看,收手而立时,眼瞳颜色沉到极点。
“少主。”侍从迎上来。
“痕迹被人刻意抹去了。”江召转身望向溺海,眼神幽寂,似乎要透过这片海域,揪出每一条进出的摆渡舟。
侍从提醒:“少主,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要不要先回去?家主晚点还有任务交给少主。”
“嗯。”
江召又站了一会,身形一闪,站到了摆渡舟上:“回吧。”
侍从在身后忐忑难安。
跟着公子来归墟的时候,他以为公子定然是要亲自折辱温禾安,再不然就是彻底了解她,永绝后患,可为什么……他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因为在雪地里插了一会,竹签根部被染湿,又被小孩子拿在手里很久,糖渍顺着掉下来,捏在手里的触感黏到叫人头皮发麻。
公子拿这做什么。
他不会——还对那个玩弄人心的女人存有幻想吧?
他难不成忘了那段被伤到心如死灰,宛若枯骨走兽的日子,都是怎么咬牙捱过来的吗?
侍从想想如今公子的冷戾性格,话几次滚到嘴边,最后还是只能压回心底,无奈又愤愤地叹息。
竹筏抵达岸口的时候,温禾安正蜷在凳子上,拢着衣领,裹着脸犯困。
这么多天,她在归墟精神就没放松过,睡觉都不安稳,总觉得一抬眼,床边就站着个杀手。现在乍到相对安全的环境,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头一挨椅背,眼皮就重下来了。
“二少主。”商淮笃笃地敲了敲她的椅背,声音稍高:“咱们到地方了。”
温禾安一下醒了,她向四周看了看,发现灵舟靠岸,到的是个小渡口,船和人却都挺多,熙熙攘攘,往来穿行。
“不好意思。”温禾安从椅子上起来,朝商淮和陆屿然弯眼笑,声音里带点轻微鼻音:“前几天有点忙,没怎么睡。我们到哪了?”
她捂唇打了个哈欠,鼻子红红的,抬眼看了看天穹,见天光湛湛,亮若碎金,和归墟时时狂风暴雨,天幕沉黑的情形大相径庭,心中这才有种真出了那个鬼地方的落实感。
商淮挥袖散去竹筏,闻言不由得道:“你猜猜?”
怎么总喜欢叫人猜。
温禾安往四周看看,见人流如织,街市繁盛,两街内府宅密布,鳞次栉比,高门大院铜环深深,琉璃瓦的光泽耀眼夺目,是个暂时没有发生动乱的城池。
这在乱世中尤为难得。
说明这座城池要么隶属有名望的宗门,要么被世家牢握,或是有实力的人已经在此自立为王,带兵驻守。
“不是三大家的主城。”
温禾安扭头看身侧不说话的帝嗣,耷拉着眼皮问:“从关押的那些人嘴里审出来的地点?”
商淮这会也有切实的真感了。
队伍里来了个聪明人。
终于有能跟陆屿然接得上话的人了。
“嗯。”
枯红解开后,陆屿然身上那种提不起精神的恹恹色褪去不少,与生俱来的清贵之色无所遮挡,愈加明晰,声线更清:“萝州。”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尤其擅长快刀斩乱麻,什么事都不例外。
这次出手,曾经的事,不论好坏,在他这里,已经彻底了结了。
他和温禾安现在顶了天,就是合作关系。
她能配合,那最好,她要不配合,就自寻出路去,看看还有谁能顶得下温家和王庭的压力保她。
“我在此地有府宅,你进去收拾一下,换身衣裳。”
陆屿然视线从她那件与脸格外不搭的厚重棉衣上略过,修长指骨随意点了点左街深处若隐若现的宅院:“晚上跟我出去见画师。”
温禾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有些迟疑,走近一点低声问:“塘沽计划的线索指向这?城里?”
“在外岛。”陆屿然言简意赅,态度不温不淡:“这两天先住城里,等个人。”
像困扰许久的难题终于得到抑制与解决,这位帝嗣浑身清爽,恢复到了能够沟通的状态。
至少现在看上去,
心情还算稳定。
温禾安站在原地想了想,考虑到之后队伍的和谐关系,觉得还是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担心昔日的事被队伍里另外一个竖着耳朵满脸高深莫测的商淮听见,她离陆屿然更近了些,斟酌着开口:“陆屿然。”
陆屿然垂眼看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示意她说。
她压低声音说:“三年前,咱们固然有相互利用,逢场作戏的时候,但我情非得已泄露出去的东西都是虚晃一枪,以你的修为与状态,他们根本伤不了你。”
话音落下,便剩死一般的寂静。
相互利用。
陆屿然静静看着她,唇角弧度平直,明明原本还皱着的眉舒展开,眼神却冷如堆雪,也没开口说话的意思。
温禾安敏锐的感知到。
这个解释并没有说服这位帝嗣,并且有火上浇油的反向效用。
他又变得难以沟通的样子。
第11章
陆屿然最后还是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敛着眼,往深红铜环门边一倚,睫毛鸦黑,意兴阑珊。
临了,好像觉得多没意思似的,只朝仰长了脖子赶上来的商淮说:“我出去一趟,你联系人。”
他冷淡地瞥了眼满脸纯稚真诚的温禾安,道:“给她讲下情况。”
商淮点头。
他转身就走。
温禾安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她一直觉得自己做人不说滴水不漏,但至少也是审时知趣,因为见过人生百种情状,在揣度人心,与人相处方面格外有一套。这半年来,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频频出现意外。
只不过,她也从来没看透过陆屿然。
三名画仙跟着陆屿然一起消失了,只留下温禾安与商淮两个,商淮上前将宅门推开,捏了个除尘术,边对温禾安介绍:“萝州离归墟不远,不在三大家的属地,这边最大的势力是九洞十窟,但处于零星散碎状态,所以很多有点小能力的人都在这扎根自立。”
听到九洞十窟时,温禾安神色一动,扭头看他。
商淮接着说:“这边和三大家远隔万里,我之前也不了解,知道要来这里后才叫人查了这边的情况。现任萝州城主三年前夺城成功,自立为王,三年里治理还算花了心思,这才有了方才热闹的街市。”
说到这里,他摊摊手:“不过,今日这样,可能明日就变天了。而今九州这破破烂烂,战乱无休的局势,你也知道。”
庭院的真面目在眼前展露,他下巴动了动,朝温禾安示意:“诺,看看,感觉如何?”
院子很大,看得出先前被人精心照料养护过,这个时节,院子里寒梅怒放,后院轩窗下丛丛芭蕉狭长的叶尖舒展,颜色介于青与黄之间,墙底放着十几盆盆栽,里面栽种着不同种类的花草,枯枝桀骜,张牙舞爪,只待来年春绽出光华。
古色古韵,极具雅兴。
有淡淡的生活气息,人一踏进来就觉得舒服。
“很好看。”
温禾安左右看了看,问:“我住哪间?”
商淮指了指左侧单独辟出来的一间小院子,说:“陆屿然让人给你准备了衣裳和必需品,院子雇了个管家,每天早上会来一趟,你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他就是。”
他顿了顿,又道:“直接找陆屿然和我也行。”
温禾安点头道谢,见他说话时一直在看手中的四方镜,一副等着联系人的样子,略一思忖,温声道:“那我先回房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
商淮朝她点点头。
单独辟开的院子不算大,胜在什么都不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湢室,还有个小厨房,而院外,一扇半人高的木门隔绝了所有视线。
温禾安推开房门,见到凳子上放着两套衣裳,妆奁盒里添置了胭脂水粉,口脂也好几盒,铜镜擦得锃亮。
桌上有茶具和一面四方镜,四方镜是新的,里面一个联络人都没有。
温禾安避着受伤的左臂,洗了个澡出来,将新衣裳换上,绞干头发,坐在梳妆桌前,将铜镜拿在手上,仔仔细细观察自己的脸。
她认真审视自己的时候什么表情也没有,显出几分冷漠来。
跟姑娘们平时上妆时的情形不同,她不看自己的五官,铜镜贴得很近,近到全部镜面都只照向左侧脸颊,眼下到下巴的那段距离。
肌肤柔嫩,瓷白似玉。
任何细微的瑕疵都找不出来。
温禾安还是不放心,手指缓慢抚过脸颊,态度谨慎的好像上面会突然碎开几道缝隙,像瓷瓶不小心被磕碎一样。直到确认的确没有出现异样,她才将脊背往椅背上一贴,把铜镜送回桌面,凝着摆在上面的胭脂眉粉出神。
脸上暂时没事,可以先放一边。
当务之急,是捋清目前的形式,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觉得有点闷,索性推开椅子起身,站到窗前,将窗子支起来。一片芭蕉叶原本被挡在窗外,现在没了阻力,跃进窗里,叶身凝着的一捧露珠立刻往下坠,发出雨点打伞面的啪嗒声。
她双手捧着腮趴在窗边。
温家是回不去了。
当时温家家主出事,她被押回主城待审时,一众长老辩得面红耳赤,极力陈情,要杀她平愤,最后她的外祖母保她一命,要她手无寸铁,以凡人之躯前往归墟赎罪。
并不曾定下归期。
说白了,如果陆屿然不来,如果她一直找不到出路,死在归墟,只是迟早的事。
刺杀家主的事究竟是真是假,是谁做局陷害,温家不会不知道,他们根本无心去查,草草定罪,不过是在她与温流光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们从始至终支持的就是温流光,温禾安手下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占多数,而真正掌着温家话语权的那群长老们,十个里有九个站在温流光的阵营。
温禾安十一岁才被接回温家,她的母亲是曾经为了追求爱情叛出家族的少主,家族已经将她除名,生下温禾安之后,她与温禾安的父亲彻底决裂,郁郁而终。
谁也没要温禾安。
她尚在襁褓中,就在阴差阳错中流落在战乱连连的州城中。
后来因为温禾安外祖母的一时怜悯之心,她改头换面,更换身份,以嫡系主支的身份留在了温家。因为吃过苦,所以更明白自己想要抓住什么,她修炼格外努力,做任何事都保持一颗七窍玲珑心,一步一步往上爬。
温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
么,别人怕疼,怕苦,怕为难,她不怕。
她充当了温家手中一把锋利的刃,刃过必饮血。
随着她名声滔天,羽翼渐丰,温家人却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个致命缺点。
她没有家族荣誉感与归属感,做不到真正的为家族赴汤蹈火,为家族去生去死。
她聪明,听话,指哪打哪,什么棘手的事都能接手,不过是因为需要借力家族让自己站得更高,过得更好。
她和自婴孩时就被诸多长老倾尽心力教养出来的温流光不同,她被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和分辨能力,她做不成一个提线傀儡。
温禾安是个外人。
养不熟的外人。
从前,她和温流光都还小,温家乐得温家出现两个天赋惊人的后辈,可现在她们大了,明争暗斗,双方派系针锋相对,水火不容,见面对视都冒火星子,她们根本不可能握手言和。
温家需要做出选择。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选择不可能是温禾安。
等温流光得知自己派出的杀手不是失踪就是兜兜转转找不到人,会让亲信去一趟归墟,得知她在归墟人间蒸发,必定不会就此作罢。本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原则,江召说不定也会出手。
温禾安翻开缀着雪白毛边的衣袖,垂眸看自己的手腕。
她的灵络被封死了,三位长老一起动的手。
也就是说,想要解除封印,同样需要三名九境强者同时动手起阵,破除封印。
九境强者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许多七八境的都能占座城池为王,开宗立派了,而且哪有九境强者愿意得罪两大家来帮一个无依无靠的废人。
陆屿然倒是可以调集九境,可他能来捞她都是出人意料的仁慈了,以现在这种局势,指望他出手,无异于白日做梦。
只能再想办法。
温禾安倚在窗边想了一下午,直到金乌直坠,华灯初上,庭院里不知何时灯盏齐明,过目之处,皆是亮澄澄明汪汪一片。
她抬头看看天边硕大的圆月,算了算时间。
没多久,陆屿然出现在窗底下,他意思意思伸手敲敲那道小木门,凛声道:“温禾安,下来。”
话音才落,见温禾安从窗边探出半个身体,眉眼弯弯,朝他挥了挥手:“这就来。”
她原本都跨出门了,想了想,又折回来抓起了那面崭新的四方镜。
正月晚风拂面仍带着潮湿的寒气,温禾安打开木门,见到月色下站着陆屿然和商淮,大大方方迎上去,捏着袖摆笑:“谢谢费心,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
商淮不由得又啧了一声。
他之前真以为三大家的少主们,要么就是陆屿然这种脸冷骨头硬实力强,傲得难以想象的,要么就是王庭江无双那种浑身上下长一千个心眼,背地里要人命的,再么也得是温流光那种动不动杀人的疯女人。
反正都不会太正常。
相比之下。
温禾安这性格真的太招人喜欢了。
他开始有点好奇温家的教育方法了。
“说什么谢。”商淮说:“走,陆屿然今晚请咱们吃饭,一边吃,一边谈正事。”
温禾安去看陆屿然,发现他低头审视般在自己新换的衣裳上瞥了瞥,她含笑站定,落落大方给他看,还拢了拢自己的毛领圆边,露出张未施粉黛的脸。
“是不错。”他下了定论。
温禾安顿觉奇异,因为陆屿然现在的语调不冷,话说得稀疏平常,也不对她突然寒声甩脸色了,对她和对商淮的态度趋于一致。
这是已经接纳自己这个临时队友了?
他们去了当地颇有名气的酒楼,要了个最大的雅间,雅间被一道山水屏风辟成两面空间,一张架在榻上的桌子四四方方,屏风后是书桌,笔墨纸砚齐全。
“你们忙自己的。”商淮在桌前坐定,骨头一松,招来守在外面待命的侍从,说:“有不少菜都要时间等,你们画完就差不多了。”
温禾安接过酒楼侍从递过来的温热手巾,擦干净手指,又执墨研磨,头也不抬地问陆屿然:“画师什么时候到?”
恰在这时,却听叩门声响,陆屿然抬抬眼,道:“来了。”
儒雅男子带着个小童急匆匆地进门,大冬天的,还未来得及拭去额上的汗,就先朝陆屿然躬身下拜,语气诚惶诚恐:“拜见公子,公子恕罪,荀某来晚了。”
来人约莫而立之年,蓄着长髯,长着张方正的国字脸,因为读书人的缘故,身上有种翩翩从容的气度,解释道:“刚才路上出了点岔子,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哪里敢让帝嗣等人呐。
陆屿然不关心他遇见了什么,当下抬抬手:“起来,别动不动又跪又拜,先做正事。”
男子早知道这次来是要做什么,当即又是一拱手,这才直起腰,勉强敛了敛气息,带着小童走到桌前。抬眼一看,见一鲜妍清灵的女子侧边两步,裙摆漾动着,为他们让出了位置。
荀豁一怔,思考着出现在陆屿然身边的女子,他是不是也得行个礼再说,这样一想,他伏案桌前的动作僵住,握着笔的手也不太自然了。
温禾安却先说话了:“出什么岔子了?”
字正腔圆,声音清脆,干干净净带着笑意。
荀豁由衷地叹出一口气,碍于陆屿然在场,没敢叹得太大声,边提笔蘸墨,边连连摇首:“西街突然出现了动乱,被城内驻兵围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但愿……”
他停住不说了。
温禾安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笑意微不可见敛了敛弧度,荀豁将经过特殊沁制后制成的雪白卷轴铺开,看向她,低声说:“请姑娘描述,荀某做足准备了。”
“好。”她回神,在书桌边站着,眼睛微闭,将回忆里人物画面口述出来:“具体年岁我不清楚,人看着约莫中年模样,眯缝眼,驼峰鼻,嘴唇深紫色,上面有三道皲裂……”
话还没说完,就见荀豁悬了笔。
外间的商淮自顾自拉了张凳子坐在他们对面,看着这一幕,悠悠叹息一声,对陆屿然说:“你说她会不会被荀豁逼疯。”
陆屿然拿着四方镜查看里面的消息,闻言眼皮微掀,视线在温禾安身上停了一瞬,道:“你以为她是你?”
“你究竟怎么回事?”商淮环胸气极而笑:“我没惹你吧?你骗我去归墟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呢。”
“就为这个,我年都没过好。”
陆屿然眼也不抬:“灵庄划过来的钱你没收?”
四方镜启动后,灵光闪烁不停,他还能一心两用嘲讽商淮:“你那两月不练,半路就翻船的技术,我以为你会不好意思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