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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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的遮掩下,陆屿然没忍住皱了下眉。
温禾安最开始是因为?罗青山的态度起了疑虑,她问的话,陆屿然肯定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没说禁术,没说罗青山的诊断,而是慢慢说出?许多陈年旧事。一直听到?这里,她都在知悉某种前情提要,到?了真正要揭露谜底的时候,他明显迟疑了。
她不觉得整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
而他什么都说了,显然不是打算刻意隐瞒。
他在顾虑什么。
陆屿然松开她的手,小腿抵在院中一处石凳子上,衣袖随风而动,他浑然不顾,薄唇抿压,坦然承认:“有点?犹豫。”
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温禾安霎时听懂了他的意思,她长?睫垂落,吐字清晰:“你觉得知道了这件事,会影响我进传承的状态?”
“会有点?。”
她思量了会,仰着?头认真看他,又问:“不论棘手与否,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吗。”
陆屿然眼瞳深邃,天上浅星铺撒进去,有种浑若天成?叫人信服的笃定:“当然可以。”
“我相信你的判断。”
温禾安皱起的眉缓缓舒展,她负手站在一棵半人高的小桂树身边,眼睛笑得略弯,温声说:“那……等?我从传承里出?来?后,你再告诉我吧。我也觉得,当下,获取眼前的力量,好像更?为?重要一些。”
说罢,她走到?陆屿然身边,准备和他一起上楼,他却?蓦的丢出?一道结界,将院中的范围悉数圈拢起来?。
温禾安低低嗯的一声,有点?疑惑,陆屿然却?只是俯身看她,有些漫不经心,又好似带着?惊人的灼热与危险,最后只略略弯腰,将她一揽,一提,坐在撒了层花叶的石桌上。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温禾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回头朝后看了看自己的院子,它近在咫尺,不由得道:“上楼——”
陆屿然置若罔闻,冰冷的唇旋即覆上她殷红的唇珠,起先很轻,很有耐心,勾得她半是抗拒又半是迷离地眯起眼睛,千杯酒也染不红的
脸颊渐渐红透了,那红像云霞,漫到?耳根上。
他只是亲她,不干别的,只是力道变重,变得难以招架。不知什么时候,他倏然将一身深重清寒,在外人眼中敛得极深极干净的气息悉数卸下来?,整个结界中温度骤减,雪遮万物,霜覆枝头,眨眼间就白了一片。
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温禾安睁大眼睛,脑海中所?有思绪都放空静止了。
神识交缠过后,他的气息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明明知道,还敢,敢这样放出?来?,这根本就是在故意勾引她,就是存心要她坠落失控。
最可恨的是,他还哪哪都撤去了防备,随便她怎么亲,随便她的气息怎么残暴无道,他都一声不吭,引导她胡作非为?。
唇舌的纠缠尤为?激烈,很快,陆屿然就感觉到?她的犬齿抵在他唇肉上,理智与渴求拉扯,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他尝到?烈酒与雪的味道,别样的绵长?劲烈,也有点?自顾不暇,难以自持,只是略拍了下她的后背以作似有似无的安抚。
陆屿然唇上最后还是破了道口子。
鲜血艳红,从他唇上到?她唇上,最后渡到?她舌尖。
他深深吸了口气,不觉得痛,只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麻。
温禾安往后稍退,唇珠艳得像涂抹了层薄薄的石榴花汁,香甜,绯糜,熟透了似的,她声音从唇齿间颤出?来?,听着?很是暧昧:“这也……跟你要跟我说的事有关系吗。”
陆屿然低低应了声,半晌,哑然笑了下,感叹,也是真心实意地夸赞:“你怎么这么聪明。”
目的达成?,他将人放开,闭眼平复了下。
修长?指节垂搭在石桌边缘,慢腾腾又极具耐心地将自己的气息从满团乱麻的花草丛中往回收,同时不甚在意地从灵戒中抓了张干净帕子往那道口子上压。
没打算在这里的。
虽然提前拿了篓榆粉,但也没打算让伤口破在嘴上。
他今天一天过得极其压抑,每知道一条对温禾安不利的消息,心里都腾起股难以消磨的躁意。他想看到?温禾安,看到?她完完整整,跟妖化,王族血脉都扯不上关系,然而真见到?了人,这种情绪不减反增。
直到?方才,抵达顶峰。
陆屿然的血没有止住,气息也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来?。温禾安怔坐在石凳上,眼睛里像是泼了捧露珠,随时要流下来?一样,她侧首,定定地看向他,看了两眼,满头长?发?晃动间,居高临下松开了所?有桎梏。
春色暴涨,生长?出?千万根藤条,周身恍若形成?了无数个漩涡,要将结界之内任何东西一点?一点?全部绞碎,吞噬,唯独留下了陆屿然,将他拢在中间。
用的是陆屿然方才勾她时同样的方法。
她还更?毫无保留一些。
商淮尽职尽责地将凌枝送回了渡口。
说是渡口, 到了才发现是属于阴官本家的一处私宅,宅院里还住着不止一个人。自打上次归墟溺海妖气爆发后,萝州城轮守的阴官多达十余人, 性格孤僻些的每日住在酒楼或自己的私宅里, 但也?有四五人嫌麻烦,干脆就住在一起。
回自家地?盘,凌枝懒得特意隐匿气息,而阴官对家主的感知极为敏锐,于是她前脚才踏进去, 整座院落霎时兵荒马乱。原本已经熟睡的几位阴官几乎是翻身弹了起来,匆匆着衣, 趿鞋下地?,推开房门前去见礼。
熄灭的灯盏渐次亮了起来, 照得院中一草一木纤毫毕现, 也?照得商淮头皮发麻。
他故作镇定?,将?手?中装着醒酒药的瓷瓶往凌枝身前递, 凌枝靠在门边, 无辜地?回望他,跟他玩对视游戏似的。她眼黑与眼白颜色尤为鲜亮分明, 睫毛不算很长,但稠密分明,瞥过来时给人种无关己身的冷漠, 而每当这时候,那张天真纯善的脸又会拉回一切臆断。
她无所畏惧,百无禁忌, 商淮却只?看了三四眼就莫名心虚,挪开了视线, 见她不接,低着声音问:“你不会真醉了吧?”
凌枝否认:“才没有。”
一般这么说的,基本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凌枝才不管商淮心里什么想法,转身踏进院子里,走了几步后回头见商淮仍站在原地?,多纠结似的,不由得停了停,扬扬下巴脆生问:“站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
商淮只?好跟着走了进来。
四五位阴官在院子里忙活起来,收拾出新房间。归墟这段溺海分支是大问题,留在这里的都是小有名声的阴官,都见过凌枝,所以不至于那样局促无措。
当然,也?有两三个跟商淮打过照面。
虽然一些原因在现在看来十分尴尬,他不愿再提及,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商淮确实因此?对阴官抱有格外的通融与尊敬。
院子里建了座三角凉亭,一张木桌,三面横椅,里头还不伦不类放着张竹躺椅,桌椅上摆着各自的小薄毯,褥子,此?刻都被?飞快收了进去。阴官常年在溺海上下穿行,阴冷的地?方待久了,就格外嗜好阳光,院子本就向阳,在最能?晒到日光的地?方搭了个秋千,春日藤蔓缠绕上去,脚下是茵茵草丛。
凌枝看上了那个秋千,拽着藤条坐上去,半段裙摆因此?往上收,露出双小腿和脚踝,少见日光的苍白。她止不住地?晃着腿,似乎能?嗅到空气里残留的属于阳光的蓬松香气。
听?闻家主喝了酒,明日就要进秘境,有略通厨艺的阴官抄起袖子进了厨房,半晌后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果汤,也?给商淮递了一份,想着这位是客,又送了家主回来,还上了两盏清茶。
商淮接过那盏茶,像模像样地?和领头的阴官闲聊两句,说起归墟这次的变故善后情况。以他如此?顽强的适应能?力,都感觉到了不自在,分明四周杵着的人神情都很敞亮,心中有鬼的数来数去,好像唯有他自己。
这感觉太微妙了。
商淮难以适应。
他咳了声,弯腰将?手?里瓷瓶放在凉亭中的桌面上,仁至义尽,准备告辞,谁知凌枝坐在秋千上,喊了他一声:“商淮。”
商淮犹豫了会,好歹还是走过去,站在支起秋千的木架子边上,低声叹息着问:“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凌枝端起果汤喝了口,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意思很明显。
不好喝。
不合家主挑剔的味蕾。
商淮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双肩耸动了下,竭力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会做果茶。”
“你会。”在这方面,凌枝不知从哪来的自信,相信他比相信自己都笃定?,怕他妄自菲薄似的,一字一句纠正,没给人反驳的余地?:“你什么都会。”
能?让传说中的阴官家家主如此?夸赞是一种本事,可商淮现在没法觉得荣幸。他跟凌枝怎么相处都觉得奇怪,按照原先?的设想,阴官家家主霞裙月帔,仪态万千,是天上仙子般的人物,他是个长情的,一记就记了许多年。
少年人的喜欢露骨张扬,身边谁都知道。
谁知道兜兜转转,修了多年的匿气,修得不伦不类,没起到半点作用,反倒在无意之中,揭露了家主的真面目。
大方稳重,执掌全族的仙子没了,蹦出来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我行我素,很会呛人闹腾的小魔女。
商淮很有自我认知,这必定?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其实应该断掉联系,竭力避嫌的,毕竟一提起家主,别说别人,他自己都能?记得曾经大放厥词,白日做梦时说过的什么话,然而仙子是虚渺的,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
因为这救命之恩,无形之间,他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尤其是前几日,他和凌枝交接工作,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的,反应过来时已?经一边在等下核算着巫山的情况,一面替开开心心撂挑子的小家主对阴官家的数据,罗青山看得稀奇,某次路过时随口道:“听?说小家主发落那位师兄了,你吹的枕边风?”
一副我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的神情。
这不,连人家的活都揽过来了。
商淮差点直接跳脚。
因为真算起来,在表达对玄桑的不满上,他确实是出了力。但他那是就事论?事,有同?样不满的又不止他一个!
总之,商淮最近不太自在,今天晚上会来,也?是以为凌枝喝得不省人事了——陆屿然去接温禾安,眼神是根本不带往别人身上瞥一眼的,未免得二?日萝州城爆发出什么人命官司,他来看一趟总归更安心一些。
看过人,又将?人送回来之后,他想着
赶紧告辞避嫌了。
他脑海中天人交战,凌枝没得到回应,不太开心地?压了压眼尾,又连名带姓地?喊他:“商淮。”
一把极为干净的少女声音,像落起的玉珠,一颗颗砸在地?面上,想让人忽视都难。
几位阴官同?时看过来。
商淮立马别眼看回去,他不知道凌枝醉酒后是什么症状,只?知道自己已?经给出反应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停止整理自己裙边的动作,坐直身体,皱眉,又唤了他一声:“商淮。”
清收浅放,尾调拉长,其实很平常,跟唤手?下那几位大执事似的。
商淮却感觉耳朵上蹿上了一股热意,他立马起身,在秋千前半蹲下来,不敢看凌枝的眼睛,但视线往下就是她雪白的脚趾和脚踝,线条流畅,还不如看眼睛。
他朝她打了个手?势,跟求饶一样,欲盖弥彰地?压低声音:“在,在呢。”
“你这是真醉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是不开心了?”
凌枝看了看身侧只?动了一口的果汤,随他怎么说,只?管要自己的要求被?满足:“我要喝枇杷茶。”
商淮缓慢扭头去看先?前还和自己攀谈的阴官,他跟在陆屿然身边,说实话,九州之内大风大浪的场面都见过了,少年人自有一股意气,从来没这么虚过。他咬咬牙,问阴官厨房里有没有枇杷。
阴官朝他点了点头。
商淮转身拿了瓷瓶,准备把醒酒药融在茶汤里哄她喝下去,谁知路过时凌枝扬扬头,看着他认真道:“商淮。”
商淮脑子里嗡了一下。
他这回真的举手?投降了,与凌枝坦荡干净的眼睛对视时情绪千回百转,一时不知自己这是叫什么,跟做贼心虚一样,生怕别人听?到,恨不得拿手?捂住她的嘴巴和眼睛,声音低了又低:“祖宗。别喊了。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凌枝得寸进尺,抿了下唇:“我要吃芋头糕。”
商淮不敢不应,点头,没脾气:“还有什么。您都吩咐完。”
凌枝眼睛转了转,满足了,朝他摆摆手?,又晃着足尖将?秋千荡起来。
下了厨房,就跟修行入了门似的,一通百通,商淮嘴上说不会,但动作很快,大概是怕凌枝乱说话,一刻钟后就将?用白玉碗盏盛起来的枇杷汤端了出来,放在一边凉了会,递给她。
见她矜持地?抿了口汤,眼睛亮起来,探身彻底接过来,用勺子舀着清亮的汤水喝起来,商淮这才稍微松口气,认命地?回到厨房。夜色深邃,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该亮了,谁不是卷着被?子陷在梦乡里,再不济也?是处理公务,有谁会在厨房里穿梭,烧火,合面,揭盖蒸笼。
小半个时辰后,商淮将?出锅的糕点端在了凌枝跟前,她不在意地?散了钗环,拨开了长发,以一种惬意自在的姿态坐着,枇杷汤喝完了,她鼻尖也?挂了层汗珠,细密密的。
商淮才要提气开口,脸色倏的变了,眼中任何?动静都成了交叠的虚影。
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朝后退两步,随后反应很快扶着秋千架子的木梁屈膝半蹲下来,衣摆拂地?,脑海中突兀至极的多了一段画面。
——天悬家的独有天赋,又在这种叫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了。
天悬家现有的年轻人中,以商淮的姐姐天赋最为突出,相较之下,他的天赋不算出众,可实际上,商淮的父亲见他整日不着调,去修什么匿气,几度扼腕叹息。
他们家的人看人看修为和第八感加成,唯有商淮与众不同?。
他看缘分。
他甚至曾经看到过陆屿然的某段记忆,这是他父亲都没有做到的事。
按理说,天悬家能?看到的记忆是刻在人脑海中印象颇深的片段。这东西用在审人上别有一番用途,在开启天赋之前,先?将?人折磨几天,将?自己想知道的事问上几遍,不断加深印象,如此?一来,天赋开启时,倒霉的囚犯十有八、九会给出相应的回答。
可随缘能?看见些什么,不好讲。
渊泽之地?多雨,常起大雾,常有乌云闪电,少有太阳,这又是一个阴沉天气,色彩闷灰,叫人心头都蒙上一层躁烦。商淮耳边慢慢有江河翻掀的巨大水浪声搅动起来,不肖片刻,遮住他眼睛的一片薄雾散开,他才见到了这声音的源头。
一轮硕大的,由黑色妖气流转转动起来“眼球”——其实近看看不出形状,需要离得极远,或是干脆从高?空中朝下俯视,才能?窥见那道轮廓。
商淮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是渊泽之地?,是两道溺海主支妖气汇聚的地?方,是当代阴官家家主必须要守着的“妖眼”。
他见到了凌枝,容貌五官皆没什么变化,但是脸更小,也?更圆幼一些,素面朝天时,看起来好似只?有十三四岁——会被?玄桑当妹妹养,也?不是说不过去。
她像美人鱼一样,胸脯以下都深深浸在妖气中,上半身搭在妖眼的轮廓边,手?里抓着面湿漉漉往下淌水的铜镜,每次头与脸浮出水面时,黑发便跟不受训的海草般贴在她耳边,脸颊上,脖颈上,前胸后背爬了满面。
她很不耐烦地?撩开。
朝外唤师兄。
大概是心情不好,她抿着唇,声音脆脆冷冷。
玄桑往往就在渊泽之地?内待着,可能?是在一起的日子太长了,他知道凌枝会在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一直在不远处的小竹林里看书,一听?她的声音,就将?书卷放下,闪身出现在妖眼前。
凌枝唤他一声,他便应一声,温声细语,知道她这是不舒服了,于是垂着眉眼翻自己的袖子。他的袖子里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有些很明显是专门搜罗来哄小女孩的。
凌枝不耐烦整理自己的头发,反正下海了又要散,但玄桑会耐心地?用术法为她揉干,从手?腕上翻出皮绳和绸带。在这方面他不算灵巧,没有天赋,有些笨拙,为了避免弄疼她,发辫扎得松垮,勉强成型,不算美观,每每看了,他自己都笑。
等凌枝回妖眼里转一圈,再出来的时候铁定?又散了。
玄桑不厌其烦。
师兄妹一个一直说话,一个眉眼恹恹的,趴在妖眼边上,只?偶尔抬眼看看玄桑,不怎么吭声,但兄妹两之间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看到这,一层薄雾覆遮,旋即散开,商淮眼前一晕,再睁开又是另一副画面。
仍是渊泽之地?,仍是一成不变的阴霾天。
应当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
渊泽之地?土质不好,阳光少,雨水多,花木娇贵得不行,从前那些桃树杏树和栗子树因为侍弄得好,枝繁叶茂,今年春初,玄桑又植了些蔷薇和栀子过来,最是需要精心打理的时候。
谁能?料到,持续了数十年的平静生活会在一夕之间全然打碎。
人间五月,正是翠色欲流之时,但玄桑自打被?囚在渊泽之地?后,前几日很是颓迷,人提不起任何?精神,眼看着人消减了一大圈,他原本身段就削瘦,而今更是单薄。默默接受事实之后,收拾好情绪,依旧出来打理这些花草,但到底没有从前那般用心。
凌枝去了一趟妖眼,妖眼中墨色浓得要拉出稠丝,波涛汹涌,气势汹汹,玄桑并不像从前那样架着书案在不远处端坐。他肃着眉,垂着眼,两手?交叠,袖摆自然垂落,无可挑剔的等候姿态。
就跟其他阴官面对家主时那样恭敬敬畏。
凌枝目不斜视,跃进妖眼之中。
她这次进妖眼时间有限,心情也?不好,不管不顾迫得浮躁的妖气四下逃散,钻回海底,做完这些,她拨开水浪,游到妖眼边上。她其实也?不舒
服,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余光里是半段衣摆,绣着银白飞鱼,翅膀展得高?高?的,尖尖的。
是师兄。
凌枝抬眼,有水漉漉的发丝粘在她眼皮上,她伸手?把脸颊上的头发都撩开,露出很有迷惑性的五官,直接望过来的时候,瞧不出那日殿上盛气凌人的怒意。
她有好几天没和玄桑说话了。
这时候压了压唇,道:“师兄。”
玄桑下意识想要温声应她,话到嘴边,无声咽回去,只?是朝前走了一步,稍折了颈。
这大概是几十年里,玄桑唯一一次不曾应她。
说实在的,凌枝不好伺候,她大部分时候有些自我,绝不会叫自己受半点委屈,可人与人之间长期相处,怎可能?半分摩擦都没有,然而玄桑很乐意包容她,再生气,也?都好声好气地?讲道理。
这突然的旷静叫凌枝也?怔了下,她不适应,盯着玄桑看了很久,狠狠皱起眉,声音明显冷下来:“师兄。”
玄桑肩头微提,应:“家主。”
“哗啦”。
凌枝从妖眼中起身,无视周边架着小桌上摆着的干净衣裳,她不喜欢湿哒哒的黏腻感,用力甩了下手?腕,衣裳在行走时肉眼可见的被?灵气烤干了。她身段纤细小巧,浑身线条却有种野性的力量感,待走到玄桑跟前时,心头的无名火也?熊熊烧到了顶。
玄桑低着眉眼,凌枝便强硬地?伸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宛若用琉璃珠子塑成的眼仁里点着两捧火。他有一双能?盛下春天的眼睛,任何?时候,哪怕是生气时也?能?窥见温柔,永远不会丑陋失态。
“师兄,你做错事在先?,现在是在和我甩脸色吗。”
玄桑哑了半晌,才慢慢吐字:“戴罪之身,怎敢在家主面前放肆。”
他总是在这种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东西上纠结,且很容易变得纠结脆弱,有一颗薄镜做的心似的。
凌枝却有着很强的目标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居高?临下地?吐字:“我知道师兄的身份没办法让你在在渊泽之地?陪我长长久久,我不乐意,陪我原本就是你要做的事。我要你脑子清醒,别干大家没法收场的事,但也?不乐意要个只?会恭恭敬敬喊家主的木头人。”
“师兄妹不行。君臣不行。”
凌枝的眼睛会说话。
她好似在逼问:那怎样才行,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名正言顺锁住一个人往后漫长的岁月。
她要师兄就是记忆中的师兄,知道她的喜好,无时无刻回应她,给她种树种花,给她准备好看的衣裳和绸带,给她扎头发,陪她说话。
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都必须如此?。
凌枝毫无征兆地?逼近,眼睛,睫毛和呼吸都拉得极近,樱桃唇染一点天然朱色,她态度那样恶劣,气息却因距离而变得暧昧,她打量着玄桑,像是在看一只?被?她扼住咽喉,任由处置的困兽。蛮横无理,耐心全无,考虑着要从哪里开始吞食。
玄桑想挣,却无法挣,这世间本就少有人能?从她手?里逃跑。
他脸色苍白,神情无措,睫毛慌张颤动,抖动的弧度几近带着点涩然绝望,像只?漂亮蝴蝶要被?折断翅膀似的。
凌枝看得心烦意乱,在唇抵唇的前一霎,甩开了玄桑的下巴,闪身离开渊泽之地?。
薄雾散去,眼前一切恢复正常,凌枝看着突然作此?举动的商淮,皱眉,想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问:“你们家的天赋能?力?你能?看到我的记忆?”
她手?里捏着块芋头糕,视线在商淮身上转了一圈,认识以来,大概第一次如此?仔细感应他的气息,仍是不解,喃喃自语:“天悬家现在能?力如此?突出,能?越境窥人了?”
商淮太阳穴突突胀痛,像无数根针刺进去,眼球也?不舒服,干涩刺痛,浑身力气都在流失,撑着膝盖的手?掌发软,但几个呼吸下来,种种症状有所缓解。
比起看陆屿然那次产生的反噬,这次无疑好上太多了。
“没。”他咬咬牙,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是不该出门,但为了本就交不到朋友的天悬一族,否认道:“就我这样。你别乱猜,免得外面又跟躲瘟神一样躲我们。”
猜到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
“你会得还挺多的嘛。”凌枝咬了一口糕点的边,舌尖卷掉碎渣,感受酥皮一抿即化的香软:“若不然,你别跟着陆屿然做事了,来阴官家吧。”
商淮以为她必定?是在开玩笑。
然而她神色太认真了,大有种他点头,她就真着手?实施的意思。商淮还没从画面中最后那一幕几近蜻蜓戏水的亲吻中拉回神来,就被?迫面对这个问题,当即失笑:“我去阴官家?我去阴官家做什么……我修来的匿气,只?够在海上飘一飘,下溺海都够呛,我过去给你们当垫背啊?”
“你不是会管事嘛。”凌枝咬下手?中最后一口糕点,说:“你还会做好吃的。”
商淮琢磨了下这意思,不由笑了声:“意思是,我是去你们家当厨子的?”
“算了吧。”他摆手?一口拒绝:“让我多活几年,我怕被?巫山追杀至死。”
凌枝遗憾地?叹息一声,这计划原本是可行的,巫山和阴官家归根究底还算本家呢,她出面要人,大不了将?商淮脑海中有关巫山内部的记忆用手?段封起来。
但陆屿然很烦,她不想跟这个人打交道。
地?面上打不过。
也?怕又倒什么大霉。
权衡了一会,作罢了。
凌枝接着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商淮最怕的就是这个,这种失控的天赋太要命,很多东西他压根不想看,涉及重大的被?杀人灭口都是常事,天悬家又不是没有人死在这种事上。
他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方法是实话实说,你说了,人家心里才有数,不至于东想西想,把莫须有的罪名都摁上来。
他顿了会,心中有些别扭,先?弯腰给凌枝将?碗盏收拾了,视线不经意在她那张小圆脸上转了半圈,想,原来她今天是真不开心。
“看到你和玄桑了。”商淮说:“不是正事。”
“我和他怎么了?”凌枝漫不经心地?问,半晌,意识到什么,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当即皱眉,问:“看到我亲他了?”
商淮不知道怎么说。
他长这么大,跟女子谈过的生意,交过的手?都多,然而大眼瞪小眼谈论?这种事情的情况,唯有这一次。
任他平时混得再如何?风生水起,如鱼得水,此?时也?哑了。
凌枝拽着秋千一侧的绳索,足尖抵着地?面叫它不再晃荡,同?时渐渐靠过来,她像只?狩猎的猫,有点危险,又不够危险。须臾间,她就贴得很近,商淮能?看见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眼珠的细微转动。
商淮的身体像杵在寒冬里被?浇了层水,很快结冰,难以动弹。
这、这是做什么。
凌枝无所忌惮地?朝前逼近,她吐息间有种馥郁的香气,属于芋头糕的软甜和琵琶的甘鲜,唇珠颜色漫着点水红,还未触上来就已?经能?感觉到惊心的柔软。
商淮彻底懵了,血液一会静止,一会跟住着另一个心脏似的砰砰跳动,额心上的细汗还没干透就又添了一层,实在慌张又……心悸,喉咙缓缓动了动,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短短瞬息间,眼睫和眼皮也?开始不自然地?抖颤。
脸红,耳朵也?红。
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他别不是真要去阴官家当厨子去了。她现在屋里还藏着个师兄呢,这算是个什么意思……他爹这次会不会直接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