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华歌by浅色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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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县丞?
侍从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可后面实在是痛得厉害,爬了好几次才起得来。
他也瞧见射杀豹子的男子,腿脚不便,又说起把人抓回县衙牢房,侍从立马想到一人——虽然没见过,但他听过这人的名——回海县衙张县令,这人跟其他人都不同,按照县丞的说法,他的头实在是很硬。
这日仓储粮食的事情,县丞说一定不能让县令知道。
侍从要去拉曾公子,却根本来不及。
张泽易看了眼旁人,不屑道:“县丞?就算他是你老子,该抓你还是得抓。”
“我老子?别说县丞,就算是县令也不配!”
张泽易上前一步,忽然露出笑脸来。
旋即,抬手就是一胳膊肘。
“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来人,把他给我抓回去!”
人群里走出几个壮汉来,全是统一的深蓝胡服,几人押住曾旭东往外走。
“长峰!长峰!你告诉他本公子是谁!”
名为长峰的侍从急匆匆往张泽易那边挤:“县令,张县令,你松松手,咱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张泽易一把抓起长峰的衣领:“把他也给带回去,还有地上那豹子,喊县丞去县衙!”
一行人往另一个方向去。
张泽易皱着眉道:“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说过,近来不安生,别到处跑,你怎么就是不听?”
“郎君,是……”
嬷嬷的话被张泽易打断:“她今日好在无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别想活!”
曲悠然自始至终没能说一个字。
张泽易已经转身走远。
瞧见他离开时,右腿一瘸一拐的模样,瞬间,曲悠然眼眶里装满泪水。
“夫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那件事晚些时候再同郎君说。”
三人只好暂且离开烙饼摊位。
同舟路上的三人,伙计刚端上菜,听说外面有热闹,柳微舍不得眼前的美食,决定先喂饱五脏六腑庙,再吃饱再去瞧外面的热闹。
美味程度还是赶不上孙二的厨艺,但烧菜的法子却是是那边传过来的,等他们吃得差不多,外面早没有热闹。
“伙计,刚刚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外地人,在街上遛豹,好巧不巧给县令碰上,现在把人带回县衙去了。”
“这里不能带豹子上街?”
长安还流行养豹子,有专门的驯兽师、豹奴等等,那边都能带豹子上街,先不管安全已否,一个小小的回海,还不允许富豪们带豹子上街遛弯?
伙计给她一个“瞧你也是外地人”的眼神。
她继续问答:“你们县令还特意上街抓遛豹的?”
伙计的表情有些特别,像是有几分炫耀的意思:“我们县令什么都管!只要能为百姓做好事,他是什么都不怕,我们都喊他铁头县令!”
“铁头?”
“我们回海多大个地方?他一个小县令,为刘家夫子讨公道,还敢抓富阳少尹,你说强不强?”伙计拍自己的脑袋:“这里硬,才能干那些不怕死的事!”
听起来有点意思,反正今日要在回海待上一晚,她招呼两人跟着去县衙看热闹。
李老六却道:“我不喜欢凑热闹。”
“那我们晚点在哪儿见?”
“对面有个六福驿站。”
她也不问李老六去干什么,带着张五黑出酒楼,打听一番,朝着县衙所在方向去,不大会儿,两人便见到一群人围在一个破旧的院子外。
还仔细打量了一阵,愣是没看见院子前挂着的牌子。
“大兄弟,这是哪里?”
“回海县衙啊!”
嘴中不由得“咦”一声,这里应该属于一个中等县城,明明是中等县,瞧着还不如那荒野里的寺庙道馆,她又想起那条石板路来,路人说是县令带人修的,有钱修整那路,为何不整整自家门面?
前面人群当中发出唏嘘声,跟她说话的赶紧往里去,她看了眼张五黑,也紧着往前面挤,落后两步的张五黑只好跟着往前面去。
有张五黑出力,两人轻轻松松来到头排——县衙大门的门槛外,来到这里,她才注意到一旁斜斜放着块满是灰尘的长条板子,好像是块匾额,上面写着:“回海县衙?”
“谁敢动我一根毫毛,本公子让他走不出回海半步!”
她的目光被迅速吸引。
何人如此口出狂言?
顺着那声音往里,有些距离,可她一眼就看见一个人。
“县令,张县令,你还是先坐下吧,这件事容我……”
“容你什么?”
此时此刻,坐在县令位上的并非回海县衙的县令本人,而是县丞,那县令在哪里?
张泽易就站在县丞身旁,他的一只手看似随意的搭在县丞肩头,面上挂着笑,语气极其友好:“容你什么,安县丞,你倒是说啊?”
安县丞比这位县令大上一轮半,要不了几年就到知天命的岁数,从寒门学子到县丞,他早混到了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目前,他只求这位祖宗早点离开回海,让他安安心心过个养老的生活。
虽说张县令来回海四年多,但他知道,迟早,张县令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这里跟长安比起来,能算什么?他一直告诉自己再忍忍,谁都没能料到,一忍就是四年。
最近听到消息,张县令今年秋,估计就得回去了。
摸着良心说,张县令年纪轻轻,不按套路出牌,有时一头热,有时混不讲理,他确实是为百姓好,一切出发点,全是为了百姓,百姓是高兴得很,以前城里的富商,尤其是那些干了见不得人买卖的,全部恨他恨得牙痒痒。
张县令秋后走了,他还得留在这里。
“容你给鸿升粮庄的少东家通融,让他偷摸着跑出回海?安智勇,你一个回海县的县丞,在这里跟我斗智斗勇,你就昧着良心干这些坏事,你还配做回海百姓的父母官吗?”
张泽易的声音一点都不小。
完全没有替安县丞打掩护的意思,尤其是提到“鸿升粮庄”,县衙门口围着的百姓几乎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毒粮里面,还有这安县丞的手笔!”
“真是好狠的心!要不是张县令及时告知大家,我大舅爷一家,险些丧命!”
“这安智勇还是咱们回海本地人,没想到竟然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一定要严惩不贷!”
有人喊“严惩不贷”,声讨之声立即起伏不断。
“不是,不是这样的,张县令,这件事……咱们近一步说话可好?”
“还有什么好说的?安智勇,我必定将你所作所为上报朝廷。”
“哎呀,不是的。”还是三月的天,安县丞连连擦汗:“这件事……”
张泽易挥手:“好了,大家都安静下来,鸿升粮庄的事情,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县衙门口全安静下来。
张泽易走向站在正中,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曾旭东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曾旭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的豹子故意伤人,你家粮庄以次充好,卖毒粮给县衙的事情,你可承认?”
“不认。”说着,曾旭东转向地上躺着的豹子:“非但不认,你,哪怕你是县令,你也得赔我的黄金豹!”
“这豹子的确是我所射杀,只因这畜生当街伤人。”
“伤着谁了?”
“当时街上有那么多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睁眼瞎?”
曾旭东伸出两根手指来:“第一,豹子伤到了人,伤到了谁,你让那人出来,第二,我的豹子是当真伤到了人?”
他冷笑两声,转身看向县衙门口那些人:“有没有真伤到人,也总有人看见!”
门口第一排看戏的柳微,手里捏了一把汗,小张这是棋逢对手啊。
她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估摸着应该是豹子冲出去要伤人,但在伤人之前,张泽易用箭射杀了那只豹子。
现在没有监控,只是打口水仗,两人真是有得一拼。
“难不成非要伤了人,才能射杀这畜生?”
“我这豹子也是精心喂养,从小养大,跟我也是十分有感情的,如今你杀了我的豹子,这又要怎么办?如果它咬伤了人,哪怕只是咬伤,我也同意一命换一命,现在是这个情况吗?”
张泽易的胸口也是堵得发慌:“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仅说一点,回海街上不许带豹子出来!”
“我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那是你的问题,城门口贴得有,你既然来回海,就该遵守这里的规矩,不然早点滚出去!”张泽易看了眼安智勇,续道:“鸿升粮庄一事,你们用陈粮、毒粮冒充上等新粮卖给县衙,导致百姓吃后中毒,甚至造成龙家五口、吕家三口人中毒,其中,吕家幺子身亡,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面对这指控,曾旭东依旧是不急不慢:“说话得讲证据,张县令,空口无凭,你总知道的吧?”
张泽易挥手:“带鸿升管事上来。”
鸿升粮庄在回海的人早被抓到县衙大牢,只是上面的人没出面,张泽易一直咬着不放,一定要让鸿升粮庄真正的东家过来。
鸿升管事跪在地上:“回县令,那毒粮确实是从鸿升粮庄所出。”
鸿升粮庄的管事已经坦白一切。
张泽易早揪出鸿升粮庄的管事,得知事情的真相,但他一直想着让上面的人出面,否者,只是几个小喽啰而已。
而鸿升粮庄的少东家,曾旭东,确实是来了回海,事情已经处理,不过是同县丞说好如何解决,此时冒出来个鸿升粮庄的管事,他看向自己的侍从长峰。
长峰稍稍点头:“公子,他就是负责回海这边的管事。”
曾旭东忍不住翻个白眼。
瞧瞧这都说些啥?
出自鸿升粮庄的毒粮?
再一想,他也理解,回海就是个小地方,还能期望这里的管事有多大的能耐?
曾旭东朝那管事走了两步:“你曾是我鸿升粮庄的管事,吃我的,拿我的,就不该说些污蔑雇主的浑话。”
“我……”管事只能把脸贴地上去。
“县令。”曾旭东看向公堂正中的方向:“这件事有误会。那些有问题的粮食,的的确确是从鸿升粮庄所出,不过并非所说的毒粮,去年秋冬下了好几场大雨,粮庄内的粮食储存不当,新米也容易变成旧米,捂久了出不来气,粮食自然是要坏的。至于,这粮食是在鸿升粮仓就坏了,还是送到县衙粮仓后所坏,这个还需要你们再调查。我们鸿升粮庄,已是十来年的老店,同西北多处公粮仓都有往来,就连富阳府衙的粮食,我们也有供粮,不可能专门向你们回海粮仓送这种粮食。”
言下之意,区区一个回海,值得鸿升粮庄特意使这种手段?
要知道,富阳府衙粮仓里面的粮食,还全都是由他们供粮。
再者,粮食到底是什么时候有问题,事后,谁还能说得清楚?
再不济,还可以说是县衙将粮食发出去后,那些人没有把粮食保存得当,泡了水,发了霉,误食后中毒而亡,谁又能说得清楚?
“发生了此事,要是换作我们富阳府衙,论秉公处理,就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曾旭东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张泽易,厉声质问道:“你们县衙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老天爷。
一席话,听得柳微直冒冷汗。
目前来看,这位鸿升粮庄的少东家,战斗力简直爆表,在张泽易面前,他此时可是回海的县令,根本没在后者放在眼中。
那人说话不急不慢,有理有据,说明是见过大场面的,而且思路清晰,应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将他拎起来放在长安,必然是响当当的人物。
反观张泽易。
她自然是了解他的性子,易燃易爆本尊无意——却是曾经的他,现在的他,暴脾气已经削弱许多,能撑得住气,只是在这一局上,他没有多大的优势。
百姓能够围观审案,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其中要是出一星半点的事情,比如今日“各打五十大板”的情况,有损县衙的正面形象。
这要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着,有人说就是鸿升粮庄的狡辩之词,也有人说县衙有问题,如果早点检查那些粮食,也不至于会出事。
回头再看那位鸿升粮庄少东家,人家正气定神闲的在那儿站着。
张泽易在此时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衣。
“县令,你这是?”
“来人,将刑具拿上来。”
众人还是不解,只见张泽易往公堂中间走去:“他说得没错,这件事,县衙也有责任,作为一县之长,应有监督之责。我,还有他,我们各打五十大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县长罚自己五十大板?
这……闻所未闻。
“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有所疏忽,就该负起这责任。”
“可,县令,五十,五十大板也太多了!”说这话的还是安县丞:“五十太多,十个板子就差不多了,县令,你总不能倒下啊!”
“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赶紧,来人!”
一旁的曾旭东有些愕然。
为了拉上他,对方还愿意被打五十大板?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可不愿意。
还五十大板?
一个板子都不可以!
曾旭东正要开口,他已经被人按住:“放手!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泽易起身摁住他:“你能爬起来再说!”
由张泽易摁着,衙役先打了曾旭东五十个板子,再战战兢兢打了他们的县令。
五十个板子的确不是开玩笑的。
寻常人能吃十个板子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五十个板子,那堆肉都能打成爆浆丸子!
见此,门口的柳微却是退出人群。
她的关注点不在那五十大板上,而是……张泽易先前走到公堂中间时,他的腿,一只腿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模样。
他为什么会这样?
五年前的那场暴雨,张泽易等人去了双鸭山,她遭到一场刺杀,那批杀手极为凶悍,要不是从天而降的李老六,她绝对早去了另一个世界。
后面,李老六说他见到了张五黑。
张五黑醒后没说其他,只说他觉察到不对劲儿,往回赶,遇见汴州府衙出事。
离开回海县衙。
她看向张五黑:“那日在双鸭山?”
“我们遭到了埋伏。”
“什么样的埋伏?”
“跟抢粮的悍匪,关系不大……”
事情过了五年,她才知道当年双鸭山发生了什么事,刻意设下的陷阱,上百人的围剿,根本无法去想张泽易当时遭遇了什么。
“在船上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们当时都在哪里了,同你说有什么用?”
“可是……”
张五黑用了四个字来总结:“人各有命。”
“老张,可是……”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该寻着你的踪迹去。”
张五黑也不是无情。
当时他险些丧命,为了保护张泽易,也是花了不少力气,不然他早赶回县衙,后面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将张泽易藏在一堆尸体之中。
张泽易曾救过的孩子瞧见了,在其余人追杀后,偷偷摸摸将他扒拉出来。
不知道双鸭山发生的事情,她只当李老六救了她一名,还有张五黑的命,跟着他的船,他们在海上一晃就是五年的时间。
海上比陆地更难熬,因为想回来却回不来。
一路向东,顺着东南海域南下,最远也就去到后世的马来西亚附近,再一路向西,误打误撞,竟然去到了天竺,也就是印度南部。
能再绕回来,实属幸运。
第553章 再相逢
曾旭东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被强行打了五十大板,愤怒一直延续到失去意识的瞬间,实际上,也就打了二十来个板子。
在他昏过去的同时,安县丞死死抗住那落下来的板子,向张泽易苦苦哀求:“县令,当真会出人命!”
安县丞顾不得其他,亲自送曾旭东离开,剩下趴在长凳上的张泽易。
张泽易瞥了眼县尉,吩咐道:“继续打!”
张泽易一向是个脾气倔的。
衙役等人不敢下手过重,打到后面,就只是意思一下。
此事暂且如此。
也只能这样,他原本正在调查隔壁县粮仓的情况,如曾旭东所言,周围地区的官粮全从鸿升粮庄进货,而这种用次等粮换新粮的情况,据他了解并非偶然,但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今日碰上,算是打草惊蛇,近来不能再着手去查。
张泽易是给人抬回去的。
傍晚时分。
曲悠然往书房去,给门口的小厮给拦下,小厮面露苦色:“夫人,郎君吩咐了,谁都不见。”
听见此话,她早已习惯,便轻声问道:“大夫来瞧了吗,伤势如何?”
小厮也小声回答:“大夫说须得卧床半月。”
曲悠然长长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当初,她随张泽易来了回海,虽说一晃已是四年的光景,张泽易对她却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今日在街上的事情,惊吓过后,她心底还有一点点的开心——当时他是在乎的,紧张她,所以立即拔箭,射杀了那只豹子,否者,他也大可不必如此。
回海不许带豹子上街,倘若有人敢如此,那人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得知他被抬回来,曲悠然更多的是自责,她要是没上街就好了……对了!
忽然一个激灵,她再次转身往后去:“三郎?”
“夫人,这……郎君怕是睡着了。”小厮说着,一直往后瞄,透过门帘缝隙往里望。
里面传出声音来:“让她进来。”
曲悠然进去的瞬间就红了眼眶:“三郎,你这伤……”
张泽易趴在长榻上,一只手搁在下巴上,一只手还翻着书页。
她眼中的他,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什么血色,心里是揪心的疼——一切都是因为她。
“我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我……”曲悠然回过神来,也没靠近,在原地站着说道:“我今日之所以出去,是……”
张泽易把视线重新移回书卷上:“无妨。”
他并不在意曲悠然今日上街的原因,也不是不让她出去,只是近来收到些消息,担心有什么危险,再者,曲悠然已然不是几年前那个胖乎乎的少女,曲夫人本就是个美人,她的女儿自然差不了,客观评价,曲悠然的容貌更胜一筹。
家有娇妻,张泽易的心思却扑在公务之中。
对于曲悠然,不是说不喜欢她,只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除去回海大大小小各种事务,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汴州的事情,后面,在太子亲自去汴州后,通过一系列的调查,他们果真揪出了周达成,从他的口里得到一些线索。
因此,他来了回海。
他还在查汴州的事情,他依旧在找柳微和张五黑的线索。
如果不是老张,他早就一命呜呼。
思绪往回拉,等反应过来,耳旁还是曲悠然的声音。
“三郎,你听见了吗?”
“啊?”
不及他再说,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郎君,有人求见,说是你的故友,姓柳。”
曲悠然比他反应更快。
她一把掀开门帘:“可是一位女子?”
“夫人,小的不知。”
“我去看看。”她同张泽易说了声就往外跑。
屋子里就剩张泽易一个。
他还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谁要见我?”
小厮又重复了一遍。
“姓柳?什么模样?”
传话的小厮哪里见到真人,只是一层层往里传话而已,张泽易毕竟是回海县令,想要见他的人多着去了,这话能传到这里来,外面的人也不简单。
张泽易一下就要起身,却是嘴中“哎哟”连天。
小厮急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啊,大夫说郎君要好生修养,切记不要……”
张泽易哪里听他说话,一瘸一拐往外走。
行走确实是痛苦,屁股像是给人锤扁一样,那可不是给锤扁了吗?
他现在都后悔了,曾旭东不过二十来个板子,他打自己五十大板干嘛啊?
严重影响他往外走。
勉勉强强走到院子门口,隔着一条走廊,他就看见那个几年没见,却仍然是十分熟悉的面孔。
柳微在前面,张五黑落后几步。
再后面的曲悠然,完全给他忽略了。
见到柳微,纵然是个汉子,眼眶不由得一红,从喉咙开始,一直到鼻头,酸酸的感觉,有些像要打喷嚏,偏偏打不出来,他揉了一把眼。
声音有些沙哑:“微微?”
对方举起一只手来,举得高高的,远超过头顶,然后向他挥手,大声喊道:“小张啊!”
一瞬间的回忆上涌。
长安初相识,孙二哥食铺前的人山人海,他也被套圈所吸引,随后是找她“江湖救急”,谁知如此厉害,闭着眼也能全中,简直是他心中的神,在她引导下,他还能作诗了,让他晋升“长安才子”名列——嘴上说无所谓,别人喊“草包”,心里还是不舒服,跟她在一起,他总觉得开心,而她总有些有趣的想法……
各种画面闪过。
然后就是杨二庄的事情,那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结,可凭借他的能力,他不能对黎宥谦做些什么,后面得知他给黑瞎子抓死,他还偷摸着跑出去放了炮仗。
再后面就是汴州的事情。
最后见着的画面,只有她坐在府衙门槛后,一手捂着自己肿起来的脚踝,一边跟他说:“注意安全。”
等张泽易回过神来,只见柳微已经走到他面前,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一只手上。
一只手缠着一层层的布带子,带子的一端绕过她的脖子,脖子上还有明显的勒红的印记,显然是长期挂着布带子。
难道……愤怒一下子冲上脑门。
盯着那只胳膊,他接近咆哮的喊着:“谁,谁干的!谁弄断了你的手!”
要不是她一只胳膊挂在脖子上,想必,张泽易能摁在她肩头反复摇晃。
虽然咆哮得她耳膜痛,但她明白,这是他对她的关心——他也是真正的愤怒,如果找到伤她的人,他会亲手打断那人的胳膊。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静静,冷静一下,我这手只是摔了一跤,有些骨裂,还没到断胳膊断腿的程度。”
开玩笑说着,他却是更加不满:“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好了,抱抱。”她上前一步,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动,别压坏我的手。”
张泽易一下子就安静了。
四周则一片寂静。
她不是第一次抱他,以前还跟他勾肩搭背的,她将他看作弟弟,而他反将她看作是妹妹——身体年龄是小于他的。
而此时的一抱。
张泽易忽然觉得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太久了,太久没有相见,反倒是有些说不上的感觉。
一旁的曲悠然,一直静静看着,为两人感到高兴,尤其是替张泽易,来回海的日子,两人还是无夫妻之实,可她却是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子,身体无法完全贴近,但她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哪怕是……张泽易对柳微是那种喜欢,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还会为他感到开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想到这里,一股叫作“落寞”的情绪,像一个无形的罩子,将她笼罩在其中,胸口有些发闷。
柳微看了眼张五黑:“还不把他弄进去?”
张五黑直接把张泽易扛进屋子。
屋子里就剩他们几人。
张泽易趴着,柳微和张五黑在一侧坐着,曲悠然吩咐人端着吃食进来,她再接过托盘将东西一一放下。
曲悠然要出去,柳微喊住她:“你不好奇我去了哪里吗?”
曲悠然看向张泽易,他点点头:“你坐。”
张泽易续道:“那日在汴州府衙,到底发生了什么?”
汴州府衙是一院子的尸体,以及大量的血迹。
根本没有目击者,更没有存活下来的人,谁都不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根据周达成的说法,张泽易找到一个可能是当时刺杀者的存在——鸿鹄族人。
柳微大致说了那日的情形:“……我挨了几刀,以为自己活不了了,给李老六救了,还是有人一路追杀我们,他带我们出了海。”
“汴州府衙那些人,长什么模样?”
“模样……我记不清楚了,不过,他们梳着辫子,手里拿着弯刀,有些像割草的那种镰刀。”
张泽易说了一个词:“鸿鹄族人。”
“鸿鹄族?”
“西北塞外的一个游牧民族。”
“你知道是谁派的人吗?”
“还不知。我查到跟他们有关,或许有个人还在,究竟是谁派的人,暂时还没能查到,他们隐藏得很深。”
与此对应的是她也不知道双鸭山那边当时发生了什么,从张泽易这边听说后,也是一番胆战心惊。
“那你们去了哪里?”
“一路南下……”
在海上漂泊的几年,自然也有着陆,其中的故事几天都说不完,不知不觉肚子都咕咕直叫,她都打哈欠,张泽易却是一副根本不知疲惫的模样,抓着她道:“别走啊,咱们血战到底!”
柳微摆摆手:“咱们明日再会。”
强行拜拜后,柳微说明日再来,张泽易要留他们在后院住,她得回六福驿站去找李老六。
“我立刻派人去请他,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她随曲悠然去了后院。
前脚走,有侍女偷偷摸摸进了张泽易的屋子,低声说道:“娘子请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