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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嫡姐换亲之后by明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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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住熟了的屋子,这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却怎么会摔!
还有嬷嬷扶着她引路不是吗!
“快去找三爷、去请太医啊!”常嬷嬷眼里的泪滴在纪明德脸上,“奶奶别慌,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一会太医来诊过,定然没事!”
“奶奶还能走吗?”她又忙问,“我先扶奶奶去躺着?还是叫人来抬?”
“叫人——”纪明德皱眉说,“叫人来抬!”
乳母这样关切,又让她疑心大半消去。
她被四五个婆子抬回床上。
因全身都疼、尤其小腹最疼,她紧紧闭着眼睛,便没发现常嬷嬷借几次蹲下、起身,已将地上的水渍用衣襟擦拭干净。又因为浑身疼出了冷汗,她也没察觉自己身上多出了不该有的湿意。
柴敏很快从其蓁床上下来,跑来妻子屋里看视。
其蓁也随后穿好衣裙挽了头发,忍住身上不适,过来服侍奶奶。
柴敏已在妻子床前安慰,又问众人:“好好地走路,怎么就摔了?是哪个奴才伺候的!”
“是老奴没扶住奶奶!”常嬷嬷当即上前跪下,哭道,“奶奶摔着的时候,正在打雷,我心里一吓,手、手就慢了些……三爷和奶奶要打、要罚,都是老奴该受的!”
这是妻子的乳母。柴敏便看纪明德。
纪明德小腹疼得让她惊怕,满心只等着太医快些来,告诉她孩子没事。常嬷嬷话里全是诚恳认错,没有一丝心虚,更无推卸责任,她心里本还有的些许怀疑,也只剩下微少的一两分。
就是这一两分疑心,让她忍疼看向了乳母,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当时是在打雷。
可她为什么突然脚下一滑?
但确实没人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纪明德在看常嬷嬷,满屋人都在看常嬷嬷。其蓁也在看。她看得最是仔细。
她看见了常嬷嬷衣摆上的些许湿痕。
常嬷嬷、常嬷嬷,桃夭——
奶奶在疑心常嬷嬷。
其蓁心口狂跳。她缓缓上前一步。
“奶奶!”她伸手指着常嬷嬷说,“我看、我看,一定是常嬷嬷因奶奶罚过桃夭怀恨在心,故意害的奶奶!奶奶别听她在这狡辩,直接扭送到顺天府里,让衙门断案,才知她到底清不清白!”
顺天府。
纪明德眉心一跳。
姨娘便是由顺天府断的斩立决!!
她心中更生出一股邪火,正待发作,常嬷嬷已对着其蓁骂道:“好个小蹄子!你一朝飞上枝头,得了三爷的喜欢,就敢满嘴放屁,说起我来了!去就去!快把我捆去顺天府衙门里:是我害的奶奶,叫我当场杀头!不是我害的奶奶,你又想怎么死!”
死、死、死!
杀头、杀头、杀头!
纪明德胸口气血翻涌,小腹更是翻江倒海的疼。
狠狠拍了几下枕褥,她骂:“不许再吵,都给我滚!滚!!”
其蓁忙低下头。
想起奶奶和桃夭对三爷的模样,她又微微抬起脸,委屈地看向三爷。
“行了行了,都去!出去!”柴敏不耐烦断官司,“别吵着你们奶奶了!”
其蓁咬唇退出去。
常嬷嬷也扶着膝盖站起来,几次回头看奶奶,才走出房门。
出至廊下,她和其蓁隔着几丈远,互相看了一会。
檐外就是瓢泼大雨。雷鸣一声接一声,闪电划破夜空,迅速照亮两人的脸,又黯淡下去。
常嬷嬷捂住嘴笑。
成了、成了!奶奶害得桃夭这辈子不能再有孩子,她只弄伤奶奶一个孩子,又算什么!
现在想想,她做得还是粗糙了些。她该再等等,等再过几个月,月份大了,这一跤可就不止伤着孩子,或许还能要了奶奶的命!
沈姨娘不就是这么被姚姨娘推没了命?
常嬷嬷笑一会,悔一会,怕一会。
其蓁却没有笑。她也没有怕。
奶奶纵没了孩子,也是主子奶奶,让她一个奴才丫头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三爷想要她伺候,她就得听话承受。
这日子,就熬着吧。
下身的不舒服好像蔓延到了全身。
看向庭院,其蓁微微发抖。
就像这雨看不到尽头,她这一辈子,也看不到别的光了。
卧房内。
纪明德终究感到一股热流涌下。
望着窗棂,她双眼发空。
她的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
中泽的雨比京中更烈上数倍。暴雨打在人面部、肩头,竟有不能忽视的痛感。
河面高涨。
崔珏奔走在雨中。风声、雨声灌耳。他要竭力嘶吼,才能使对方听清他的话,听命行事。
所有人都在岸边忙碌。
工程进展顺利,虽未彻底完工,却本应足以应对今夏雨水。可若这暴雨似前些时日的阴雨一样连续十日——不必十日,只需三日——堤坝必被冲毁,首当其冲的便是三里外的村中百姓!
“大人——大人!崔大人!”中泽知县大声吼道,“村民已经开始撤离,此处水涨凶险,大人也请快回城中!”
“险情未除,谈何离去!”崔珏挥手示意民夫,回头看一眼知县,“你也快忙自己的公事,不必管我!”
他赶往下一处。
路知县站在原地呆了一会。
直到雨滴打得他身上发麻,他才一跺脚,带着下属衙役赶向下一村。
崔大人不回城,他也难回去!这活,也没法叫夫人替他!
谁叫他做了一地父母官!
中泽城内。
西巷张家。
产妇的痛呼和窗外雷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一声更让人心惊。
纪明遥终于亲眼见到了女子生产。
新生儿的诞生是神奇的,更是血淋淋的。
是有生命危险的。
对于“知礼仪、懂耻辱”的“人”来说,又是伴随着难堪的。
这痛苦是常人所不能忍受、但又不得不忍受的。
赵产婆打开了产钳。
冰冷的、闪着寒光的器物直接伸进人体,产妇却似感觉不到更多痛苦。
纪明遥看完了全程。
产妇活了下来。
虽然下身撕裂,虽然哀号不断,但她的确活了下来。
孩子死了。
死的是个男胎。
张家人哭天抹泪。
连产妇也怨恨自己不争气:“不如叫我死,换了他活!”
她已快三十岁了,可张家到现在还没儿子。
纪明遥切下一片参,放在产妇嘴里。
“好生养着,别怨自己。”她轻声说,“不是你‘不争气’,是这个孩子就与你家没有缘分。你已经拼了命生孩子,不争气的是这个孩子、是他张家的种!我看谁敢说是你?”
她说:“养好身体,还能再生一个。你迟早会如愿的。”
她说:“我留些东西,叫你家人做给你吃。”
她侧脸看张家的婆母。
张家婆婆浑身寒毛直竖。
她不敢再哭,也不敢再抱怨,只忙磕头谢恩:“多谢淑人赏赐!小的必定全做给她吃,不敢偷嘴!多谢淑人菩萨心肠,救她一命!”
“我的话你要记住,更要让你丈夫和儿子记住!”纪明遥没叫她起身,“我送她的东西,决不许旁人贪去!谁敢少她一口,我叫人还上十倍!”
张家婆婆更是只有连声答应的份。
得到姑娘示意,桑叶将她扶起。
“雨不见小,姑娘快回去吧。”天冬劝道,“也怕大人有话送回来。”
纪明遥平静地离开了张家。
城内已经有了寸许积水。
她没回自家,去了县衙。
姜孺人一身青衣,坐在公堂,指挥衙役们预防洪灾。
“你忙,不必见礼,不用管我。”纪明遥入内便说,“我坐坐就走。”
“淑人快喝杯热茶。”姜孺人仍然起身。
她亲手倒了杯姜茶递上:“雨急风寒,淑人小心着凉。”
“多谢你。”纪明遥笑,“我心里本静不下,看见你,就松快了。”
“那真是我之幸。”姜孺人也笑,“我见了淑人,知道中泽还有淑人和崔大人,心里也安静不少。”
纪明遥饮尽了姜茶。
“幸好前几日趁天晴,抢收了小麦,不然真是要颗粒无收了。”她仍握住茶杯,“现在应没有百姓再怪你——”
“可我宁愿没有这场雨。”姜孺人叹。
纪明遥抿唇,点了点头。
“我回去了,你忙吧。”她放下茶杯,“有事只管让人找我。”
“必不会与淑人客气!”姜孺人忙道。
纪明遥不要她送,自己走出大堂。
雨声不停,人声间杂。灯火煌煌,雷电暴烈。
这是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的人间景象。
回到家,观言已在门前等了她一会。
“二爷叫我告诉奶奶,他要赶去广阳,可能过几日才回,请奶奶不要挂念,安心在家!”他赶着回话。
“我知道了。”纪明遥只问,“都有谁跟去?”
“除我之外,都跟二爷去了!”观言忙道,“二爷把我留给奶奶使唤!”
“那你先去歇着吧,吃了饭睡一觉。”纪明遥说,“等吩咐再来。”
现在叫观言去赶上崔珏,太危险了。不可。
“是!”观言低头领命。
纪明遥重新入睡,睡得不算安稳。几次惊醒,都觉心悸。
她索性起身。
睁眼,窗外依旧昏暗无光,只有雨水激荡在天地。
在这样的天气里赶往一百一十里外的广阳,是否会遇到危险。
纪明遥下床,坐在窗边。
伴着雷雨的轰鸣,她拿起中泽县志,继续翻阅。
京城却已雨势渐缓。
纪明达虽早发动了近一个月,却幸而胎位还算正。她又素昔身体强健,孕中保养得宜,体力充足,生了整整一天一夜,在四月二十五日亥初三刻,平安生下一个男孩。
孩子重五斤八两、全须全尾、哭声洪亮。①
用上了参,没用上产钳。
产婆仆妇们来来往往替纪明达擦拭身体,更换被褥。温夫人不管外孙,只欣喜摸着女儿的脸,一声又一声说:“太好了,太好了。”
明达没事,真是太好了!
纪明达看着孩子笑。
这是她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是她的亲骨肉。
她有孩子了。
她会好好养这个孩子长大、成材。温家败落了也不要紧。安国公府还在。只要这个孩子自己愿意上进、出息,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达成志向,重振家族、光耀门楣、功成名就。
她能做到。
这是她的孩子。哪怕有温从阳一半的血,也必会继承她的一切,不会辜负了她!
从今往后,他们母子,就是彼此的依靠了。
温夫人一直守到女儿睡下。
天已四更。安国公得知“母子平安”,便已回房安眠。徐老夫人看过孙女和重外孙,也已回安庆堂歇息。
只有纪明远还等在廊下。
徐婉不在。
温夫人听见徐婉想留下陪伴,被明远两句话劝了回去。
不管徐婉如何勾缠,明远能坚守住就好。
走向儿子,她欣慰说:“你也快去睡吧。虽不能出门,明日也别起得太晚,懈怠了功课。”
“是。”纪明远先恭声应下,又问,“大姐姐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温夫人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今日也多疼一疼你。”
“太太守了一日一夜,快请安歇,我自己回去便是。”纪明远忙道。
温夫人便目送儿子离开启荣院。
她吩咐下人:“宵禁一过,就派人去温宅送喜信!告诉亲家太太和老太太,大姑奶奶才生产,孩子也小,实不好挪动,洗三只好就在安国府办。等大姑奶奶出了月子,便送她回去,满月礼还是要温家办,才合正理。”
孩子已经平安生下,还是男儿,嫂子和从阳应不会再提和离。
家里虽没了爵位,到底不算一败涂地。只要从阳愿意和明达好生经营,日子不会太差。
只是,从国公府的奶奶,成了五品捐官家的女眷,如此落差,明达可真能承受得住?
毕竟,为保她的孩子,这四五个月她住在娘家,过的仍是国公府大姑奶奶金尊玉贵的日子。
虽然心里担忧,可温夫人着实累极,不能再多思索,便回房歇下。
入睡之前,她又想到:
娘已缠绵病榻几个月,等听见明达生下重孙子的好消息,是不是就能好些?
晨光方明,安国公府的管家已匆忙赶至,满面堆笑报了喜信!
大姑奶奶给温家留后了!
但,得了亲孙子的何夫人,与得了亲儿子的温从阳二人,面上却不见多少欢喜。
“可算是生出来了。”何夫人疲惫道,“既是母子平安,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太:老太太不行了。大夫说,也就在这几日。请你们太太自己想法子出来送送吧。”
到底是母女几十年。
虽然老太太成日骂天骂地,骂纪淑人骂崔家,骂沈家又骂张家,骂了住的屋子又骂吃的饭,无所不骂,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可人都要死了,也别计较太多,还是让她见亲女儿一面的好。
管家见了鬼一样回去传了话。
骤闻噩耗,大喜大悲,温夫人险些背过气。
等回神,她先叫把消息瞒住女儿,便向大门来求禁军。
禁军不肯放行,她便回房写奏章陈情,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许她出门,见母亲最后一面。不然,她虽死难以心安!
奏章递到了刘皇后案前。
看完,她一叹,又一笑。
“母女天性,生离死别,是不应阻拦。”她命女官,“着四个人去送安国公夫人到温家,随身看管,待张氏身死,再送她回安国府。但让她记住:‘孝义’之上还有‘忠君’,今日许她送别生母,是陛下仁人爱民之隆恩;便是不许,她敢心中有怨,即为对陛下不忠!”
不忠之人,死有余辜!
女官听命而去。
温夫人面色惨白上了车。
女官传旨并未瞒人,安国公很快得知刘皇后之语。
“心中有怨,便为对陛下不忠”。
不忠之人,该当何罪?
冷笑几声,安国公斟满酒杯,敬天而饮。
“忠君”之上,可还有天地之命!!
天地终于降恩。
三日暴雨离去,中泽雨过天青。
县衙里依旧人人忙碌:
堤坝未垮,但城中和各村镇皆积水不少,百姓财物受损,亦有在雨中受伤甚至离世之人,更要防灾后瘟疫。
衙门人手紧缺,纪明遥让家里青壮皆去相助听调,又开自家库房,命人大张旗鼓捐送药材给姜孺人,带动县内乡绅富户踊跃捐赠一应紧缺必需物品。
崔珏还没回来。
中泽到广阳共一百一十里。中泽已放晴一个时辰。乌云向东,广阳在中泽之西,必已雨停。
一百一十里,快马两个时辰便能赶至。
但雨后道路难行,在路上的时间至少会翻倍。
也或许广阳仍有公事未完,崔珏不能立刻赶回。
纪明遥在家坐不住,索性也到县衙,帮姜孺人算算账目。
她算了两天。
直到崔珏在县衙前下马,衙役飞一样进来报信,纪明遥也瞬时丢下了笔纸,飞出大堂之外。
崔珏瘦了。瘦了许多。
其实从上次阴雨,他便已见消瘦,只是远不如今次,连眉骨都显凸起,整个人只见凌厉尖锐,再无温和淡然装裹。
他好像平安。
扑在他怀里,纪明遥恨恨说:“既是平安,便不能先派人回来报信吗!”
非要她苦等!
但天灾无情,或许广阳也缺人手。
算了,不计较了。
纪明遥回头看姜孺人。
姜孺人早已笑出来,忙说:“辛苦淑人几日,快请家去歇息!”
纪明遥便没再回去道别,拉住崔珏就走。
崔珏一步一步跟着她。
他将她抱上马,一路回家。
纪明遥先让他吃饭。
饭后,歇息片刻,她定要亲手给他洗澡。
有什么伤都别想瞒过她!
崔珏没有推拒,任她仔细查看了全身上下。
他也没有试图遮掩他的反应。
纪明遥查得脸上愈来愈烫,索性转身要走:“自己洗好穿衣服吧。”
崔珏却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手臂带出水,立刻打湿了纪明遥轻薄的裹胸。从浴桶里起身,他几步将夫人抱回床边,俯身亲吻。
窗外,天光正明。
纪明遥的裹胸罗裙却被尽数除去,在半掩的床帐里重新沉入疾风暴雨。
她在崔珏给的雨中沉浮喘息。
雨散,已将入夜。
剧烈的欢愉还在指尖停留发颤。纪明遥没力气翻身,甚至将要不能思考。
但夕阳最后一缕光照在窗棂上,她却仍努力用气音问出:“你在白天,和我亲近了。”
亲近了整整……整整三个时辰。
为什么?
“还是……受伤了吗?”她低低地问。
“我身体如何,夫人方才,不是应已尽知?”
崔珏笑,又轻轻吻她的脸。
“那你是为什么——”纪明遥用尽全力侧过身,面对他,“突然想开了?”
崔珏环住她,给她支撑的力量。
“去广阳路上,山降乱石,落地离翻羽只差不到一尺。”他继续细细地亲吻她,“我便发觉自己可笑。”
“繁文缛节、世俗陈规,其实无关紧要。”他轻缓而坚决地说,“我今生所求,一为治世报国,二为,与你携手终老。”
他说:“重要的只有你。”
他说:“只有,你能和我在一起。”
他从未有过这样主动的告白。
纪明遥竟然给不出回应,只能呆呆看向他。
“今次,是我让夫人惊忧担心了。”崔珏说,“今后,或许还有很多事,我会让夫人忧心害怕,但有一件事,我现在便要承诺。”
“是什么?”
“夫人……明遥,”他支起身体,垂眸望着她,“我们一生都不要孩子吧。”
他一直明白夫人的恐惧,是他从前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现在悔改,当还不晚。
纪明遥怔怔落泪。
“只有你我吗?”
“真的不要孩子吗?”
“一生……都不要?”
“是,只要夫人。只要你。只要明遥。”
“一生,有你足矣。”
“好。”
明遥说。
“好。”

清晨,张老太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温夫人已在母亲身边陪伴了整整五日。看着母亲一日有大半日都在昏迷,仅有的几刻钟清醒,也不肯吃饭、不肯吃药,只一声又一声地骂着,她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
可真到母亲去了的那一刻,她仍许久才回神。摸到自己脸上,又是泪痕纵横。
娘走了。
这世上,从小最疼她、最纵容维护她的人,也去了。
她没有娘了。
她……没有娘了。
“老太太活到古稀,也算去得平静,又有姑太太赶来陪了几日,想来临去之前,也没太多遗憾。姑太太请珍重自己吧。”何夫人只能劝了两句。
她便问:“丧事怎么办,姑太太可有主意?”
她道:“因老爷获罪,老太太和我身上都没了诰命,只是白身妇人。若温家办,也只好依礼行事,不能僭越。”
倒是简单省事。
姑太太要不满意,也只能怨自己。这罪过可不是她唆使老爷犯的。
温夫人当然不甘心。
母亲做了一辈子侯夫人,竟连死后哀荣都不能有,丧礼只能草草了事。
“请嫂子先操持着,”她按住胸口,“待我再上奏章,求一求陛下和皇后娘娘。”
“这事也只能姑太太办。”何夫人便道,“我一个平民妇人,哪里还能向皇后娘娘上奏章、递条陈?”
她又说:“让我娘家帮忙,那也不成正理。”
温夫人缓缓看向嫂子。
原来,嫂子是在怨她、恨她?
何夫人由着她看。
温夫人先低下目光。
“我这就去写。”
她绕过何夫人,来至侧间。
嫂子是在恨她。
提笔蘸墨,温夫人迟迟不能落笔。
娘走了,哥哥还在狱中,最迟秋日,便要流放去西疆。待哥哥一去,这温家便只剩嫂子和从阳,早不是她从前的娘家。
嫂子怨恨她,从阳又怎么想?
若从阳也怨上了她,又会怎么看明达?
婆母不喜、丈夫无情。愿意维护、能维护她的两个长辈都不在了,明达真能受得住吗?
温夫人心烦意乱,只能搁笔思索。
片刻,她令随侍来的镜月俯身,轻声在她耳边问:“这几日,舅太太从早到晚服侍在老太太身边,竟没人来回话,我也没在意。你可看见了,这里现是谁在管着家事?是不是从淑?”
镜月不大敢说。
但太太相问,她不能不说实话:“不是温姑娘。”
她深深低头:“是、是李姨娘。”
温夫人立刻给自己顺气。
虽然已有预料,但这真是……最坏的情况。
“她在哪儿管事?”她继续问个清楚。
“在舅太太正院的东厢房。”镜月忙道,“不是在她自己院子里。”
但温夫人的心绪未有任何好转。
母亲丧仪要紧。
她只好先写奏章,言称兄虽有罪,母亲却无过,又是功臣之后、功臣之妻,求宫中赐下身后哀荣。
可奏章送去宫里,皇后只有两句话送来:
“罪臣家眷,能平安离世已是陛下隆恩,还何谈再加赐恩?陛下已念在温氏祖上之功,饶过温息一命;若温息孝感天地,愿以己身性命换其母身后哀荣,我愿力劝陛下准许。”
温夫人只能面向上阳宫方向,长跪叩首请罪,求女官再去回禀:奏章只是她一人之意,与温氏无关!
刘皇后得知,便令女官即刻带安国公夫人回府,不得再出。
温夫人独坐房中,饮泣一夜。为自己,为母亲,也为女儿。
温家已败、母亲已去,嫂子的怨恨都不再掩饰,她已无可更改、无可追悔。
再去恨纪明遥、去怨她,也是没用的。
“丧母之痛。”
她轻轻地念着。
“丧母之痛。”
纪明遥的“母亲”只养了她四年,她都能一怒状告温家!
她的母亲,与她将有四十年母女情分,她却只能忍下这所有的委屈!
温夫人终究让自己先放下,不要去想。
但明达,还要回温家过啊。
浑浑噩噩睡了两个时辰,她令丫鬟给她上浓妆掩去憔悴,打听得老太太不在启荣院,便尽力笑着来看女儿。
纪明达正握着儿子的小手笑。
这孩子像她,越看越像。眉眼、鼻梁、嘴唇、脸型,都像。尤其眼睛最像。也像娘。
也像……外祖母。
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娘五日不在家,回家后又一日不来看她,虽然所有人都不肯对她说实话,可她怎么猜不到,一定是外祖母不在了?
她竟不能亲去送一送。
纪明达含泪望着母亲进来。
看见女儿的眼神,温夫人便没忍住,又哭了一场。
“你外祖母,去得安详,没受什么罪。”她先止泪,对女儿说,“她走之前,还念着你和孩子。你才生产几日?可不能再哭!哭坏了身子,岂不是叫她去了也不能心安吗!”
纪明达摸向空了的、却还松荡的,尚未恢复完全的小腹。
而这话不仅提醒了女儿,也让温夫人自己一惊。
是啊,明达的身子要紧。
她有再多话,也该等明达出了月子、养好身体再说,现在急什么!
气坏了明达,岂不更叫李姨娘得意?
一念想通,温夫人竟强压下所有不平与气愤,只和女儿说些养孩子的话。
纪明达一句一句全记在心里。
她不想再和温从阳有第二个孩子了。
温从阳厌烦与她行房,她又何尝不厌恶与他同床共枕、亲密接触!每次看见他的身体,她都几欲作呕!
幸好第一个孩子便是男儿,温家有了嫡出的长子,她即便今生再无其他子女,也无妨了。
纪明达欣喜地笑。
安抚得女儿心情转好,看她睡下,温夫人便又忙回正院,开始打理积攒了五六日的家事。
其实也无甚好打理。
全府被禁足,除日常采买和生育病死等紧急事项外,连下人都不得出入,更不许与别家走礼。些许家中小事,明宜在家已处置妥帖,她不过再细问一遍,看有无错漏之处罢了。
这日子,还有八个月,才到头。
娘去世,她得以相送。等哥哥流放出京那天,她只怕不得再出府。
明远和明丰尚在学堂。明达在养身子。明宜告退出去,这屋里便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人。
端午快到了。
独坐窗前,手里攥着明宜孝敬的香囊,看着熟悉的屋子,温慧蓦然想起了去年端午。
那时,虽已与纪明遥离心,可她……可这个孩子,还愿意在节后回来看望她、接走明远;还愿意与她和明达同坐一桌,用顿家宴。她心里还记挂着与明远、明宜和明丰的姐弟姐妹情分。
她以为,只要好生哄着,这孩子会回心转意。
那时,理国公府仍矗立京中,娘还是侯夫人,虽年近古稀,却身体硬朗,太医都说至少还有五年寿数。
而她虽身体孱弱,无力支撑大事,却有明达回来尽心相助。她们母女一处过的端午,好像明达还没长大,尚未出阁,更好像明达从未离开她身边,从没被老太太养过一样亲近。
在徐婉被接来这里长住之前,明达总是对老太太更亲近。
她本以为,家里最亲近、最体贴、最能明白她难处的……是明遥。
她甚至曾以为,除了明遥,家里所有人,哪有一个体谅她的辛苦。
她也因明遥这份懂事、体贴,对她格外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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