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选题—— by歪柒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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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撇过头,暗影下的人眸光晦暗不明:“我跟你说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于公于私都没好处。于公,Martin 或者其他同事可能会有意见。于私,你上周这个时候就会不开心了,没必要。”
黎想被他的逻辑气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天去机场的路上,我还在和你畅想未来一年在新加坡的生活。你给我解释了那边的汇报架构、工作环境以及核心客户产业。”
“没错。”
“所以???”
陈知临托了托鼻梁上的镜框:“你了解这些没坏处,我话里话外并没有假设你一定会去。”
“陈知临!!!”黎想气得重重拍打他的肩膀:“行,你都是对的!你都有道理!你了不起!我是傻子!可以了吧?”
陈知临攥住她的手腕,下滑捏住她指尖:“你冷静一下,我们再谈。”
他眼疾手快锁上车门:“我非常不喜欢你每次一有矛盾就二话不说,直接下车跑掉。黎想,这么闹真的很伤神。”
黎想亦累了,她松开门把手,挣脱出他掌心:“你开车吧。”
陈知临合上车窗,调节了空调出风口的方向,顺势从车后座捞出一条毯子盖到黎想腿上:“不要贪凉,不然肚子痛到又要蜷在床上嗷嗷哭。”
“...”
黎想挪了挪坐姿,故意背对着他,闷声不响。
“我大你近六岁,很多时候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我们在一起一年多,我自问还在了解你的初步阶段。”
“我不喜欢将工作和私人生活混为一谈,关于外派的事情,我没有参与你的评估过程,就目前了解下来,结果算是公正。”
黎想赫然扭过头,怒气冲冲。
陈知临重新握住她的手:“不是说你不好,而是说你可以做得更好。”
“坦白说,我不大赞同你管理项目组的方式。Martin 是项目经理,抓大放小,愿意放权到你手上。而你作为 AIC,应该是组员和 Martin 之间的桥梁。”
“只是桥梁。”陈知临又重申了一遍:“不是替罪羊,也不是受气包,更不是苦力。”
黎想揉了揉太阳穴:“不是说不聊公事吗?”
“行,不聊了。”
空气里是尚未完全消散的烟火味,仿若随便一句话、一个气息都能重新燃起战事。两个人默契地收住声,同时后退一步及时叫停。
黎想小腹依旧不太舒服,酸酸涨涨,偶尔还会抽着疼一下;她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
陈知临在一旁提醒:“跷二郎腿对女性不好,尤其是生理期的时候更不能跷二郎腿。”
“...”
她忍着烦躁,头倚着车窗,无意识划拉着某书上的帖子。
陆安屿:【回申城了?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黎想:【好多了,谢谢陆医生。】
陆安屿:【等经期结束就去看医生,别害怕。】
黎想目光落在最后三个字上:【我知道了。】
陈知临在申城的房子不算小,市中心三室一厅的格局,180 平,离地铁站很近。
门一开,黎想不由得连打好几个喷嚏。
陈知临忙翻出入室门厅柜子里的过敏药,玩笑道:“也许你不搬来住是对的。”
黎想没作声,眼瞧一团黑漆漆的毛家伙钻到陈知临腿边,竖起尾巴蹭来蹭去,再远远对她喵了几声,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屋子里很干净,干净到不像有人类居住的样子。
陈知临扫视四周,指着桌上的郁金香:“我妈肯定来过了。”他斜睨黎想一眼:“你放心,等你搬过来,我会和她说一声。”
黎想并不打算再绕回这个话题:“吃什么?我饿了。”
陈知临踱步到厨房,翻出冰箱里几个饭盒,再根据标签日期一一扔进垃圾箱,最后两手一摊:“叫外卖吧,粤菜?喝点汤补补?”
“行。”
她端坐在沙发上,全无未来女主人该有的自觉,这个屋子里的布置过于整洁,和她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她喜欢乱而不脏的氛围,喜欢在一堆塞满抱枕、玩偶的床上挤出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不是笔直躺在平展如镜的床上,盖着薄薄的被褥,连翻身都打滑。
陈知临坐在她身侧,一只胳膊揽着她,另一只手则把玩着她纤细的指尖。他侧过头,唇抵住她耳畔,吐着潮乎乎的温热气息,“我想你了。”
他用舌尖将她的耳垂包裹住,碾磨、吮吸,逐渐呼吸加重,最后将她捞到大腿上坐好,“嗯?想我吗?”
黎想能明显感知身下的血流涌了又涌,她双手攀住他脖颈,难得撒娇:“不想。”
陈知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摘下眼镜,加重每一个吻的力度,恶狠狠的:“过几天再收拾你。”
黎想被他撩得燥热异常,忍着笑:“忙季,勿 cue。”
绷在二人之间的绳终于松动了些。
两个人有说有笑,坐在大理石长条桌前,喝着新鲜出锅的猪肚鸡汤。
台面上手机嗡嗡震动,陈知临直接按下公放键:“喂?妈?”
“前天去家里发现你的猫砂和猫粮都快用完了,我帮你定过了。”
“哦,好。”
“冰箱里的菜记得吃。”
“扔了。”
“...”
“床单新换的...”
“妈”,陈知临不耐烦地打断:“我在吃饭。”
“行。还要说什么来着,对了,李阿姨家的女儿的事情办好了吗?”
“嗯,介绍了她和另一家公司的 HR 聊,其余的我不便多问。”
“你们见面了吗?”
陈知临蹙了蹙眉,随即拿起手机:“有什么好见的?大家都很忙。我跟黎想吃晚饭呢,不说了。”
他挂断电话,“别多想,我妈就这个毛病。”
黎想沉醉于猪肚鸡汤的鲜美:“我自问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爱吃飞醋。”
陈知临轻嗤一声:“也好,也不好。”
“嗯?”
“有时候挺让人没安全感的。”他放下筷子,郑重其事:“我们谈谈吧,你究竟打不打算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黎想面色一沉,脱口而出:“不想。”
下一秒,绳又绷紧了些。
两个人各执一头,谁都不肯先松手。黎想喝完最后一口汤,缓缓抬头,对上陈知临质问的眼神:“于公,我租的房子离公司更近,每天早上可以多睡十分钟;而且不用和你一起上下班,以免平白招人口舌。”
她不缓不慢,用同样的话术堵住他的嘴:“于私,我希望两个人在一起后依然有独立空间。另外,我不喜欢在恋爱期间和男朋友家人产生更多连接。”
她态度冷淡又疏离,偏要面带微笑,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是她一贯表达不满的方式,用听起来再平和不过的语气平白直述,话里话外却都在刻意拉远和对方的关系。
陈知临拧紧眉:“你好好说话。”
“我态度很好,没有大声,也没有冲动,更没有一走了之。”
他长叹一口气:“你到底在躲什么?”
“什么?”
“之前你说这一年对你至关重要,要么外派,要么蓄力升职。我理解,虽然我至今不明白婚姻对你的事业会有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他摘下眼镜,不停擦拭着镜片:“你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和我同居是吗?或者,我换个问法,压根没打算和我结婚?”
黎想被问住,愣在那,不懂为什么这段关系从头至尾都在反复纠结「婚姻」的问题,没完没了。
陈知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我宽慰般的:“我没有逼人结婚的癖好,只是我今年 32 了....”,他揉揉眉心,颇为无奈:“我会开始考虑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可能,和你。”
黎想歪着脑袋,不慌不忙:“我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很传统,比如结了婚就想白头到老;有时候又很想试试打破传统会怎样。我从来都不排斥婚姻,也不抗拒一辈子恋爱。”
在她眼中,婚姻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如果没有扎实的感情做基础,她自问没有能力去应对婚姻里的一地鸡毛。
“我们正式在一起才一年多,真正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少。扪心自问,我们并不是很了解对方。你也说了,还在了解我的初步阶段。”
陈知临琢磨不透她的话,他靠着椅背,抱紧了双臂,“从客观角度来说,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也许到老都做不到。”
黎想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正经、较真、上纲上线...,她苦笑着:“可我们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就拿我外派这件事来说,哪怕是朋友之间听到风声,都会告诉我一声吧...你呢?你不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大家是成年人,做事都有分寸。你只是自认为这件事不太重要罢了。”
她心里憋了太多的话,打算就着机会一口气说完:“我不喜欢你的说教。很多时候,我需要伴侣给我提供的是情绪价值,而不是理论指导。比如我生气的时候,我希望你能陪着我去骂那个人,而不是没完没了地分析利弊,考究别人做事的出发点。”
陈知临忍不住打断:“第一,我不觉得外派的事情需要上升到信任层面,只能说每个人对公事的界定范围不一样。第二,你刚说的那一长串,和信任无关,只是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他突然收声,领悟到什么,抱歉地笑笑:“你继续。”
“我不打算三十岁之前考虑婚姻。”她索性放弃中间的弯绕,直接给出结论:“我还不够成熟,不想过早面对家长里短。”
陈知临若有所思,指尖不停敲击着桌面:“那就是还有四年。”他撤回眼神:“行,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陈知临站起身,拾掇起碗筷:“我不是什么结婚狂魔,也没有逼你结婚的意思。我只想搞清楚你的真实想法,确保两个人达成共识。”
他耸了耸肩:“就按你的节奏来吧。但有一点,如果你一直不见我妈,她会借着各种找工作、帮人忙的由头给我安排无数个相亲对象。”他叹口气:“黎想,我真的很忙。我不想再抽空应付她老人家...”
黎想话头松动了些:“忙季之后见一面吧,她老人家应该理解我们这些审计狗一到忙季就身不由己的苦衷吧。”
陈知临瞬间眉宇舒展:“行。”
这通谈话不亚于一场争吵般费心神。
黎想如释重负,贴到他身侧,揶揄道:“陈总今天亲自洗碗?”
陈知临挽起衣袖,“我也亲自吃饭。”随即凑到她唇边,啄了一口,“还会亲自吻我的女朋友。”
黎想启开唇,裹挟着他的,辗转碾磨。很多时候她都在想,男人为什么要长嘴呢,说的都是些让人倒胃口的屁话,还不如安安静静亲吻让人觉得幸福。
她被人抱坐在饭桌上,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两粒,感受到湿热的吻胡乱落到面颊、脖颈和锁骨。
“还有几天?嗯?”陈知临哑着嗓子:“这次为什么提前了?”
“三天吧。”她微微娇喘,烦闷着姨妈的不合时宜。
他将她打横抱到卧室,昏暗的环境,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独剩一下下亲啄的粘腻还有某个时刻不由自主地喘息。
“明天假期,晚上别回去了?”他用手感受着她的曼妙身躯,忍到一刻时下意识顶了顶她:“我想抱着你睡。”
“嗯。”
平展的床单转眼皱皱巴巴,黑暗角落里一对眼睛分外亮晶晶。Tom 正不动声色盯着黎想,像是看待入侵者一般,眼都不眨。
黎想被看得心里发毛:“Tom 到底是公猫还是母猫?”
“公的。”陈知临埋首在她颈窝,“太监。”
“他为什么一脸怨妇地看着我?像我抢了他老公一样。”
陈知临面露异色,掐了掐她的腰腹:“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看谁都这样。”
第二天早上七点,黎想被生物钟敲醒。
她懵懂着眼,打探着周围的环境,清冷、空旷、没多少温馨的生活气息。再一瞥,一只黑漆漆的毛团子正端坐在陈知临的枕头上,凝视着她,居高临下。
“靠。”她下意识裹紧被子,遮住裸露的上半身,“陈知临!”
房门紧关着,屋子里安安静静,她翻到微信界面:
陈知临:【我去健身房,然后得去我爸妈家一趟,在家等我。】
她缩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又在 Tom 的注视下捞起衣服穿上。她急匆匆地洗漱、吃早饭,不管走哪都有个毛茸茸的家伙在身后尾随。
“放心,我不是坏人,ok?”
这家伙怎么和查理一样,领地意识这么强。念头起得无声无息,她及时遏制住,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想了。
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人晕乎乎的,有些头重脚轻。她猛然意识到或许并非是过敏作祟,而是感冒即将来临的征兆。她翻出药箱里的维 C,喝了一大杯;同时打开电脑,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班。
前一日布置的底稿纹丝未动,而组里小朋友的头像仍处于「离线」状态。
她叹了口气,找到对方的微信,做了一件极其不招人喜欢的事情:【今天十二点前能将底稿发给我审核吗?】
时间滴滴答,两个小时后,对方依旧杳无音讯。与此同时,Martin 的信息进来:
【无形资产的底稿呢?拖了两天了,什么情况?】
【还有职工薪酬底稿,你审核了吗?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分配数和薪酬计提数对不上?】
问题一条接一条,字字都在鞭打,黎想心烦意乱:这该死的忙季。
她擤擤鼻子,接电话时鼻音极重:“喂,Martin。”
Martin 语速极快,快速输出他的审核意见和组里接下来要关注的条目清单。半晌,他莫名叹口气,“有件事想提前和你说,你做个心理准备。”
黎想心中冉起不好的预感:“你说。”
Martin 迟疑几秒,吐露的每个字都在蹂躏着黎想脆弱的心灵。
“按道理,AIC 第三年可以递交升职申请。这两年经济效益不好,你也知道,公司从上到下都在卡升职进度。”
“嗯。”
“你做好推迟一年递交升职申请的打算...”
“哦。”
“另外,忙季之后也许要休 30 天的无薪假期。”
黎想脑袋嗡一声,“忙季结束直接休无薪假?公司穷到工资都发不出了?有这么恶心人的吗?”
“黎想,说话注意点分寸。”
“我...”,她冷静下来一些,“行,还有什么坏消息?”
“人手不够,想让你再负责一个上市公司的年审项目。放心,不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辅助就行。”
“....”,她鼻音愈发得重,“我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瞧见邮箱里小朋友刚发来的附件,双击点开的瞬间彻底失语:复制黏贴的字体字号都不一样,日期标注的居然是明年。
她强忍愠怒,重新打开一个参考底稿,比对着财务数据和报表开始填写。她速度极快,视线在数字间穿梭,工作这些年,她竟培养出一些工作上的肌肉记忆,真是够讽刺的。
她心里憋着一团火,全神贯注。诉苦有什么用、抱怨又有什么用,审计狗的时间容不得这样蹉跎和浪费。她更宁愿赶紧干完活,好好睡一觉。
感冒症状逐渐加剧,她面颊微微发热,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
她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余光里一团黑影轻巧跳上了中岛,大大方方在她的键盘上踩来踩去,最后稳当当趴在上面。
靠,黎想忙不迭跑上前,挥舞手臂驱赶;某一下用力过猛,将杯中的水泼了大半到键盘上;电脑风扇急转后骤停,“嗖”一声,屏幕暗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怔在那,放弃一切抢救措施,直盯着键盘上的水珠滚落到台面,或许还滴了几滴到地上。
无数件琐碎垒筑成一堵岌岌可危的高墙,终在此刻轰然坍塌。
她红了眼眶,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委屈;她昂起下巴,用手扇着风,尽力不让没出息的泪珠落下。
事情还没完。
下一秒,空气里突然溢满直击天灵盖的臭味,她使劲嗅了嗅,一路找到卧室。好家伙,Tom 正一屁股端坐在她枕头上,伸着长腿,慢慢舔舐打理。
黎想不断平复呼吸,拨了通电话:“你的猫!在我睡觉的地方拉屎了!”
对方轻声笑笑:“昨天就想问你,是不是换香水了?他不习惯新味道。”
好,好,好,黎想咬牙切齿:“都是我的错是吧?我换香水也有错?”
“你又怎么了?”
“它刚才在我键盘一通乱踩,我赶它的时候,水泼到了键盘上,现在电脑坏了。”黎想胡乱捋着头发,眼神剜着那只始作俑者,眼瞧它不慌不忙舔完屁股,傲娇地钻进猫窝补觉。
“你怎么这么不注意?离开电脑的时候要记得锁屏。”
黎想懒得跟他废话,她站在客厅中央,双手叉腰,气咻咻的。
掌心里的手机震个没完,她没好气地接起:“又怎么了!?”
对方清清嗓子:“是我,你怎么了?”
黎想愣住,“哦,以为是客户的讨债电话。”
“感冒了?”
“差不多吧,找我什么事?”
对方咳了一声:“医院有规定,要求对病人定期随访...你去做 b 超检查了么?”
“还没…”
“行,那我过几天再问。”
“...不用了,我没事。”
陆安屿倒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麻烦配合我工作,大家互相理解吧。”
阳光斜射进屋,桌上的郁金香耷拉着脑袋,没了前一日的精气神。
始作俑者此刻正呼呼大睡,心安理得。黎想在客厅暴走几圈之后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就在刚刚过去的一刻钟里,她脑子里反反复复蹦跶出「辞职」的念头,怎么都压不下去。
辞职的想法并不新鲜。
过去几年,这个念头总在每一个忙季开始之前准时报道,一直延续到忙季结束,再在下一个忙季如期返场。
她盯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竟感恩于电脑此刻的罢工。她发了条信息给 Martin 说明情况,又和组里的小朋友打了个招呼,最后一通电话拨给了沈确。
电话刚被接起,那头便传来长达五秒的尖叫:“失踪人口回归了?”
黎想忙将手机拿远些,“下午茶吗?最近有什么网红店值得打卡?”
沈确大惊小怪的:“我没听错吧,你不是忙季吗?”
“如果今天不能吃一顿甜食,我大概率活不到明天早上。”
沈确心领神会,琢磨几秒:“你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拿破仑一绝。”
“别,不想在那一带转悠。”
“好,换一家,我发你地址。”
有一阵子没见,沈确打扮得愈发精致,她顶着红唇和洁白无毛孔的面庞,穿着当季新款格子大衣。相比之下,黎想身上的班味过于明显,帆布包拉胯,包上还有番茄酱的印渍。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沈确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啧啧几声:“说真的,你的破审计要不别干了…来我爸公司当财务,和我做同事呗~去内审也行。”
黎想尝了一小口提拉米苏千层,差点被上面的粉末呛到。她拼命咳嗽:“对了,我好像感冒了,如果传染你别打我...”
沈确一脸无所谓:“电话里就听出来了。我每天早睡早起,定期健身瑜伽,身体倍棒!你的病毒侵蚀不到我。”
黎想努努嘴,转眼闷头吃完了一整块千层,大呼过瘾。
血糖飙升,内心的愉悦指数也蹭蹭上涨;黎想一手托腮,不记得多久没过过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下午了。她眯着眼,回想起大学时代和沈确肆意蹉跎岁月的时光,心中惆怅又多了几分。
“跳槽啊,你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费在工作上?审计能有什么出路?”
要是再往日,黎想一定会说出各种各样的顾虑:从职业发展到人生规划,再到家族期盼、人各有志等等;而今天她却陷入沉思,怔怔的:“裸辞会不会太冲动了?”
“不会。”沈确不假思索:“我说了呀,来我爸的公司。嘿,你猜怎么着,老头努力奋斗这么多年,都快倒腾上市了。”
“再说吧。”
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年纪,黎想最近总有心力交瘁之感。忙季开始前,她预想到未来几个月的暗无天日,闷在被子里嗷嗷哭了一晚上;而这段时日发泄不出的怨气更是堵住了左右心房。
黎想捂住胸口,“最近心脏不舒服,心率失调。”
“去医院看了吗?”
“没时间。”
提到医院,黎想陡然想起另一件头疼的事情:“你能帮我约个九院妇产科的专家号吗?我在网上看了,最快要半个月后...”
沈确玩味地打量她:“陈知临的?”
黎想反应了几秒:“想哪儿去了。”她概括了一下基本情况,省略陆安屿的部分,“我想尽快,不然真的睡不安稳。”
沈确答应得爽快:“包在我身上。”
黎想坐在临窗的位置,面颊被晒得微微发红,衬得面色愈发憔悴;她穿着黑色高领针织衫,长发披肩,配上苍白唇色,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意味。
她和沈确想到哪聊哪,享受着难得不用动脑子说话的轻松愉悦。
“诶,大学班长宁旭的婚礼你去吗?大年初二。”沈确翻着班级群里的信息,“人家不敢直接问你,怕你介意。”
黎想扑哧笑出声:“我介意什么?”
“你说呢?陆安屿和他是好哥们...肯定会去吧。”
黎想切一声,“大家真的都好善解人意哦。”
“哈哈,谁也不想自己的婚礼给别人添堵不是?”
“我不去。”黎想思考了几秒,“我都退群好几年了,别再诈尸了吧…”
沈确撇撇嘴:“巧了,陆安屿在群里说去不了,说什么今年过年要去外地出差。”
黎想没接话茬,拨弄起咖啡杯里的小铁勺。
沈确话里有话:“真有意思,他知道你已经四年没回江城过年了吗?”
“我哪知道。”
“你俩合着玩躲猫猫呢。”
清脆的一声“铛”,黎想将小勺放到白碟上:“别瞎说,早就没关系了好吗?”
兴许是聊得过于兴奋,抑或是又灌了口冷风。黎想回到家之后,体温只增不减。
眼前一人居的空间不到四十平,房屋老,房租贵,却胜在地理位置优越 - 楼下便是东湖路酒吧一条街,四通八达,一路通到公司楼下。
傍晚的时候,陈知临来了通电话,询问她晚上的安排。她那会正和沈确聊到兴头上,敷衍几句便挂了。陈知临今日倒有了点男朋友该有的自觉,接连发来好几条信息:
【回家了吗?】
【我接你来家里?】
【刚收拾干净屋子,还揍了 Tom 一顿。】
黎想被逗笑:【不去了,有点累。今天欠了好多债,明天得加倍还。】
陈知临:【行,你早点休息。】
她平躺在沙发上,伸长手臂刷着手机;震动来得猝不及防,她眼疾手快攥紧,庆幸没被砸中脸。她连咽好几下口水,以缓解喉咙的干哑:“陆阿姨...?”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格外温婉:“想啊,在忙?”
“阿姨,我不忙。”
“那就好,我正好来申城交流开会,你妈托我给你带了点腊肠。”
“麻烦阿姨了,我妈真是的…”
“不麻烦,中午去店里吃饭,正好聊到你。”
“阿姨,你来申城住哪?九院附近吗?我有时间找你去拿。”
“不用,我在车上了。我看看啊...还有一刻钟到你家楼下。”
“哦,好。”
黎想咻地坐起,环顾四周:门厅的鞋堆得横七竖八,餐桌上满是文件、马克杯和用完来不及扔的废纸团,脏衣篓被塞得满满当当…她提不起收拾屋子的劲头,索性自暴自弃,套了件羽绒服出门,乖巧地等在小区门口。
一束强光穿透黑暗,黎想下意识抬手挡在前额,逆光中寻到熟悉的身影,挥了挥手:“陆阿姨!”
对方眉开眼笑,快走几步,“哎呀,又瘦了!”
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黎想耸耸鼻子,后退一步:“阿姨我有点感冒。”
对方忙将手贴到她太阳穴处,掌心皱纹和她光洁的皮肤摩擦,唤醒了记忆深处的温馨。“发烧了呀,快回家。我就不上楼了,喏,香肠,还有一只腊鸭。蒸一下就能吃,你妈自己灌的,不要太香。”
黎想嘿嘿傻笑:“出门在外,就馋我妈的手艺。”
“那可不,这批腊肠刚晒好就被人定光了。”
“阿姨来申城呆多久啊?我明天请你吃晚饭吧。”
“不用不用,你妈说了你在忙季。今年过年回家吗?”
“回的。”
“好。”陆阿姨鼓了个掌,“你说你在外地过年回不来就算了,陆安屿那个臭小子,一到过年就申请去偏远山区、要么窝在医院值班不着家,不知道在搞什么…”
黎想被吹得面颊发僵,没一会儿便哆哆嗦嗦,直流鼻涕。
“快回家。过年到阿姨家吃饭,都几年没坐一起吃饭了?四年了吧…一毕业一个个人影都见不着。”
黎想沉默了几秒,点点头:“嗯!谢谢阿姨,我帮你叫车?”
“不用。”陆阿姨指着不远处的车,“同事一起的,你忙你的,我先走了。”陆阿姨一步三回头,不忘嘱咐些老生常谈的话语;黎想并不嫌她啰嗦,反而心头一暖。
她目送陆阿姨的车离开,裹紧了外套,一路小跑回家。她前脚刚进屋,陆安屿的信息就来了:【我妈说你发烧了?】
黎想:【帮我跟阿姨再道个谢吧,太麻烦了。】
陆安屿:【我不掺和你俩的事情。】
黎想:【…】
陆安屿:【别乱吃抗生素。】
黎想:【我现在理解你那句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