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天by殊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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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本来是想早几天过来这边玩的,总也定不上房间,不得已,才多在沙漠逗留。
总结语是:“这客栈哪都好,就是太难订了,这我还提前五天订的呢。”
男生还问了许沐子,是提前多久订到二楼带露台的房型的。
许沐子微怔:“临时订的。”
邢彭杰声都猛地拔高了:“不可能吧,临时能订到?”
她还真是临时订到的。
在家里听唠叨听烦了,晚上不到十一点钟订了房间,还接到过客栈的确认电话,问她隔天要不要续住。
当时夏夏说,续住不一定有房间,要等他们这边确认好再联系她。
许沐子说:“可能有人查过天气,知道这两天雨水大,退订不来了吧。”
“唉,那也有可能。”
一楼的公共区域里有十来个人,早晨想出去看日出的那对情侣也在,在窗边拍照。
还有几个瘫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大概都在等着吃早餐。
夏夏说可以去用餐时,那些人都站了起来,邢彭杰也马上跟过去。
邓昀那边还在聊,饭也不吃了?
夏夏表示因为天气原因,早餐提供的餐食有些变化,消暑的绿豆莲藕排骨汤换成了暖身的羊肚菌排骨汤。
邢彭杰的性格显然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比着拇指说:“太贴心太周到了,我必须给你们客栈来个五星好评,需要在评论里提你名字不?有没有奖金提成?”
夏夏红着脸摇头:“不需要的,多夸夸我们店就好啦!”
许沐子感觉自己学到了,也跟着点开客栈的订单信息,想写评价。
客栈评价很好。
订之前她急着出门,只匆匆看过评分,并没有仔细看过那些评价。
给这家客栈评价的住客们出奇地用心,很多都是带着图片评论的。
从他们自己的描述来看,有摄影爱好者,也有工作累了、倦了出来放松心情的......
晴天时的确更美些,有人拍到了野兔、松鼠和猫头鹰。
许沐子被这些照片吸引,一条一条看下去。
翻到某条评价说,是看了客栈老板的故事才过来的,果然很棒。
什么故事?
有人和许沐子拥有相同的疑问,在下面问,客栈老板有什么故事?
评论的人回复:去看最早的评价,最长的那条。
许沐子也好奇,拇指不停往下滑。
好歹是弹了二十年钢琴的人,手速很快,翻过那些图片和描述,看到客栈最初的几条评价。
有一条评价格外长——
评论自Creampuffs0319:
“现在是早晨七点四十三分,小雨,我吃着客栈准备的早餐,写下这段话。值得夸夸的是,早餐并非速冻食材和料理包,汤煮得真的很好喝。”
许沐子低头看了眼自己汤匙里的汤,有种奇妙的感觉。
在两年前的某个雨天,几乎相同时间,也有人在餐厅喝汤。
她继续看下去:
“选这家客栈是朋友的决定,原本是对这里比较存疑的(希望我朋友看见不要打我)。毕竟是新开的,评论只有两条还都打五星,像刷的,踩雷可能性真是很高哈哈哈哈哈哈!”
“到这边住过一晚上后,觉得五星都不够,这地方来得太值得来了!
房间打理得很干净,因为客人不多,在我们的请求(死缠烂打)下,工作人员几乎带着我们参观了所有空着的房间,每间房间的露台种的花都不同,太用心了。”
邢彭杰突然问:“哦对了美女,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许沐子短暂抬头,报过名字后又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公共区域也是这样,每扇窗子看出去都像一幅油画。怎么说呢,太有格调了。
我朋友也想过投资民宿,所以厚着脸皮问工作人员,是不是请过哪家专业设计团队来做设计。结果!居然!是老板亲自设计的!
太太太太太牛了。”
“另外,提到客栈老板,我要在这里放个小小的八卦。听说,这家客栈本来是老板准备送人的礼物......”
字数实在有些多。
又是在早餐时间,被大雨困在客栈里的住客们逐渐开始交谈。
许沐子第二次被坐她对面的邢彭杰叫到了,不好意思再继续看下去。
只能放下手机,忍着好奇心,去回应人家的话。
邢彭杰问:“许沐子,你家里养猫的吗?”
许沐子说:“不养猫,我时间不够照顾宠物,很多时候......”
这个时候,和美女聊天结束的邓昀端了份早餐过来。
他坐到她身边。
许沐子不着痕迹地停顿两秒,继续说:“很多时候我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怕让宠物失望。”
邢彭杰瞥了邓昀一眼,继续说:“也是,我不在家时会把我家猫和我家狗送到我爸妈那边去,让他们帮忙照顾。”
许沐子喝着羊肚菌排骨汤,点头。
原本以为许沐子会问问自己的猫和狗,等了半分钟,对面仍然没有动静。
邢彭杰用餐刀切了块甜品,放进餐盘里:“但你应该挺喜欢小动物吧?”
许沐子说:“嗯,喜欢。”
不远处,夏夏已经靠着一盒猫罐头和三只猫混熟了。
不但可以摸,还可以抱。
许沐子羡慕地看过去几眼:“但我比较没有小动物缘,亲戚家养的宠物也不喜欢和我玩。”
以前练琴时,琴房外面也有流浪猫,她没少投喂过。
但它们都是小渣猫,吃完就跑,和她不太亲近。
从小到大真正抱过的小动物,只有一只腿短短的柯基。
还是个偶然。
刚好邢彭杰又问她更喜欢猫还是更喜欢狗,许沐子想到她抱到柯基的感受,说可能她和狗的缘分会更多些。
邢彭杰是个刨根问底的人,问许沐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身旁坐着邓昀,许沐子不想侧头。
也许他们之间不够清白敞亮,才总是奇怪又尴尬,做不成能聊天的朋友,永远不能像他和刚刚的美女那样放松地说笑。
许沐子收起心思,专心回答邢彭杰。
由于不擅长讲故事,只说了个大概,说她曾经拦车救过一只小柯基。
对邢彭杰来说,他见到许沐子第一面时是在走廊里。当时她在笑,所以邢彭杰对许沐子的印象并不是“难接触”这种。
许沐子长得又非常漂亮。
邢彭杰就很想搭讪,不但拉着她聊天,还把装甜品的大餐盘拿过来放到许沐子这边。
“你尝尝这个,绝了,非常好吃。你们女生是不是都挺喜欢小甜点的?”
那是被切得只剩一小块的烤菠萝挞,看起来是很美味,但许沐子对菠萝过敏。
她说自己已经吃得差不多,暂时不吃了。
邢彭杰还在极力推荐,然后,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邓昀,像被邢彭杰给说得心动了似的,伸手把那块菠萝挞夹进了自己的餐盘里。
邢彭杰则一脸无语,像看一个情商低到马里亚纳海沟的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句:“不是,我说这位兄弟,你就这么想吃甜点吗?”
邓昀慢悠悠吐出一个字:“对。”
许沐子知道,邓昀在帮她解围。
她曾经告诉过他,因为被说过无聊、不容易玩到一起,她变得更加不知道该怎样和别人沟通,一度不敢拒绝别人。
邓昀还记得那些话?
但许沐子没有感动,甚至莫名其妙地更加生气。
她没有看他,也没理他,拿起手机滑开了屏幕。
手机静置时间太久,刚刚浏览过的页面自动刷新了。
客栈评价里冒出一条新的。
发布时间在三分钟前。
“本来今天要去住的,客栈打来电话沟通说预订出了问题,房间不足,提出赔偿三倍价格,我就接受了。刚才查天气,山里大雨,幸亏没去。有机会再去吧,但不得不说,老板挺阔气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是大雨啊。
说是十点多降雨量会减小,外面却丝毫没有这种趋势。
雨水如珠,纷纷砸进膏沃的泥土里,慢慢又腾起雾气。
不知道是谁在提议,说刚刚打过电话,山下的小商店同意帮忙送啤酒上来。
反正雨越下越大也出不去门,不如去三楼放映室一起小酌几杯。
邢彭杰马上问许沐子:“要不要去喝点?”
许沐子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好啊。”
得到回复,邢彭杰快乐地跑去和人商量待会儿的临时小酒局了。
邓昀轻叩桌面:“你能喝酒?”
许沐子看都不看邓昀,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能,我喝酒不是你教的么。”
邓昀问过许沐子,想不想做点其他叛逆的事。
再暖的北方冬季,也才几度的气温。许沐子只穿了件衬衫,风一吹就跟着抖,没能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邓昀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看见她轻颤着搓了搓手臂,失笑地说:“回去吧。”
他们先后回到长辈们都在的包厢。
之前和家人说在楼下遇见同学,想和同学们一块吃饭,现在又要提前回去......
她已经提前想好各种借口措辞,腹稿打得特别充分,回包厢才发现,并没有人想过追问她。
长辈们已经喝多了,见她露面,只说一句“沐子回来啦”,转头继续喝酒、继续聊天。
几个同辈围在沙发那端的五子棋桌旁,把头凑在一起拿着手机在打游戏的。
许沐子在爸妈身旁添了把椅子,默然落座,包厢里空气闷热,呼吸都觉得不畅快,下颌处却仍像是留存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抬手整理着衣领,觉得之前的两个小时像一场噩梦。
上学期修的文学探索课程里,刚刚读过《百年孤独》,读的时候全靠网友整理的家族谱图片,才没记错主角。
总以为对这本书的感情不过是应付课业,没想到脑海里会突然间,无比清晰地想起其中这样的段落:
“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望着荒凉的街道、巴旦杏树上凝结的水珠,感觉自己在孤独中迷失了。”
“‘奥雷里亚诺’,他悲伤地敲下发报键,‘马孔多在下雨。’”
许沐子静坐在鼎沸人声里,孤独感逐渐蔓延开。
想做些叛逆的事情吗?
邓昀那句问话,原来不是空穴来风,或许是他以旁观者的清晰视角,比她更先察觉到了她自己的情绪。
就在她开始怀念墨伽洛斯靶场里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和刺鼻的火药味、开始觊觎桌上几瓶没拆封的红酒时,手机响起。
一串陌生号码。
可能是女生特有的敏感,许沐子下意识抬眼向邓昀看过去。
周围吵吵闹闹。
许沐子妈妈正奋力和邓昀爸爸争论他们生意联盟里的事情,不是生意人间的头脑风暴,已经是醉酒后胡话。
哪怕争到嗓子沙哑,明天早晨起来也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而邓昀,在这种嘈杂氛围里,对着许沐子举起了他的手机。
屏幕显示着拨号通话的界面,用来示意她,这通电话是他拨的。
爸妈们吵得不亦乐乎,他们却隔着圆桌在用眼神和动作交流。
像通敌。
许沐子紧张地左右看看,还好,手机铃声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在他挂断后,她发信息询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邓昀回复:
“在靶场看过一眼登记表。”
在这之后,许、邓两家长辈继续争执到面红耳赤的程度,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着谁。又在其他晚辈捂着嘴偷笑的挤眉弄眼里,被其他同样醉醺醺的叔叔、阿姨们拉开。
有人站出来和稀泥,提了最后一杯酒,这场闹剧才终于落下帷幕。
离开时,许沐子随爸妈上了自家车子。
许沐子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位里,许沐子和妈妈在后排。
许沐子妈妈喝多了,小皮包丢在脚旁,揉着额头往许沐子腿上躺靠着。
许沐子摘掉毛线围巾叠成三折,垫在妈妈脑袋下面,想让她舒服些。
许沐子妈妈已经醉到头疼皱眉,还念念不忘地在骂邓昀的爸爸,还直呼人家大名:“邓适寻这个不懂变通的死脑筋!”
许沐子爸爸在前排附和:“是,死脑筋!”
两辆车同时停在路口红绿灯处,许沐子如有所感地回眸,在充斥着酒气的空间里,和坐在另一辆车里的邓昀目光相撞。
他们对视着,直到信号灯变成绿色。
邓昀遇事过于平静。
平静得像一滩深不可测的死水,神秘,又深不可测。
在人生低谷期里,在按部就班的生活里,对许沐子来说,邓昀这样的存在,就像是墨伽洛斯的靶场。
所以夜里失眠时,许沐子给邓昀发了信息。
那是凌晨两点钟,她问他,究竟什么样的事才算是其他叛逆的事。
信息发出去,许沐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都是晚餐间的片段,雅思班同学的对话不断被记起。
记忆有时候是会欺骗人的。
受情绪影响,很多当时并没有察觉出问题的一些微表情,统统成了具有讽刺意味的画面。
在同学问她看没看过那部电视剧时,她是否该玲珑地回答,“没看过,快给我推荐推荐”?
哦,不对。他们现在都不说推荐了,大概要换成“安利”“种草”,到底用哪个合适?
越想越觉得人家说得对,自己真的是个无聊的傻子。
邓昀许久没回信息,在许沐子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真想知道?”
“嗯。”
“失眠了?”
“嗯。”
“卧室是二楼走廊右侧的那间?”
许沐子依然回答“嗯”,她当时不知道邓昀想干什么,又隐隐期待这个真实性子看起来十分坏的家伙,能带给她些不一样的答案。
邓昀没挂断电话,却也没再说话。
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手机里传来的净是些悉悉索索的杂音。
突然一声闷响,像物品落地的声音。
这些声音令许沐子感到茫然,她甚至产生了一些荒谬的猜想。
她想,邓昀该不会是梦游间拨了电话,然后又睡过去了吧?睡得枕头都掉到地上了?
许沐子尝试着叫了他一声:“邓昀?”
“嗯,在呢。”
“......你刚才在干什么?”
电话里的人云淡风轻地答:“跳楼。”
许沐子没理邓昀这句疯话,觉得他八成是在诓她的,又沉默过几分钟,问:“你失眠的时候除了吸烟,还做什么?”
“把窗户打开。”
“......什么?”
邓昀似乎在笑:“卧室的窗户打开,我在你家庭院里。”
许沐子吓了一跳。
她脑子里那点沮丧被邓昀不按章法的对话冲击得瞬间灰飞烟灭,穿着睡裙往窗户方向跑,匆匆跑到一半又停下来,拍着额头折返。
总不好穿着睡衣见人,她胡乱抓起小沙发上的一件薄羊毛外搭,披上,才又跑去窗边,拉开窗帘也拉开窗。
一阵清凉的风吹进来,庭院里几盏太阳能草坪灯亮着微弱的光。
邓昀果然在。
他穿着件黑色羽绒服,戴鸭黑色舌帽,像个暗夜杀手,嘴角带着笑,抬起拿着手机的手,对她晃了晃。
说不上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只是在某个瞬间,许沐子后颈和手臂全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得不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压住想要惊呼的冲动。
震惊过后,许沐子对着手机小声说:“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
“可是你来干什么......”
“约你出去喝个安眠酒。”
许沐子眼睛亮了。
从来没有人尝试理解过她的内心宇宙,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成为她叛逆计划中的同谋。
她几乎是颤栗着,重重点头,但很快又开始苦着脸犯难:“我爸妈都住在楼下,我家的防盗门非常、非常重,我出去会吵醒他们的。”
“那在楼上等我吧。”说完,邓昀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许沐子眼睁睁看着邓昀的身影熟练地跳过花坛,在空调外机的平台上接力,利落且轻松地蹬上了二楼的平台。
他站在她面前,没进来:“想出去喝,还是在你这儿?”
“你能帮我下去么?”
“差不多。”
“那你等等我。”
许沐子想了想,又补充:“我要拉窗帘换一下衣服的。”
十来分钟后,许沐子重新把窗帘拉开。
她已经乖乖地穿好了长款白色羽绒服、戴着同样是白色的针织帽子和只有大拇指能够分开的连指手套。
脖子上还围着浅蓝色的毛线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没见过谁从家里偷跑还穿这么白净的。
邓昀盯着许沐子看了几秒,偏头笑起来。
“......你笑什么!”
“穿得够暖和的?”
许沐子正从口袋里掏暖手宝,想给邓昀用,听见他这么说,她还挺不乐意,把暖手宝揣回到自己口袋里:“天气预报说的,夜里要降温。”
“是冷,多穿些倒是没什么问题。”
“那你笑什么?”
一阵风吹过,吹得许沐子眯了眯眼睛。
邓昀靠在平台旁的护栏上,抬手,用食指和中指压了下鸭舌帽前沿。
他说:“怕你穿这么长的羽绒服不方便活动,或者,我抱你下去?”
许沐子当然不肯被抱。
她不是大麻袋,也不是老太太,怎么说也处于最具体能的年龄群体,有人稍帮帮忙的话,自己肯定也是能下去的。
于是在邓昀调侃的目光里,她闷声放下提着的羽绒服衣摆、收回准备骑到窗台上的腿:“那你再等我一下。”
说完,窗帘“唰”地又拉上了。
再露面时,她已经换成短款羽绒服。
手套没换,这副连指手套是爸爸给买的手工针织手套,里面加过长毛绒,很保暖。
可能翻窗、翻墙动作上不会很灵活,但厚厚的材质可以护住手。
幸好她家里住的是紧凑型小别墅,层高较低。当初装修时,许沐子的爸妈还因为层高低不适合装华丽的水晶吊灯郁闷过。
在邓昀的帮助下,许沐子慢是慢了些,也还是顺利地从庭院墙翻出来。
她被他护着,深呼吸,松开紧握在护栏上的手,跳落到院外的水泥地面。
许沐子回头看看自己黑着灯的卧室,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
老实说,她其实兴奋得无以复加,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原来也不难......”
邓昀在旁边给许沐子比了个拇指,问:“喝过酒么?”
“小时候尝过一口啤酒泡沫,能算么?”
“不能算吧。对酒精过敏?”
许沐子摇头:“没有,我去医院测过,过敏原里没有酒精类。”
“只是对虾过敏?”
许沐子想起邓昀帮自己催吐的那次,忽然间有些不好意思,盯着地上被路灯拉长的一双影子,举了几个例子:“还有蟹类,菠萝,猕猴桃......”
她没有问去哪里喝酒,也没有问怎么去。就这样边说着自己的过敏食物,边拍着衣服裤子上蹭到的灰尘,跟在他身边。
不远处路边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直到邓昀绕过车头,许沐子也跟着走到驾驶位车门前。
她才听见他疑惑地问:“怎么,你想开?”
“......这是你的车?”
“嗯,上车吧。”
“哦。”
她又绕着车头走回去,坐进车里。
邓昀有车这件事,许沐子完全没有听到爸妈提起过,挺担心地问:“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昨天。”
许沐子刚扣好安全带,慌张地转头,看见邓昀唇角勾着可疑的弧度,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人是骗她玩的。
心里的吐槽密密麻麻挤满胸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吐槽压回去。
邓昀却笑着:“跟心里骂我呢?”
“那你为什么总不正经。”
“嘶,我哪不正经?”
许沐子没回答。
心说:你都笑我两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窗外夜空挂了半轮明月,几颗星子间,有一架飞机慢慢飞过。
车子开出别墅区。
邓昀问许沐子:“心情好些了?”
“嗯。”
“既然酒精不过敏,带你去酒吧坐坐。”
许沐子叛逆总缺些临门一脚的勇气,像在墨伽洛斯靶场里下定决心选滑膛枪之前那样,她开始纠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你打算怎么办?”
“换一家能喝到无酒精的小甜水的酒吧。”
许沐子觉得邓昀人挺好。
她在心里暗下决定,哪怕他待会儿喝完酒,醉成晚饭时两家长辈们那些样子:走路东倒西歪、说胡话、浑身酒气......
她也一定会念着他肯带她出来的恩情,打车送他回家的。
街道寂静,车子里开着空调暖风,很热。
邓昀把车慢慢刹停在红灯路口:“还有一段路程时间,要不要把手套、帽子摘掉?”
没有长辈们在,邓昀身上那种万事无所谓的气质完全展露出来。
许沐子没和邓昀这类人独处过。
总觉得比起他类似“什么都豁得出去”“叛逆赛道老手”的感觉,自己才像是学傻了的呆头鹅。
她不满地解释几句,说自己戴手套是刚才为了在翻窗户、跳墙时护手的。
“你听说过舞蹈家和钢琴家给自己的手上巨额保险吧?”
“听过。”
“我弹琴,所以也要保护手的。”
“保护得对。”
是好话,可是这话从邓昀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许沐子认为,很有必要让她这位叛逆者联盟的同谋知道,自己也是有些小心机的。
她告诉邓昀,出来前,她在卧室门上贴了纸条留言,告诉家人她失眠到凌晨才睡着,早饭不用叫她吃,贴完还反锁了房门。
邓昀问了句:“早饭不用叫你?”
“对啊。”
许沐子有点小得意地说,至少在明天午饭前,都不会有人知道她其实没在房间里。
邓昀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在笑。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人笑起来是蛮帅气的,束贝含犀,有点洒脱劲儿。
但许沐子此刻面无表情。
他第三次笑她了。
她想,还是算了,如果他喝醉的话,就把他丢在路边吧。
邓昀偏头看过许沐子一眼,又开始笑。
他说:“许沐子,你这个人真的特别有意思。”
“你在挖苦我吗?”
“没有,我说真的。”
许沐子不太高兴地说:“那是你不了解我,很多人都觉得我无聊透了。”
“他们傻。”
邓昀带路的酒吧,开在繁华酒吧街的小巷里。
他们踩着汇聚在一起的各种流行音乐里走进小巷时,许沐子还有过担心。
她没来过这种地方,担心自己没办法放得开。
进门才发现,邓昀带的这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
室内光线昏暗,每张桌上都放着煤油灯造型的灯盏,暖黄色。有乐队在台上弹唱,很经典的英文老歌,《Lemon tree》。
许沐子跟着邓昀在吧台落座。
他应该是酒吧常客,调酒师见到他,很熟稔地打着招呼。
“喝什么,还是老样子?”
邓昀点头后,调酒师又看向许沐子:“这位女士呢,您想喝什么?”
能......喝什么?
茫然间,许沐子听见邓昀在问调酒师:“你家给菜鸟准备的酒单呢?”
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好嘞。”
被许沐子幽幽看过去一眼,邓昀改口了:“那份低度数、高颜值的酒单给我看看。”
调酒师忍着笑,也跟着改口:“度数最低、颜值最高的酒都在这里了。”
许沐子绷紧脊背、抱着羽绒服和帽子手套无处安放的紧张感,就这样在他们轻松的谈笑间渐渐消散了。
这里所有人都松弛,而松弛会传染。
就像歌手在下一首歌开始前,说的那样:
就算明天世界毁灭,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那天凌晨,许沐子捧着一杯如同日落时分的天空般呈现出渐变色的鸡尾酒,在轻快的音乐里放松着每一根神经。
每天苦练却难以精进的古典钢琴曲、同学对她的评价,都随酒精和音乐声远去。
许沐子带着淡淡酒意,问邓昀,要不要碰个杯。
邓昀单手端着玻璃杯,轻轻撞了下她手里的鸡尾酒:“祝你回去睡个好觉。”
她愣了愣,道谢,忍不住叫他:“邓昀。”
“嗯?”
“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不算特别经常,在家待烦了会来,怎么了?”
许沐子摇摇头。
她听见邓昀跟着歌手的轻声哼唱过几句,很随意、也很好听。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对他有诸多好奇。
许沐子好奇邓昀的女朋友;
好奇邓昀和高考状元仅差一分时,是不甘还是无所谓;
好奇他为什么在长辈面前不一样......
能令人在深夜里放松场所,都容易滋生暧昧。
许沐子长得漂亮,很自然就能到吸引到异性的目光。
从洗手间回来时,她遇见有人搭讪。
那个男生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喝酒、一起聊聊天。
许沐子拒绝了。
在心情低谷时,许沐子会感到孤独,也会觉得凌晨离家跑来酒吧很刺激。
但她不会随便和谁都结为同盟。
对方还在尝试游说,她却很坚定。
所有陌生人都不行,只有邓昀可以。
邓昀也的确可靠,适时出现,虚揽着许沐子的肩膀,把她往他身边带了一下。
他平静地对来搭讪的人说:“不好意思,她是跟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