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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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也不多呆,上了马车之后,立刻也打发护卫赶车,朝西边驶去。
街头骚乱渐渐消散,而此时街对面的这边面馆里,两名猎户装扮的男子还在凝视着这一幕。
左边的高大男人说道:“就是她?”
右手的精瘦汉子点头:“对,就是她。”
左边男人缓缓沉气:“果然不俗。”
镇子村庄不同城内,出了乱子,四散逃走的路子多了去了。
可即便如此,在大周大营将士的严密封锁之下,连冗带着六个人,还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冲出来。
借着村里的河流下了水,潜行了一段之后,眼看着冒着火光的镇子已经被抛在了三里路之外,一些人才陆续从水里冒出来。
在树林里打开油纸包裹着的包袱,从中拿出干爽的衣裳换上,再拿布巾缠住湿发,便与随处可见的大众百姓无异。
“城里四处已经贴了我的画像,你们都机灵些,想办法掩护着我。”
连冗往脸上抹了一些灰,目光一一地扫过面前六个人。
相互合计好之后,便就分成了三路,踏上了驿道。
这当中连冗的口音不成问题,他跟随徐胤在京城住了七年,伪装成当地百姓不在话下。
头疼的是此处距离京城尚有二十余里路,倘若步行,这随时有被追踪上的风险。
所幸旁边就有村庄,临时弄来两三架驴车也不算什么难事。
大白天里进出城门的人有不少,这三辆车拉开距离行走在路上,倒也不曾引人注意。
眼看着城门已经遥遥在目,连冗情不自禁又回想起了当日冲出城门那一幕。
当日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外的身份仅仅只是徐家的一个下人,那不管他是挟持的李侧妃还是什么侧妃,都万万逃不出去的。
驻守在城门之下的乃是京畿大营的精锐,他们的目的都在捉拿徐胤,对他连冗既不熟悉,也不曾在意,可那般严密的排查程度,还是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他竟然还要再入虎穴!
连旸张口让他进入京城以此来转移裴瞻他们的注意力时,他的心已经寒到了谷底。
当年大月王在追捕段绵时,发现了还留在大月境内的翼王府残部,他未能幸免,被一起带入了大牢。
后来的确是他主动找到了大月王,提出了条件,成为了翼王府的叛徒,趁徐胤在大周中榜为官的契机来到了他身边。
彼时徐胤是后起之秀,在大周朝廷前途无量,大月王想要借徐胤的力量从内部击溃大周,而连冗则要脱离翼王府,洗去自己的奴籍。
那些年他努力想要说服徐胤朝大周的五大将军府下手,可徐胤太有主见,他自知无力与五大将军府对抗,所以选择避其锋芒。
最后大周还是赢了,连冗没有达成许诺给大月王的条件,但他还是借着身份之便,跳动了徐胤的处境,直接导致了太子逼宫。
大周如今已然处于皇嗣难以为继的状态,这对于大月来说不能不是个好消息。
于是连冗就找到了连旸。
可没想到,最终他还是被连旸当成了棋子!
如今他已经是大周朝廷的钦犯,除了依靠连旸,硬着头皮把这条路走到底,他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
所幸大部分消息还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坚信杨奕已经到了京畿,那么只要赶在他进宫与帝后相见之前将他拿下,他们的计划便可以向前迈一大步!
从而他也可以脱离危机。
“已经到城下了,开始要接受盘查,公子小心些。”
贴身跟随着他的两个护卫低声提醒。
连冗聚拢心神,摸了摸左脸之上新落下的一道疤痕,沉气下了驴车。
有了这道疤,他的面目与原先相比已经有了很大不同,这使他多了不少胜算。
应该没问题的。他想。
可他这个念头才刚刚落下,身后的一道上又传来了响彻云霄的马蹄!
“公子,好像是程家的那个小将!他们好像追来了!”
护卫说到这里声音都明显紧绷起来。
连冗闻声细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高坐于马上的年轻将军不是程持礼又是谁?
可他此时不应该和傅真在一起吗?
他的人不会失手的,街上那么多的人,那匹马冲过去,傅真就算不残也得受伤!
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将门子弟,怎么可能会为了躲避危险而罔顾身边的百姓?
所以她一定逃不掉!
可她受了伤,程持礼是绝对没有道理离开的!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连冗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狠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你们断后!”
说完他就跟上前方卖菜的农户,大步上去接受起了盘查。
既然傅真说,连冗他们是朝京城来了,程持礼便不做他想,一路西进,很快就遇到了两户丢失了驴车的佃户。
一问之下心中有了谱,便埋头直追过来。
一直将到城门外一里外处,果然远远的看到了两驾驴车,遂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不上来捉拿。
岂料当中一辆驴车上竟跳下了两个持剑的武士,如同抱定了赴死的决心一般直直朝着他冲过来!
程持礼被迫接招,但身旁护卫行动迅速,眨眼之间就围上来接住了对方二人!
趁着这当口从这里查看了一下城门之下,只见除了这二人之外,其余人皆停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张望,顿时打马:
“连冗肯定进了城!留一半人对付这两人,其余人随我进城!”
第346章 我是先生的故人(求月票)
三辆驴车分开行走,但拉开的距离也不远,城门这边的变故,前方的两辆车也已经看到了。
连冗进了城门之后,前面已经通行了的四个护卫立刻回了头,看到他打的手势之后才继续往前,直到完全通行,他们才停留在路边等待。
“程持礼追来了!先藏匿起来!”
连冗说着闪身进了旁边一家茶馆。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时分,茶馆里人已经很多了,由于临近城门,南来北往的过客多不胜数,连冗他们这么一闯进去,根本就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在京城之中生活了七年,又成天替徐胤跑腿,对城中大街小巷连冗早已烂熟于心。
他带着四个护卫直接穿过茶馆店堂,然后从后门出,眨眼就来到了另一条街巷!
在他们身后,程持礼刚刚好过了城门。
他这张脸就是通行令牌,到了城门之下,哪有人敢拦他?穿行城门省去了一半功夫!
到了城内他举目四顾,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哪里有连冗等人的踪影?
“三爷,咱们往哪里找?”
护卫们问道。
程持礼目光停驻在左首一间门口茶客云集的茶馆,随后眼眸之中锐光一现,立刻道:“追过去!
“再跟四处城门打声招呼,钦犯连冗疑似进城来了,命他们对过往人群仔细盘查!”
程持礼走了之后,傅真传人把方才之事禀报给裴瞻,这才乘着马车出镇子。
她落后程持礼许多,等进了城门,问及可曾见到程小将军回来?将士都说程持礼已经匆忙进了城。
待穿过城门到了街头,哪里还看得见程持礼?
正在街头筹谋下一步的时候,张成驾着马远远的赶过来了:
“少夫人,你回来了?属下正要出城去找您!”
傅真道:“出什么事了?”
“潭州那边押解徐胤那帮下人的队伍已经抵京了!”
傅真算算时间,的确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抵京,便道:“回头等将军回来,我与他一起去瞧瞧。”
“不是啊少夫人!”张成紧接着她的话尾说道,“您还记得蒋林见过的那个疤脸人吗?”
“记得,如何?”
蒋林夜探徐家老宅,差一点就死在了周谊他们手上,千钧一发的光头,如果不是那个奇怪的疤脸人突然出现出手相救,他们哪里还能脱身回到京城?
蒋林他们要是回不来,也就根本没有后来进宫揭发徐胤、引出太子逼宫的这一出了。
“这次他们押解徐家人的时候,这个疤脸人他不见了!”张成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
傅真满腹心思也不由自主地绕回来了,她屏住呼吸:“他去哪了?怎么不见的?”
“据前往徐家押解犯人的人说,他们收到命令就即刻包围了徐家,但冲进去之后,根本就没有发现有这个人!
“他们对着蒋林给的名单一一数人头,发现就少了他一个!
“发现少了人之后赶紧追踪,根本就没有找到!”
“那可曾审问过周谊他们?会不会是在蒋林他们暴露之后,就跟随那批武士逃走了?”
“问过了!他们不知道!他们说疤脸人的确是蒋林离开之后就不见了,但也没有跟那些武士走,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明明是他们的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话到此处,傅真心里另外一个猜想就冒了头,蒋林他们是疤脸人救走的,当时那么大的动静,周谊肯定爬起来了,也肯定会当机立断调查前因后果。
疤脸人只是他们的一个下人,竟敢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怎么可能会被周谊所容忍?
换句话说,做下这么大胆的事情之后,周谊一旦查出来是疤脸人所为,迁怒于他,然后杀了他,难道会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所以,如果他真的失踪,那他十有八九是被周谊给杀了!
一想到如果不是这个人,那他们根本不会这么快抓到徐胤的把柄将之告发,傅真心底对周谊这次的痛恨就又多了几分。
她沉声道:“你去趟梁家,找梁小将军,回头等周谊他们入狱之后,让梁小将军去大理寺牢中把疤脸人的下落给审出来!
“如果确认疤脸人是死在他手上,便给他罪加一等!”
“是!”
目送张成上了街头,回想起正在追踪连冗他们的程持礼,傅真再次把目光转向四面路口,只见到处人来人往,一切如常,更加看不到程持礼他们的影子了!
此时却又感到小腿处冰凉凉,伸手一摸,只见左边腿肚处竟然流出了一片血迹,这才回想起来,刚才被马撞倒后,跌倒在地上擦伤了腿!
遂打发护卫,让先回府,回头上了药再出来。
马车刚刚离去,先前在镇子上面馆里的两个猎户此时也走出了城门口。
他们站在城墙之下,正望向了马车消失的方向……
却说连冗穿过茶馆,远离了城门之后,一看地形,便径直奔向了燕子坊,又穿过白玉胡同,来到了原先徐胤住过的小院。
推门一看,还没来得及抬脚,就从院子里传来了丫鬟婆子的清扫的声音——
这座自从徐胤成为了荣王府的女婿之后,就被闲置了六七年的院子,看来自从上回徐胤被捕,就已经被梁家收了回去,而且还派遣了下人在此守院子!
“门怎么开了?”
这当口院子里已经有人走了出来。
连冗连忙掉头,又沿着胡同向前飞奔而去。
眼下是大白天,虽然胡同两旁多的是民居,要闯进去躲避不成问题,可如此进去必定会引起旁人失措大喊,到时反而暴露!
他只能先兜圈子,等到完全甩开后面的人再说了!
但连冗是个文人,他不像徐胤还习过武,在翼王府长大,他什么武功也没学会!他是个因为祖父犯事被家族驱逐出家门而沦为奴才的下人!他有什么资格学习这些?!
这么一来,连续跑了这小半日,他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对京城地形虽然熟悉,可再怎么熟也绝对熟不过程持礼他们这些贵胄子弟!
如果不能尽快找地方隐蔽下来,那他一定会被程持礼抓到!一定会功亏一篑成为阶下囚!
“公子,老九他们一直没有响应我们的哨声,看起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身旁的护卫这时说道。
“不要管他们了!穿过这两条街就到了徐府,徐府如今人已经空了,我们先去那儿躲避!”
说完他就往前指起了方向。
另一个护卫忽然往后头看了一眼,难掩慌色的说道:“公子!后面好像已经有人追来了!”
连冗闻言侧耳一听,果然马蹄声已经如雨点般的从身后巷子里响了起来,果然情势已经非常急迫!
他转过身来望着来路,咬紧牙关说道:“我们兵分三路!你们留一个人跟着我,一个人引开他们,剩下两个人,你们去给我盯着傅真!
“她一定比我们后进城,你们俩去擒住她,然后押着她到徐府来见我!”
四个护卫相视了一眼,同时点头:“得令!”
说时迟那时快,便有两个护卫迅速翻过墙头,闯入了一旁民居之中!一人挟着连冗翻过了另一侧的高墙,剩下一人等他们都走后,便继续沿着胡同往前奔去……
傅真接连打发了几批人去办事,进城之后身边便只剩下四名护卫。
由于裴家是一等一的贵胄,所以府邸所在之处紧邻皇城,从城门到裴府倒有不短的距离。
傅真归心似箭,只想快一些把伤口裹一裹,便赶紧想办法协助程持礼追踪。
所幸沿途有近道。
马车在僻静的胡同里拐了弯,耳尖的她突然听得车厢外一阵风声,这时候马车下的护卫也急声提醒起来:“少夫人当心!”
话音刚落,拐弯中的马车便急剧地摇晃起来,傅真急速扶住车窗,可马车却还是以更快的速度翻倒在了地上!
“快保护少夫人!”
四名护卫齐刷刷地抽出了刀子,两个人前来搀扶傅真,另两个人则快步奔向了马车后方!
马车着地的那一剎那,傅真几乎同时从车厢里跃出来。
她推开了来搀扶他了护卫们,拖着伤腿站到了地上!
就在马车后方,两个手持软剑的鹰眼汉子身着黑衣,脸覆黑巾,如同鬼魅一般地出现在眼前!
而她刚刚乘坐的马车车厢后背上,两柄飞刀此时堪堪插在她先前坐着的位置!而刀刃已经全部没入了木板之中!
“哪里来的蝥贼?敢在爷们的眼皮子底下暗算我们少夫人!”
护卫们怒声呵斥,提着刀迎了上去!
但这二人临危不乱,其中一人前来应招,而另一人直直地盯着傅真。突然间他几个腾跃,眨眼之间就杀到了傅真面前!
傅真此时此刻自然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两个人就是他们要追踪的人,当然也很明白他们此刻想干什么!
故而当此人冲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提剑应对了!
黑衣人的身手十分不弱,傅真也算应敌经验丰富,差却差在这具身体尚未能完全接替梁宁的身手,相形之下终归差了一截!
不过她有两名护卫在旁,这却没有落败的道理!
以三敌一杀了二十来招之后,对方招式转颓,傅真乘胜而上,使出一记杀招,将其一连逼退了十余步!
“把他拿下!”
她咬牙厉喝,长剑前伸,直指他的锁骨之下!
这一剑寒光熠熠,眼看着就要刺穿这副胸膛,黑衣人的双眼在这剎那之间却突然微微一眯,哪怕他脸上覆了面巾,也让人能清楚感觉到面巾底下的他此刻正发出了得意的狞笑!
傅真暗道一声不妙,半途之中正要收回身势,只见那黑衣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只圆筒,将之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傅真这一招扑上来其势之猛,其速之快,使得她顷刻间与黑衣人就只剩咫尺的距离!
那圆筒一掏出来,她就立刻认出来那是她曾经在徐胤身边的护卫身上所见过的袖弩!
也正是将禇钰害得几次踏上鬼门关的夺命暗器!
这袖弩以如此之近的距离对准她,完全没有射偏的可能!
可是已经晚了,她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猛的攻势,怎么可能戛然而止,全身而退?!
“少夫人!”
身后的护卫惊骇得连嗓子都撕破了!
随着这惊呼的声音,他们同时也飞扑上来,可是连傅真自己都没来得及,他们怎么可能会比他还快?
傅真觉得自己怕是要中招了!
可是就在她奋力翻身躲避之时,却听近在咫尺的前方传来“啊”的一声痛呼!随后又是器物落地的骨碌声!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扑通”声响起了……
她蓦地转头看去,只见方才那得意自己阴谋成功的黑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一把长剑从他的后背经过肩胛骨一直穿透到了他的锁骨!
他手上的袖弩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滚落在地!
而就在他的身后,此时正站着一个高大冷峻的汉子,手持着的正是穿透黑衣人锁骨的那柄长剑!
傅真惊讶地望着眼前人,只见他穿着一身寻常布衣,戴着笠帽,笠帽未曾遮住的下半张脸蓄着短须,棱角分明的下巴透露出坚毅的气质。
“多谢壮士相救!”
护卫们连忙上来致谢。
傅真此时才发现,另一边的黑衣人也已经被拿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被卸了下来,两名护卫的长剑皆为血淋淋的。
他胸腹处也中了一剑,而这一剑,却属于另外一个正背对着傅真这边的精瘦的布衣汉子。
傅真一颗心在胸膛里擂鼓,她重新把目光转回到面前的笠帽汉子身上,站起来道:“多谢壮士出手。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汉子把尚插在黑衣人锁骨处的长剑倏地抽回去,粗哑的声音从笠帽之下传出来:
“你是宁泊池的孙女?”
傅真哑然:“我是。您到底是——”
汉子把笠帽取下来,露出跟他浑身气质完全相符的一张粗犷而冷峻的脸:
“我是宁先生的故人。”
宁先生的故人!
这几个字就像是巨大的铁锤,将先前涌现在傅真心里的猜想轰的一声砸开,现出了答案!
她突然忘记了脚上的伤,腾地往前走了两步,睁大双眼望着面前人!
“阁下所言当真?”
汉子伸手入怀,掏出来一块牌子:“这是宁先生给我的。”
此时日光半斜,将眼前的牌子照得清清楚楚,当了宁夫人的女儿这么久,宁家商号所有的标识傅真岂有不认得的道理?
有这块牌子,便能在大江南北所有宁家商号寻求帮助!而这就是冯掌柜口中宁老先生当初给了杨奕的那块牌子!
“您是,您是——”
她再次睁大眼打量着这个拿着宁泊池赠予的牌子的人,他身形高大,虽然蓄着短须,却也掩不住面目俊朗,这眉眼五官,竟与宫中帝后皆有几分相似!
那么眼前这人是何身份,岂非已呼之欲出了吗?!
“您是,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她又下意识的看向了与他同行的那个猎户装扮的汉子,这一看她心下又是一惊——这个汉子,确正是昨天夜里,他与裴瞻前去扣过门的那个捡到了李侧妃尸体的猎户!
原来他们——
“两刻钟之前。”抱着笠帽的高大的汉子镇定若素地回答着他。
傅真张了张嘴,未说一字,又把嘴合上了。
这也太突然了!
完全发生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突然间拿捏不住到底该如何称呼?
紧攥着双拳站了一阵,她才说了一句“多谢相救”,完了又忽然想起来:“我,可以看看您的耳后吗?”
他这一身气势实在太过有压迫性,连傅真都觉得此时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有多么无礼。
只是对方点了点头,竟然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侧过了身子,然后将右耳后连同后颈处这一片皮肤露了出来。
一枚殷红的凤形胎记赫然出现在眼前!
没错,就是他!
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了!
眼前这个人他就是皇长子杨奕!
是所有人都以为死在了七年前,白玉胡同里的杨奕!
他确确实实还活着,而且还回来了!
傅真双手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之前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寻找下落的人,此刻竟然就在眼前!
“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杨奕把身子转回来,像一个长辈对待晚辈那样和善地望着她,“是宁先生跟你们说的,还是李仪告诉你的?”
“都有!”傅真脱口而出,“但更多的,却是我们根据多方信息自己猜到的!”
“是么。”杨奕竟然笑了,“不过我也相信宁先生。如果他把这些告诉了你们,后来很多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说到这里他神色又转为凝重:“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多年前我本来应该进京拜访一下令堂的,阴差阳错拖到了如今。如此,还要烦请你帮忙引见引见。”
傅真回过神来,当即道:“谈何‘烦请’?请您随我来!”
前往宁府这一路上,傅真的脑子没有片刻是消停的,浑身的血液也在她的身体四处乱窜,她不知道杨奕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但是他身旁那个猎户的出现,已经证明了,这些年也许他并没有真正远离京城!也并没有远离他的父母!
过往的疑问加上现在的诸多不解,全部都堵在她的胸膛里,以至于她到达宁府时,言行举止都失去了往日的利索。
宁夫人正在府里与谢愉喝茶。
几个月过去,谢愉已经学会了看账理账,谢彰也已经把家里的中馈正式交给了她,她忙活的十分起劲。
傅真不在身边,宁夫人乐得多一个孩子作伴,况且谢愉活泼可爱,又聪明好学,很难不令人喜爱,这二人便处得越来越融洽。
管家前来通报说傅真回来了时,宁夫人还以为只是寻常的串门,可等管家说傅真还带了客人前来,并且请她到前院相迎,她就知道事非寻常了。
谢愉也十分有眼力见儿,见状主动告辞:“父亲明日生辰,我今日告假,早些回去筹备筹备,给父亲过个生。”
宁夫人遂让金珠代为送她出门。
到了前院,傅真已经焦急地迎上来了:“母亲!您猜我带谁回来了?”
宁夫人又从何猜起?
而傅真竟然完全没有耐心等她的答案,自己已往下说起来:“我刚才已经让人把大门关上了。请母亲于堂中相见!”
说完她就拉着宁夫人转身走入了厅堂!
宁夫人心下大疑,匆匆忙忙随她跨入了门坎,便见厅堂之中丫鬟下人一个都不见,只站着二人,却皆作着布衣装扮,一个高大魁梧,浑身上下有着肃然之气,另一个身形精瘦,但握着剑柄的手背上暴突的青筋,还有那锐利的目光,却让人心下发怵。
宁夫人顿在门坎下,尚未来得及出声,傅真就将手中的牌子递给她看:“母亲看看这个。”
作为宁泊池的独生女,宁夫人还能认不出来这牌子?又作为当初曾经接受了老爷子托付的她,又岂能意识不到这块牌子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这位是——是——”
强烈的震惊之下,她脱口说出这三个字,余下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杨奕,此刻她的激动与震惊比起先前的傅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没有猜错,他就是当初外祖父暗中托付过母亲接待的皇长子殿下!”
宁夫人手上一抖,牌子差点跌落地上!
下一瞬,她立刻提裙跪了下去:“臣妇参见大殿下!”
“夫人请起!”
宁夫人才跪到半路,杨奕就以双手架起了她的胳膊,稳稳将她扶了起来:“我是杨奕,但我不是什么大殿下,我只是个平民百姓,夫人如若不弃,便唤杨某人一声小弟,杨某便感激不尽了!”
“这怎么使得!……”
“如何使不得?”杨奕放手站直,缓声说道:“若非当年宁先生仗义相救,杨某早已命丧贼人之手。
“当初先生在时,杨某便以长辈奉之,论起来,夫人长我几岁,正如杨某之长姐。”
第348章 求助信(求月票)
宁夫人尚且要推辞,傅真插话:“杨先生真情实意,母亲就应了吧。”
宁夫人心潮澎湃,点点头道:“那且坐下来说话吧。”
双方便分宾主落座。宁夫人难掩心头激动,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回京的?这些年,您在哪里?当年到底出了何事?为何那夜的白玉胡同——”
问出了这些,她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抱歉地笑了一笑:“还是先喝茶吧。”
一杯茶被她端到了杨奕面前。
杨奕道:“无妨,我此番前来求见夫人,本就是要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您请讲。”
杨奕眼望着门外暮色:“这些年我四处漂泊,当年我离开周军大营之后,则到了大月。
“在大月呆了五年后又回到大周,辗转在各地过了些年,有了宁老先生给夫人的那封信,还有白玉胡同案子的告破,过后的事情你们应该大致也都知道。
“在湖州码头得老先生相救之后,我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的确在那个时候,我已下决心进京一趟,而且,我也在和夫人约定的日子到了京城。”
宁夫人与傅真对视一眼,不由道:“那当时您在哪里?白玉胡同死去的那对父子,究竟又是何身份呢?”
“那对父子是我在进京途中认识的。他们是大月百姓,西北打起仗来,逃亡到了关内。他们想进京寻亲,可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语言又不通,恰巧我会说大月话,又是大周人,我便让他们与我同行。谁知道,此举却让我害死了他们。
“那日我们到了京城客栈里,我正准备与夫人取得联络,正好发现有人跟随在后头盯我的梢,我担心连累到他们,就只身一人离开了客栈。临走时告诉他们回头在白玉胡同汇合。
“没想到,跟踪我的人——也就是杨蘸他们,却凭借我留下来的包袱,把他们当做了我。”
说到这里时,杨奕的双拳紧握了起来,暮色将他整个人笼罩着,看不清楚他的面色,但拳头之上暴突的青筋,却显示出来了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