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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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和裴瞻面面相觑,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不过也在情理之中,那天夜里皇后将所有经过和盘托出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燕王本来就不是皇室子弟,而且还落下了污点,肯定是不能够在当太子。
那满朝上下除了杨奕来接这个皇位之外,还有谁能接呢?
“那你是怎么猜到杨先生的?”傅真好奇的看着他们。
苏幸儿抢着话说道:“我是听老二说的,老二先前进宫面圣,正好听到了这一段。
“然后他回来匆匆的跟我们一说,我们就猜到杨先生了。听说,他跟皇上年轻的时候还是很相似的呀!”
这下就让人无可否认了。
傅真望着他们,点头道:“杨先生确实就是皇长子,但是没有经过他的允准,我们也不便给你们透露。
“现在你们知道了,口头上还是注意注意吧……”
“太好了!”还没等他话音落下,程持礼跳起来击掌,“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啊!大周皇室后继有人,未来不用愁了!
“就凭杨先生那身板体格,绝对能生出五六七八个皇孙来!”
被他的激动所感染,其余人脸上也露出了欢庆之色。
梁郴道:“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倒是没见过皇上年轻的时候,没能一眼看出来杨先生身上的端倪,但大周能有这样的一位皇长子,的确让人放心!”
“谁说不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这时候傅真眼尖,看到远处似乎是裴昱匆匆地带着护卫走了过来,便示意大家噤声。
裴昱手上还带着一卷文书,到了园子门口一看他们都在,便停住步扬起了手里的文书说道:“你们都在?那太好了!西北有紧急军情!”
这人一听全部都围了上去:“出什么事了?”
“东兹几个大将率领不少于十万兵马正在往东兹与大月的边境处移动,初步判定,这几个人应该正是被连旸勾结的那三个将领!”
裴瞻和梁郴神色突变,两人不约而同的把军报接在手上,展开看起来。
程持礼也趴了上去,一看之下他脱口道:“看他们的路线,是走大道前往大月,敢这么做,这一定是有人做内应!”
“难道说连旸已经出关了?他们全都已经谋划好了,正准备要向如今的大月朝廷进攻了?”
裴瞻抬起头来,“连旸的画像早就已经传至关内,如今驻守关卡的全都是曾经跟过我的将领,他们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而且前几日陈嵩才把连旸的消息传到京城,他也不可能有这么快出关!
“所以我不认为接应的人是连旸,但这么一来,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他们的阴谋比我们想象的更周密!”
“所以,不管他有没有出关,你即刻赶往西北却是刻不容缓了!”梁郴看向他道,“事不宜迟,你这就进宫去请奏皇上吧。”
裴瞻点头,转头跟傅真道:“媳妇儿你去找一下杨先生,让他也快准备准备,我从宫中领旨出来后就整军出发!”
“知道了,放心去吧!”
傅真打发他走后,旋即也走了。
程持礼看着大伙:“咱们怎么办?不去西北吗?就老五一个人带兵去?”
“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梁郴瞅他一眼,“你们留在京城好好守卫皇城!我也进宫,去请个旨意!”
话一说完,他便如旋风般出了园子。
“等等我,我们也去!”
梁郅和程持礼连忙也跟上了。
园子里剩下苏幸儿和裴昱大眼瞪小眼,苏幸儿原地转了个圈:“我去找裴婶儿去!”
也噔噔噔的跑出去了。
第377章 国家的前途更重要(求月票)
那夜里见过杨奕之后,皇帝回到宫中,干清宫的灯火便一夜未熄。
宫人们除去侍卫之外,都没见过年少时候的杨奕,不知道,皇帝父子当初究竟是怎么样一番情形。
但就夜里父子相见的情况来看,杨奕对待皇帝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是“孝”和“顺”,皇帝虽然仁厚,可他到底是个马上得天下的君王,年轻的时候杀伐果断,那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几时容得人如此在他面前放肆?
更别说还是他的亲儿子!
于是大家都以为皇帝只怕要扛不住这个冲击,这两日都寸步不敢离开。
可没想到,皇帝仅仅也就只是沉默了一日,到第二天夜里,灯下又枯坐了半宿之后,他不但看不到丝毫颓态,到了最后起身下地时,竟然莫名比起以往还多了几分精气神。
太监心下惶恐,连忙喊了太医过来诊脉,谁料皇帝声若洪钟让他去传礼部大臣,太医来了之后,给皇帝整完脉,竟然也是一脸喜色。
“陛下气血通畅,元气丰盛,有大吉之相。”
太监们这才反应过来,合着父子俩的相见,不但不是坏事,反而还是好事,皇帝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仔细想想也是,皇帝从揭杆起义到建国登基,一路走来虽然不容易,但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稳打稳扎,后来遭遇了和大月的边境之争,也是朝野上下咬紧牙关一力度过来了,可以说最大的难关都挺过来了,结果到了这节骨眼上,从小就当成了储君栽培的废太子,竟然还做出弑兄逼宫这样的事情,这不等于打断了大周的腿骨了吗?
废太子当诛,但诛杀他之后,皇帝还是遭受了重击,接连几个月病情反反复复,让人时刻担心撑不了多久。费尽大半辈子的心血建立的皇朝,结果到头却没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怎么可能会不让人沮丧呢?
而此时此刻皇长子杨奕的出现,就是大周的希望。他强健的体魄,起码可以应付繁重的政务,履行国君的职责;而他对大周朝局的关切,也说明他对大周天下具备起码的责任感。
且不管他到底能否成为一个有作为的皇帝,起码由他来坐这个位置,比燕王更合适。
看来皇帝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同服下了灵丹妙药一般,瞬间恢复了精气神。
虽然从皇长子那边看起来,事情的发展可能不会太如皇帝所愿,可宫人们还是大感振奋,一面将太医诊脉的结果传到了朝堂上,一面转告了皇后。随后又奉皇后的懿旨,嘱咐御膳房那边调整了药膳的配方。
这边厢都在因为皇帝的转变而忙碌不已的时候,皇帝自己则一大早就把当初负责外出寻找杨奕的所有侍卫唤了过来。
先是一番痛斥,责问他们这么多年为何始终没有找到杨奕,明明杨奕人还活得好好的。
正骂的起劲的时候,外面说裴瞻有急事求见,皇帝就打发人去把杨奕身边的陈嵩和贺昭给找过来。
杨奕现在都把皇帝视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陈嵩和贺昭贴身跟随他,哪里有那么好找?
再说了,他自己的儿子自己不清楚吗?这白眉赤眼的宣见他身边的侍卫,杨奕怎么可能放人?
奉旨出来办事的两个侍卫一合计,就决定剑走偏锋。
傅真马不停蹄地赶到杨家,正好就看到杨奕和陈嵩正在院子里带着焦急之色说着什么?
上前一问,陈嵩就说道:“将军夫人,贺昭不见了!”
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话,傅真也给听懵了:“怎么突然不见了?”
“不知道啊,主公早上打发他去万宾楼找宁夫人,结果久久不见他回来,在下方才寻了出去,可是他不在万宾楼,而且万宾楼的人说他也没有去过!”
这就奇怪了,傅真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他会不会去别的地方?”
“不可能。”
杨奕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行差踏错,主公交代什么事情,他只会按照交代的去做。再说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傅真也感到事情重大,忙说道:“只要在这京城里,肯定能找到。再说他无缘无故也不可能出城,放心好了,我这就打发侍卫们到处去给您找。”
杨奕虽然觉得有些兴师动众,到底贺昭对他来说已经比亲人还亲,也就领了她这番好意。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你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确实是要紧之事!”傅真说着,便就把来意给说了,然后道:“敏之已经进宫了,我估摸着最迟晚间就得出发,杨大哥也收拾收拾,准备行动吧。”
杨奕也没有料到连旸动作这么快,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抓紧出发,赶去西北料理完与大月两国之战的最后首尾才是要紧。
“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晚间出发足够了。我去写封信给母亲,你在此等等我,我写好之后,你代我送进宫去。”
杨奕说完之后就折回了后院。
剩下陈嵩留在原地,口中还在喃喃的说道:“贺昭他去哪儿了呢?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裴瞻面见皇帝这一路十分顺畅,待他把事由禀明之后,皇帝仅仅只思考了一瞬,就同意了他的请求,下旨命令他带领五千骑兵前往西北捉拿要犯连旸。
西北还有十万戍边将士,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争绰绰有余。但驻扎在西北的将士却无法随意调动,而眼下连旸的下落,还不曾十分明确,所以需要增加五千人,专门用于对付连旸这一伙。
皇帝把裴瞻和兵部大臣全数打发下去之后,就让人把早就等候在外头的侍卫传了进来。
“贺昭他人呢?”
侍卫转头出去把贺昭带进来,皇帝一看到他的面容,立刻就不出了御案,来到了他的面前。
在仔仔细细把贺昭打量了一番之后,皇帝深深点头:
“你们很不错,这些年我们这么多人四处寻找奕儿,愣是没有找到他的确切下落。你和陈嵩二人功不可没。”
贺昭跪在地下:“求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
皇帝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朕要是猜的没错,这些年你们费尽心思就是不让朕找到,除了奕儿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吧?”
贺昭抬起头来,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皇帝把手背在身后:“他不肯见我,一方面是对我有怨,另一方面,必定对我也产生了戒备之心。他是不是在担心,这些年我苦苦寻找他,其实是并不想让他活在这世上?”
“皇上……”
皇帝扭头望着他,目光深沉:“尤其当他知道老二背地里设局对付他之后,他就更加不想见我了吧?”
贺昭把头垂了下去。
“这些年他过得该有多么痛苦。”皇帝望着门外朝阳,“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被亲生父亲坑过一回之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京,结果又险些死在从未见过面的亲弟弟手上,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酷的现实,他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主公他从来没有……”
“他是没有恨我,我知道。”皇帝深吸气,“但凭心而论,这些事情如果落在我的身上,兴许我做的比他更绝情。
“他到底还是继承了他母亲的慈悲,他只是怨我而已,不靠近我而已,重逢的时候,控诉我而已。
“如果换成是我,也许我根本连一个字都不会说。根本不会给坑害过自己的父亲机会。”
贺昭想到了他二话不说杀掉了废太子,便又再次抿紧了双唇。
眼前的皇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气宇轩昂且高大健壮的周王了,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身上刻画出重重的痕迹,他个子仍然挺拔,但到底过于瘦削,不像过去那般虎虎生威。
可是透过他这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仍然可以让人回想起他铁马金戈叱咤风云的前半生。
正是由于他雷霆手段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杨奕在湖州明白过来自己被亲爹坑了之后,才会对他敬而远之。
在遇到宁泊池之前,杨奕对与父母亲双相认是打心眼里抗拒的,但那个时候仍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湖州那一战至关重要,杨奕也是心知肚明的。
当时皇帝就算是做出了对亲生儿子不利的事情,也的确是出于维护大局。
所以在宁泊池建议之下,最终他还是决定进京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他进京的这一趟,他的亲弟弟竟然也在等着对付他!
从那之后杨奕心如死灰,怎么可能还会对他的皇室家人抱有期待?
哪怕曾经对湖州一事有些谅解,在那以后也全都化为乌有了。
毕竟,连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亲弟弟都能够对他下毒手,已经坑过他一次的皇帝谁能保证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为了夺取皇权,把自己的亲儿子推出去当诱饵,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要不然,事发之后到如今,为什么知道这个内幕的人寥寥无几呢?
严锁消息,自然是为了维护君威。
“可我有什么必要找到他再杀他呢?”
贺昭心中暗暗盘底的时候,皇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往下说道:“他消失了这么多年,事实上倘若我不想认他,那么就算他冒出来说,他就是皇长子,我只要说一句他不是,他就不是。那我又何须多此一举,把他找到之后再对付他?”
贺昭一路跟随杨奕走过来,杨奕所吃的每一个苦头他都亲眼目睹,感同身受,眼下只觉得皇帝都是在狡辩,便无心听下去。
“主公心意已决,想要他忘却当初的事情,恐怕是做不到。”
皇帝望着他:“朕也没有让他忘却,朕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回来当太子,将来再当大周的皇帝!”
“请恕在下直言,主公根本不可能答应。没有人可以说服得了他。”
“别人说服不了,但朕知道多年来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你却可以做到。”
贺昭把头又勾了下去:“皇上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只是主公的扈从而已。”
皇帝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朕听说你已经有了妻子儿女。他们正在洛阳?”
贺昭闻言一惊,身子陡然间绷直了。
“你妻子姓黄,已经成亲有十五年了。你救过她的命,后来你们到哪她就跟到哪儿,再后来你们就成了亲,还生了两个儿女。长子十二岁,幼女八岁。长得都很聪明伶俐。”
贺昭整个人打起了激灵:“——您是怎么知道他们的?”
皇帝淡定自若:“发现李侧妃失手的山下村子里,你不是在那里住过许多年吗?村里有人证明过,你曾有过妻子儿女。
“况且这些年朕派出去的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既然也查到过你们的一些踪迹,自然也收集了不少线索。
“洛阳那边,刚好他们就发现了一个怎么样的妇人。”
贺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口钢牙几乎咬碎:“求皇上放过他们!”
“朕身为天子,想放过他们自然可以放过。但是你也该知道,朕也是有条件的。”
贺昭艰难的抬起头来:“主公一生悲苦,身边可以信任的也就只有在下与陈嵩,皇上一定要把我逼开他的身边,使得他最后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场吗?”
“朕是个皇帝,自从揭杆起义那日起,就得为天下负责,为百姓负责,这一点从未变过。”
皇帝深深望着他,“我知道你们主仆情比金坚,可是对我而言,个人的情感永远比不上国家的前途重要。
“裴将军今夜会率军出发西北,奕儿也会随同前往,我给了他们一个月时间。
“而你只要在这一个月时间里说服奕儿回来当太子,当大周的新皇,朕可以保证你的妻儿无恙。”
“请恕臣无能为力……”
“忘了告诉你,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有侍卫前往洛阳接你的家人了,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后他们就会抵达京城。”
皇帝逐字逐句说道,“也就是说,你从西北完成任务回来之后,就可以吃到你妻子亲手做的饭菜,抱着你的儿女享天伦之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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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派出去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对方睁着眼睛吃惊地说:“问了好几条线索,都说贺昭兄弟是被侍卫请到宫里去了!”
“什么?”
傅真和杨奕对此都感到了意外,但杨奕比她更快地平静下来。他无可奈何地沉了一口气。然后什么也没说,摆手道:“你回去吧,什么时候出发,再打发人来吱一声即可。”
傅真点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退了出去。
杨奕回到房里没多久,贺昭便回来了。主仆俩相顾无言,最后贺昭想张嘴把来龙去脉说出来,杨奕却先一步伸手止住了他。
“不要说了。去准备准备吧,我们随时出发。”
贺昭抿唇垂头,称了声是,退去了。
杨奕静静坐在远处,目光漫无目的前视了片刻,末了才抬起手来撑住额角。
皇帝这边下旨同意之后,裴瞻他们行动就快起来了。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整顿人马配备兵器,全部办妥。
傅真在房里给裴瞻准备好了盔甲,看他来来去去打点扈从,这般匆匆忙忙,心头渐渐浪潮翻涌。
最后看他终于把人全部打发出去,走回屋里来,她便抱着盔甲迎了上去: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总归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还是会有凶险。你也不要太拼命,多防备些。”
“知道了。”裴瞻接过盔甲披在身上,顿一下又反过身来看着她,然后一手抓住她的手,另一手去扶她的下巴,凑下去轻声道:“怎么了?”
傅真深吸气,抬头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如今,如今你可是有妻子的人了,凡事要多想一想。”
裴瞻听闻她吐气如兰,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不由将她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庞:“你这是承认了吗?你是在向我表白吗?”
傅真脸上泛了点红,随后又轻瞪了他一眼:“当初没有答应跟你合离的时候,不就等于是承认了吗?怎么现在还在问这个话?”
裴瞻笑了,摩挲着她的手掌:“我就是不放心。我这一去少说一个月,我可真怕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说什么傻话呢!”
傅真笑了。望着他的眉眼,也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脸庞,柔声道:“我不会走,我哪儿也不去。你早早把事情办完,早早回来。”
裴瞻点头,然后双眼亮晶晶的说道:“我回来后就要和你圆房!”
说完他咧嘴笑了,也不等愣住了的傅真反应过来,就把手放下大步走向了门口。
门坎下他一回头,又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才迈开长腿,大步远去!
傅真又羞又臊,咕哝了一句“二傻子似的”,脚步又情不自禁的跟了出去。
暮色渐渐笼罩了京城大地,马蹄声跨过长街,哒哒的朝着远方而去了。
傅真扶着门框,幽幽望着渐渐寂静的街头,久久不肯回来。
宁夫人和裴夫人相伴着到了门下,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宁夫人轻声道:“真儿怎么没去送一程呢?”
傅真回头,两眼红红:“他不让我送。”
把裴夫人看得心疼的不行,一把将她搂过来:“那臭小子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疼人!……”
发兵五千人马对于朝廷来说动静不大,只不过率领这五千人的是裴瞻,加上前去追捕的乃是大月王国之君留下的余孽,此事让人情不自禁加以关注,才在京城内外引起了轰动。
城中议论基本上分成两派,一派则是心悸于大月人如此野心勃勃,对此趟出兵能否彻底斩草除根抱有疑虑。一派则因为统帅的人是平西将军而保持无尽的信心。两派人在赌场里开了局,就连好些茶馆里头都有了买彩头的。
按照正常行驶速度,从燕京到关内七八日路程。前几日留守在京城之中的人就等于是干等着了。
而此刻的西北关内,早因为接到了朝廷军报而严阵以待。关卡严密得连一只雀鸟都难以飞过。
除此之外,西北大营附近的几个村镇也驻扎了官兵,为的就是防止连旸在此潜伏。
裴瞻带领骑兵们日夜兼程赶路,第七天已经到达西北范围内,五千兵马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而沿途驿站吃茶的两个人此时悄无声息地摸去了驿道后方的树林。
树林的那一边,是连绵的两座山头,而翻过这两座山,是戍边大营安扎在此地的其中一支卫所营地。
营地面积不大,不过百来亩荒园。营房也不过几十间,与其说是卫所大营,倒不如说是一支固定在此的岗哨。
西北地大人稀,营房都大,住的地方也宽敞。
此时北风呼啸,黄叶飘零,沙尘时不时的飞卷在空中,位于百夫长罗照居住的院子之中,此刻却暖意融融。
铺着锦绣的土炕之上,围着炕桌坐着三人,作在主位的人身着绸缎长袍,他的手边摆着一枚大周将领的令牌。
而主人的左手则坐着穿着布衣的连旸,他的对面是另外一名身形健壮的汉子,这位的右手旁边,也放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大刀。
宽大的炕桌上摆满了菜肴,道道俱是山珍,桌上两坛酒,一台已经开封,此时拿着大周将领令牌的绸衣男子正举起酒坛子来,豪迈的给另外两人斟酒。
“这是好不容易才搞来的京城佳酿,等了十日才到,颇为不容易,难得连公子辗转数日平安到此,这是可喜可贺之事。——来,我先敬连公子和连将军一杯!”
三个人先后举起了酒杯,然后仰脖饮下。
连旸面怀得意之色:“这必定就是出自通州的玉泉佳酿。我在大月的时候就曾听说通州的天泉山庄专出美酒,可惜一般人喝不到。
“没想到罗将军神通广大,竟然连这种宫廷玉酿都能够搞到手。真是让在下敬佩不已!”
“哪里哪里!”主位的绸服男子捋着胡须哈哈大笑,“我区区一个百夫长而已,在大周军营之中排在末位,平日连得见主帅的资格都不曾有,算什么神通广大?只能说是连公子和连将军恰恰有口福罢了。”
连旸正色:“罗将军此言差矣。百夫长之职位虽小,可罗将军镇守的此处乃为通往关外之要塞,从这大山绕过去,通过两山之间的夹道,便神不知鬼不觉到了大月国,平常人不知此处之利害,我连旸又岂能不知?
“此地说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半点不为过!若不是罗将军用兵如神,断断不会被派来此处。”
“正是。”那手畔放着大刀的“连将军”也附和起了连旸,“我与罗将军相识多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罗将军的实力?过往,我就多次向我家主上推荐过将军,今日特地带我主上来此求见将军,也是替罗将军抱屈。”
罗照听到这里,扬起的唇角浮上了一抹哂然:“明人不说暗话,就凭我与于将军十来年的交情,也就不瞒你了。
“我罗照打从大周立国时期就已经入营,两国交战那些年,我虽然没有上过前线,在后方却也不曾有过差错,可这官位始终上不去。
“我算是看透了,大周等那些将领,全部都是有关系走后门爬上去的,像我们这些低阶的将领,兴许到死都没有升迁的机会。”
“大周朝堂都烂透了。”“连将军”拿起酒坛子给他的酒碗里斟满,“不管换谁坐那个位置,朝堂上下都是沆瀣一气,哪里会当真给百姓们谋福?又何曾会给下面的人机会?
“说实话,我连翌也是看在罗兄不曾上过前线,不曾沾染过我们大月人的鲜血,这才心生敬仰之情,与罗兄交往。
“像罗兄这样的有实力的将领,在我们大月,绝对不可能被埋没。
“就像我早前说过,只要罗兄愿意,升官进爵,高官厚禄,全都不在话下。
“如今当着我主上之面在此,我同样用这番话许诺罗兄。就看罗兄怎么想了。”
连翌边说边和连旸对了一下眼色。
罗照哼哼笑了一笑,夹了一口菜吃,缓慢的咀嚼着,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连将军这话的确说过不少回了。今日得见连公子之面,可见往日他不是糊弄我。”
“自然不是糊弄。”连旸说着甚至前倾,胳膊肘支在炕桌上,“只要罗将军答应给予方便,不用你出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你露面,事成之后,我即封罗将军为正三品的荣威将军!”
罗照深深的望着他们:“二位这是在逼着我当叛徒啊。”
连旸笑了一下,往后仰了仰身子:“将军此言差矣。你们中原人说,良禽择木而栖,大周立国这许多年,国运尚没有起色。而且据可靠消息,大周皇帝即将面临无人接替皇权的窘境,也就是说,你们大周皇帝都绝后了,这是他多行不义,遭了天谴啊!
“一个才开国一代马上就又要陷入皇嗣困境的皇朝,你罗将军当真还要为他尽职尽忠吗?”
“这话从何说起?”罗照露出了纳闷之色,“废太子虽已犯事被诛,可宫中不是还有一位皇子吗?所以说这位皇子体弱,但也据说已经在谈婚论嫁,不久之后就要大婚。”
连旸淡笑一声:“你说的是燕王。可这位燕王,他却是假的。”
“什么?”罗照拧起了眉头,“皇子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这当中有典故,说来就话长了。总之你只要知道,这个燕王既不是皇帝的儿子,也不是皇后的儿子,就够了。”
罗照情不自禁失色,他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道:“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连旸挑眉,“燕王的亲生父母,我这里都有真实名姓可查。况且,我连某人是诚心想请罗将军助阵大月,怎么可能会编造这种谎言来欺骗你?
“而我若没有完全把握,又怎么会铤而走险走罗将军你最招棋?”
罗照看了他一眼,凝眉未语语。
连旸继续道:“大周皇帝只有三位嫡子,那位皇长子听说倒是也十分英武,年少有为,可惜却在建国之前已经失踪,自然早就已经死了。
“而废太子被诛,燕王又是假的,大周已经没人继承皇位了。罗将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