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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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头轻挑:“意味着朝廷会大乱。而那些功臣老将为了不让他乱,只能胡乱找一个人上位,不管这个人是谁,哪怕就是燕王,一定也会成为那些勋贵老臣们的傀儡。
“这样的朝廷,能够延续多久?就算能延续,他也不姓杨了。
“到时下面人更加难以上位。罗将军真的甘心为这样的皇室卖命?”
随着他的话语,一沓银票也被摆在了桌角上。
罗照瞅了一眼,眉头越锁越紧,右手无意识的举起了酒碗,然后张口喝了大半碗酒。
连旸道:“如果罗将军有落叶归根之情结,那我连某人可在此立誓,只要罗将军答应归附,来日待我打入关中,入主中原之时,这中原朝廷之中,依然会有罗将军一席之地!
“届时你依然可以落叶归根,并且还可以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告慰故老。”
罗照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但要在举起酒碗的时候,门外匆匆的进来了一个人:“禀将军,平西将军率领的数千人马方才已经急速赶往西北大营!估摸着最迟晚间就会到达!”
罗照闻言后把碗放下来,看一眼连旸道:“裴将军真的来了,真的是他来了!”
连旸道:“他裴瞻也是勋贵子弟,他也是依靠祖荫才有机会建功立业的!罗兄何须怕他?”
罗照深吸气,胸脯接连起伏了几下后,他拿着令牌站起来:“万一他要是逮住了什么把柄,那岂非我们都是去送死?”
目光乱飞之时他又扫到了桌上的银票,他一咬牙:“我这院子宽敞,不缺住的地方,你们先留下来待几日吧。我先打发人去看看他那边什么情况再说!”
说完他要走。
连旸一使眼色,连翌便拿着银票起身,上前塞到了罗照怀里:“打点人也需要盘缠,罗兄先拿着这个,慢慢用。”
第379章 富贵险中求(求月票)
罗照揣着银票走出营房,到了屋里人看不到之处,回头瞅了一眼,然后停在土垛旁问先前来禀报的士兵:“先前消息确认属实么?”
“属实!小的亲眼看到的!”
罗照满脸阴翌,看着脚下叹了口气。
士气很显然是他的心腹,见状凑上前半步,压声道:“平西将军直奔大营,咱们这儿只是戍边沿线其中的一段防护岗哨,从大营来咱们这儿紧赶慢赶都得大半日路程,以往一年里大营里那边能来个三四次巡查就不错,将军这是在忧心什么?”
罗照看看左右,说道:“平西将军乃为天潢贵胄,他担任主帅统领,只要不出西北地界,他有调兵斩将之权,咱们这块地儿虽说偏僻,入不了大老爷们儿的眼,可这毕竟是通敌大罪。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让大营那边知道了,咱们几个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人砍的。”
士兵自然也是惜命之人,闻言便道:“那该如何是好?”
“只有两条路,要么抓住他们去大营,或者向大营告密,要么,就一条道走到底,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也套不着狼。以咱们这样的身份,再过八百年只怕都等不来一条晋升的大道,眼前就是唯一的机会。”
士兵的心思跟随着摇摆起来,他眼望着罗照身上的绸衫:“若是选择前者,那将军过往之事,只怕也瞒不住,还有里头那两位万一再反咬一口,招出将军与他们早有勾结,大营那边必定要冲大人下手了。”
“说的是啊。”罗照负手感叹,“如此一来,倒也可以将他们给杀了,提着他们脑袋去大营领赏,多少也能升个一官半职。”
“可,可他们看起来不那么好杀!”士兵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没错,那俩大月人,一个生得高大粗壮,一把寒月刀杀气腾腾,不知沾过多少血,另一个看着斯文,但浑身阴鸷,似乎一个眨眼就有一串杀人的主意,这要开杀,谁先被杀还不知道呢。
“再说了,傻子也能知道,这俩人在这紧要关头还能冒头找上门来,背后能没点准备?”
罗照越说声音越低沉,士兵更是站不住了。
他抬头道:“将军,咱们是不是没别的选择了?”
罗照面色凝重得如同板砖:“不错,没得选了。我们但凡能想到的所有的道路,都在他们的盘算里。现在别说我们动手杀人,就是但凡派出人去,恐怕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先前就连我敬他们的酒,他们也都是看我先喝他们才下喉。”
士兵两腿筛起糠来:“那怎么办啊将军?!”
“眼下东兹的十万兵马已经在朝大月有序推进之中,那批人可是精锐,而且他们与连旸已经达成了交易,只要咱们放连旸进入这后山通往大月的峡道,与十万大军会合,他们推翻如今的大月王,复辟为王是轻而易举之事。”罗照凝眉问他:“你两个儿子的病,还想治吗?”
士兵顿住。转而重重点头:“想,当然想!”
“那你会怎么选择呢?”
士兵想了想后说道:“既然已经无可退避,那倒不如迎难而上了。将军方才也说富贵险中求,这机会难得啊!”
罗照点头,然后深深望着他:“这么说来咱们想到了一处。但咱们就这么答应了他还是轻松了。一方面咱们也还得保证自身安全。”
士兵忙道:“将军您说,该怎么办?”
罗照便道:“我们先拖他两日,摸摸他们的底。否则他们会觉得我们太好拿捏。二则,朝廷那边的火力也得牵制牵制。我方才得了个消息,连旸说当今皇上所生三子,一子失踪早夭,一子被诛,还有一子竟然不是真皇子。也就是说杨氏一族已经没了传宗之人,这可是个劲爆的消息,这两日里,你就想方设法把这消息传到京城!”
士兵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双眼绽亮,情不自禁朝罗照竖起了大拇哥儿!
“将军高明!”
罗照抻身,重新负起双手:“去吧。”
“好嘞!”
士兵一溜烟地远去了。
裴瞻踏着暮色入了大营。
戍边的统帅正好轮到杜明谦的舅舅高常远当值,迎到裴瞻这干人之后,半路上就在汇报近期的各方军情了。
“十日前接到将军送来的急令,便都已按照吩咐打点了下去。各处点哨全都在控制之中,就等将军来了!”
高常远三十岁,是杜夫人最小的弟弟。他在攻打大月时立了不少战功,从最低阶的百夫长一路爬升到的参将。在西北一呆十三四年,对各处地形了如指掌,是裴瞻当初带领过的,此番也是在出行之前,皇帝亲口提及过的。
他把大概情况禀报完毕,裴瞻一行人也就刚好入了大帐。
看着随同进来的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不由又探询地看向裴瞻。
裴瞻指着梁郅和程持礼:“他们俩你自然是认识的,这一位,”他看向杨奕及贺昭陈嵩:“这是此番我亲自请出来的谋士杨先生以及他的两位忠随。杨先生曾深入大月东兹两邦,对他们皇室内幕十分熟悉,而且两邦的地理地形也熟。”
高常远闻远立刻行礼见过:“这就太好了,大月这边我们已经十分了解,但是东兹方面,自从大周与大月开战以来,与东兹的交往也断了,再加上他们换了新的国君,更是不熟悉,东兹情况几乎只能从过往的商人处获得。
“先生竟对东兹这般了解,那真是如虎添翼了!”
说完他又不着痕迹地往一身布衣的杨奕身上打量了两轮。
大家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人,杨奕拱手回了礼,便自怀里取出来一份迭得整整齐齐的羊皮舆图:“这是在下根据亲身踏足过的东兹地界,以及根据东兹国人详述而亲手绘制的东兹疆域图,请高将军过目,看是否用得上?”
高常远听闻,便伸双手接了舆图,只见这羊皮图有一臂来长,一臂来宽,展开一看一副绘制精细的地形图便赫然展现于眼前。粗看之下线条匀称,地名大小齐全,竟然是一幅十分符合规范的地图。
高常远眼前一亮,当下平置在桌面上,唤人掌起了油灯,就近细看。
这些年大周虽与东兹断了交,可三国之间皆有交界区域,就是再不熟悉东兹情形,作为戍边的军队,就近的一些山川地貌总归是要想办法掌握的。
高常远率远找到与大周交界之处的方位,一看这地貌与他们所掌握的竟一点不差。地名也是十分准确,甚至许多他们都未曾听说过的旧地名也写在了上头。
再一看跟大月交界处——打从裴瞻打入大月,虽然大月没有周军驻扎,又怎么可能不趁机入内察看地形,从而做到心中有数?所以,东兹跟大月交界的一带高常远心里也是有底的。
他这么看下来,弯下去的身子就情不自禁绷直了,眼里的惊讶益发转浓,得他让人把收集到的所有关于东兹地名相关的卷宗文书统统取来加以比对完毕,抬起头来的他脸上就浮现出了无法抑制的钦佩之情!
“先生高人!是在下唐突了!望先生海涵。”
高常远施作一揖,这于有军职在身的将领来说,便是极高的礼仪了。
杨奕双手扶住他胳膊:“高将军言重。将军守边卫国,谨慎细心,如此才为正道。”
高常远再行将杨奕一番打量,深深点头,扬声道:“来人!即刻为各位将军张罗住房,于裴将军就近处,给杨先生也单置一间!”
裴瞻笑着看了他一眼,抿茶未语。
是夜大帐里的灯直亮到近天明时才灭,翌日晨起,程持礼与梁郅便分东西两厢开始摸索沿线关卡。
而裴瞻与高常远就杨奕提供的东兹地图,结合大月地图一道参议战局。同时向大月皇廷传达号令,令如今的大月王支棱起来,配合周军边防兵马时刻关注着从东兹出发奔向大月的那十万叛军。
关内外这片山多。
东兹那三个叛将一个唤金何,一个叫萧蔚,还有一个唤作邬成平。这三人都是金旭的继母邬太后一党,都出自东兹大家族,邬成平更是邬太后的堂弟,而金何、萧蔚都是邬太后的儿子、金旭弟弟的属臣。
邬太后在世时借着东老兹王壮大了自己不少势力,几个家族也跟着在朝中植根甚深,以致于邬太后虽然失势而死,金旭逆袭上位,可依然未能完全拔除掉几大家族的势力。这些年金旭也是在极力与各大家族抗衡。
如若不然,大周与大月交战那几年里,跟段家人有杀姐之仇的金旭没有理由不插一脚,联合大周将大月干掉。也不会在金旭上位的十余年之后,这几个家族依然还存在,还掌着兵,到今时今日,还选择与连旸这只丧家犬勾结。
从西北这边发现邬成平等人率军叛逃大月时,高常远就已经联系上了大月王,一直在持续监视中,为免提前多出来的伤亡,尚未曾正面迎击。
换句话说,大月这边情势几乎在随时掌握中。最新消息显示出,邬军正已呈之字形朝大月境内回旋进入。
而他们如果接下来有两条线,一条是通入大月皇城,一条则是通往大月与大周的交界地。
直入大月,有机会迅速抢占大月,作为根据往外突击。
而如果选择第二路线,那则可以守住两国要塞,一面向北攻击夺取大月皇权,一面南下防守大周攻势。
而如果邬军不再转变路线,那他们选择第二条路更有利,毕竟这是个好计策。但前提是连旸得与他们配合好。因为连旸才是首脑,若他不在,那邬军也掌管不住大月,真打起来也不过是白白牺牲双方兵马。
监视邬军主要是由高常远所率的边防军负责。
裴瞻带的这五千人此番主要目的是抓连旸,双方重在配合而已。
就在裴瞻与高常远紧密推演邬军动向的时候,杨奕这边已在不惊扰旁人的情况下,打发陈嵩出发联络金旭了。
西北大营距离东兹都城,快马不过五六日路程,但是金旭既主动向杨奕递出了消息,那自然已经在约定好的要塞上安排了接应之人。所以这个时间还可以缩短。
裴瞻来的路上已与杨奕商议过,这一仗打的就是速战速决。
找不着连旸,没关系,到了紧要关头他自然会露面。邬军一旦明确了目的路线,也就是连旸冒头与他们会合之日。
这也是裴瞻让高常远只管盯着邬军动向,而暂且不必轻妄动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也是需要做出“寻找”的样子来的。
梁郅负责的寻找路线是西路,也正是预估的邬军有可能前往的两国边境线的方向。
日上中天的时候,罗照抬手搭着小凉棚看了看远处静静而枯黄的山岗,然后放下来,想一下问起身边人:“刘贵呢?”
“刘贵这几日都去驿馆收信,尚未归来。”
罗照顿一顿,转回了院中。
屋里煮着茶,氤氲的茶汽把一身西北独有的干冷给浸暖了。
连旸和连翌正端坐在圆桌侧,扭头问他道:“如何?罗兄可拿到了最新的消息?”
罗照摇头,在空出来的凳子上坐下来:“此处偏僻,人烟又少,如不主动寻取,消息很难到得耳内。”
连旸微微顿首,此时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我这里却得了消息,大营那边,裴瞻已经派遣抚国大将军府的梁郅率军一路沿着西线搜过来了。按照他们的脚程,最迟明日就会到达此地。
“罗兄,你莫非还没有打定主意吗?”
罗照迅速接了他手上的纸来看,随后他惊讶抬头:“你们这几日根本没有出过营门,是怎么收到的这消息?”
连旸与连翌对视一眼,微微扬唇:“若无三两三,怎敢上梁山?我能让罗兄你惊讶的事情还多得很。怎么样,罗兄到底肯不肯相助于我,想好了吗?”
第380章 前因后果
罗照神色晦暗。随后他咬牙点头:“如若此消息是真,那罗某人就没有别的路途可行了。”
“罗将军果然识时务。”连旸勾起的唇角蓄上了得意。
罗照道:“在下可以相助连公子成事,但咱家却也有一点不明白,公子在咱家这儿通行回到大月后,又准备如何成事?我很好奇,公子为何不藏身暗处发号施令,坐等那十万邬军横扫大月,而后直取皇位呢?这样于你而言不是更安全么?”
连旸道:“你知道邬成平他们为何能够调动十万大军吗?””
罗照撩眼:“为何?”
连旸微哂,漫声道:“他们能调动那十万大军,是因为手里有着老东兹王留给邬太后的半枚虎符。”
“半枚虎符?”
“没错。那虎符分两半,须得两半合起来才算师出有名,才能称为王者之师。邬成军手上就有那半枚虎符,他们刚好能够凭这半枚虎符调动十万大军,可也仅仅是能调动而已。他们只有得到另外半枚虎符,才能够以王师为名杀回东兹,将金旭赶下马。”
罗照沉吟:“如此说来,这两半虎符合在一处,岂非有传国玉玺的功效?”
“罗将军聪明。”连旸点头,“当年老东兹王因为宠信邬太后及其子嗣,所以将半枚虎符赐给了邬太后。后来邬太后又转给了她的娘家人,这也是金旭上位后这么多年始终拿邬家无可奈何的原因。
“当然,邬家这么多年无法掰倒金旭,也是因为他们手上只有一半虎符。”
罗照皱眉:“难怪金旭对邬家一党这么不放心。若是这虎符落在外人手上,哪怕只有一半,对东兹来说也必定是个极大的威胁。”
“谁说不是呢?”连旸抿了口茶,继续道,“但凡有些势力的人拥有这虎符,都可以凭它就地起事,招兵买马。金旭怎么可能放心?”
罗照不由好奇:“那另外半枚虎符,又在何处呢?”
连旸听到这里与连翌相视一眼,二人笑起来。
罗照微怔,脱口道:“莫非那半块,就在连公子手上?”
“猜对了。”连翌道,“早些年金旭与其姐姐宜兰公主在东兹宫中颇不受宠,此事不知罗兄在西北多年了,可曾听说过?”
罗照扶着茶杯,缓声道:“这些往事,确是曾有耳闻。”
连翌接着道:“那你想必也曾听说过宜兰公主死后,金旭曾上大月苦苦地寻找过他的事了?”
罗照看了眼连旸:“据说是因为金旭觉得宜兰公主死的并不简单。”
“宜兰公主是被翼王杀死的。”
罗照提起气来:“真是他杀的?”
“宜王公主和金旭自从生母去世,便失宠受冷落,你不奇怪她为何又会被大月的皇室看中么?”
罗照听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连旸:“我听说还不止如此,不但翼王想求娶宜兰公主,就连曾经的大月王陛下也对宜兰公主穷追不舍。当时的说法是,宜兰公主是东兹的嫡出大公主,那堂兄弟俩都想通过娶宜兰公主得到老东兹王的相助。”
他口中的大月王就是连旸的生父段若,这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
但连旸听到提及这段时却泰然自若,似乎根本不受父辈这些轶事所影响。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连翌也回应得行云流水:“但事实上,翼王一门心思想娶宜兰公主,还有个原因。”
罗照垂头默了下,随后道:“莫非,那半枚虎符,在她的手上?!”
“正是!”连翌挑眉,“罗兄果然不愧为能够镇守要塞之人!”
罗照微微抻身,然后又看向连旸:“不知这半枚虎符如何会落入不受宠的宜兰公主手上?”
“宜兰公主的生母在世时,虽说和老东兹王的情份不怎么样,但老东兹王有时候也让人看不懂。他一面冷落着这位后,一面又在成亲三年间接连生下两个儿女。据说后来人发现,元后的宫中有着数量庞大的稀世珠宝,都是以往老东兹王从各处搜罗而来。
“虽然老东兹王把那半枚虎符给了元后是何心理,但的确是在成亲不久后就给了她,而后来元后死去,这虎符又传给了宜兰。”
罗照边听边点头:“我知道了,后来宜兰公主死去,这半枚虎符就自然落到了翼王手上。”
说到这里他又福至心灵地朝他们看去:“翼王死在大月王手上,自然这半枚虎符就落到了大月王手中。而大月王既然对连公子寄予了厚望,这半枚虎符也就传给了连公子。
“所以,这半枚虎符,才是连公子至今为止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复辟的底气吧?”
连旸卖的关子终于被揭开,听到此处也未免露出了一丝得意。
罗照继续道:“大月王在时,手掌大月雄兵,用不着这半枚虎符,等到他想用之时,却为时已晚,平西将军率军直入皇庭让他走投无路,于是他将这半枚虎符留给你。如此说来,当初宜兰公主究竟死于谁手,还有商榷的余地。”
连旸眼底浮上薄霜:“这些陈年往事,跟罗将军也不相干,就不必深究了吧?”
罗照仰首而笑,随后沉吟:“原先连将军与我结交时,我还纳闷,裴将军于去年冬已经几乎将大月掀翻了天,大月境内虽说不曾进驻兵马,却也在掌控之中,留给连公子的即便还有人,也必然不多。到底连公子是哪来的信心可以复盘?
“直到如今我方才明白,连公子有手上的半枚虎符,邬成平等三个家族不可能不心动,所以你以这虎符为筹码,跟他们订下了盟约。
“他们率领十万叛军助你复辟,而后等你掌握了大月的兵马,再反过来助他们拿下东兹。如此堪称互利互惠之举,他们必定会同意。于是西北戍边的将领就看到,你们竟然以出乎意料的速度达成了协议,邬成平他们率领叛军西进了。
“金旭虽然厉害,你们双方加起来也有二十来万人,足可将他击败。
“等你们双方全都得手,再反过来连手对付大周——大周可是正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境,此事传开,朝野上下必定大乱,到时你们趁虚而入,可以说完全有可能完成当年令尊入主中原的愿望。”
这席话一出口,便等于是把连旸的底细掀了个底朝天。
连旸闻言敛色:“罗将军不是也希望大周天下大乱吗?要不然,前几日你又怎么会迫不及待地让人去驿馆散播你们三皇子是个假货的消息?你知道你身为大周将领,散播皇室秘辛搅乱朝堂,会给你招至多大的祸事吗?”
罗照从善如流,朗声回应:“这不更加说明了,我罗某人与连公子的心愿一致吗?”
连旸眼波浮动,漫声道:“这么说来,罗将军已是决意加入大月了?”
罗照正色:“不瞒连公子,原本罗某对于公子的实力还有几分疑虑,但听到公子将原因细细这么一说,罗某便再无顾虑了。只是罗某还有最后一请求,公子若答应,罗某便就义无反顾了。”
“什么事?你说。”
罗照倾身:“不知这虎符何在,可否拿出来让在下看一眼?”
连旸听到这儿又与连翌对视了下,然后抬抬衣袖,示意他看己身上:“此物极为要紧,带在身上多有不便,这恐怕难以办到了。你也知道,我俩来的时候行李都未曾有,也不存在欺瞒你。”
罗照嘶了一声,摸起了下巴:“可若看不到,我又如何能证明你们所说的是真的呢?我罗某人放弃这中原大国的将职叛去大月,可不容易。将军能不能入关与邬军会合,全在罗某一人掌握。还请将军谅解。”
连翌右手握住了刀柄,目光盯着连旸等他示意。
连旸沉默半刻,看到旁边有笔墨,便取了过来说道:“虎符的确不在我身上,但我却可画与你瞧瞧。虎符上刻的都是东兹皇室之图腾,非我能随意杜撰得出来。山下驿道上亦有不少东兹客商往来,你拿着去打听打听,或许能问出来其物之虚实。”
说着他信手提笔,就在纸上画了枚半月形的图样,仔细一看的确是虎符。
罗照拿在手上看过,折起来道:“如此也成。只是这么样一来,就得花上些时间,还得委屈公子再暂居两日了。”
连翌沉脸:“梁郅的人都已经搜过来了,如何还可拖两日?你莫不是故意如此?”
罗照起身:“将军不信我,又如何来寻我?”
连翌脸色顿变,却被连旸按住。
连旸声色自若:“只要罗将军能有办法将梁郅引开,我二人多呆两日也无妨。”
“还是公子痛快!”
罗照说完伸手示意:“那么二位稍安勿躁,且喝些茶,我这就下去安排核验。”
连翌绷直着身子,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把阴鸷的目光收回来,看向连旸:“这厮过于奸滑,也不知会不会有变故。”
连旸扬起下颌:“你打发人去盯着他不就是了?”
连翌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根墨玉圆筒,然后挑了只刻了字样的银管插进去,走到窗边用力一吹,那细小的圆管就如针芒一般飞发出去,飞向了远处营房以外的树林之中。
回到桌旁,连翌又道:“幸亏主上未曾将虎符带在身上,否则这姓罗的要真是靠不住,岂非很有可能直接在此地将主公拿住?”
“虎符乃我复国大计之最最要紧之关键,自然不能随身携带。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连旸深深望着罗照离去的方向,“姓罗的虽然在我们掌握之中,过往的把柄也确实证明他是个贪财小量之人,能够为我们所用,但眼下毕竟是要紧关头,没到他给我们打开关卡那一刻,便不能对他完全放心。”
说着他拧开指间戒子上的戒面,洒了些粉末在面前沸腾了的茶壶中,提起来给他道:“这大冷天的,拿去罗将军屋里温上,让他回来后暖暖身子。”
梁郅和程持礼都是裴瞻发话带过来的。
这几日裴瞻就在大营里与高常远盘算对策,也没见他们拿捏出个明确的章程来,去问了几次都只说听命行事即可,梁郅二人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来终于下了个命令让他们分东西沿线搜寻,这不纯属是无用功吗?
整个大营涉及的地界全给搜寻过了,要能搜到不是早就该得手了吗?
但军令不得不从。
搜了几日,这日便绕过了两座山头,到了羊角隘的地界。此地还连着驿道,且附近就有驿馆。
梁郅想了想,便在寒风里挥手:“分成五拨,四面各一拨,再余一拨上驿道瞧瞧。”
这一片多是荒土,便是有林子也不过是稀疏的几棵树,根本不可能长时间藏人。唯独驿道人来人往,驿馆停留的人也多,或有线索。
把人打发走后他也下了马展开搜索,二里地还没走完,打发去往驿道的那拨人就回来了俩:“将军!驿道上发现个鬼鬼祟祟的人,拿着张绘着奇怪图案的纸专找东兹来的客商打听!人带回来了,就在后头!”
梁郅直身望去,果见前方有士兵押了个人走来。
待人到了跟前,将士们便把人往地下一推,将纸递过来:“将军请过目!”
纸上画着个半月形的繁复图样。梁郅定睛细辨,看了几眼后就皱眉道:“这是东兹的东西,这哪来的?!”
伏在地下的人偷觑着他,不肯出声。
梁郅便踹了他一脚,又弯腰揪起他的头发。
这人的头被迫提了起来,可他即便被吓得血色尽失,也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梁郅发狠,捏住他的嘴巴,可在看到他张开的嘴里一条断舌之后,他不由地愣住了!
他问旁边士兵:“哪发现的?”
“就在驿馆里头,他跟路过客商比划个不停,因为但凡他找过的人都是东兹那边来的,小的觉得奇怪,就带来了。”
梁郅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扭头往羊角隘卫所方向瞅了两眼,而后缓慢地望着地下,然后把图塞入怀中,直起身道:“带回去!”
第381章 有问题!
大营的楼台上,黑压压的天幕下盘旋着几只鹰隼,裴瞻伸长手臂,一只鹞子鸣叫着落在其上。
灯火之下,蒋林拿着手里的军报上前:“沿线二十三道岗哨的情况皆回传了。重点的几道目前都无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