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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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胤到了恩荣堂,已透过开启的院门看到花园露台上对座说话的母女了。
待走进后,保养甚好的荣王妃就扬开唇角,露出了例常的得体的微笑:“子修来了。那就传饭吧。”
旁侧的丫鬟下去,荣王妃也跟下首的永平道:“你不是还在厨下给子修炖着汤么?也去瞧瞧吧,别误了火候。”
永平遂称是起身,看了眼徐胤后退下了。
荣王妃和颜悦色地指着下首另一边:“先坐下喝口茶。今日你父王不在府,就咱们仨用膳。永平担心下人手脚粗鲁,特地早早地过来张罗菜式了。”
徐胤颌首:“郡主委实不必如此操劳。小婿出身寒微,什么样的糙食没吃过?让郡主累着,小婿心疼。”
荣王妃闻言缓慢地笑了一声,执壶给他添了点茶,说道:“她近来瞧着气色是不怎么好。我听说,为了太子的及冠大典,你也没有少忙。但是再忙,也不能忘了体贴身边人。
“永平这孩子实心眼,当初认准了你,便满心满眼都是你,子修啊,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徐胤望着面前的茶,扬眉道:“郡主可是跟王妃说了什么?”
荣王妃道:“她倒没说什么。只不过我听说,近来你这么忙,却还是频频地往梁家去,我知你惦记着梁家的知遇之恩,可是,你如今已是我荣王府的姑爷,有些事情,你也得顾及些分寸方好。
“那梁家过得好好的,如今梁郴又已功勋卓著,你还担心什么呢?
“那梁家小子回京了,倒也不必巴巴地往那儿跑。多关心关心自己媳妇儿才是正事。
“要说恩情,我荣王府对你徐子修可也不差。你徐家无人可扶持于你,来日你要在大周朝堂扬眉吐气,要倚靠的可是我荣王府,而不是梁家。
“你是个读了不少书的大才子,我说的这些道理,想必你早能领会才是。”
徐胤垂眸听完,片刻后深垂首:“是小婿的疏忽,母妃教训得是。”
荣王妃精致的下巴往庑廊下一扬:“你看永平正为你洗手作羹汤呢,我这个女儿,可是半点苦都没吃过,从小到大我和她父王也连重话都没向她说过,这一世你能得她这般待你,也该好好珍惜这福气。
“从今往后,我可不希望我女儿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徐胤抻了抻身,点头道:“但遵王妃吩咐。小婿回去就好好慰劳郡主。”
荣王妃这才满意地挑眉:“这就对了。”
徐胤步出花园,到了石阶之下脚步就慢了。
他微抬眼看向前方,双眸里一半倒映着草木春色,一半还凝着积在树根处的旧年秋色。
缓吸了两口气之后,他才重新举步跨出长廊。
连冗奉徐胤的命到了礼部郎中刘询处,拿衙门里花名册来点人。看到傅筠的名字排在前列,便想起上回他送的那本傅老太傅的典籍,如今还被徐胤摆在案头翻看,便问:“傅大人的上任章程还未曾办妥么?”
刘询道:“按规矩须得满一个月。便是傅大人情况特殊,少说也得有半个月。”
连冗便勾了几个名字,并将傅筠排在前列,呈给了刘询。
刘询照办不提,差事在即,自然也不敢久拖,即刻便着人将徐胤的指示传达了下去。
傅筠自打搬离宁宅,在那三进的小宅子住下,各种不惯便都包围了他。
从前在大宅里住着,不光是吃穿用住全皆一等一的优渥,就是连屋里大小事务都有宁夫人给管着,如今不但嚼用紧迫,小宅子住他们母子虽不费劲,可一无花园二无独立的院子作为书房,再者又没个闲坐消遣的去处,处处瞧着逼窄。
再者日常吃食也不过是裹腹罢了,厨子也不过家生的那个,口味早吃腻了。
如此方觉当初负气答应和离时到底还是有些冲动,当初以为宁夫人不过是仗着几分家产罢了,和离后倒要看他们沦落为商户后又将如何举步维艰?不想分开后自己的日子才是艰难,这才几日?他竟有了难以为继之感。
唯一能作宽慰之想的只有他即将走马上任礼部郎中一职了,升官后他的俸禄也定然会涨,想必会宽裕些许。
晌午接到了刘询着人传来的话,得知竟是徐胤身边那位连公子特地点的他,他更是大受鼓舞!
只觉得暂且虽苦,但梅花香自苦寒来,连徐侍郎那里都记下了他傅筠的名,那他还愁什么?
来日借着徐侍郎的东风,再凭他进士出身的才学,将来再往上升一升,哼,总归有她宁氏后悔的一日!
到时候便看在外受尽了冷眼与折辱的她,待如何匍伏在他面前求他回头!
“刘大人,敢问有何差事下官可以效力?”
“傅大人,对不住了,”埋首在满桌文书中的刘询却出人意料地道起了歉,并且还从身后的桌案上抽出了一道盖着吏部大印的公函来:“这是吏部一早送来的函件,傅大人,恭喜你调任端州知府!”
“知府?!”
傅筠听懵了,他一把扯过那函件在手上,还没看完他整个人就摇晃起来!
函件盖着明明白白吏部大印,也明明白白写着他傅筠被委任为端州知府!
“怎么会这样?!”他失声望着刘询,“我明明接的是礼部郎中的委任令,是即将成为刘大人您的同僚的,昨日你不是还着人传话,说是徐侍郎身边的连公子特意指定我来协助大人你么?这怎么又成了要调任去端州?!”
刘询安抚他道:“傅大人你先别激动,此事我也是才知晓。按说吏部下过的调任令,不会再做别的安排,何况你这当时还是上头有人打过招呼的,突然有了变卦,傅大人,你这,你这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得罪了人?
傅筠蓦地打了个激灵!
他礼部郎中的官职是傅真拿滇丹参求来的,如今他已跟宁氏和离,突然间这官职又泡了汤……
如果非要说“得罪”,那他“得罪”的只有宁氏娘俩,难道是,难道是她们干的?!
那天夜里傅柔拿黄蜂谋害傅真时,傅真就指着他鼻子骂过,说她能让他往上升官,就有本事让他什么官也做不成!他虽然打死也不会相信她有那样的本事,可眼前他这到嘴的鸭子真就飞了!
还有宁氏,她也跟着撂过狠话,说若是管不住柳氏母女,她就是倾尽家财也要报复他!……
傅筠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宁氏她们竟然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已经板上钉钉的委任令还能更改!
端州知府是正四品,论起来比礼部郎中还高了两级,可那是端州啊!
是岭南最南边的不毛之地!
距京十万八千里!
这不等于是发配吗?!
这个狠毒的女人!
一定是她花钱贿赂了别人,就为了报复他!
傅筠气得发抖,转身就冲了出去!
苏掌柜虽然年纪大了,但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几日功夫,他就帮着宁夫人拟定了酒楼的店址,又与原先的店主议定了出让价格以及签立了契约。
宁夫人是要将此处作为宁家商号在京的总号的,故而首求一个稳字,铺子是买的,地也买了下来,前面一溜儿的铺面店堂,后头两进,一进作为会客之用,再一进则作为商号的理事之地。
这边厢刚安排好人手整顿装潢,筹备开业,另一边宁夫人就与各大掌柜紧锣密鼓地商议起了店堂管事等事务。
晌午随便吃了顿饭,大伙就坐在店堂里商讨店名,刚摆出来五六个名字,突然店门外就传来了怒声:“宁氏!你这个毒妇,你给我出来!”
紧接着一个人在护院伴随下径直就闯进了店堂里!
宁夫人一看竟然是怒气冲冲的傅筠,她当下沉脸起身:“你发什么疯?我跟你早已一刀两断,你给我出去!”
“我真是看错了你!当初和离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此后各不相干,你倒好!一双儿女我都让给了你,结果你却背后给我来了这么一招!你这个阴险的毒妇,今日我若不好好收拾你一顿,难平我心头之恨!”
傅筠怒骂着,又指着身后带来的几个护院:“你们给我上!现在她是个商户女,不是你们的太太!你们把这店也给我砸了!砸它个稀巴烂!”
傅筠气得发疯,傅真不过是被柳氏算计了两遭罢了,又没有真伤到哪里,而他丢的可是他的前途啊!
何况傅真被傅柔谋害他又未曾参与,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和离就和离,她至于这么赶尽杀绝?!
他带来的四个护院乃是带着棍棒来的,得到命令立刻就四面开砸!
宁夫人怒而拍桌:“傅筠,你若不住手,我就让你好看!”
傅筠冷哼:“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敢动我?你若不怕下狱你就来!我闪一下都算我怕你!”
国有律法,民告官都得公堂先挨上几板子,就别提民打官了!
宁夫人咬牙望着他,一时间却是不敢贸然再动。
这时里屋帮着检查门墙的黎江黎淮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这阵状立刻上前,三下五除二便把砸店的几个护院给掀翻在地!
“有人寻衅滋事,太太如何不曾唤我们?”
宁夫人望着他们一阵失语,要说动手,她一万个恨不得亲自动手,可傅筠的官身还真就是压住了她!
黎江黎淮是傅真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他们二人厉害虽是厉害,在哪里惹得起朝廷命官呢?
这下可捅娄子了!
宁夫人不想连累他们,当下挡在他们身前,怒视着已经捡了根棍子冲过来的傅筠:“你给我站住!他们俩是我的人,你若想动手,先得从我这里过!”
这些日子以来的窘迫早就让傅筠积了一肚子怨气,纵然他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却下意识的认定这是宁夫人和离的错。
今日官职又有调动,体面的礼部郎中做不成了,他还要奔赴千里迢迢之外的南蛮之地!
这口气他焉还能忍得?
宁夫人这么一说,他当下就抡起了棍子,照着她身上就要扑过去!
索性如今他是官而她是民,宁家又没有人了,连半个可为她撑腰的男人都没有,便是真打了她又如何?!
“你还当我不敢打是么?今日我便给你点颜色瞧瞧!”
“大当家的小心!”
苏掌柜他们几个虽然不敢动手对抗,但此时也立刻涌上来相护。
而与此同时,门外却也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声:“住手!”
紧接着傅筠被撞倒在一旁,几个粗壮的护卫当下将他押住,两位文士模样的男子前后脚踏进了店堂。
而走在前方的那位身着锦衣,面噙寒霜,竟挟着一身浓浓的官威!
他看清了傅筠的模样之后,立刻皱紧了眉头,深眸之中露出几分嫌弃之意:“傅大人?怎么又是你!”
宁夫人看到来人,顿时讶了下:“府丞大人!”
来的这位锦衣男子,竟然是当初给他们判郑安齐全二人在庄子里打架那桩案子的顺天府府丞!
宁夫人再往门外看去,这才留意到经傅筠这么一闹,店门口已经被围观的路人堵得水泄不通。
这新铺子还没开张呢,倒叫傅筠来了这么一出,宁夫人气上心头,忍耐着先向府丞行了个礼,而后朗声道:“府丞大人,我已与傅筠和离,也是衙门里盖过印的,可他今日在此无理取闹,还请大人为民妇作主!”
府丞愣了下。
旁边文士上前:“这位夫人,谢大人已经调离顺天府,如今升任都察院为右副都御史了。不过您有何怨屈,也可以向我们大人道来。”
都察院有监管天下官吏之职,且右副都御史为正三品,那已是实打实的三品大员!
比起傅筠的官级更高了去!
而且都察院御史管的恰好就是官吏的品行啊,这不更好?!
宁夫人忙道:“民妇有眼不识泰山,请御史大人恕罪。”
说完她便将来龙去脉细数起来。
这边厢傅筠看到谢彰来时已经发怵,再听他如今升了御史,手里棍棒更是丢都丢不及!
还没等宁夫人把话说完他就忙声打断:“大人休听她胡说,下官今日此举实乃事出有因!
“前些日子下官本已接到了吏部的委任令,不日就将走马上任礼部郎中之职,可这毒妇,她竟然仗着家财,暗中使鬼,将这事给搅黄了!还把下官调去了那千里之外的端州!
“下官并非要为难她,她若不起这坏心思,我定然也不会找上门!”
宁夫人听到他的官职有变,怒容中添了丝讶异。
和傅筠闹成那样的结局收场,要说不提防是假的,毕竟他有官身,而自己归为平民,就好比眼下这般,他说来闹事就来闹事,何曾有顾忌?
就算是不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上门,暗中使点绊子,她也是吃不消!
盼着他离开京城,这种想法不是没有过,只是想到他才得了吏部下发的委任令不久,想再挪动他恐怕十分不易,却没想到这变故来得这样快!
她脑海里瞬间划过傅真的身影,还有她说一不二的作派……
“朝中官吏调动,岂是寻常人能轻易使之?你有疑虑可以向吏部问询,若有证据,也可向都察院递状。若无证据,如此不由分说打砸一通,那就是诽谤同僚,是寻衅滋事,是欺压百姓!
“傅大人该不会以为御史言官都是位同虚设吧?你捕风捉影,乱扣帽子,是想被记上一笔吗?!”
上次在傅家看到过傅家母子那个作派,和傅筠那个德性,谢彰当时就十分不齿。
反倒是宁夫人,不卑不亢,有礼有度有分寸,她一个被欺压了多年都未曾发过狠的妇人家,且还有共同的孩子在,怎么可能会去搅黄他的官身?
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番撞在他这御史手上,他谢彰若不申斥几句,哪里对得住他头顶那乌纱帽?
“大人……”
傅筠下意识想要申辩,可在宁夫人满脸嫌恶与谢彰的一派严肃之下,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证据他自然是没有的,但除了她们母女,还能有谁?
宁氏也就罢了,她不过是个薄情妇人,可傅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她竟然也下得了这样的手,如此背刺她的亲生父亲?
她就不想想,没了他这个有官身的父亲为倚靠,她将来的归宿会比她母亲还不如吗?哪个大户高官肯娶个商户女!
“傅大人有证据没有?没有证据,那我们兄弟可就要来硬的了!”
这时候抱着胳膊站在后方黎江黎淮二人也撂起了狠话。
这二人虽是护卫,一身气势却似比傅筠这个朝廷命官还要强,也不知他们是哪来的底气!
傅筠自知今日不可能再拿捏得住宁夫人了,当下咬牙,朝谢彰拱手:“下官一时竟忘了与宁氏已然分道扬镳,故而没忍住有所失态,在此下官向娘子赔个罪,也请谢大人看在下官初犯的份上,宽恕则个。”
也是他倒霉,怎地偏偏就撞在御史手上,且这御史还是曾经让宁氏收买过的谢彰!
谢彰沉声道:“你走吧!”
傅筠当下谢过,而后招呼起护院们,掉头出了门。
谢彰待他背影消失在围观人群之后,凝眉看回了宁夫人:“傅筠此举实在是为朝官抹黑。方才我为免他更加记恨夫人,故而且饶恕了他。
“夫人若是想要告他,回头可拟个状子送到都察院来,届时本官会替夫人主持公道。”
宁夫人朝谢彰深施一礼:“大人所虑甚是,傅筠此人心胸狭隘,逼急了他定然暗中报复。方才多亏大人来得及时,替民妇解了围,民妇感激不尽。
“原本是不该姑息他,只是今日之事我看着应还有误会在其中。
“既然他将要调离京城,也为了我一双儿女体面,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吧。
“民妇再次拜谢大人。”
谢彰闻言眸光忽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说完他又道:“日后他若是再行骚扰,夫人则应实时上告才是。监察百官是言官之责任,夫人不必顾忌。”
“民妇遵命。”宁夫人颌首,而后道:“大人请入内喝杯茶吧,——苏掌柜,让人沏最好的茶来!”
谢彰连忙推辞:“我乃是替小女前去拜访女师,恰好路过此处,听到有争执而进来的。你们忙!”
说完他便示意身旁文士,领着护卫走了。
苏掌柜等人伴着宁夫人相送到门外,看着坐在马车中腰背挺得笔直的谢彰,当中一名掌柜道:“奇怪,这谢家小姐要请女师,怎么不是由谢大人的夫人出马,却是由谢大人亲自来?”
围观的人群尚未散尽,当中有人嗐了一声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位前任府丞大人的夫人过世多年了,一直没有再娶。
“听说他们谢家是湖州的大族,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将谢小姐放在家中教养,这些年他辗转各地为官,都是把女儿带在身边的……”
宁夫人收回目光,转身走了进去。
第133章 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二更求票)
宁夫人被傅筠寻晦气的事儿传到府里时,傅真正在清点明儿要让梁郅带回府去的东西。
刚把东西分类打包好,那边厢就有人把宁夫人在铺子里遭到傅筠欺负的事传了进来。
傅真那个暴脾气……
她只当傅筠是不甘心和离成心惹事,当下便就提了条门栓出了门。
才刚跨出前院,门外进来的黎江却一个箭步奔向她:“姑娘别慌!傅筠已经走了!”
傅真立时道:“是你们打走的?怎么不等我去?!”
“是他自己走的。”黎江把来龙去脉说了,末了又道:“姑娘可知傅筠今日何故滋事么?”
“卖什么关子!”
黎江忙道:“吏部给傅筠重新下了调令,要调他去端州了!”
傅真随时准备开骂的嘴顿时张了张,随后才出声:“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可属实?”
“就今儿早上!千真万确,属下已向我们将军求证过了,而且将军说,此事还是程小将军亲自找到涂大人办妥的!”
傅真一腔怒意退去大半:“这么快?!”
她明明记得让裴瞻给她办这事还只是前几日,这才多久工夫,他就搞掂了?
之前没觉得他这么听话呀?
黎江点头:“我们将军一诺千金,但凡应承的事,一定会办到办好。”
傅真立刻道:“你们将军真的好有本事!傅筠这种人渣哪里还配当什么知府!”
黎江闻言讶了讶:“姑娘的意思是,傅筠这知府没有必要当吗?”
“聪明!”傅真丢下了门栓,斜睨他一眼,“怪不得你们主子器重你,这么会举一反三,小子你挺有前途!”
黎江笑了下。
傅真抬起一腿踏上门蹾儿,懒声又道:“我是觉得这种人配不上这么高的职位,只是嘉哥儿将来要考科举,过份赶尽杀绝,来日怕是要留个不孝的案底在此,于他十分不利。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们将军愿不愿意再帮我呀,你看老是要麻烦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黎江便又笑了一下,而后拱手:“姑娘的意思,在下知道了。那在下先告退。”
傅真摆了摆手,瞅着他往街头奔去。
天子以孝治天下,读书人尤其注重孝道伦理,傅嘉虽立志随母姓,也逃不过傅筠是生父的事实。若沾上点孝道方面的是非,那就成了洗不去的污点,若有人想生事,总会从中挑出毛病来的。
但这点小事对裴瞻这样的人来说压根就不是事儿啊!
他要是能答应,傅嘉的名声妥妥的,损不了!
可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呀!冲他过往那态度,还真不见得给她面子!
傅真打算随缘。
转头她就打发人去把宁夫人接回来。
傅筠会来找茬儿,这是傅真意料之中的事,如果不放他离京,那今日之事还仅只是开始。
只是她以最快的速度防患未然,却还是让他登门了一遭,不狠狠收拾他一番实在难平心头之忿!
话又说回来,傅筠敢寻衅,无非是仗着他是官而宁家是民,他只要想做,那有的是办法给她们小鞋穿。
阶级身份就是如此之现实,脱离了官籍,她们凡事就失去了底气。更加上旁人不知她傅真神鬼不忌,只知他们家如今还没有成年男子可顶门户,关键是还拥有那么多的家产,那么平白地总会多出许多麻烦。
今日傅筠敢如此,他日别的官吏或许也能如此,又或者别的阶层的人也敢如此,甚至三教九流也敢上。
如果他们能有官身,或者拥有官籍,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是靠傅嘉入仕为官少说还得十来年,他入仕之后再到把官做成气候,又得不少年头!家里哪能等得起呢?
再加上,她还有徐胤那个渣滓要对付。
傅真一点也不想见到徐胤,可如今绕不开的一点是,不管徐胤城府有多深,有多么会骗人,所有人里也只有她梁宁最为了解他,所以哪怕她再不想再见,为了早日拿到他把柄揭穿他,她终究还是得上阵搏一搏。
而搏的前提是,她得拥有接近他的机会。说白了,如果她不能做回官眷,恐怕永远也不能接近到他。
而且这官眷身份还得有份量,徐胤已经属于权贵阶层,也不是随便什么样的官眷都有机会接近他的。
梁郅的提议,本来就在她心里留了个影子。
宁夫人今日的遭遇,使得这影子就在她心底生根发芽起来。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可想,那从梁家入手,让梁家来抬抬她们的身份就是目前最靠谱最合适的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路子了。
虽然最多也只能作为梁家的亲戚搭上关系,也好过如今这般谁都可以上门来踩一脚,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先借一借梁家的威风,替宁家隔绝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总归能少去一层后顾之忧。
就是眼下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出手……
却说黎江告退之后,直接到营内去裴瞻。
裴瞻这边则刚好拿到程持礼毕恭毕敬送来的请客帖子。
大约是他这尊菩萨太难请出山,程持礼这帖子第一个送的竟然不是梁家也不是宁家,用程持礼的话说:“五哥您腾不出来的时间,那就不是黄道吉日!得您腾得出空来,这宴请才算是我老程家给出了诚意!”
杜明谦旁边瞅着他拿着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便道:“你去不去,倒是说句话!人家也怪难等的。”
裴瞻把帖子合上:“营里还怪忙的,但看在程伯母的面上,只能勉为其难抽空去坐坐。”
杜明谦听到他这声“怪忙的”,看看他,再看看他面前一堆瓜子壳儿……
特么的这就叫“怪忙的”?!
黎江正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先是唤了一声将军,然后把今日傅筠寻衅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傅小姐说,傅筠不配当知府。”
裴瞻目光在他脸上定了片刻,随后道:“那就不要当。去跟程小将军说一声,我会准时赴宴。同时让他在我赴宴之前,把这个事情办妥。”
“是。”
杜明谦等黎江离去,即目瞪口呆看向了裴瞻:“你,你在帮那位傅小姐做事?”
裴瞻睨他:“不能做?”
杜明谦眼睛睁得更大了:“你从前从来不会管这些!而且,你居然承认在帮她做事——你在承认帮一个小姑娘做事,这是什么鬼?!”
裴瞻气定神闲地站起来,走到窗户底下,嘴角勾勾的望着天边流云:“巧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鬼’。”
“梁家大将军真的会去?”
“是的!您放心,我绝不会跟恩人撒谎的!”程持礼拍着胸脯保证,“不但大将军会去,大将军夫人也会去!
“她还说,明日她会提前去的,要替家母好好招待傅小姐您这位贵人!”
傅真飞快收了帖子:“明日上晌是吧?我保证到!”
正愁不知怎么明正言顺地出现在梁郴他们面前,程家竟然就安排了这么场宴会,这不是现成的机会么?!
这回有了梁郅为内应,她怎么着也得放开手脚,争取在梁郴他们两口子面前露一手了!
程持礼看她答应得这么干脆,立刻也放了心,咧嘴道:“那明日在下就在府里恭候宁夫人和傅小姐宁公子!
“此外还请恩人放心,傅筠那厮从今往后扰不到您了,方才我特意去了趟吏部,求到吏部侍郎涂大人,把傅筠给贬到福建当县令去了,没个三五几年根本不可能挪窝!而且,吏部让他速速前去上任,就算这几日他还在京城,也没时间给您添堵了!”
“他又要去福建了?”
傅真听到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吃惊,短短时间内吏部连下三道调令,开国以来傅筠得算头一个吧?
而且这事儿不是裴瞻在办吗?
“是裴将军让你办的?”
“对!”这傻子乐呵呵的,“我五哥晌午把这任务交给了我,我马不停蹄地就去给办了!傅小姐,您看我这差事办的可还成?”
“成啊,简直太成了!”傅真说到这儿嘶了一口气,“你是怎么办到的?纯属开的后门吗?”
“那当然不是!我老程家可不会拿章程当儿戏!”程持礼高高的挺起胸脯,“之前那次把他调到岭南,也是正好端州那边有个缺儿,那边有个案子,前任知府办不下来,给问罪了。
“他过去后要是能给办了,那要么升官,要么调回京职,都少不了他的好处!
“可没想到他居然二话不说就跑到宁夫人的铺子里寻衅滋事,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我听说当时新任的右副都御使谢大人也在场,于是上都察院一求证,谢大人不但出面作证,而且还指认傅筠想打人,这还能了得?
“我都没开口呢,涂大人就生气了,当场就去请示了吏部尚书,给他贬去了福建当县令!以示惩戒!”
傅真这才安下心来。
她虽然恨不得把傅筠一撸到底,可也得遵照朝廷律法行事。早前请程家帮忙升傅筠的官,是因为他资历足够。请裴瞻调他出京城,也只是想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进行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