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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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死蹄子说着不敢,却分明是以傅柔挨的那一巴掌在威胁她,她就是敢!
不但敢,而且还敢得无所顾忌!
可偏偏柳氏又无法辩驳,论理就是这么个理啊,当侍妾的本就是有钱有势的人的玩物,别的人家连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当妾是没有地位的!
要不然她早先年被发卖的那两次又算什么?她这么些年苦心经营,不停地生孩子固宠又是为的什么!
宁氏但凡娘家还有人,都由不得她走到今天这地位。
哪料到她没了娘家人,如今却有了个这般不按常理来的傅真!
她看一眼傅筠,突然间身子一软哭倒在地上:“老爷!妾身侍奉您这么多年,也为您生下了三个儿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曾向我起誓绝不负我,今日莫非看我年老色衰,便要任由我受这等羞辱不成?
“倘若傅家无我容身之处,妾身这便去投了护城河,也免得脏了太太和大姑娘的眼!碍了老爷您的锦绣前程!”
傅筠咬牙把柳氏给扶坐了回去,又冲着傅真怒道:“你有完没完?真想挨打不成?!”
“那你倒是叫人来打!”她眼瞪着还没退下去的婆子们,一字一顿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打傅家的脸!
“谁敢让父亲走出去,让人指责傅家没规矩没体统,连原该万般娇养的大小姐都竟然可以如此不顾体面地遭仆人责打!
“要是够胆的,直管上来,我要是拦你们一下,就算我输!只是回头别等我告去了官府,官老爷要拿那个谋害嫡姐的凶手的时候,你们被当做了出气筒,到时候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傅家上下,谁几时见过她这般阵仗呢?往常风都能吹到的她,方才竟然把傅筠平日百般宠护的傅柔说打就打了!此刻就连她吐出来的语声也直震房梁,浑似变了个人,不,变成了个罗剎也似!
让傅筠在外头遭议论遭斥责,败坏家声这样的罪名,她们可是有三个脑袋也不敢顶啊!
且她真告去了官府,让柳氏母女吃了苦头,遭罪的还是她们!
婆子们当即吓得退出了门坎,一个个放下棍棒,纷纷看起了傅筠。
傅筠脸都被气得黑成了锅底,却也着实没有把她们再喊进来打人的道理!
他没见过别家大户小姐是怎么养的,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傅真这套说辞在所有高门大户里都行得通,甚至平民百姓都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挨罚都不能遭打,只能抄抄写写禁禁足什么的,傅家嫡长女犯错被仆人打的事情传出去,肯定是要连累傅家被人瞧不起的!
他知道传出去不好听,可就是也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
毕竟也没有人敢传出去不是?!
他咽下这口窝囊气,想自己找个台阶下,可是一转头竟又看到傅真不知几时已堂而皇之把他下首的椅子给坐了,他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滚开!”
——谁他娘的准她坐了?
可是傅真却不但没动,反而还怡然自得地抬起下巴,指着对面座上的柳氏:“父亲又错了。该滚开的是那位!
“那是上首右侧,是该与你平起平坐的主母的位子。
“我没坐错,我是嫡长女,是你所有子女中排行最大的,就该坐在这里!
“柳姨娘,难为你霸着位子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我母亲来了,你就赶紧让开吧!
“家母不在的时候,你爱怎么闹腾没关系,但凡家母在场,还得请你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啊!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让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柳氏被傅筠扶了那一把,就知道傅筠心里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里刚安生下来,傅真就又开始了!
往常她只管拱火,剩下的就交给傅筠,因为知道他就是这种耳根子软的性子,方才她就任由傅筠发落她,等着婆子们先把傅真按趴了,再进一步拱火,让她们执棍子上来!
没想到这些她特地吩咐候在门外的婆子,平日里惯会下狠手的,竟然会被傅真给喝退!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死丫头好比死猪不怕开水烫,傅筠怎么喝斥她她都不理会,只顾着揪住自己不放了!
反了天了!
她气得浑身发颤:“真姐儿,你父亲都没教训我,你是要越过他吗?”
第12章 奴大欺主
“你要这么认为当然也没问题,没规矩就得教规矩,刚才来的路上你房里的婆子不敬我母亲,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了。现在你要是不按规矩来,那我当然不介意顺便也教教你!省得你带出些不长眼的奴才!”
傅真侧眼回瞪过去,随后端起了手畔傅筠没来得及喝的一杯茶,抿了一口润喉。
柳氏气得两眼发黑,身子一歪就跌回椅背里哭起来!
傅柔连忙唤着“阿娘”,替她抚着胸,又替她揉太阳穴!
母女俩一个遭打,一个遭斥,竟哭作了一堆!
傅筠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指着傅真,另一手夺过了婆子手上的棍子:“你这个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真当老子不敢治你么?!她们打不得你,老子还打不得你!”
“你敢!”
此时由着傅真骂了他们许久的傅夫人箭步冲到前面,隔开了他与傅真:“你今日若敢动她一根指头,我便豁出去什么也让你们得不到!”
傅筠纵然那棒子已举到了傅真头顶,到底是不曾落下来。
他把傅夫人一推,傅真在后方稳稳地将傅夫人抵住,冷笑一声道:“父亲!当着我的面伤害发妻这种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事不过三,要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也不会介意去都察院击登闻鼓的。
“你都不怕丢脸的话,我自然是不怕!”
“好了!”傅夫人望着她,“真儿你回房罢。”
狗逼急了也会跳墙,虽然姓傅的和柳氏再怎么收拾也不为过,但是他到底是爹啊,万一他真不要命了要行使父权,真儿这身子骨,哪里顶得住啊!
再说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哪摸得着都察院的大门呢?
傅夫人觉得,傅真虽有一腔勇气,却也不过是意气用事罢了。
傅真自然是不怕的。
衙门里那些门道,她哪里有不懂的?既然敢屡次放狠话,自然也有她这么做的道理。
傅筠与柳氏母女着实过份,她不给他们个下马威,日后难做事。
不过傅夫人的担忧她也明白,傅家这摊子烂事实乃沉疴,并非抓着手头这点事就能根治。
如此她听话地退后半步,免得傅夫人为难,选择了息事宁人。
“谁许她走?谁敢让她走?她今日屡次挑衅于我,还没个说法!”
只是傅真愿意罢休,傅筠却还没打算放过。看到傅真意欲出门,他又在后头咆哮起来。
傅真听闻此言,扯了扯嘴角后便又转回身来。
“听说父亲今日上山,是为了谋求前程,我听说涂大人的夫人跟定国大将军程家是表亲,两家来往很是密切。
“可巧,上个月我和母亲在街头抓药的时候,正好碰上定国大将军的夫人在胡太医的亲侄儿医馆里,父亲要不猜猜,她跟小胡大夫说过什么?”
仍在气怒中的傅筠听到此处时忽然顿了顿,随后他眼中有锐光闪过。
“她说了什么?!”
胡家是世代太医,小胡大夫虽然只是太医的侄子,但是却在京城开了间店堂不大名气却很大的医馆,时有达官贵人不但传医登门时,会亲自前往求医。
他连个涂骏都求见无门,像定国大将军这样的门第,更是他傅筠无从高攀的。
二十多年前,当今天子平定天下后荣封了多年来伴他出生入死的文臣武将。
文臣以军师顾家为最,得封太子太傅,官拜正一品,执掌内阁。
武将则以裴、梁、程、杜、何五位大将军府为最,分别赐以护国、抚国、定国镇国、卫国五个大将军之世袭三代之爵位。
在这六位之上,就是皇上],就算是身为皇上唯一血亲的荣王,当朝仅有一位的皇叔,也不及战功赫赫的他们权势之重。
即使二十多年下来,这些元老们大多已经逝去,家业大多传到了他们的子弟手上,可提到朝堂,这五府仍然是让人敬畏的存在。
去年冬天才自西北挂帅,取得决定性胜利而大捷凯旋的裴家是何等的荣宠,自不消说。
原本连失两位战功赫赫的父辈,眼看着有式微之象的梁家,因为二代抚国大将军梁郴孝中挂帅逆转了战局,还夺回了失去的大周几座城池。
虽然因伤退阵不曾获得首功、但也仍然有加官晋爵的梁家,如今又恢复了昔日七八成的荣耀。
另外三家的老将军们也是故去的故去,年迈的年迈。
但虎死不倒威,再怎么样,他们也比他们傅家要门坎高多了!
定国大将军府的程老将军已于四年前在西北殉国,如今掌家的是他的儿子程谓,这程谓将军也是戍边过的,如今担任着京畿十三营的都督,他们家中子弟也都在营中为将。
吏部侍郎涂骏的夫人是程夫人的表妹,而在打算找涂骏觅求升迁机会的傅筠自然早就打听过了。如果能请到程家搭线,那他升迁之事自然是十拿九稳!
但傅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竟猜不到!
傅真冷笑了一声,木然扫视着柳氏坐处:“母亲这些年操劳家务,十分辛劳,今儿却在个妾侍面前站了这么久!父亲,此事当真没个说法吗?!”
傅筠面肌颤动。
他看一眼傅夫人,再看向还在哼唧之中的柳氏,随后说道:“晴娘,你挪个位置。”
不过是挪个位子而已,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
“什么?!”
方才还半死活的柳氏一骨碌支愣了起来。
傅筠有些不耐烦:“让你挪你就挪!”
柳氏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傅真淡淡瞥过去:“你不把当家主母放在眼里,该不会连当家的也不放眼里吧?
“那可就不是宠妾灭妻了,该叫奴大欺主了!
“眼里没主子的奴才,轻则才是发卖,重则必须打死!柳氏,你有几条命?”
柳氏身子一晃,又栽了下去!
她自打跟了傅筠,还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想她当初带着儿女进门时,就连傅夫人这个原配也在老太太镇压下不敢对她说什么,今日一个区区傅真,居然敢如此对待她?!
而傅筠居然还真听了她的话,让她起身给宁氏让位!
“老爷!我可是给傅家生过三个儿女的,难道我连把椅子我都坐不得了吗?!太太自诩大度,却连这也要跟我抢?!”
柳氏颤着声坐回去,还哭着伏上了桌子。
傅夫人忍无可忍想上前,傅真却拦住她:“母亲是高贵的当家主母,何必自降身份跟个侍妾争论这些?”
说完她看回傅筠:“父亲,程夫人是程将军的表妹,从小青梅竹马,程将军十分爱护夫人,但程夫人为何不在家中请医,却要亲自出府,去小胡大夫的医馆,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傅筠捏紧了双拳,沉声看向傅柔:“把你姨娘搀起来!”
傅柔赶紧上前搀扶。
待她们起来,傅真便也扶着傅夫人上去坐下来,而后冷眼看着傅筠:“父亲,柳姨娘见了主母,不用请安的么?还有,她身为侍妾,怎么能在了主母还没落座的情况下就落座?她如此猖狂,应该不是你纵容的吧?”
傅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不知第几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柳氏死扣着扶手,全身都开始颤抖了!
她今日在这小贱人手下,竟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还几次三番由她戏弄羞辱!……
“晴娘!”
柳氏尚未开口,便又得了傅筠的沉声示意,她死命咬着下唇站起来,看着上方端坐的傅夫人,胸脯起伏着走到她面前,躬身行起了妾礼。
“妹妹方才实在是情急失态,还请姐姐看在妹妹心疼女儿的份上,勿要相怪。”
说完她也端起了先前自己未曾喝过的茶,呈给了傅夫人。
那水抖得都洒出来了半碗,浇得她手背一片濡湿!
傅夫人接了茶放在案上,并未曾看她一眼,却也未曾趁机为难。
柳氏背转身,一口牙都快要咬碎!
傅真盯着她回了座,不忘敲打:“姨娘可得记住今儿的规矩,日后就照这么样来。要是不记事,你也不要怪我不客气。就算傅家没有家法,朝廷也是有王法的!”
说完也懒得再看她五彩斑烂的脸色,转向傅筠道:“那日程夫人跟小胡大夫说,她近半个月里已经咳过两次血,之所以不在家中请医,是为了不让程将军忧心。小胡大夫给她诊断后给出的结论,是程夫人脾肺有结,好在尚不严重。如果能取得百年以上的滇丹参为药引,服上两三个月必好。
“只可惜,由于近些年战乱不停,丹参也卖不得好价钱。云贵等地年头久的野丹参又极难采摘,当今市面上竟是难觅其踪。程夫人这样的权贵夫人,一时之间也难以遂愿。”
傅真上个月的确在小胡大夫的医馆见过程夫人,那时对方虽说脂粉敷面,但也藏不住面黄肌瘦的真容。
那样的贵夫人,即使是出来求医,也定不会让人知晓内幕,傅真自然不会知道她得的什么病,又跟小胡大夫说的什么话。
可是架不住如今傅真体内住的是梁宁的魂魄!
开国五将早就在征战中结下了深厚情谊,立国后彼此都论了结拜的排行,随着老一辈继续故去,如今几家什么情况傅真不知道,但六年前他们隔三差五地串门,她是亲口听程夫人说过她有咳嗽的顽疾。
如果不是因为咳症发展到了一定地步,她怎么会在六年后变成那副病弱模样?且还特地出府求诊?
至于百年滇丹参,那则是在程夫人走后,她亲耳听到小胡大夫跟医馆弟子讲述此物为药引,可治久咳肺痨等症,但可惜如今千金难求这番话而联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去弄一枝足够好的百年丹参?”
傅筠不觉坐直了身躯。
“涂大人为人耿直严肃,父亲不取取巧,怕是难以遂愿。”
作为熟知程家情况的傅真,自然有把握,一枝滇丹参能为傅筠叩开程家的大门。
而只要程夫人领了他的情,去涂家替他递个话,这升迁之事断不会成问题。
这么大的诱惑,怎么可能打不到动傅筠呢?
傅筠怒意不见了踪影,此时浮现出来的,满是权欲。
他原以为傅真一个闺阁小姐断断提供不了什么了不起的线索,不过是抱着姑且一听的想法,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点东西!
不但她说的这件事情确实有用,就连她提供的点子也很在理……
只是连大将军夫人都搞不到的药引,他难道能搞到吗?
想到这里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傅夫人。
傅夫人也正朝他看了过来,只是她的双眼里却有些鄙夷。
傅筠愠意又起。
宁家曾是皇商,宁父一力为前朝皇帝搜集过多少珍藏,在经营道上人脉之广,可想而知。
一枝百年的丹参而已,宁家自然有门路。
而宁父即使过世,傅筠也知道他却是还留下了不少可靠之人在各地铺子里替傅夫人掌管收支,这也是他和柳氏可以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却依然拿她没办法,依然只能让她安坐着傅夫人之正位的缘故。
由于宁父的遗嘱有交代,傅夫人一旦出了意外,所有宁家的财产包括傅夫人的嫁妆将一件都到不了傅筠手上。
而她人好好地活在这里,反而还能被压榨不少出来。
总而言之,就算他们对傅夫人在傅家的处境无能为力,但帮她寻点东西却是不难,丹参这种东西,毕竟不算奇珍异宝,还是能在市面流通的。
但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傅筠暗自气恨,却有了顾忌而不敢造次。他掂量了半晌,然后说道:“今日在山上,真姐儿先是欺负幼妹,后是忤逆不孝,冲撞为父,实在是行止放浪,罪不可恕。只不过念在她身虚体弱的份上,欺负妹妹一事,我且可饶恕。”
“老爷!”
柳氏还等着他发难呢,谁知等来这么个结果!
搞半天柔姐儿白受委屈了?
“你们先回房去。”傅筠看了眼她们母女。
柳氏气得手上帕子都快徒手绞碎!
但多年来揣摩出来的经验,也让她清醒地知道,眼下不是纠缠的好时机了。
她咬着牙瞪向傅真,而后收回目光转身,气恨地拖着傅柔走了出去。
傅筠继续看向傅真:“你欺负你妹妹,我可饶你。但是,正如你所说,傅家家声为重。你光天化日之下忤逆不孝殴打生父之事,便是我能饶你,外头人也饶不了我!”
傅真冷笑,果然该来的它还是来了。
“傅筠!”傅夫人腾地站起来,“你若是想让真儿死,倒不如直说!她打你是事实,可那是傅柔害她在先!而你不分青红皂白还要打她!我且问你,她傅柔受不得的委屈,真儿如何就要承受?
“你说真儿打你不应该,那你责打发妻就是应该的吗?我也不愿与你争论了,这么多年我也早知你本性!
“你无非是拿这话来压我,逼迫我和利用我帮你升官发财罢了!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立誓不再拿今日之事作文章,不伤害我的女儿,我可以帮你!”
“你所言当真?”傅筠眼里有忿恨也有诡计得逞的得意。
傅真却拦住了傅夫人:“母亲不必委屈求全,您就让他发落!——只是不知父亲打算怎么发落我这不孝之罪?”
第14章 哪有让原配掏钱养偏房的道理?
傅筠眼冒怒火:“像你这种忤逆不孝的逆女,我自当将你交由官府处置!索性今日有人目睹了你的逆行,让官府依法严惩于你,也能堵住攸攸之口,省得如你所说,败坏了我傅家的名声,说傅家家风不严!”
“那极好!”傅真道,“不如我们这就去官府,你告你的状!而我会当着顺天府尹的面,把父亲当初如何因为觑觎宁家家产从而欺婚,如何欺负外祖父过世后母亲无所倚仗,再如何在岳父葬礼期间把外室及庶出子女公然接进府来打击孝中的发妻,以及这些年里你又是如何以弟弟为要挟,逼得母亲不得和离,同时又如何宠妾灭妻,在母亲伤口撒盐的种种过往,一五一十摆在府尹面前。
“我会请府尹评理,我那一脚究竟踹得对不对?他要是依然要杖责我——父亲,你应该也知道就我这种病体残躯,不是长寿之人吧?那我可会不惜一死,再写封状子告去都察院!都察院御史们的铜齿铁牙,想必对待你一个小小的主事,是不必要留情的。要不,现在我就去给父亲备轿?”
先前他总不提这事,傅真就防着他有阴招。
可她压根就没有怕过他拿纲常两字相压,想必是淫威施久了,坏事做多了,往日原主和母亲忍他忍惯了,他都忘了自己犯的那些事儿了!从她说的这些里头拎出哪一道来,都够他一个没根基的小主事在顺天府和御史面前喝一壶!
他竟还有胆子说去告她?
当她就不知道朝廷衙门怎么管事的么?
她闯衙门跟官老爷们扯皮的时候,他姓傅的还不知道在哪个夹缝里钻营呢!
要让他在官府里占了便宜,她今儿把名字倒过来写!
高堂之上全无回音,瞪着她的傅筠,已然只剩下进气快没了出气!
这个不孝之罪,是他手上最大的恃仗了,也是他信心满满要敲她们一笔的筹码,而他才刚发威,这个不孝女的声威竟然比他还要厉害!……
这不是傅真,这不是那个傅真!
他瞪大眼看着面前的少女,气息早在胸腔里乱成了一团,堵住了喉咙口!
他知道她在威胁他,但眼前她昂然挺立的身姿,稳如盘石的气势,却无一不令他打心底里相信她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出!
当今皇上是对官员私行管得极为严格,皇后娘娘也是个有名的贤后,她要是当真在府尹面前胡说八道,把这些内宅之事抖落出来,哪怕是没有实际证据,府尹也肯定会派人调查,哪怕调查不出什么,也肯定会各打三十板,让他讨不着好果子吃!
只怕到时候还轮不到傅真去都察院,府尹自己就先把这事转去给御史了!
她确实把他给压住了。
可是,她生来带病,从小不曾正经读书,连门都鲜少出去,她是怎么知道这些门道的?
她怎么知道这样能够反击到他?
而她又是哪来的这股子底气,这么一股只要她气不顺,都不惜翻天覆地也要搞到自己气顺下来的霸气?!
“到底要不要备轿?父亲您倒是给句话。”
傅真漫声追了一句,“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您要是去的话,可得赶紧,不然衙门里可得下差了。”
傅筠接连深吸着气,直恨不得将她乱棍打死算数,却又因为连番过招处处受阻,而无奈何偃旗息鼓。
“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他咬牙瞪着傅夫人。
傅夫人抿紧唇,无形间却挺了挺胸脯。“子不教,父之过。倘若女儿有过失,你当爹的要占大半责任!”
“你!”
傅筠气噎,只是此时却再也发作不起来。
傅真玩味地勾了下唇角,随后又敛住了神色。
傅筠当初能骗过宁父娶到傅夫人,又能在外头养外室生庶子女这么多年不让原配察觉,他必定对这些早就做过周密的打点,不会再有什么了不起的把柄留下来。
如何欺骗宁父的,没人有证明,而宁父也过世了。
他是怎么宠妾灭妻的?傅夫人如今仍然掌着府里中馈,还是当家主母,关起门来她怎么吃亏受欺,外人看不到。走出去她衣着体面,傅筠能随行的都随行,也不会傻到把柳氏带身边,那么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妥。
至于养外室,凭这点完全不足将傅筠彻底拿捏住,朝廷再严,也没说不准纳妾,最多不过落几句斥责,伤不了他根本。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借此事一举和离,把所有钱财全部带走,傅筠可是个男人啊,到嘴的鸭子飞了,过后他会善罢罢休?再有傅夫人已然全无倚仗,她一个单身女子,还带着稚儿弱女,能不引来麻烦?
终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再说了,要不要和离,还没跟傅夫人通过气,傅真岂能擅作主张?
不管怎么看,眼下都不是真正撕破脸的好时机,傅真心知胆明。
只是傅筠现在妄想着拿孝道来压她们就范,这又岂能容得他乱来?
怎么着也得让他看看清楚,如今的傅真,可不是能任他随便捏圆搓扁的!
想要拿捏他,那他就得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
她这里冷眼立着纹丝不动,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毫不退让,傅筠咬咬牙,到底是败下阵来。
他看着向傅真:“我跟你母亲有话说,你下去!”
傅夫人道:“真儿是你我的嫡长女,她有何话听不得?”
傅筠这么多年头一次被发妻这么怼得无嘴回击,无奈还得求着她帮忙,便不能不把这窝囊气忍下。他说道:“这些年科举涌现了不少人才,大多年轻有为,朝中职缺已然僧多粥少。
“户部这员外郎的缺儿,是我好不容易打听到的,也是近期唯一有希望争取到的缺儿了,等我升了上去,于你也是光荣。你父亲当初属意我这个堂堂进士,不就是希望你跟着当个诰命夫人吗?所以这件事,不单是我的事,也是你的事。”
脸皮可真是厚啊!
宁父要是在天有灵,只怕要一道雷给劈了他,他倒是有脸给自己添金!在正需要人才复兴国家的大周,一个没了岳父花钱打点就没法升迁的人,竟好意思说“堂堂进士”!
傅真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瞎说着,都替他感到丢脸。
察觉到傅夫人有意无意地在看自己,她便说道:“父亲还没说怎么发落我呢。”
傅筠又怒了:“那你要我怎么说?”
“当然是发话下去,跟人解释我今日打你乃是因为受了刺激失手所致,不至于落罚。今日过后,再不许人以此事为由作文章。哦,对了,先前既是也有人亲眼看到我出手,那想必风声已经传开了,还要请父亲派几个人在外头也这套说辞散播一下,也免得外人不知真相,看低了我们傅家。如此这般,父亲才算是答应不为难我了呀!”
傅筠已然懒得与她纠缠,朝门外管家刘颂一挥手,刘颂便躬了身子,前去照做了。
傅真一直听到院中传来刘颂依言敲打下人的声音,才回到椅子上坐下。
“这下你们满意了吗?”傅筠阴冷地看着她们母女。
傅真笑道:“虽然不是十分满意,但也可得见父亲的诚意了。既然母亲帮得上父亲,也愿意帮这个忙,那女儿认为自然得帮,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哪里有不愿父亲仕途顺利的道理呢?只不过既然是为了大家好,那买参的这笔钱,也应该从傅家公中出,父亲你说呢?”
“混账!一家人用得着分这么清楚么?”傅筠七窍都快生烟了。
“话不是这么说。毕竟您赚的俸禄,也不是尽给了母亲和我们姐弟。将来父亲飞黄腾达,不是还有柳姨娘他们的份么?那又岂有让母亲掏嫁妆钱帮你养偏房的道理!”
傅筠腾地站起来,负着手连吸了几口气,最后手指着傅夫人,只可惜傅真挡在了傅夫人前方,令他根本就威慑不到傅夫人!
“公中就公中出!来日公中的钱,你们也休想分得多少!”
傅筠负气怒吼。
傅真毫不以为然。他这话说的,好像她不这么做,傅家还真能有几个钱分给他们似的!
傅夫人深吸一口气,站了起身:“你也不用放狠话了。只要你说话算数,明日早饭前能取来三百两银子予我手上,我自会交代人下去,最快三日,最慢不过十天,替你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