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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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瞻平日极少应邀赴饭局,但今日是何焕邀请,他给了这个面子。
去了才知道徐胤也在,立刻猜到何焕组这个局,乃是想要说和早前几日裴家与荣王府的矛盾。就连这个饭局,只怕也是徐胤的主意。
左右平日他话也不多,不咸不淡的说了些朝上朝下之事,何焕末了再提到荣王府,裴瞻就只扯扯嘴角,与他共饮了几杯。
回府后他直去了傅真屋里,傅真还没更衣,看起来应该是在等他。他把脸凑过去:“你怎么不高兴?”
傅真叹气:“禇钰不相信徐胤是杀他的凶手。他简直把永平当成了菩萨!而永平嫁的男人,那就是菩萨座下的罗汉!”
说完便把去褚家的经过告诉了他。
然后幽幽抱着胳膊:“你说当年梁宁是不是就像禇钰一样眼瞎?”
裴瞻看她片刻,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不是眼瞎。她是赤诚。”
永平正嘴角抽搐地听下面人回话,徐胤就回来了。
她连忙调整表情迎上去:“喝酒了吗?我让人给你备了醒酒汤。”
“不用。”
徐胤丢下两个字,就转身更衣去了书房。
永平咬着下唇,把刚挥退出去的人又喊了回来:“你继续说!”
下人战战兢兢道:“小的们跟出了一路,伺机待动,却压根没找到机会。反而,反而还让裴家的护卫打了一顿!
“由于小的没告诉他们是郡主下的命令,他们说不出背后主使,就全部都被打断腿了!
“他们还说,还说,将军夫人的人丢下了话,让回来带话给背后主使的人,倘若还有下次,将军夫人就要亲自下手,把主使之人揪出来剁了喂狗!”
永平气得颤抖:“她竟然下手这么狠?一个商户女,她到底哪来这么嚣张的作派?!
“不过盯了她个梢而已,她就把人腿骨都打折了!
“如此心狠手辣,她也配当一品将军夫人?简直就是给朝廷命妇丢脸!”
骂完她又把眼一瞪:“废物!你上哪里找的这么一群废物?!”
下人声音越说越小:“郡主先前吩咐过不要让人看出是徐府的人,小的只好临时在外找了几个……”
“滚出去!”
永平骂走了下人,屋里来回踱起了圈。
一眼看到徐胤换下来的衣服,她又想到他先前回来竟然那样冷漠,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只要自己有丁点不高兴,徐胤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她欢心,直到把她哄好为止!
可如今,他不但对她的情绪视而不见,反而还隔三差五对她撂重话!
这不明摆着就是对她厌倦了吗?
永平心头发寒,一转身,举步就朝着徐胤的书房走去!
她一定要当面问问他,他对傅真到底是什么态度?
徐胤前脚进了书房,还没打发人去叫连冗,连冗就疾步赶到了。
“老爷,差点出事了!”
“又什么事?”徐胤掐着眉心。
连冗将那堆破损了的画卷放到他眼前:“老爷画的这些画像,全让郡主给看到了!”
徐胤倏然睁眼,目露精光,从连冗脸上移到画上:“她怎么发现的?”
“应该是意外。”
徐胤沉脸,对着破损的画像看了一会儿后他又放下来:“她怎么着?”
“小的去的及时,赶在郡主发怒前把画保住了。但郡主怀疑老爷被傅真所惑,怨气很大。小的别无它法,只好把责任推给了傅真。”
徐胤凝眉:“那你这不是荒唐吗?我才让何焕出面组这个局,为的就是缓和与裴瞻的关系,你这一拱火,她不得直接找上傅真?裴瞻知道了,不也得寻上我?”
“小的知道,但实在是情急无奈,才出次下策,不然的话郡主直接找上老爷,会更麻烦。”
徐胤凝眉瞅他,抿紧双唇。
“老爷,”连冗觑着他神色,“裴将军再看重傅真,他们相识也不过三四个月,情份能深到哪里去?怎至于就舍得因为她而一再得罪朝中权贵,影响了们老裴家凭着血肉拼下来的一身功勋仕途?难得荣华富贵不比一个女人重要吗?
“而且这傅真实在奇怪,四处惹祸,也是该给她点教训了。借这个机会让郡主去治治她,不是正好吗?”
徐胤瞥她:“永平那个蠢货,你指望她?!”
连冗顿了下,随后望着他:“老爷究竟是觉得郡主对付不了,还是不想让她去对付?”
徐胤凝目:“你在说什么?”
连冗缓声道:“老爷当年,终究还是对梁宁有几分真情吧?前后五六年朝夕相处,老爷若不给出几分真心,就算骗得过梁宁,也骗不过梁家其他的人。
“老爷不止一次地说过傅真与梁宁很像,画这些画,难道不是在透过这些画像画梁宁吗?
“傅真打郡主的时候,老爷没有出手。那天夜里郡主寻老爷大闹之后,老爷又拿着那只梁宁送的笛子前往傅家墙下吹奏。
“我知道老爷是在试探傅真,可是,如果老爷对梁宁已毫无情分,您根本用不着去试探她。
“梁宁根本不可能还存活在世上。死后复生这种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可老爷还是要去试探,这岂不是说明,老爷心中保存着一份梁宁还能活回来的希望吗?”
他话说完了,徐胤还定定地在望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冗道:“小的想说,傅真不是梁宁,老爷切莫认错。”
徐胤目光在他脸上落了良久,嗤道:“我几时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几幅画能算得了什么?我今日可以画傅真,明日也可以画别的女人。难道你也觉得我画这几幅画,就是个不忠的男人了?”
“老爷……”
“行了!”徐胤沉声,眼里有着浓浓的不悦,“闲得慌的话,可以好好想想怎么把裴瞻这边稳住,今日这餐饭,可是一点都不顺利!
“还有禇钰那边,他为什么还活着?!”
连冗把头深深地勾下去:“裴家这边我会想办法。禇钰身边的人我已经打点好了,拖不了太久的。
“小的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老爷千万不要放任自己爱屋及乌,对傅真有所宽容,她是我们的敌人……”
“老爷,郡主来了!”
刚说到此处,门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屋里二人顿时停住话头。
连冗看了一眼徐胤之后走出门外,朝刚好来到了门下的永平深施一礼:“郡主。”
永平瞅都没瞅他,阴沉着脸跨进了屋里。
“我有话要问你!”
徐胤凝起了双眉。“你是在训斥我还是在命令我?”
永平扫视着他书案上的画像,抓起来打开了一幅,怼在他的面前:“你为什么会画她?!”
“连冗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你都知道了还来找我,难道是不满意,想听我说另外一个答案?”
永平咬牙:“真的是她觊觎你,你没有回应过?”
徐胤拿走她手里的画像,几下就在手里撕的稀碎!桌上剩下那几幅,也被他一把全拂在地上!
“不然呢?”
他目光炯炯,里面似乎全是刀子,“现在你满意了吗?”
永平原本气势汹汹而来,见他这般陡然有些失措。
徐胤道:“成亲几年了,我在私行上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就凭几张画,你就敢在我面前耍威风?”
永平气得涨红了脸:“这能怪我吗?你都是有妇之夫了,还给别的女子画像!”
“有妇之夫又怎么了?”徐胤冷笑,“当年你勾搭我的时候,我也可以算是有妇之夫!你找尽一切机会来勾搭我的时候,太平——她可从来没像你这样泼妇似的质问我!”
永平立刻面红如血,尖叫起来:“你还叫她太平?她都死了!”
“死了又如何?她就是化成土,我也记得她!她除了梁家姑小姐的身份,她还有自己的名字!在西北她是响当当的女英豪,是能够在战场上跟男人一样拼命厮杀的女子!
“你呢?天天就只知道盯着我!只知道端着你那郡主身份作威作福!你自己想想,要是没了王府,你还有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限制我怎么呼唤她?!”
“徐胤!”
永平撕破了喉咙。
可是徐胤冷眼撇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永平一口气奔到院子里,目光也只抓到了消失在院门口的一角衣袂。
“郡主!”
贴身的丫鬟快步走过来扶住她。
眼泪像泉水一样从永平的眼窝里涌出来。
“老爷也太过分了!郡主,我们去王府禀报王妃吧?”
永平转身一巴掌摔过去,朝她怒吼:“上回我去告了母妃,他就记恨上了我,你还想让我去告,是想看到他跟我彻底决裂吗!”
丫鬟捂着脸,顿时不敢再言语。
永平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猛地抬手把眼泪擦掉。
“让人去请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娄照,让他明日一大早请到府里来见我!”
果然不出傅真所料,荣王妃翌日就知道了禇钰已经苏醒的消息,禇家这一日登门的人明显增多了。
但这并不代表禇钰就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郭颂派去洛阳接老军医的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只要他这十来日不出意外,活命应该问题不大了。
宫里太医毕竟以调理帝后康养为主,金创之伤上的经验远远不如营中军医丰富,此事只能交给老军医最为妥当。
为了不刺激禇钰,傅真这两日便没有过去,她也因为这榆木疙瘩而生着气,先晾他一晾。
一大早上宁夫人差人来信,让傅真晚上与裴瞻去万宾楼吃饭,底下人弄来了一小筐鲜美的河豚,个顶个的鲜活。
这个季节河豚难搞,宁夫人舍不得卖,要留给傅真吃,索性她把梁将军他们也请上了,让他们大家一起聚聚。
万宾楼有专门做河鲜的淮扬厨子,都是宁家商号里的老人,对于处理河豚经验老道,河豚上市的季节傅真他们已经吃过好几次,大家都赞不绝口。
傅真欣然答应。
下晌练完拳脚回来,正打发人去挑些宫制的胭脂纸墨什么的包上,准备晚上带过去给宁夫人,紫嫣忽然把黎江带了进来。
“少夫人!万宾楼出大事了!”
也不知道是以多快的速度跑过来的,黎江一个大将军府里操练出来的护卫,此时才说上一句话,竟然就已经喘的说不上话来了!
傅真顺手递了杯茶给他:“出什么事?”
“章士诚的表弟刘砚,午间在万宾楼吃饭,中毒身亡了!”
傅真顿住:“章士诚的表弟?”
“对!就是他舅舅的儿子,叫刘砚!他们一行四个人,要了一桌菜。
“中途看到后厨有河豚,强行要点河豚吃,苏掌柜不肯卖的,说是留着东家要待客,结果那几个人耍横,扬言要是不卖就砸了店!
“如此没招,太太只好让人掌柜的分出一份给他们做了,结果一顿饭没吃完,那刘观就死了!”
傅真听懵了:“当真死了?”
“死了!死得透透的了!他们午时来的,午时二刻上菜,午时末刻刘观发作,太太立刻传人宣大夫,但大夫来了也没救回来,约摸未时中就死了!
“后来章家和刘家都来人了,官府衙门也都来人了,仵作已经验过尸,证实是中毒而死。
“现在章家发威,非要把太太押到衙门里去!”
傅真二话不说往外走:“出事的有几个人?”
“一共四个人吃饭,只死了姓刘的!”
傅真猛地顿步:“四个人一起吃饭,偏偏就只死了这个姓刘的?”
“……是!”
傅真双目微闪,随后即道:“多带上几个人!再去传个话给将军!然后即刻去查查这刘家的什么家底!同行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万宾楼这里,门口已经围的水泄不通了。
傅真挤进屋里,只见果然顺天府的人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在了,此外还有章士诚的父亲、定远将军章烽。
宁夫人由苏掌柜等人簇拥着立在店堂一侧,此时的店堂之中,自然没有一个食客了,只有被这几方围着的屋中央地上,躺着一个面皮发紫的男人。
而在他的旁侧,另站着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真是乌泱泱满满一大屋子!
“真儿!”
原本镇定站立的宁夫人看到傅真,立刻迎了过来,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傅真身上。
没有人主动来见礼,傅真也没有理会他们,唤了声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您先详细跟我说说。”
宁夫人道:“南边的掌柜特地随车送来一筐河豚,不太多,我想着就留着给你们吃。
“午前厨下正拿出来清理,谁知道这几位当中的两位不知怎么遛达到后厨来了,说是想要入内瞧瞧,厨下当然不让,他们就指着正在清理的河豚非要点这道菜。
“铺子里今日当值的是林掌柜,林掌柜再三跟他们解释河豚是自留的,他们不答应,后来苏掌柜也去解释了,他们还是执意要吃,并说我们有菜不卖就是看不起他们,威胁我们说不卖就砸店。
“我为了息事宁人,就让林掌柜分出来一份。
“谁知道菜上桌不久就出事了!同行的几位开始大闹,说我们万宾楼菜食不干净,拿毒物杀人!
“出事后我命人传来了四位附近的大夫共同医治,但均无良策。”
宁夫人说着朝身旁几位年长的大夫看去。几位大夫也均朝着傅真俯身:“回禀将军夫人,小民接到消息后随即赶来,前后不过一刻钟时分。”
傅真凝眉望着地上的尸体,蹲下后揭开白布,只见死者口眼大睁,面皮发紫,的确是典型的中毒之状。
自从和裴家结了亲,宁夫人对傅真所处圈子里的暗涌,也与日俱增地生出了提防之心,此刻知道傅真想听些什么,便只拣要紧的都说了出来:
“这河豚我们每日不知销出多少,店里的厨子也都是有着几十年经验的大厨,每道食材我们都有专人检查,也有专人清理,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些事情哪里会不知道提防?
“可偏偏就是他们这一桌出事了。而且还是出的这么大的事!
“我敢担保责任不在我这里,但是看在刘公子惨遭横祸的份上,仍然愿意给出一部分赔偿,他们不愿意,非要得公堂!”
傅真把白布盖上,站了起来,目光扫向与刘砚同行的那三人。
“去往后厨的是哪两个?”
林掌柜连忙指着其中穿蓝衣的高个儿与穿月白色的五短个儿:“便是这位卢允卢公子,和这位齐盛齐公子。”
卢齐二人立刻撩着眼皮不住地打量起了傅真。
傅真不认得他们,但看皮相,也不是街头临时找来的混混。
谁家酒楼都不会让人闯去后厨,他们被阻拦之后就以河豚相要挟,这不明摆着就是上门讹人的路数么?
可是讹人直接讹出人命来,这背后的古怪就不可能只是冲着万宾楼来了!
要换作平时,傅真早就让人三拳两脚逼供了,不信他们扛得住。
但他们已经把官府的人喊了过来,章家的人也来了,这条法子却是不行。
傅真转头,把目光扫向了顺天府人,今日来的也是顺天府的府丞,是谢彰的下一任。
她问道:“大人怎么称呼?”
“下官姓李,名扬松,见过将军夫人。”
对方利落地行了一礼,看起来也是个精干之人,只是这个礼行的却是迟了些。
傅真且不管他,正事要紧:“李大人眼下想如何断这个案子?”
“人命关天,事出在万宾楼,自当由万宾楼承担起责任,想必将军夫人会体谅下官。”
傅真扬唇:“如果是万宾楼的责任,那自然是该承担起来的。只是我怎么觉得反倒是我们万宾楼被当成了冤大头呢?
“不知李大人可曾仔细查过整件事情的经过?又是否确认过万宾楼的厨房有什么疏漏?
“如果没有,那便不足以证明死者是因为这道河豚而死的,这你应该知道。”
李扬松转身唤了两个仵作上来,又指着旁边一桌残菜说道:“所以在夫人来之前这段时间里,下官已经让这两位在顺天府衙当了二十六年差的仵作仔细检验了尸首和菜肴,他们能证明这碗河豚里确实有毒。
“宁夫人请来的这四位大夫,也能左证刘砚之死乃是食用了有毒河豚。”
“我知道他是被毒死的,我是说,大人凭什么认定这就是河豚的毒,而不是有人故意在菜里另行下毒栽赃陷害我们万宾楼?”
傅真扬首,“大夫和仵作都只鉴定中毒,却鉴定不出是何等毒,你们以何为证,笃定死者一定是中的河豚的毒?”
古往今来,验毒不难,可是要确定中毒的种类及成份,却不容易。
衙司里目前只能凭借死者的症状推断大致属于哪个大类。
有些毒尸首上是看不出伤的,也不会流血,譬如河豚。
而有些毒,比如砒霜,常会七窍流血,明显就不属于刘砚的死法。
“只凭河豚有毒,就认定罪责在万宾楼,这案子是不是断得有些草率?李大人是新官上任还不适合这官位么?还没学会怎么断案?”傅真毫不客气地瞥眼过去。
李扬松被斥问得面红耳赤:“将军夫人的话有些道理。”
“岂止有些道理?”傅真道,“我们宁家做人是有底线的。既然开门迎客,就绝不会容许有意外发生,更难道做了这单生意日后就不做了吗?
“大人若不公正审理此案,还我宁家清誉,那你们可就成了欺压平民百姓了!”
这个姓李的还知道脸红,至少是还有道理可讲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谁来谁,章烽闻言蹿上来,怒视傅真:“你就是裴家新娶的儿媳妇?”
裴瞻虽未列大将军,但赦封的平西将军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一品,傅真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一品诰命夫人。
章烽才几品?他才三品!
放在往常,这个头要是让他开了,那不是打裴瞻的脸?
但眼下傅真不能与他起冲突。
她道:“本夫人是。不知你是?”
“我是定远将军章烽!曾为御前副将,替皇上立下汗马功劳!你个小辈真是张口就来,事出在你们万宾楼,这河豚也是你们厨子做的,如今人死了,你却说人栽赃,敢情是要推卸责任?”
傅真本是不想计较他的无礼的,但他居然叫自己小辈?!
傅真道:“原来你是章士诚的父亲!说起来荣王世子妃日前还曾求我替你家章士诚在裴将军面前谋个职,不知道章士诚的差事有着落了吗?”
章烽不料她牙口如此犀利,当下如被扇了巴掌,面色紫赤。
傅真冷笑:“看在无缘替她如愿的份上,章老将军在我面前失礼我也不计较了。
“不过你既说得出此话,那看来是能拿出铁证证明刘砚是中的河豚之毒?
“你要是拿不出来,空口无凭就指责我万宾楼害死了刘砚,那我可就要怀疑这件事情是你章家故意来针对我万宾楼的了!
“那我岂能不反告你寻衅滋事,仗势欺人!”
章烽平日自恃着与皇帝的旧情,又是荣王世子的岳丈,十分自傲,岂能料到眼前这小小身材的傅真竟有如此慑人气势,且句句不让人,句句都戳到了点子上?
章烽按耐不住:“你个小辈竟敢……”
“章烽!”傅真猛地一拍桌子,放沉声音望向他,“你是来以下犯上教训我的,还是来说正事的?
“刘公子是你的侄儿,如今他命都没了,你是来找出真凶替他报仇的,还是来压我一头在我跟前耍威风的?!”
傅真素来知道外人对她这个平西将军夫人不以为然,不过她志不在此,外人如何看待这桩婚姻她从未理会。
但欺到跟前来她就不能忍了!
其余人见到傅真此状都不由自主把头低了一低。
章烽愣住。
他心下本来并不服。
杨蘸被裴瞻一打,章氏又被荣王妃训斥,荣王府后宅如今硝烟四起,这样一来对章氏处境不利。章氏不利,又直接影响到章家,这所有的事情,还不都是因为杨蘸被打引起的?
而打杨蘸的不又正是傅真和裴瞻?
故而今日一听刘家登门求助,他立刻就带着人前来替他们出头了!
刘砚虽非他章家的人,却也是他们章家的亲戚,是夫人刘氏的娘家。
刘砚吃了万宾楼的东西死去,那他岂不正是要借这个机会替女儿女婿好好跟傅真讨个公道?
方才傅真进来时他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这么点大的女子,出身又不高,她能有多大能耐?
却没想到她言语之间这般气焰十足!
他怒道:“那你倒是给出不是河豚有毒的证据!若你能自证清白,我自然会撤诉!”
傅真冷笑:“谁质疑谁举证,要是都像章将军这般,谁上来诬我一口我都要自证一番,那我们岂不是忙死了?”
章烽被噎住。
这时郭颂匆匆进来,在人群外向傅真招手。
傅真向宁夫人以眼色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角落处。
郭颂道:“已经着人去请将军了,今日兵部有人去巡察,回头将军就会过来。
“另刘砚这几人的情况也都打听到了。
“刘砚的父亲是章夫人的亲哥哥,在鸿胪寺任了个闲职,刘砚只有两兄弟,他哥哥腿有残疾,因而一直未曾娶亲,刘家就指着刘砚撑起家面了,章夫人对刘砚也颇为关照,可这次偏偏死的是他。
“至于另外三个,都是本地富商之子。”
“跟荣王府或徐家有往来吗?”
“没有。”郭颂笃定地摇头,“他们的财力远不足以与荣王府和徐家扯上关系。就连刘家这样的人家,他们也是要巴结的。”
傅真皱紧眉头。
刘家这情况,刘砚是要接香火,眼下他死了,刘家那还能松得了口?肯定是要纠缠到底。
这案子虽然症结在河豚上,但依然疑点重重。
目前几乎可以推测,凶手一定就在与他同行的三人之间,又以溜达到厨下的卢齐二人嫌疑最大。但他们竟然挑在万宾楼下手,闹出这么大动静,那杀刘砚就不会是他们自己的主意。
背后真凶绝不会单纯为一个商贾,卢齐周三人一定是受人指使。
而且,这矛头只怕还是冲着她傅真而来。
指使他们的人知道刘砚死在万宾楼,章家绝不会善罢罢休,宁夫人虽然是裴瞻的岳母,牵扯到人命裴家也没有道理强行包庇。
若宁夫人入狱,傅真这个“高嫁”的将军夫人将更加跌份了!
按很多人的想法,如此一来裴昱夫妇和裴瞻走出去也要被人指点,合家上下也得对傅真生出不满?傅真娘家本就无可依靠,公婆丈夫再离心,那日后不得寸步难行?
真是个阴险的主意!
“他们是要借刘砚的死把我母亲送入狱,所以先前章家刘家才会执意送官。
但章刘二家多半也是被推着走的,章家视我为敌,先入为主认定刘砚是死在宁家手上,章烽是在借机泄愤。眼下首先得让他明白刘砚的死的确是有人投毒,而非意外。”
说到这里傅真交代张成:“你去递话给太太,咱们不去公堂了,哪里也不去,今儿就在这里审!直到审出来真凶还我万宾楼声誉为止!”
眼下想要扭转局面,就得先把章家给稳住。
至于真凶是谁,不用猜,闭眼都知道是荣王府那几个以及徐家。
不过死的既是章家的亲戚,那么章氏首先可以摘出来了。
徐胤是个阴险的东西,但他日前才请了何焕出面想缓和与裴瞻的关系,那也不太可能是他。荣王才被皇帝骂过,就是怀恨在心,应该也不大可能急在这时候下手。
此外还剩下荣王妃和永平。
这母女俩还真是都有可能。
荣王妃当然对傅真大闹王府之事怀恨在心。
至于永平,还真不好说。
上回挨了傅真一巴掌,她肯定恨。
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当时她还没嫁进裴家时永平没下手,偏等到这时候她有权有势了才来报那一掌之仇?
若她没发疯,此事便不至于。
傅真扫视着场内人群,当目光划过一直未曾出声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娄照,她忽然心下一动:“既然顺天府来人了,娄照怎么会在这儿?”
旁边的黎江道:“先前刘砚发作后,同行的三个人在此大喊大叫,殿堂里一片混乱,那姓卢的就打发人去告五城兵马司,紧接着娄照就过来了!”
傅真想了想:“我记得姓娄的岳父是漕运上的巡漕御史,这姓卢的家里做何买卖?”
黎江顿住,立刻道:“卢家和其余的齐家和周家都是开米铺的,他们家在江西淮扬等地有许多田庄!”说到这里他道:“小的知道了!这几家与娄家肯定有勾结,我这就去查查他们!”
卢齐周这三家既然做着米粮生意,那必定要跟粮道打交道。
而他们三家刚好又在京城,那么巴结巡漕御史的姑爷、且掌管着五城官马司指挥使之职的娄照是必不可少的。
“你还是先让人去打听娄照近日有无与荣王妃或永平接触过?我好心里有数。
“然后再遣人去查娄家近来是不是太平,没有出什么事?比如说有需要求助到荣王府的。你多遣几个人,速度快点儿,实在不行去请老爷搭把手,请他派些人给你!”
郭颂立刻领命离去。
涉及人命的阴谋,绝不可能让人传个话就行,这种事情不当面密谋,怎么能放心?
所以只要查出了娄照接触过荣王府当中的哪一个,基本上是谁在背后捣鬼就有谱了。
这时候张成回来了:“太太说,她晓得了,不会害怕也不会退让,让少夫人不要着急上火。”
眼下无凭无据,要想扭转局势不容易,傅真的确需要时间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