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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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发黎江黎淮:“趁着人多,你去把卢齐周三人的荷包弄过来瞧瞧!”
这对黎江他们来说是小意思。
一会儿功夫俩人就拿着三个荷包来了。
傅真逐一翻看,不过些碎银槟榔等随身小玩意儿。翻着翻着,一块铜钱大小的玉佩跳入她眼帘。
这是尊质地不算很好的玉佛,但玉佛的背面却刻着“吾儿平安”四个字。
看起来是块开过光的长生符。
“这是谁的?”
黎江辩认了一下,说道:“是那卢允的。”
傅真想了下:“卢家远吗?”
“两条街!”
“去打听看看,卢允与其母关系如何?”
“这个属下知道!”这时旁边一个护卫闻言走过来,“方才郭老大让去打听这几个人时,就是属下去打听的卢家。
“这卢允的生母是个侍妾,姓杨,在卢家不受大夫人待见,所幸大夫人没有子嗣,卢允才得以被好生教养。
“但母子二人终究在卢家过得很不容易,尤其是卢允儿时吃了不少苦,母子算是相依为命。”
傅真听后遂把这玉给他:“你带着杨彤一起去,你拿着这玉去寻卢允的生母,就说卢允犯了命案,被官府拿住了。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连许诺过他的人也保不了他。她如今还可以赶过来见卢允一面,迟了就见不到了。
“杨彤去寻卢允的父亲与嫡母,把他们俩都带到我跟前来!”
护卫立刻领命前去。
店堂这边,面对裴家章家两大巨头,李扬松已经沦为了陪衬,章家他得罪不起,裴家更得罪不起,事态该如何往下走,已经不由他掌控了。
所以傅真说就地设公堂,他完全没有异议!
但此时娄照却说道:“李大人,万宾楼对食客不负责这是事实,总不能因为将军夫人不认账,这事儿就不办了吧?
“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刘大人夫妻还指着刘公子生儿育女承继香火,这突然没了,你让人家夫妇俩后半辈子指望谁?总得有个交代!
“既然请了我过来,那我当然要为刘家说几句公道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然这万宾楼的少当家是贵眷,也不能置人命于不顾!
“刘将军,章将军,你们二位说是不是?”
一番话又把刘与章的心头火给拨旺了!
刘夫人哀声痛哭,好几个人拖着她,才没有扑到刘砚尸身上去。
刘父也怒声冲着宁夫人撒火:“你们行商之人个个唯利是图,何曾有什么良心?人是在你这里没的,这笔帐你休想赖!”
店堂里动静一拔拔传到门外,傅真却面沉如水,未发一言。
反倒是黎江黎淮跟了宁夫人许多日子,早已为宁夫人的为人所折服,此时见她遭受这般欺负,早就按不住这怒火了!
他们道:“少夫人……”
正要开口请求入内帮忙回击一番,这时门前忽然又传来了马蹄声,却是杨彤回来了,他下了马便飞奔傅真至跟前:“少夫人,卢允的父亲和嫡母都带来了!”
傅真当即起身,便见一对中年夫妇随在杨彤身后,神色仓惶地到了跟前。
“这便是卢允的父亲卢倡,他的妻子何氏!”
这二人早已经害怕得哆嗦不止,到了跟前也不敢抬头多看,提着衣袍就趴地跪下来。
傅真却笑了:“卢倡,你儿子卢允背着你们勾结外人,要夺了卢家家产,将你们扫地出门之事,你可知晓?”
卢倡惊讶抬头:“小民不知……”
傅真将手上一只荷包丢到他面前:“此物你可认得?”
卢倡麻溜捡在手里尚未说话,他身后的何氏已脱口道:“是他的!这正是他的东西!是容氏那个贱人的女红,我一眼就认得!”
傅真又将手里一张带着折痕的纸也递了过去:“这是从荷包里搜出来的,这纸上是他勾结齐盛周谊二人里应外合篡夺家产再挪为私有的证据,你们仔细看看,仔细想想,最近他是不是行动挺古怪的?”
何氏认字不多,但也看出了个大概,她当下尖叫道:“我说他最近怎么跟周齐二人打的那么火热,竟然还跟刘家也结交上了,合着都是为了算计家里!
“这个畜生!他竟然存着这样歹毒的心思!他是个庶子,他爹还活着呢,他就想夺家产?他把家产夺走我怎么办?莲姐儿怎么办?这个杀千刀的!”
卢倡看完脸色也青了:“这个不肖子!”
傅真继续道:“不但如此,他为了争取靠山,还勾结周齐二人听人唆使杀了官户子弟刘砚。这事你们听说了吧?
“这个罪名可不小,关键刘公子的姑父还是定远将军章烽,章将军是皇上的近臣,他的女儿是荣王府世子妃,章家肯定是饶不了他的,到时候,你们卢家就完了。
“我听说,何氏你只有两个女儿,而且正待字闺中?那可惨了,章家回头下起手来,卢小姐的婚事这辈子都别想有着落了,你又没有儿子依靠,这下怎么得了?
“再者章家下了手,就算不找个由头把你们全家送进狱中,怎么说你们家也别说做什么买卖了。日后怎么过日子?”
卢倡倒罢,何氏却是心惊肉跳,待傅真话音刚落她便揪住卢倡扑打起来:“都是你养的好东西!他竟干出这要命的事,你们想死不要紧,不要连累我们娘仨!”
卢倡狠狠挨了几拳,更是又躁又怒!他问傅真:“敢问夫人,这逆子何在?草民要去宰了他!”
“你宰他有什么用?宰了他也还是你儿子,是你卢家的人。章家和刘家难道就会放过你们?”
卢倡怔住。
何氏顿时嚎啕痛哭:“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摊上这么个不消停的东西!”
说完她继续撕扯卢倡:“你若不与他断绝关系,我便自行去顺天府告发!我要与你卢家断绝关系!”
傅真道:“他既然是受人指使,争取保全家平安是对的,但到底是卢家的子弟,卢倡你这把年纪才得了这个庶子,怎么着也是亲骨肉,真舍得不要?”
一丝惶然从卢倡震怒的面容下浮现出来。
傅真再道:“既然他是受人指使,只要卢允能把主使者交代出来,他罪责不就没那么重了么?
“章家再有权势行事也会分主次的,知道你们家只是听人指使,冤有头债有主,当然只会去寻那主谋拼命。毕竟就你们家的身份,人家都不稀得对付你。”
这时她又转向何氏:“卢允的确该治,但老卢家这根独苗要是断在你手上,你丈夫将来心里总是有根刺。
“你还有大半辈子呢,还有女儿!何必非做这么绝呢?只要赶紧把卢允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卢家不就安全了么?
“你宽容些许,你丈夫也会记得你这份好。日后你想怎么管教庶子,难道卢倡还能拦着?他要再拦着,你都可以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二人虽在来的路上对卢允参与了多少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测,就算不信卢允会亲手杀人,也抹不去他们三个就是同刘砚在一起,此时傅真这番话太戳他们的心肺了!
不管日后怎么着,只要他不是主谋,那无论如何先脱罪,保住卢家才最要紧啊!
于是不光是何氏呆不住了,就连卢倡也呼吸急促起来:“恳请夫人指条活路!……”
傅真在外边行事的当口,店堂里宁夫人与章刘二家也交上锋了。
宁夫人道:“当着李大人在此,民妇只说事实,一桌四人吃饭,偏死了个刘公子,要索命可以,得理清事情真相。
“我且问刘大人与刘夫人,刘公子与这三人结交,你们都知道么?”
刘夫人原本又要怒骂出口,听到这里她顿住,然后看了眼身旁的刘参。
宁夫人一瞧这么模样就明白了,接而道:“这几位家中行商,照先前刘大人痛斥民妇的时候所说,行商之人都是唯利是图,刘公子怎么会跟他们结交上的?那他们又想从刘公子身上谋取什么利益?”
这一下说得刘父面色也凝住了。
旁边的章烽也露出了疑惑之色。原本种种原因驱使他闷头咬着宁家不放,可是宁夫人这一问,——刘家夫妇竟然对他们之间怎么结交的真的不知情!
如果他们交情甚笃,刘家一点消息不知就有问题,如果交情泛泛,而四人同行又偏死了刘砚一人,那不就更左证了今日刘砚之死的可疑了么?
他看向卢齐周三人:“你们几个与刘砚是怎么认识的?”
“畜生!”
章烽刚刚说毕,门口这时就传来了一道怒骂!
紧接着一双中年夫妇怒容满面闯了进来,直奔三人当中的卢允,那妇人蒲扇般大的巴掌扇到卢允脸上,立刻就将他的脸扇到了一边:
“畜生!你给卢家惹下这么大的祸事,还敢在此地装蒜?你想死没人拦着你,别拉着老娘一起死!”
卢允当下慌了:“你胡说什么?你们怎么来了?”
何氏又是一巴掌过去:“你背地里不忿我已非一日两日,你当我不知你心里头抱着些什么龌龊心思么?
“自打你接手了家里几个铺子,便开始与人四处往来结交,如今闯下这么大祸事,卢家十八辈祖宗都不会放过你!”
章烽和刘家夫妇都站了起来,娄照尚且没动,但神色也变了变。
李扬松道:“何人咆哮公堂?!”
傅真走进门来:“这是卢允的父亲与嫡母,李大人,你不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吗?”
卢倡立刻跪地:“大人明鉴!犬子一时胡涂,全因受了他人唆使犯下大错,恳请给个减轻罪行的机会!”
竟然是卢允的家人出堂指证!
这下连娄照也坐不住了,握着腰间剑柄站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把他们给我拖出去!”
傅真拍桌:“顺天府主持此案,你有什么资格把人往外拖?!”
娄照噎住。
这边厢卢倡又扇了卢允一巴掌:“孽子!当着章将军的面,你还不把来龙去脉说出来!”
卢允两腿打颤:“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祸事?我又没有做什么?!……父亲,你怎么也来了!”
卢倡青寒着脸:“你要是不快说出来受谁指使,我这就去顺天府告你吃里扒外私瞒家产!你想要钱,我就将你逐出卢家,让你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卢允要是自行起心杀人就罢了,卢倡怎么着也得帮他开脱开脱,可架不住人家将军夫人都明说了只是想找背后之人,他几个胆子敢与这样的权贵作对?
不打骂得卢允这个蠢货开窍,卢家怎么办?
卢家上下这么多人怎么办?
他是不知道神仙们为什么打架,但他知道遭殃的一定是小鬼!
章家他们惹不起,裴家他们更惹不起!
卢允被打得连连后退,也不知道是因为面前的人还是因为耳畔的话。
娄照见状道:“卢允为了刘公子如此不顾一切冲在前头,这般重情重义来日定然大有前途,岂是你们听人挑唆几句能够中计的?”
说完他深深朝卢允投去一眼。
卢允打了个激灵,立刻把捂脸的手放了下来:“没错!……父亲不要听人挑唆!儿子根本没闯祸,刘公子不是我杀的!”
傅真冷笑:“方才可有人说过是你杀的刘公子?压根没人说过,你怎么自己都承认起来了?”
说完她又拍桌:“来人!去搜卢家,把卢允的住处里里外外全搜上一遍!
“他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竟然连被逐出家门放弃继承家产都不怕,肯定是有人给了他不少好处!
“我倒要看看这好处是谁给他的!”
郭颂:“得令!”
章烽听到这里,立刻也吩咐身边人:“随他们同去!”
于是两帮人呼啦啦地涌上了街头!
卢允两腿一软,立刻倒在地下!
傅真转向他:“你现在说出来我还能开恩算你自首,若是待我的人搜出了证据,你就是再说也无用了!”
何氏闻言又撕扯着卢允扑头盖脸打起来:“你有种!敢这么犟!拼着卢家不要你也要顽抗到底,你可别忘了,容氏那个贱人还在卢家呢!”
卢允听到这里,额间顿时暴起了青筋,眼神也飘乎起来!
这时旁边的周齐二人也慌了张,趁人不注意便要往人群里退,黎淮喝道:“往哪里逃?!”
娄照走出来指向傅真:“你这是在仗势欺人!”
他话音没落,旁边黎江斜插过来将他伸出的胳膊挑开老远!“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将军夫人如此无礼?!”
傅真扭:“娄指挥使如此狂妄,自打卢家夫妇出现,你可是越来越坐不住了!你是卢允请来的,卢允被其父母指认受人唆使给刘砚下毒,你又百般跳出来阻拦,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刘家夫妇与章烽都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一步!
刘家死了传香火的儿子,当然一门心思是要抓到真凶报仇的,方才也不过是先入为主认定宁家人为敌人。
章烽虽然恨着傅真,可眼前卢家夫妇的主动出现,卢允的惊慌失措,还有娄照的反常,都是明摆着的!
先不说傅真到底有没有撺掇卢家人,只说卢允如果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这么害怕?
卢家主母这般粗鲁跋扈,很明显他这个庶子在卢家呆得不舒坦,他必然不可能有许多钱财,一个缺钱又没地位的人的确更容易走上歪路,反过来说也更容易被诱使,这就是他有了犯罪动机。
听到要去搜他的住处,他就彻底吓趴了,这不就露出猫腻来了吗?
傅真没说错,这姓卢的有问题,这姓娄的也有大问题!
他是恨傅真,但他却也不能被人当傻子耍呀!
这特么如果真是个阴谋,那他如果真中了计,把宁氏抓入狱了,不说裴家会如何,光这傅真,她能与他善罢罢休?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当不成了裴夫人,凭她这尖牙利嘴泼辣手段,还有宁家那万贯家财,她只怕也会拼了命地盯上他章家吧?!
想到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立刻走向卢允,揪住他衣襟道:“给老子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傅真是新上任的将军夫人,又是个女子,卢允他们或许还看不出来她的厉害。
章烽就不同了!打从开国起他就是将军!年岁又摆在这里,这魁梧的身躯就让人够瞧的了!
卢允吓破了胆,两腿打战,喉咙都撕裂:“不,不是……”
章烽二话不说掐住他脖子:“我数到三!一,二——”
“我招!我招!”卢允翻着白眼,两腿乱蹬下,终于挤出几个字来!
章烽手一松,他啪嗒掉落在地上,接而就伏地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我鬼迷心窍……在河豚里下了,下了,马钱子粉……”
娄照咬紧牙关,攥住剑柄的左手已经快出油了。
傅真上前:“你装过马钱子的容器在何处?!”
卢允瑟缩不答,黎江便将他提起来,他立刻道:“在,你们铺子后头的太湖石石缝里!”
他话音落下,李扬松顿时遣了捕快过去。
黎江也跟了过去。
只消片刻,捕快便拿着个寸来长的小瓷瓶给李扬松。
仵作接来看了看,点头道:“的确是马钱子的味道!”
“这就对了!”旁边大夫激动接话,“一小撮晒干的马钱子粉便已能致命!”
“你还我儿的命来!”
刘夫人凄厉地一声痛哭,扑向了卢允,刘父也冲了过去,揪着卢允的衣襟就开起打来。夫妻俩一个文人一个内宅妇人,此刻的悲伤愤怒却使他们化身成为铜筋铁骨,连捕快们上前都未能阻止得住。
杨彤从外走进来,附在傅真耳边说了几句。
傅真沉吟片刻便问李扬松:“李大人,你怎么看这个结果?”
李扬松沉声击桌:“卢允自认毒杀刘砚,物证在此,无有疑虑。另有周齐二人,拿下来!先行押回府衙审讯!”说完他朝傅真拱手:“是下官思虑不周,险些让万宾楼及宁夫人背负了骂名,还请恕罪。”
傅真道:“先别忙着押人回去。这案子才刚审出个头来!
“我宁家平白无故被人指责,让人围观这许久,外头不定把我们宁家传成什么样,又把万宾楼给传成了什么样,李大人,我宁家行商为生,断我财路那不等于掐住我宁家脖子要我的命么?
“凶手专挑我万宾楼下手实乃居心叵测,虽是杀的刘公子,但矛头却是冲着我宁家来,是冲着我傅真来!
“今日我定当将此案来龙去脉审清楚,找出那背后主使之人来不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看我这位平西将军夫人、护国大将军府的少夫人不顺眼!是谁又这么瞧不起我们将军,对付不了他,就挑他的岳母下手!”
李扬松额角猛冒汗:“事关人命,确该慎重为之。来人!把卢允带上前来!”
刘家夫妇被请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卢允被带上来。
不远处的娄照开始不停地咽唾液,他朝李扬松道:“李大人,既然此案已了,那下官就带人撤了。”
他才刚抬步,门下站着的裴家护卫就把他挡住了!
傅真冷笑:“娄照,你走这么快,可是想去拿卢允的生母容氏要挟他?”
娄照面肌颤抖:“将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与我有何干?我为何拿容氏相要挟?”
“因为我的人去卢家的时候,刚刚好也碰见了两个人。——把人带上来!”
门外踏着傅真的声音走进来两个护卫,二人手下各押着个汉子。
娄照当下瞪圆了双眼,气息都屏住了!
“这两个人是谁?我相信大家方才都见过的吧?”傅真环视着屋里,“这可是在娄将军身后站了半日的他的扈从。——章将军,我的人在拿住这二人时,你的人也刚好在场!”
“老爷!”
傅真刚说毕,章家派出去的两个护卫撒丫子闯了进来,将带回来的一个匣子呈上来:“从卢允屋里搜到银票一千两!”
厚厚一沓的银票被章烽拿在手上,这哪是银票,分明就是往他脸上啪啪扇过来的巴掌!
他活了半辈子,竟然差点就让人给愚弄过去了!
他怒道:“再带人去周家齐家搜!”
于是周齐二人也都吓趴在地。
傅真撇下他们,转头问卢允:“我知道你不是主使,如果你把真相说出来,能证明你非主谋,别的我不敢说,至少我这边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而你就算不说,我凭着这些银票,假以时日一定也能追溯到原主,你要赌一赌吗?”
卢允汗如雨下,身子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崩溃的模样。
他抬头看了眼娄照方向,又把下唇紧咬停顿住了。
章烽等不及,又要上前打,傅真道:“请容氏进来。”
卢允倏地朝门口看去,只见此时正已走进来了个怯怯懦懦的妇人,他张嘴唤了声“姨娘”,而后便跪爬过去:“您怎么来了!”
傅真道:“容氏,说说你刚才经历了什么?”
容氏跪在地下,颤声说:“妾身,妾身约摸两刻钟前,被这二人威胁!……”
卢允双眼顿时快瞪出了血来!
傅真道:“这就是你替人卖命的下场,你以为这是巴结,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个工具。一把刀要是反噬主人,当然就要把这刀斩断。怎么能留着威胁到自己呢?——你说是不是?娄将军?”
“我跟你拼了!”
卢允朝着他扑去,那边厢娄照却正好拔剑!
这时门恰来一人,抬脚便将卢允踹飞!
娄照那一剑便顿时刺了个空,只是看他那剑刺出的距离,却让人忍不住脖子发凉!
那剑出去至少四五尺,如果卢允没被踹开,那必然被刺个对穿!
“儿啊!”
容氏扑过去。
门下裴瞻还穿着营中盔甲,寒气凛凛睨视着娄照:“还想杀谁?”
娄照一个哆嗦,手中剑竟差点掉落在地上!
“瞻……将军!”
傅真迎上去,欣喜地望着他:“你忙完了?”
裴瞻轻拢了一下她的肩膀:“早就来了,中途又去办了点事。”说完他看回娄照:“把卢允拖过来!”
护卫立刻将踹飞了的卢允拖过来。裴瞻道:“说!”
“是他!就是他指使的我!”
死里逃生的卢允像疯了一般地指向娄照,“我们几家因为经营米行,素来要注意跟漕运上的官员素来要打好交道,他岳父就是巡漕御史!所以我们连带着逢年过节也要孝敬他!但他几乎不曾正眼瞧过我们!
“可前两日他突然找上我,让我帮他设下这么一个局!说日后定然关照我们几家,我们犹豫,他就拿了三千两银子出来给我们分!还额外答应我,来日等我把卢家家产腾挪上手了,便帮我把我姨娘接出来,让我们自立门户!我被他说动了!”
“你闭嘴!”
娄照狠声厉喝。
卢允叫嚷:“你还要我闭嘴!我只是鬼迷心窍,你却是真心实意想杀我!所有人都看到了,刚刚我差点就死在你手下!你想杀我灭口!”
娄照瞪着他,随后他忽然笑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指使你,那我为何要指使你?我与刘家无怨无仇,与宁家也无怨无仇,你听听你说的这些,有人信吗?”
卢允怔住!
傅真踹他一脚:“你们见面难道没有证人吗?”
卢允被提醒,立刻道:“你找我们的时候是在北里胡同的刘记茶馆,两日前,那儿的掌柜见过我们在一起!”
“不用了,人来了!”
李扬松刚拍了桌,郭颂就大步进来了!“禀将军,少夫人,差事已办妥!小的去娄家抓到了娄家下人,他能证明娄照与卢齐周三人有勾结!还通过他招供把刘记的掌柜也请来当人证了!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儿他看向娄照:“还有件跟娄将军相关的一些事,属下刚好也打听到了。”
章烽道:“他还有什么事?!”
郭颂目光请示傅真,傅真道:“就把你打听到的来龙去脉,都说给章将军听!”
郭颂点头:“娄照前日大清早去过徐家,见过永平郡主!”
“徐家?”章烽愣了下,“他去徐家见永平郡主,如何了?”
郭颂望着他:“娄夫人的妹妹在东宫,已被太子殿下临幸,但迟迟未晋位份,娄家便想要给娄夫人妹妹求一求。荣王是宗人府令,皇室内务都归他管,荣王府是皇上的自家人,在宫中说点公道话还是有分量的,章将军这你应该知道吧?”
章烽听到这里不由变了神色。
郭颂继续道:“宗人府实则由礼部管辖,如今林尚书将要致仕,而接任的十有八九就是徐侍郎,这一层,章将军也应该早有耳闻才是。”
章烽怒目:“你到底想说什么?!”
“章将军!”傅真道,“娄照去徐家是在去见卢齐周三人之前,你自己想想,这里头会有什么猫腻?”
这里头有什么猫腻,到了这会儿的章烽焉能不晓得?!
娄照要求人办事,刚刚好永平是荣王的女儿,又是徐胤的妻子,如果说东宫外头还有人能够帮助娄氏进位分,那怎么能绕得过永平?
娄照直接去求荣王和徐胤,未必能得偿所愿,但如果能够说动永平吹吹耳边风,甚至直接进宫去找皇后提两嘴,成事的几率不就大大增高了吗?那如果能与永平互换利益,办成此事绝对就是板上钉钉,毕竟永平绝对有这个身份优势帮他办到!
永平和章氏早已经是死对头,案子破到如今,已经明摆着了,娄照就是想要借用刘砚的死,激化章家与宁家的矛盾,又或者说,想激化章氏与傅真、裴家的矛盾!
娄照与章家裴家都无冤无仇,如果这件事情不是永平的背后主谋,还会是谁呢?又还会有哪种可能呢?
查来查去,原来始作俑者是永平?
章烽气得两手紧攥,额上青筋暴露:“你说的这些话,可全部都是真的?”
“他所说的这些,如有半字虚言,我来担保!”傅真走到他们面前,“事到如今,案子虽然不说水落石出,但跟我们万宾楼已经没有关系了。
“但我仍然愿意陪章将军查下去,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蓄谋害死了刘公子,意图挑起你我两家的矛盾!
“我宁家蒙冤事小,刘公子活生生一条性命,就被人这样当成了工具害死,凶手是害群之马,如不查出来承担起这份罪责,王法岂非形同虚设?”
郭颂其实早就回来了,早在卢允承认杀人时,杨彤就走进来告知了她。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凶手是永平没跑了!
娄照跟宁家,乃至是裴家和傅真都未曾有过任何冲突,他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参与此案,或者说他恰恰好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的背后也有人指使!
而当下把傅真视作了眼中钉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排除不可能的,剩下的荣王妃和永平,都恨不能将傅真置于死地!
但她们又杀不了她,于是只好设下这样的损招!
这母女俩遣使娄照行凶问题都不大。尤其永平这边,近来徐胤在朝中升迁的呼声很高,连何家都让他给拢络过了,何况娄照?
娄照想要姨妹在东宫晋位,求荣王和徐胤是最直接的路子,而这条路恰恰永平能够帮他打通!
走了永平的路子,那日后就是她的人,既是这样,娄照帮她处理些麻烦,就顺理成章了!
章家虽然也讨厌,但整个案子中,他也是被愚弄的一方,傅真必须把他争取过来成为同盟,如此才能给予永平和娄照致命的一击,章家不用忌惮永平,那他就绝对不会甘心被愚弄!
傅真的突破口就是那张呈现给卢家夫妇看的捏造的证据,那是以齐盛和周谊的名义写给卢允的,内容是他们承诺帮助如愿篡夺家财,这伤及了卢家夫妇的根本利益,他们当然会不遗余力的帮忙逼迫卢允交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