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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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嬷嬷岂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
她沉下脸怒道:“姑娘欺负老奴不要紧,却连老太太都敢连带上,你这是想干什么?!”
傅真叹了口气:“嬷嬷何必动肝火?您是最聪明最能干的人,不妨想想,您轻易不入我这里一步,我也非未卜先知的神仙,哪里知道您今儿会来?难道这些光秃秃的桌面,空荡荡的柜子,还是我早就预备好了的么?
“碧玺方才说的是不是真的,给老太太和嬷嬷准备的东西是不是柔姐儿拿走了,你只管去打听打听,岂非一问就知?”
一席话说得齐嬷嬷没了言语。
她直觉这死妮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但是她却又挑不出她什么不是来!
自己平日不怎么来,今儿过来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傅真断不可能提前知道,还提前作准备。
再说了,平日傅真不给她塞钱,她也从来没伸手要过,她也没道理做这些防着她呀!
反倒是傅柔,她平日那阔绰的作派……
“真是可惜了那些好东西,柔姐儿才多大的人?用不上那上好的燕窝补身,也不缺吃的用的,她偏生把这些给捎走了!嬷嬷也知道,我这病体残躯,也管不住她,不然的话,那些东西留着给老太太,或者孝敬嬷嬷您,该多好呀!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用得着这些?”
听着傅真叨叨,齐嬷嬷咬紧牙关,深吸气后瞪她一眼,随后哼着气拂袖离而去!
傅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扬声又道:“嬷嬷有空常来坐!”
坐,坐你个头!
来这一趟连口水都没捞着喝,反倒还憋了一肚子气!
齐嬷嬷两脚迈得更快了。
一直到迈出月洞门后她才恨恨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廊栏上。
这个死妮子!竟敢把她当猴儿耍!
别说她不知道茶叶没了燕窝也没了,就算她不是提前做好的准备,东西没了她肯定是知道的!
她就是故意的!
她个黄毛丫头,竟然骑到她齐嬷嬷头上来了,反了天了!
她翻来覆去的暗骂着,心里对傅真的心思琢磨得门儿清,可是那“二百两银子一罐”的茶叶,还有碧玺方才数过的一串串名儿,又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可是值足足二百两的茶叶!换成别人她绝对不信,可这话是傅真说的,她不能不信!
当年傅夫人嫁入傅家来时那场面齐嬷嬷是亲眼看到的,抬过来的嫁妆足足摆满了一整座偏院,更别说后来还有宁老爷子留给她的家产,二百两银子对他们母子仨儿来说算什么?
可是对傅家其余人,哪怕就是对傅老夫人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又何况她一个月才那么点儿月例银的嬷嬷呢?
柔姐儿那死丫头,难道真仗着平日自己疼她,就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吗?
齐嬷嬷越想心里越是不甘,目光忍不住频频地瞟向了傅柔住的听雪院方向。
下一刻她就抬起脚,朝着听雪院而去了。
——不管傅真多么猖狂,她都要去探探,傅柔到底在傅真那里拿走了多少东西!
齐嬷嬷前脚进了傅柔的院门,后脚碧玺就把消息传给了傅真。
等到她把齐嬷嬷在听雪院呆了好一阵,然后臭着脸回了荣福堂的消息也送进来时,顺儿也把打听到的田庄上的事情送进来了。
“庄子上管事的是郑安夫妻,郑安是齐嬷嬷的儿子,还有齐嬷嬷的娘家侄儿齐全也在那儿。”
“管的怎么样?”
“可不怎么样!”顺儿撇嘴,“那郑安跟他娘一个德性,专事欺软怕硬,捧高踩低。
“加上那齐全是个好吃懒做的,全仗着他老子娘就他一根独苗,齐嬷嬷也惯着他,原先在府里时就时常惹事,后来才被齐嬷嬷弄去的庄子上。
“如今在那里,三天两头与人打架,佃户都拿他们表兄弟叫苦不迭。”
傅真道:“他为什么打架?”
“要么是与人赌钱输了,要么就是吃酒闹事,总不过是这些。”
傅真沉吟点头。
未及有下一步,前面院里传来了说话声。
碧玺出去探了一眼,回来道:“是老爷!姑娘您猜怎么着?老爷新雇了两个护卫,牛高马大的,还挎着刀!”
傅真身随心动,走到了通往正院的宝瓶门下,只见门前果然立着两个身形十分高大,浑身肌肉突起,一看就是练家子的护卫。
傅夫人的丫鬟金珠走过来给她使眼色,提醒她傅筠在里头,又悄声地告诉她:“这俩人是老爷才请来的护院,听说昨夜连夜,何管事就从城中几家武馆分别请了几个身手顶厉害的护院回来,老爷最后留下了这两个,许了他们十两银子一月。”
十两银子一月的护院?
狗男人对付起她来,倒是不惜血本!
傅真上下地睃着两个壮汉,许是目光太过赤赤裸,汉子们脸上都有些不太自然,纷纷别开了脸。
屋里傅筠的声音传出来:
“……我知道你还是不忿我纳了晴娘,可是男人三妻四妾,这不是很正常吗?何况我除了晴娘以外,都没别的人了。
“再说晴娘如此能干,你平日又要照顾真姐儿,我这不也是体贴你操持内宅太过劳累,才给你寻了个帮手么?
“你看她自从掌管了后花园的差事后,一草一木照管得井井有条,没让你再操过半分心,有她在侧协理家务,你应该高兴才是!”
隔着墙壁,都压不住这份厚颜无耻!
傅真走到汉子们面前,目光由下往上,最后瞥进他们双眼里:“哪家武馆的?师傅叫什么名字?”
第24章 干票大的
护卫垂下头:“回姑娘的话,小的们师从南城泰山馆。我们的师父是‘开山腿’李老爷子的长子。”
傅真听闻,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师祖李老爷子身子可康健?”
护卫们互视了一眼,毕竟眼前这娇滴滴的大小姐一看就像是风都能吹倒,她居然一副跟他们武艺高强的师祖很熟悉的样子,还打听起来?
但是也不能不能回答,他们道:“师祖他老人家极好,身子康健,一顿能吃三碗饭。”
看来这是真好。
当年周皇打入京城时,城中不少仁人义士助攻了城门。登基大典之后皇帝就着兵部为首,率领武将们,于每年冬至日特设盛宴,招待这些民间的义士,一直持续到西北生乱之前。
泰山馆李家就在这批人当中。
他们本来是江湖人,帮义军是因为痛恨腐朽的前朝,得到朝廷尊重,自然也就归顺了朝廷。
后来如李家这般一些武艺高强,且德高望重的武人就开设起了武馆,传承武艺,协助顺天府维护民治,同时也为各家权贵府中输送护院教头等等,可谓朝廷这个做法,对彼此有好处。
每年举办的冬至宴,五大将军府与兵部算是代表朝廷的东道主。
梁宁跟着两个哥哥,没少去蹭吃蹭喝,当年她还跟李老爷子李仪他们这些人同过席,还吃过他特意让出来的野鸡腿,那会儿他们那些武人,个个都是每顿两斤肉,三斤酒起步。
李仪比梁钦大十好几岁,但他自然不会以长辈自居,见面时都论平辈。
这么说起来,傅真也跟李仪平辈,而面前这俩,那还是她的侄孙辈呢!
傅姑奶奶当下啥也没多说,又回到了宝瓶门内。
她让顺儿先等着,自己回屋刷刷写起了信来。
碧玺跟进来:“姑娘!这十两银子咱们也不是出不起,要不,咱们把那俩护卫给策反过来?”
“花钱请护卫还不容易?但你是不是忘了,府里下人的管治权在老太太手上,没有花名册,拿不到卖身契,就是能请来,也不能任我使唤?”
碧玺恍然,下一瞬立刻着急了:“那怎么办?!”
以后打不着老爷了,好可惜!
傅真将笔一甩,把写好的信装了个信封,又在信封上画了只大鸡腿,边拿着出门边说道:“咱们这回先不逞拳脚之能,干票大的再说!”
说完她到了门下,将信递给顺儿:“我这封信,你送去给南城泰山馆给李老爷子。信送上去后先别走,李老爷子会见你。到时你再把他的回话,一字不落带回来告诉我。”
顺儿明显不信:“听说这位李老爷子乃是各大官员的座上宾,跟好多权贵们都有些交情的,如今他已经隐退,一般人求见无门,就是咱们老爷亲自去也未必能见得到。那老爷子能见小的?”
傅真抬手在信封上才画的大鸡腿上点了点:“行不行,去去不就知道了?”
顺儿便不再多言,掉头去了。
打发顺儿走后,傅真把全院的丫鬟都喊来见了一遍,又传人去荣福堂那边探了探。
正听到回话说齐嬷嬷如何沉着脸回了荣福堂,随后傅柔又提着大纸包追过去时,如意就说顺儿回来了。
傅老夫人并未见得多喜欢柳氏,她对傅夫人的这份不喜是独立的,没柳氏时起,她就看傅夫人不顺眼,因为这个儿媳妇家底比傅家厚实,比她的娘家更厚实。傅夫人那么丰厚的嫁妆,对比自己的那么点儿,她怎么会高兴呢?
婚后傅筠对傅夫人又还算体贴了两年,那更是让她心里不痛快了。
傅老爷子是个读书人,信奉圣贤之道,只可惜终其一生也只考得个举人。
在埋头功名的那些年里,空余的时间他还要经营家里那几间米铺,哪有多少工夫跟傅筠细言细语?教育傅筠,他只是责骂罢了。
傅老夫人就不同,她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哪里舍得打骂?
连老爷子管教起来她都要阻拦,一个商人出身的儿媳妇,居然敢使唤她的宝贝儿子,那不是明摆着给她添不痛快么?
是以后来傅筠带回了柳氏母子仨,她虽然觉得离谱,她的宝贝儿子竟然对个破落户钟情如此!但是一则木已成舟,不可能把育了几个儿女的柳氏赶出去,二是正好她看着傅夫人不爽,柳氏进门给儿媳添添堵,她也觉得舒坦。
而柳氏侍候人多年,早学会一手察言观色的本事,在荣福堂处处卑微,全看老夫人的脸色行事,又知道傅老夫人看不上她,她也鲜少去荣福堂,只是打发傅柔这个孙女去侍奉,如此会来事,傅老夫人也没道理不容她。
齐嬷嬷自然跟着傅老夫人一个路数,傅柔平时要在荣福堂讨巧卖乖,少不了贿赂齐嬷嬷,齐嬷嬷伸手伸惯了,就算猜到今儿傅真耍她,她一面气恼着,一面又真会原谅傅柔不成?
不过傅真也没打算这就把她们挑拨成功,齐嬷嬷今儿是送上门来的,她也就顺手为之。
比起她们这茬儿,倒是南郊那个六千两的庄子更让她耿耿于怀。
她叫了顺儿进来,还没问他怎么样个情形,顺儿却冲进花厅就跪倒了!
“今儿小的赖着姑奶奶您,可得了大体面了!”
碧玺吓了一跳:“这话怎么说?”
顺儿激动得还在喘气,手抚着胸口道:“李老爷子看了信,不但见了小的,还让人给小的上了茶!
“他问小的这信是谁写的?问了些关于姑娘的话后,他就让小的来回话,说欢迎请姑娘光临武馆,走时还给了小的一串赏钱!”
话说到这儿,那串赏钱也被他摸出来了,他犹望着傅真啧啧称奇:“我的姑娘哎!您到底是怎么认得李家老爷子的?又是怎么能得他这般郑重对待的?”
傅真只是问:“他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方便?”
“他只是说随时恭候您大驾!”
傅真扭头看了眼尚早的天色,不假思索地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快去备车!”
傅府到泰山馆,不过一两刻钟工夫。
武馆占了一排五间的临街位置,门下早有弟子,把傅真迎到了馆堂后面的小花园。
门坎下,未等抬脚,里头已经传来了中气十足的说话声:“……磨磨唧唧的,麻溜点不行么!”
傅真听到这声音,微笑已到了脸上,她跨步进门,扬声道:“老掌门好!”
便见石榴树后的话语声停了停,接着一个着布衣的老头儿自树后绕了过来,躬着身自树枝下往这边张望。
待看清楚傅真,他浑浊的双眼微愣,随后快速地钻到了石榴树这边,上下打量着她,然后满脸狐疑:“就是你这女娃儿要寻老头儿我?”
傅真挥手让碧玺和顺儿退下,而后端端正正拱手行了个礼:“晚辈傅真,经梁家姑小姐引荐,前来拜会老掌门。”
“呔!你这娃儿,乱说话!梁家那小丫头都走了六年了,她怎么引见你?你到底哪里打听来的我跟她的交情?”
傅真说道:“老掌门且听晚辈道来,梁小姐与家母有一面之缘,并且,还欠了家母一个小人情,所以她当年就留下了这么个话给,说是她与老掌门有交情,我若有求,老掌门您一定会看在梁家的面上助我一臂之力。”
“是么?”李仪狐疑地望着他。
“自然不敢欺骗老掌门您。梁小姐还告诉我们,说您在十年前朝廷的宴会上让过一个鸡腿给她,还说之所以让出那个鸡腿,是因为——”
“行了行了行了!”听到这里的李仪连忙地阻止了她,口里嘟囔:“那丫头,怎么什么事儿都给我抖露出去?老头儿我还要脸不要!”
完了重新打量傅真:“你这娃儿也是,瞧着豆芽菜似的,怎么一张嘴这么能说?别站着了,进去坐吧!”
傅真会心一笑:“老掌门您先请。”
这老头儿就是个老顽童,当年在酒宴上,他不服气别的义士,私下里联合别人给对方灌酒,让梁宁逮住了,为了贿赂她,老头儿把鸡腿给她吃,后来还弄来了好几篓螃蟹堵她的嘴。
这是属于少有外人知的事情,虽不重要,但已足能够证明傅家母女对于梁宁来说不是外人。
宾主双方在花厅里坐下,李仪就叹了口长气:“那丫头真是让人想不到啊。虽然淘气了点儿,但人品多好的一个娃!”
傅真道:“是啊,数年前一面之缘之而已,没想到竟成就了晚辈与老掌门的一段善缘。”
李仪摆摆手,品茶道:“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吧。”
傅真颌首:“晚辈想跟老掌门要两个得意门生,以为一用。”
李仪端住茶盏,看她一眼:“我们武馆素来便有专人经管此事,若只是要人,你并不须来寻老夫。”
“却是因为此事涉及到晚辈家中一些私事,才不得已求助老掌门。”
因为深知老头儿的为人,说到这里傅真也没有遮掩:“您老人家想必也听说过我们傅家,祖上名声虽说风光,但实不相瞒,家父对内行事实在有失风度。
“自晚辈外祖父过世之后,家母及晚辈姐弟度日艰难。如今傅家内宅——说句不该我道的,就如晚辈自己这条性命,都不见得安稳。”
李仪听闻,便探究地看过来:“这就是你昨日在白鹤寺后山张狂的理由?”
身为京城里一介地头蛇,耳目消息自是灵通。
傅真却微有讶异:“您老人家也知道这事?”
“怎么会不知道?”李仪颇有些神秘,“好多人都知道了,我猜接下来你爹只怕还有一些麻烦。”
傅真笑了一下:“这些事自有家父处理,晚辈也不敢插手。昨日之事细节虽不便与人道,但确实如您老人家所猜,山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晚辈忍无可忍,才会那般张狂。
“也正因被逼到了绝路上,才不得不动用梁小姐的恩惠,冒昧来拜见老掌门您。”
李仪手指头叩着扶手,沉吟了起来。
傅真也未紧着他催,执杯喝茶。
他们江湖人最讲究一个义字,就凭梁宁与老头儿那一个鸡腿的交情,跟他要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但这个情面由梁宁转到了傅真身上,他却不能不客气点。
“你想要谁?”李仪手指停下,问道。
傅真也把茶放下:“今日一早,家父已经在贵馆聘去了两位弟子,晚辈便想请老掌门您拨两个亲传弟子予我。”
李仪身子后仰:“你这丫头!老头儿我的亲传弟子都能自己开武馆了,便是年轻的,他们也在我馆中教习子弟,他们如何能给予你?”
傅真以袖掩唇,笑起来:“您老人家智慧无双,我原也想着求老掌门您拨两个徒孙予我,可是这么一来,回了傅家少不得他们会与家父身边的护卫起干戈,因着我,回头坏了他们师兄弟的情谊,岂不倒成了我的罪过?”
李仪瞪圆了眼:“所以你是要搬辈份去压你爹?”
傅真道:“您老人家的亲传弟子,便是那两位的师叔,我知道您这里辈份最是严格,一点乱不得的,如此,便是万一有了冲突,师叔们打了师侄,那又怎么能说是打得不对呢?您说是不是?”
“嘿!你这臭丫头!这一肚子坏水跟梁家那丫头倒是如出一辙!老头儿我竟小看你了!”
李仪拍着扶手,声音也震响了花厅。
傅真嘿嘿笑着,索性挪到了他下首坐下,又道:“您放心,您老人家的亲传弟子,酬金方面我绝不会少给,每人每月,二十两银,您看如何?”
李仪捋起须来:“皇商的外孙女,出手果然阔绰,只是你舍下这样的血本,莫不是还有什么坑吧?”
“您老人家多虑了。”傅真重新端起茶,“我须得通过梁小姐那样大的面子才能得见您老人家,自然是不惜重金。没有二十两银的酬金,如何能衬得上您的高徒的身份呢?”
李仪扬眉,显然颇为受用。
傅真微微一笑,将带来的银票与雇请的文书置于桌上,接着又道:“当然了,倘若老掌门您觉得晚辈诚意还成,那眼下晚辈还有件急事待办,老掌门若能再指派两个可靠之人听我几日吩咐,我则感激不尽了。”
银票与文书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李仪挑了一下眉头,问道:“是何等样的急事?”
傅真便将身子凑前,压低声与他细说了几句。
第26章 您得去找老太太!
李仪听完,先是皱眉生出些义愤,而后神情变得冷肃,说道:“我等行武之人最是见不得这等龌龊之事,既是如此,我便增派两个人予你。”
傅真敛色挺身:“晚辈以名誉担保,断不会累及贵馆及老掌门之英名!”
李仪点头,便朝外扬声道:“把你们九师叔、十师叔、十四师叔、十七师叔全请到此处来!”
不一会儿,门外便陆陆续续有了脚步声。
及至入了门下,一字排开站了四个汉子,个个威武雄壮,比起傅筠请去的那两个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并非傅真想象的那般年长,而都是些二十多岁的青年!
“这位是傅府的大姑娘,是为师的小友,现要雇两个护卫回府,——丫头,这几个都是老夫现在武馆内当教头的弟子,功夫人品全都是过硬的,你想哪两个?你自己挑!”李仪大手一挥,下了指示。
傅真笑道:“晚辈还能信不过老掌门您?您安排哪两位,晚辈就要哪两位。”
李仪捋须点头,指着当中间年纪居中的两个青年:“张成,杨彤,你们跟傅姑娘去!胡义、胡智,你们替傅姑娘去办件事——”说到这儿他向傅真道:“这是俩兄弟,他们家正好住在南郊,想必更利于你处理‘急事’。”
傅真立刻起身致谢:“这二位义士,我予每位三十两银的酬金!”
李仪却负手笑道:“梁家丫头在老头儿我这,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张成杨彤的酬金就按你说的给,他们俩都还未成亲,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但胡义胡智这笔酬金就免了。他们给你办完事,老夫我还另有差遣给他们。”
傅真看他爽朗面容下隐有忧色,心知此言不假,当下也不便多问,便就领了这份人情,请了胡义胡智二人到旁侧,细声交代了一番。
胡义胡智得到授意后出了门,这边厢傅真便与李仪立文书,办交接,末了又吩咐了张成杨彤一些事,而后回府。
傅真回府时,另一边的礼部衙门里,傅筠正急得在廊下徘徊不停。
今日一早他到达衙门,他的上司、礼部郎中余定就已经在公事房等他了。
接下来余定一番话竟让他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明惕啊,昨日在白鹤寺后山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今日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你与你的家眷不顾体面,当众起冲突。你可知道这样的传言落到言官耳里,对你是十分不利的?”
傅筠自知事情瞒不住,须得花些心思周全。因回道:“回大人的话,此事着实是场误会,昨日在山上,小女因游玩时受了些惊吓,情绪失控,有所失态。下官为了尽快带她下山,故而喝斥了几句,让大人见笑了。此事虽说突然,但着实也是有失体面,是下官的过错。小女自幼体弱多病,昨日我们带她上寺里,就是为给她祈福,哪曾想一时疏忽,险些酿出祸来。”
余定随后却道:“你也知道,如今朝堂正值用人之际,六部衙门的官缺都香饽饽,稍有差错,恐怕就连累了官身。此事徐侍郎竟也有所耳闻,昨日在问起此事,若事实如你所说倒好,若非如此,你可就要当心了。”
傅筠万没想到徐侍郎会关注此事,当下心就悬了:“不知侍郎大人如何会亲自过问此等小事?”
余定望着他:“你还不知道徐侍郎与白鹤寺的瓜葛?”
傅筠懵然:“请恕下官愚钝。”
余定叹道:“徐侍郎有位极要紧的故人,在白鹤寺意外故去。昨日他也在寺里祈福,这些传闻,他岂有不知之理?据说昨日你们在山上闹腾时,大殿正在给徐侍郎那位故人颂经,侍郎听说闹事的是你们家,当时脸色就不那么好看。
“明惕啊明惕,看在素日你与我亲近的份上,我才提醒你到这儿。徐侍郎这边,你自行想办法看如何交代过去吧……”
这“交代”就此压在了傅筠身上,使他整日都魂不守舍。
直待他把徐侍郎过去那点往事打听清楚,便更是坐不住了!
此番他在徐侍郎的公事房外徘徊了小半日,竟连侍郎大人的影子都未曾见到!
眼看着到了下衙时分,还未见其人影,他一腔意念也渐渐消沉,自知今日是没办法等到他了,便咬牙跺脚,掉头出了衙门。
傅真回府后先把雇人的事情跟傅夫人一说,再把府里头的事情打点好,一晃也太阳下山了,拿捏了一下胡家兄弟那边的进展,便就往自己房里走去。
刚跨入通往小院的庑廊,便与傅筠撞个正着!
傅筠指着她劈头大骂:“你干的好事!”
傅真下意识抬起脚,想踹出去,抬到半路一看是她“爹”,当下两只手又连忙拖了他回来!
傅筠火冒三丈:“你还敢打老子?刘威,刘武!给我打趴这孽女!”
两个护卫一下蹿入门坎,伸手就要来押傅真。
“老爷!”
傅真还没来得及发挥呢,恰在此时家丁从门外进来了,神色张惶地禀道:“南郊那边庄子上出事了!”
傅筠停住:“什么事?”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郑安和齐全与人打架,惹了祸事,把对方的人打得不省人事,他们闹去了顺天府,现如今,正在府衙内吵着要把人送入牢!郑安和齐全便说是他们是傅府的下人,要请老爷过去作主呢!”
“什么?”
傅筠当即便立定在庑廊下,“是什么人,竟如此猖狂?”
“是隔壁庄子里的人,齐全往常都在他们庄子里捕鱼,从来没被阻拦过,这回来了俩人,把他们给拦住了,齐全不干,就动了手,哪知道对方竟然不服输,也还了手,打着打着就把人打伤了!”
本来就焦燥的傅筠闻言更加焦头烂额了,郑安他们怎么专找这时候给他添堵呢?
昨儿的事情还没有摆平,这不是又现成来了一桩罪,坐实他不但治家不严,驭下也不严吗?!
打的哪门子架!
“混账!”他骂起来,“跑来寻我做甚?去找太太拿钱,赔给他们息事宁人!”
傅真闻言捏着嗓子高声道:“父亲,这怎么能找母亲拿钱呢?庄子是傅家的,管庄子的人是老太太的人,庄里下人调遣管教可全在老太太手里掌着呢,这钱再怎么也轮不到找母亲出啊!
“找‘太太’没用,您得去找老太太!”
第27章 妾身不可越权
傅筠被堵得无言以对,庄子是前段时间老夫人拿了傅夫人自动给出的六千两银子买的,当时为了避免拉扯不清,连庄子地契都在老太太手上,且管事的人也全是傅老夫人安排的,府里下人的调遣没她的允许谁也没资格动。
这么着一来,可以说这庄子不但跟傅夫人没关系,简直跟傅家公中关系都不大了,也确实没有由头去找傅夫人!
但那又如何?
对方都要告到郑安他们下狱了,没一笔钱必然摆平不了。
老太太那边自然是掏不出钱来的,难道还能让他出吗?
傅筠如此想着,就理直气壮地抬脚往正院去。
傅真脚步一错挡在他前面:“父亲想干什么?”
傅筠怒道:“你让开!”
傅真冷笑:“让开可以,但若你要寻我母亲当这个冤大头,我可由不得你!”
傅筠当下回头,冲着两个护卫道:“把她拖开!”
傅真顺手操起旁侧的门栓,咚地往门框上扑了一棍:“我倒要今儿看看谁敢动!姑娘我打不死他!”
这阵仗把护卫也给吓住了!
而随着她的话音,张成与杨彤此时也自身后闪出,二人如同两尊门神般气势震天立在门坎下,怒视起了呆立在台阶下的两个护卫!
“师叔?!”
两个护卫认出人来,当下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傅筠被这阵仗给弄懵,反应过来后立刻怒指着傅真:“他们是谁?!”
傅真冷笑:“你没听见吗?是他们的师叔啊!”
傅筠暴怒:“他们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