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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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后来不问了,而是果断下杀手,是因为知道了梁宁不会拿出来所以不再白费功夫,还是因为他知道,那把刀子其实不会坏他很多事?
徐胤身上有这么多的秘密,傅真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过在距离大约千里之外的潭州出生的他,竟然会跟异国有关系!
“翼王府不是早在咱们大周立国之前就已经被灭了吗?为什么他们还有人在我们中原?”
和蒋林一起去潭州回来的护卫提出了疑问。“大月那个亡国之君,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当初翼王府与他争夺皇权,他得手之后,可是围着翼王府杀了三天三夜。
“翼王世子的母族带着兵马前来救援,都被他重兵挡在了城门之外。”
傅真与梁郅、蒋林对视了一下,点点头说:“算起来翼王府被灭还是大周立国之前的事情,都已经有二十四五年了。此事的确还需往深处查清楚。”
说到这里,她跟蒋林道:“对了,你说最后帮助你们脱困的,是徐宅里头一个家丁,他为什么会帮助你们?”
“属下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原因,那人没有开口跟我们说过一个字,也没有打过任何交道,自然,手下也绝不可能见过他。
“在与周谊接触的时候,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连周谊都没有怀疑我们的来历,我相信他是绝对看不出来我们是来自护国大将军府的的。”
蒋林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疑惑,回想到离开之前的那一幕,至今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夜里如果不是徐家那个家丁出现的及时,就算这些东西送到了傅真手上,他们也必然要有所损失。
“这么巧,也是火烧过啊?”
傅真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
蒋林道:“还有谁曾被火烧过?”
傅真深吸气:“我就是感慨一句,不是一定在说谁。”
完了她抬起眼来:“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吧。兴许到了夜里将军回来,还要找你们过来问话。”
三人拜谢下去,梁郅立刻绕到傅真旁边坐下:“姑姑,你怎么看这个事情?姓徐的他怎么会跟大月国的皇族有关?”
傅真定定望着前方,目光深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有了这块从徐家拿到的牌子,有些事情却能说得通了。”
梁郅顿了下:“比如呢?”
傅真吸气:“比如,他明明说他是潭州人,却出现在距离潭州数千里之遥的西北战场。
“又比如,他说着一口潭州话,看上去是货真价实的南边人,却能在短短三天之内,找到关外的胡姬当师父,学会吹笛子。
“这些都能够说明他跟外族有渊源。”
梁郅不由自主的附和点头:“没错,不管他过去装的有多么像,总归还是会留下些破绽。看来姓徐的不但跟翼王府有关,恐怕还跟翼王府关系甚大。
“不然他年纪轻轻,身边怎么会有那么多杀手?有那么多人替他办事?
“只是我却仍不明白,如果他是翼王府内重要的人,他又为什么会有个祖籍在南方的父亲?”
“如果他们用来暗中联络,或者说用来发号施令的是翼王府的牌子,那他的身世自然还有可疑之处。”
“可你说他会说潭州话,”梁郅道,“如果他不是潭州人,没有一个潭州的父亲,他怎么可能会说当地方言呢?关键是,为什么偏偏是潭州?”
这一席话问得傅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梁郅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值得深究。
她跟徐胤在一起那么多年,徐胤一口潭州方言说的十分地道,这是毋庸置疑的,当时军营中许多潭州籍的将士都可以左证。
那么他没有在潭州长时间生活的情况下,就必然得有一个说潭州话的亲人长时间影响他,如此才能够做到。
所以,如果徐胤是大月人,跟潭州的渊源又是怎么生起来的?
“那个家丁也挺奇怪,蒋林说,徐胤打发周谊带去潭州的人全都是他们信赖之人,既然是信赖之人,怎么又会跳出来解救蒋林他们?
“他们回来的太早了,应该继续遵守挖掘才是!”
傅真扭头看了他一眼:“他们还留了人在那里。”
“这还差不多!”
梁郅有些摩拳擦掌了。
傅真心思却飞了开去:“我原以为徐家在潭州的祖宅不过是空置而已,没想到暗中还做了这么大的用处。
“如此看来这些年里徐胤暗中的动作挺大,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这可绝不像是只为了当个高官这么简单了。
“他搞这么多的动作,荣王府一点都不知道?”梁郅又起疑惑:“荣王府会不会是他的帮凶?”
傅真不觉得是。
因为荣王不会甘于当徐胤的副手,再说到目前为止,徐胤并没有拿下荣王。
不过想了想之后,她还是道:“禇王府的事情,禇钰最清楚。你把他叫过来问问。”
梁郅听到这话立刻站起来:“他正想找你呢!早知道你愿意见他,我刚才就把他带过来了!”
傅真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他见我干什么?”
“他说你是他的恩人,现在他伤好了,他要来见你,要来拜谢。”
傅真闻言笑了一下:“你去接他来吧!就是注意点,别让别人给看见了。”
她一面说一面把蒋林带回来的账册文书迭起来。
这些都是正常的开支记录和生意往来,没有太大的用处,回头给裴瞻看看怎么处理。
可就在她折迭的半途,一张盖着熟悉印记的文书跳入了她的眼帘——
“是宁家商号的印章?”
刚把人吩咐下去的梁郅一回头也正好看到了,如今都快把宁家当成第二个家的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傅真飞快的把这张文书抽出来,这一看之下她脸色就变了:“宁家商船的装货单子?他怎么会有这单子??”
话说完之后的脸色又是一变:“……何群英?!”
她腾地站起来:“何群英要让两条船,是要给徐胤装东西?!”
何群英早已经被徐胤拉拢过去,而徐家和宁家在商船上唯一有交集的就是被何群英借走的那两条船了!
这不是已经明摆着了吗?
那两条船原来真正的雇主是徐胤这狗贼!
“船到哪儿了?!”
“出发都快二十来日了,算行程只怕已经到通州了,——你快带人去看姓徐的这两天有没有出城?!还没有出城的话,就把他盯死了,船靠岸之后,他一定会去码头!我们必须想办法抢在他前面,把这两条船从头到尾扒干净!”
徐胤七弯八拐地找到宁家要船,要装的肯定不会是寻常之物,这怎么能不赶在半途立即开扒?
梁郅也知情况要紧,当下就飞奔了出去!
傅真拿着手上的文书看了又看,也忍不住咬紧牙关朝桌上捶了一拳。
姓徐的狗贼!
好事不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倒是使的怪溜!
宁家船有护国大将军府为靠,哪怕他们比从前更加要求船夫遵纪守法,南北通行也势必要比一般船更容易,他要达成的目的,借用宁家商船是最好不过了!
这么说来,当初何群英使出那套话术来游说裴瞻,也是早有预谋的了!
关于宁老爷子的死因,只怕就是姓徐的支使何群英这么说的,宁老爷子的死背后,关联着白玉胡同血案,只要提到宁老爷子死因有异,裴瞻怎会无动于衷?
只有姓徐的拥有这样的城府!
“五婶!……”
硕大一颗肉丸子从门外飞扑进来,投入了傅真怀里:“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来?我不是你的斥候了吗?”
傅真快速把文书收了,说道:“当然是我的斥候。现在,该你表现的时刻到了!徐胤的儿子你熟吗?”
“濂哥儿?”梁瑄抬起头,“熟啊,怎么不熟!从前那个徐侍郎还带他到梁家来玩过呢!自从他娘被关起来之后,他爹现在都不管他了!”
第297章 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徐胤这边让人吐槽的事情多不胜数,不管自己的孩子这桩跟傅真这个外人扯不上干系,已经排不上号了。
她说道:“徐胤在外面的事情,我们都不难打听到,但他在家里的事我们却不清楚。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徐胤的儿子,跟他侧面打听打听徐胤在家里的情况?”
梁瑄一听这话,拍起胸脯:“交给我!”
傅真等他出去,又打发杨彤去找找宁夫人,然后这才安定坐下来等禇钰和梁郅。
何群英当初问宁家要借船的时候,傅真就防着他是要夹带私货,裴瞻一开始不答应借给他,后来傅真将他说服,也是存着事后要从船上拿他把柄的心思。
不过前些日子,宁夫人那边却说这两条船毫无异状,何群英一直在老老实实地装船码货,傅真也就把这份疑问给压下了。
可是现在蒋林却从潭州带回来这张货单——
徐胤暗度陈仓,推出何群英来借船,实际上是他自己要用,这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何群英借走的船是从杭州驶出的,货单却出现在徐胤位于潭州的老宅!
这单子是送货到船上时,宁家的船夫开出来的,只会交到送货的本人手上,潭州到杭州少说十天半个月路程,两条船使出来已二十来日,蒋林从潭州到京城也得少说半个月路程。
也就是说,半个月前蒋林从周谊枕头旁边拿到这张单子时,距离这单子开出来的时间,最多只够从杭州到潭州一趟单程,那么,这单子怎么会到周谊手上?
是有人特地送过去的?
还是徐胤藏在船里的东西,就是从潭州这边发过去的?
潭州有水路,徐家的宅子离码头并不远,他们从水路迂回到达杭州,提前在那等待船只靠岸,在以何群英的名义装货上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那么,徐胤要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偏偏要从潭州这边绕这么大个弯子走水路进京,只能是冲着宁家背后如今有护国大将军府这层关系而来了!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见不得人?
禇钰比梁郅先到。
听完了傅真大致讲过蒋林在潭州的经历,他脸上也满是震惊:“徐胤是潭州人,当初他中榜以后,朝廷要核对身份祖籍,还有后来他与永平议婚时,荣王妃也是着人去潭州仔仔细细打听过一轮的,探查的结果和蒋林得到的一样,对他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疑虑。
“他怎么会跟大月的皇族扯上关系?”
徐胤不是好人,大家都已经有了共识。
但是蒋林得到的这条线索,还是显得那样不可思议。大月是大周的手下败将,哪怕他们的翼王府一族和大月皇帝之间有着深仇大恨,毕竟也是敌国的皇族,大周的臣子们与之立场不同。
“所以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回忆回忆,徐胤这些事情,荣王府的人知道吗?徐胤身上有巨大秘密这是毋庸置疑的了,我们需要慎重。”
如果荣王府的人知道,那他们就是相互勾结。
如果不知道——他们彼此接触的如此频繁,两府之间又交叉得如此深入,居然连荣王府的人都没一个人知道,那徐胤隐藏的秘密也就更大了!
禇钰垂头沉思了片刻,末了把头摇了起来:“没有,荣王应该不知道。因为荣王连连冗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徐胤干这些事,连冗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打听到了!”
刚刚说到此处,梁郅便回来了:“不愧是宁家商号的少当家,你算的很准,那两条船明日晚间就会到达通州,由于你们早就跟宁伯母打了招呼,宁家在航道沿途的铺子都在注意这两条船,根据船夫沿途留下的信息,最早明日下晌到岸,最晚明日凌晨!”
“那徐胤呢?”傅真问,“他有什么动作?”
“他这几日按部就班的上差,没有别的什么动静,倒是何群英今日上晌已经前往通州了。”
傅真想了下,说道:“那你现在把城门下的差事安排一下,也去通州。早做准备,不要让他们钻了空子!”
“我就是进来说这个的,”梁郅道,“我刚才已经让肖驷去传话给老七,让他把城门盯住了,我这就出城!”
“小心点!”
傅真嘱咐他一句,目送他出了门。
禇钰起身:“不知我能做点什么?”
傅真打量着他:“日后肯定会用得着你,但你先把身子彻底养好吧。荣王和徐胤肯定在四处找你,暂时不要急着出门。”
禇钰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末了还是打住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禇钰是肖驷驾马车来接回去的,彼时日色已经西斜。
而与此同时,一张便笺也送到了徐胤手上。
火红夕阳透过窗棱照在他一边脸庞上,霞光与窗棱的阴影相互衬托,他的脸如同变成了戏台上的脸谱。
“是否何将军来信告诉船的情况?”
屏风下的连冗,见他迟迟未语,不由上前了一步。
“不是。”徐胤把信折起来,“太子宣章士诚进宫了。”
连冗抬头,看他片刻后道:“这不是好事吗?殿下手段了得,短短几日,就已经查到了章家头上。”
“但这么查下去,我还没有进得了他的詹事府,他倒要先拿住我的把柄了。”徐胤看了他一眼,“他查到了章家,必定也会查到我和永平,白鹤寺里的那场火,怕是要瞒不过去。如此一来就很被动了。”
连冗道:“看来得尽快想办法达成咱们的目的,才能应对这些隐患。”
徐胤对着屏风,负手站了片刻,忽然道:“永平这几日如何?”
连冗俯身:“太太这几日都在灵前尽孝,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一提到老爷就……”
剩下的话也不必说明白了,如今在永平眼里徐胤是什么样,别人不知道,他们主仆却是再清楚不过。
“那是我不对,没顾上安慰她。”徐胤嘴角又扬起了一丝讥讽,他把便签点火烧了,转身往外走:“去王府。把濂哥儿带上,一道去王妃跟前守灵。”
第298章 竖子!
灵堂前少不了人,杨蘸夫妻还要掌管着府内事务,这些日子便几乎是由永平带着侧妃庶子们守在此处。
下人们去找徐濂,一时不见人影,徐胤便自行到了王府。
他把带来的点心递给永平,被永平一巴掌打翻:“用不着你惺惺作态!”
点心飞到别处,灵堂内外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虽然没有外人在,但侧妃们与王府庶子们目光里都透露出了一样的兴味。
徐胤扫视了他们一圈,仍然柔声跟永平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衙门里忙,我实在脱不开身,直到现在才过来,你莫不是生我气了?”
永平早就看透了他的虚情假意,再加上荣王妃又是死在他的手上,他可是杀死了她的亲生母亲!跪在灵堂前的这些日子,永平已然心如槁木,眼下只恨不得杀了他!
“你给我滚!”
她冲着他怒吼,因为过于歇斯底里,旁边跪着的人都闪开了。
徐胤抓住她手腕说道:“你看看你,总是不分场合的胡闹,你这个样子,让濂哥儿日后怎么做人?”
永平挣扎不开,一双眼睛瞪得血红。
徐胤把她放了,然后跪在旁边,伸手拿了三炷香,点燃之后高举在额前,插在香炉里。
退出去了的侧妃们,站在门外眼不错珠地看着这一对,一会儿当中就有人给旁边的婆子使了眼色。
婆子不动声色地找到了荣王所在之处。
永平夫妻在亡母的灵前争吵,这总归是不合体统的。何况如今徐胤也成了荣王的一块心病,荣王没有任何理由置若罔闻。
他来到了灵堂,沉下声音:“你们怎么回事?斗气都不看地方吗?你母亲尸骨未寒,你们俩就在他面前撒野?!”
徐胤道:“王爷息怒,小婿与永平并没有斗气,我知道她只是哀伤过度罢了。”
“你闭嘴!”
永平看到他这副假面就禁不住手脚发寒,她瘦的凹下去的脸颊,因为牙关紧咬,又鼓了出来,格外的狰狞。
“你也给我闭嘴!”
荣王厌憎地望着她,然后使唤徐胤:“你跟我来!”
他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并不想再分出心力去搭理他们的破事儿。
自从出事以来,没有一个好消息传到他耳里。
而这所有的麻烦,却全都是永平带来的!
因为是徐胤搅动了这一切,是他想要得到那把扇子反制王府,才引发了这场祸事!
如果不是他野心勃勃想凌驾于王府之上,荣王妃不会死,他的秘密不会暴露,他也完全不会处在如此被动的境地!
而这所有种种,全都是因为当初永平死活要嫁给这个男人,她这是引狼入室!她自己想要跳火坑,却还拉着娘家一起跳!
荣王一想到这些,心里的怒火就压也压不住,等进了归元楼,回头看到徐胤也进来了,他忍不住把桌子一拍:“你无法无天!竟敢在灵堂前造次!我让你三日内找回扇子,如今已过去多日,你该给我什么交代?!”
徐胤道:“那日太子殿下传王爷进宫说了什么?”
“回答我的话!”荣王又拍起了桌子,这一次戾气更重,桌上一只笔洗都跳了起来。
徐胤道:“我没有交代。我找不到人在哪里。与其逼问我,王爷不如想办法找找禇钰的下落?只要禇钰找到了,那个盗走扇子的人,不就出来了吗?”
“混账!”荣王道,“你这是在指使本王做事吗?!”
荣王真是火冒三丈,他没有想到徐胤竟然如此嚣张了,他到底凭什么?
难道自己这些年对他的关照,结果促生的是他的狂妄自大吗?
“你可真是个白眼狼!”
他心里发寒,一句话漫过齿缝,连牙齿也冷了!
徐胤笑着拢手:“王爷的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这可不好,你年纪不轻,气性大很容易引发重病。到那会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满身的富贵荣华,岂不是又便宜了他人?”
说完他取下墙上挂着的配剑,然后伸过去:“王爷要是心里憋得慌,不如拿着这个到后院里去舞上几轮?”
这剑把就递到了荣王面前,荣王岂甘受这轻言之辱?伸手一抓,再握着剑柄将剑一抽,寒光一闪,这长剑就朝着徐胤刺来!
徐胤从前跟着梁宁在西北待过好多年,他曾跟着梁家人习武的事儿不是秘密,虽然说他一心科举,只把习就的那几分武艺当成强心健体的本事,但荣王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
他这一次刺出去,本来就没什么力道,按常理,会些基本武功的徐胤,也应该第一时间躲避他的攻击,但没想到他这一剑刺出来,徐胤压根就没回避!
这一剑堪堪落在他的左臂之上,顿时他的前臂就拉出来一道半尺长的口子,鲜血一下就透过他的薄衫冒了出来!
荣王一下愣了!
他又没疯,当然知道不能杀人,不但不能杀,连伤也不能伤!
他蓦地抬头去看徐胤,这剎那间却从他的双眼里捕捉到了一丝阴寒!
还没来得及回味,虚掩着的门一下就被撞开了,只见连冗带着徐濂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身后还有裴瞻带来的部分宫中禁卫!
“老爷?!”
“父亲!”
连冗和徐濂同时惊叫起来,随后跟在他身后的徐家护卫大声喊道:“不好了!王爷要杀我们老爷!快来人!王爷因为我们老爷太太拌嘴,他要杀我们老爷!”
护卫的声音高亢而洪亮,一下子就传遍了楼上楼下。
人群里许多双眼睛朝着楼上望来,有他们知根知底的,也有他们不曾见过的。
被连冗他们拉上来的几名禁卫军相互觑了一眼,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只分派出一人快步退了下去。
荣王慌了!
在一切都凌乱如麻的当下,他每天都祈求着不要再出任何风波,没想到他一念之差,竟然就又着了姓徐的道!
徐胤一定是故意的,他在使苦肉计!
他竟然如此豁得出去,宁愿挨上一刀,也要给他头上扣个屎盆子?
“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孩子冲到了徐胤前面,扬起稚嫩的脸来大声质问他的外公。一双曾经为荣王所深深喜爱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满是怒火和敌意。
荣王心一凉,看一下徐胤时目光里又多了几分震惊与错愕!
永平是他的嫡长女,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哪怕如今他生她的气,厌她,憎她,那也没有一个儿女能够代替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所以他爱屋及乌,对她生的孩子也视为亲孙子,从小到大百般疼爱,甚至时常因为他姓徐不姓杨,自己无法为他进宫争取家族权益而遗憾!
可是眼下这个他视为心肝的小外孙,却因为徐胤一番心机而把自己认定成为杀父未遂的仇人!
“竖子!你够狠!”
他哐啷一下将剑丢在地上,指着他咬牙怒骂了一句,然后便拂袖走出了房门!
他是大周声名赫赫尊贵无出其右的亲王,多年来从来只有被人仰望的份,绝对没有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时候,但如今徐胤已经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了,他亲自认下的这个女婿,如今把自己的脸踩在脚底下摩擦!
要说应付眼前的场面,荣王也可以应付得很体面,但此刻的他压根就没有这份心思了,又或者,他已经不想为此费心思!
他忽然觉得累了。
被徐胤一同搅和,他的日子已经全部乱套了,而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太子坐在长案后写字,金宝小碎步走进来:
“殿下,荣王府又出事了。”
太子头抬了起来。
金宝道:“就在方才,荣王把徐胤的手臂给砍伤了。据说只不过是徐胤因为忙于衙门事务,隔了几日没去灵前尽孝,徐夫人便当众向他发难,荣王偏心徐夫人,于是把徐胤叫了出去,把他砍伤了。”
太子把笔搁在了架上,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当众发难,果然是永平能做出来的事。”
金宝把头低下去:“徐夫人似乎还在因为上回暗算章家和宁家的时候,徐胤没有出面撑腰而记恨于他。”
“那他这个王府女婿当的还真不容易。”太子缓声说道,“章士诚那边查出来了吗?”
“五城兵马司那边线索断了,不能确定当天夜里章士诚有没有份参与。”
“怎么断的?何时断的?”
“有关章士诚曾在五城兵马司就职的那本卷宗不见了,问过兵马司里许多人,都没人知道是怎么不见的。”
“那真是好极了!”太子的脸色冷了下来,“一个个倒是把嘴封的比石头还严,愣是不让本宫有机会探知到一点是吗?”
金宝屏了屏息,把头垂下了。
太子站了起来,又道:“徐胤伤得重不重?”
“皮肉伤,看着厉害,但应该问题不大。”
“去把他请到东宫来。就说,宗人府有些事物亟待处理,如今宗正不在,请他徐侍郎进宫来拿拿主意。”
“是。”
金宝转身出去。
太子对着窗外斜阳默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再次提笔写起字来。
东宫里的传话到达徐家时,徐胤刚好在包扎伤口。
听到旨意,夕阳笼罩之下的他的双目就骤然亮了起来。
“成功了。”连冗深深的望着他,“果然一点都没有偏离老爷的计划。”
徐胤催促护卫快速把伤口扎好,起身回望过去:“今日你又自作主张了,我并没有让你把裴瞻的人引过来。”
连冗道:“属下只是为了让老爷的计划能更加成功。有裴瞻的人在旁看着,这动静就更大了。”
“你需要做到的只是服从!”
徐胤放下袖子,绷紧的脸上分不清是怒意还是寒意,“我发现你最近自己的主意越来越多,若是再让我知道,或坏了我的事,我可不会留什么情面!”
“是。”
连冗垂首。
等到徐胤跨出门,他才直起腰来,一张平淡的脸上渐渐的也有了让人看不透的复杂。
徐胤踏进殿里时,太子笔下的金刚经,刚刚好完工。
“徐胤参见殿下。”
太子眼睛扫过他纱布包起来的左臂:“徐侍郎这是怎么了?”
徐胤望着地下:“回殿下的话,臣不小心,摔了一跤。”
“世人都夸你玉树临风,风度卓绝,是少有的如玉君子,你怎么也会摔跤呢?”
徐胤笑了笑:“殿下真是让臣无地自容,外头人没见过世面,几句瞎传的话,殿下可万万莫要当真。臣自幼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哪有余力管什么风度?”
太子坐下来,又指了指下方的凳子:“你是皇上严格栽培的能臣,就别瞎谦辞了,坐吧。”
金宝亲自送来了茶水点心。
太子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说道:“荣王府连番遭遇变故,你怎么样?和永平怎么样?”
“回殿下的话,臣依然如是,一日倒有大半时间在衙门,内子早前犯错,正在领皇上的罚,只是最近这几日才奉旨出行。”
“永平自幼被骄纵,性格难免刁钻些,好在你是个好脾气的人,容纳得了他。”
徐胤没有吭声。
太子唇角挑了挑,便又道:“只是再好脾气的人,容忍也有限度。谁能受得了天天无理取闹呢?你说是不是?”
徐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叹起来。
太子再道:“说起来,父皇很久之前就属意你为詹事府詹事,只是阴差阳错,这事就被耽搁了。要不是永平胡闹,此刻你已成为了本宫的左膀右臂。”
徐胤拱手:“臣的福分终究差了一些。”
“那倒也未必。”
太子说完这句之后就开始低头啜茶。他动作又缓慢又随意,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说出。
徐胤等他喝完了第三口茶,才说道:“殿下高瞻远瞩,定然能看到臣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