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福运后我赢麻了by纳兰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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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由程家的发际史来看,却是有迹可循的。
不说其他,就说程家人现在住着的宅子,就是一桩。
陈松意记得,这宅子是程卓之刚调回京中的时候买的。
那时他们全家刚回来,刘氏手上的钱用来上下打点,剩得已经不多了,要买个合适的宅子,得碰运气。
于是她去了牙行以后,就把几座大小合适但价格超出了承受能力的宅子写在了纸团上,让年幼的陈松意来选。
陈松意选了一个,刘氏便带人去登门拜访,正好遇到卖主急着告老还乡。
对方走得急,见程家又是回京任职的,于是让了利,让刘氏用刚好能承受的价格买到了。
后来在京中,程卓之又少不得要应酬,要给上官送礼,钱不够,又是刘氏带着陈松意去淘了好东西,送了过去。
甚至是刚刚被劝回座位上的程老夫人,前年她病重,程卓之那时正在关键时刻。
他为着一个职位谋划了好几年,眼看就要更进一步,绝对不能因为母丧而丁忧。
那个时候,又是刘氏让陈松意放血。
她抄了血经,供奉发愿,还将血兑在了程老夫人的药里,才把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这桩桩件件利用她的气运扭转的事,随便一想就有许多。
更别提这些年程家的铺子交到她手中打理的,挂在她名下经营的,无论好年还是坏年,收益都从来不少,都是凭她的气运赚的。
陈松意跳到局外人的角度把这些想了一遍,都觉得换了自己遇到这么一个好用的人,也不会愿意放她走。
眼下就算程卓之对程老夫人服软,但回头只要刘氏把这些事稍微向他一透露,想要加官进爵的他也不会放过她。
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刘氏还没把这些告诉程家人了。
陈松意想着,抬头迎上了程明珠的目光,这里想让自己走的人可能就是她了,可惜没用,离开程家的关键并不在她身上。
那么留在程家?也不行。
虽然陈松意还记得自己的家传武学,还可以重新练回来,拥有自保之力,但这需要时间。
还有一点,就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氏是用了什么手段,来调换她跟程明珠的命格。
同样的,也不知道刘氏还有什么隐藏手段没用过,留在这里只会极度被动,唯有离开程家才安全些。
而且不走的话,危险还会落在她真正的家人身上。
父母,兄长……哪怕是为了保护他们,陈松意今日也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在这座程府里,还有什么人是可以利用,可以让她从这里出去的?
正想着,就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刘氏的人在外面喊道:“四爷——四夫人!不能进去!”
门外一个尖锐的女声喝道:“滚开!”
另一个男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这里是程家,有什么地方是四爷我不能去的?”
听到这声音,站在程老夫人面前的刘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程老夫人的反应则与她相反,一看到门外来人,她就瞬间淡定了。
陈松意眼角余光瞥见一男一女风风火火地从自己身旁经过,来到程老夫人跟前一口一个“娘”,那声音尖锐的妇人还把刘氏挤开了,显得泼辣无比。
看了他们片刻,陈松意从已经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了他们的信息——程家四房。
记起之后,她的眼睛就缓缓地亮了起来。
程家一共四房,其中长房嫡子不是程老夫人所出,而是原配留下的。
作为程老太爷的继室,程老夫人共生下了两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两子便是程卓之、程遇之兄弟。
在陈松意的印象中,程家的长房嫡子跟三房庶子都外放为官,轻易不能回来。
这个家里,唯有四房处处跟二房相争。
程卓之跟程遇之虽是亲兄弟,在陈松意的印象中,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程卓之十分在意面子,程遇之则是个混不吝的,娶的夫人赵氏也是性格泼辣,什么话都敢说,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排后面,跟程四爷可以说是天生一对。
当娘的本来就容易偏心小儿子,尤其程遇之没其他本事,就哄老娘开心最拿手。
这些年靠着哄程老夫人的开心,他们四房从她手中拿到了不少好处。
原本程老夫人病重时,赵氏也有心跟刘氏争一争掌家的权力。
可惜技不如人,落了下风,现在干脆就一门心思的讨好程老夫人,跟刘氏作对。
一进来,围着程老夫人看了一圈,赵氏就把矛头对准了刘氏。
她嘴一张,连珠炮似的一顿开轰:“我跟遇之一听娘这边有事,就紧赶慢赶的来了,偏生外头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拦路。二嫂你可是个贤惠人,家里从来都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怎么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二嫂糊涂了,二哥你怎么也这样?”程遇之给程老夫人抚着背顺着气,抬头也向表情尴尬的兄长责怪道,“这不是咱家的骨血,哪有留在咱家的道理?还锦衣玉食地养了她这十六年,真是开善堂也不过如此了。”
小儿子跟小儿媳一来,程老夫人就彻底不用自己说话了。
他们是她用来制衡的手段,她想什么,小儿子跟小儿媳都会替她说出来,而且说得更大声。
程卓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伸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在他身旁的刘氏也端不住表情了。
赵氏看到二房的反应,心中简直乐翻了天,她这个二嫂聪明一世,居然会在子嗣的事情上栽了。
难怪二房的奴才一路拦着他们,甚至想把这边的消息封锁,幸好母亲的人早早通知了他们。
程遇之还在旁边,一边哄程老夫人,一边拿孝道的大旗压他二哥。
赵氏眼睛一转,看到了被找回来的程明珠,目光在她清纯无辜的脸上扫过,腹诽了一声“跟刘氏一路货色”,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
陈松意上辈子就有感觉,他们看自己不顺眼。
在赵氏眼中,二房这个福气包生得命好,一出生就赶上她爹回京任职,买了好宅子,还跟谢家订了亲。
二房可谓是春风得意,让程家都跟着水涨船高,让四房只能仰仗他们的鼻息。
赵氏明明生下了儿子,反倒被刘氏这个商户出来的比了下去。
本来大齐重孝,陈松意的纯孝又是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简直找不出半点瑕疵让她可以攻击刘氏——现在好了,闹了半天,她不是程家亲生的!
刘氏亲生的那个,是个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天生矮了旁人一截,以后怎么也越不过他们四房的姑娘去。
赵氏想着,眼中就带出了得意来。
“娘。”陈松意看她明明低着头向程老夫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刘氏,做出为二房着想的样子来,“娘,意丫头虽千好万好,但终究不是我们程家人,现在明珠都回来了,哪有让亲生的住在偏房,一个外人坐正堂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全京城都看笑话。”
程老夫人淡然地点头:“不错。”
立在一旁的程明珠哪怕再想沉住气,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点惊喜之色——她的爹娘跟中了蛊似的要留程松意,可四叔跟四婶一来,竟然要帮自己把程松意赶走!
刘氏当然不甘被他们坏了自己的事,握着手帕才想张口说什么,程老夫人就瞥了她一眼,然后一锤定音:“不是程家人,断然没有留在程家的道理。”
“这……”
程卓之在母亲的强硬下,终究说不出折中的话来。
他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就见少女肩膀微微颤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抬起了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松意的脸苍白无比,仿佛不忍父亲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于是做出了决断。
属于少女的声音微微发颤,说的话却叫人听出微薄的坚定跟勇气来:“我虽不是父亲跟母亲亲生的,但这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母再为我为难……只能请父亲原谅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父亲母亲左右了。”
说着,她端正了表情,决绝的朝程卓之拜了下去。
刘氏心里一咯噔,只觉要坏,忙阻止她说下去:“意儿——”
可陈松意却不会给她半点阻拦的机会。
为了脱身,再恶心她也拜得下去。
起身之后,她才又忍着泪意,向着刘氏道,“这一拜还了父母恩情,再多的女儿却是还不了了,只能来世衔草结环再报。”
没人觉得陈松意这番说辞有什么问题。
她的一切就是程家给的,离了程家她就什么也不是,当然就还不了任何东西了。
程老夫人依旧端坐上首,一派淡然。
她身旁的程遇之夫妇见二房这次终于也吃了瘪,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在一旁等了许久,才见尘埃落地的程明珠也露出了喜色。
唯有程卓之面露不忍,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这下刘氏真的慌了,不过哪怕到了这时,她也没有怀疑陈松意是生出了异心。
只觉得她这是单纯不愿让他们为难,完全是程老夫人跟四房逼出来的,并不是她自己本意。
“老……”她立刻转向程卓之,只想再用眼泪攻势叫他心软,把人留下。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站在程老夫人身旁的赵氏眼睛一转,又提醒道:“大姑娘要走,可别忘了将我们程家的东西留下。”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开始跟上辈子不同了。
陈松意没有任人宰割,甚至主动提出了要离开程家,但她没料到赵氏会突然这么说,面上愣了一下。
两世为人,又经历过那么多,对身外之物陈松意早就不在意了。
毕竟上辈子程明珠一回来,也是逐步夺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今日就算身无分文从程府出去,陈松意也有办法回到江南自己的家。
此刻她只觉得四房真是一路奇兵,就算刘氏手段用尽,也阻碍不了自己从这里出去了。
在旁人看来,陈松意的怔忪,就是被赵氏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不知所措。
做了十几年的程家千金,锦衣玉食地长大,离了程家她能走多远?
更何况刘氏对这个女儿是真好,别说平常的吃穿用度,就连好几家铺子都挂在了陈松意名下。
光是陈松意现在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带出去变卖一下就够平常人家吃好几年了,赵氏却要她把东西留下。
原本恨四房坏了自己大事的刘氏神情微顿,忽然觉得赵氏的贪财计较也不全是坏事。
经她这样一提醒,松意是绝不可能把东西带走的。
没了这些可以变卖的首饰,她要怎么离开程家,离开京城?
想到这一点,刘氏也没那么焦急了,将目光落在养女身上,等着她的反应。
一时间,陈松意再次成为了厅中的焦点。
哪怕她生性并不爱奢华,可发间装点的头面,身上穿的锦缎,哪样不金贵?连赵氏都眼热要多提这一句,更别说是程明珠了。
虽然被接回程家以后,程明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完全不一样了。
可陈松意拥有的东西就是比她好!
这也是让她嫉妒发作的原因。
“不成,她要走绝对不能把这些东西带走,这都是我的!”
程明珠咬着牙,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陈松意身上的东西全都撸下来。
可恨现在是在程家,不是乡野,她不能这样暴露本性。
她还要继续装纯善,装柔弱,才能让父亲对自己心生怜惜愧疚,补偿自己。
程明珠的丫鬟本来演了一出忠心护主,指责陈松意的戏,眼下正在不起眼的角落跪着。
忽然,她看到程明珠暗暗投过来的眼神,顿时整个一激灵。
不会吧?小姐不是要我现在冲上去动手抢吧?
她知道陈松意不再是程家大小姐,此刻也大概率不会反抗,可……
就在程明珠眼神变得狠戾,要给丫鬟加压的时候,赵氏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眼睛一亮,指着陈松意的手镯对程老夫人道:“娘还记得这镯子吗?这不是跟谢家定亲的时候,谢老夫人送给意丫头的?”
程老夫人目光一闪,落在陈松意的手腕上。
程遇之也识货,立刻接口道:“哟,鸽血红,价格不菲呢。”
“当时谢老夫人送这镯子给未来的孙媳妇,可跟他们谢家定亲的是我们程家的嫡小姐,现在意丫头不是我们程家的女儿了,这镯子怎么也该留下给明珠吧?”
听到这话,程明珠的目光又一下子落在了陈松意的手腕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乡下农女变成京官之女,她太明白好的首饰对一个人的气质有多重要了,来的第一天她就惦记上了。
她跟刘氏一样,生得雪肤花貌,戴上这只鸽血红的镯子,定会显得更加肤如凝脂。
没想到这镯子还是谢老夫人送给未来孙媳妇的?那就更不能让陈松意带走了!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陈松意垂目,看向手腕上的镯子。
上辈子她会死得这么悄无声息,无人怀疑,跟这镯子也有关系。
程明珠被认回来之后,很快就让外界知道了。
不过对外程家也没有说陈松意是错抱的,名义上她依然是程卓之的长女,可以跟刘氏母女一起去各家走动。
陈松意一开始还会出来,然而这镯子被程明珠夺去之后,谢老夫人发现了,问起她怎么没戴。
她不知该怎么跟疼爱自己的谢老夫人解释它被程明珠抢去了,而自己未来大概也不可能嫁入谢家,辜负她的疼爱,也辜负了谢长卿,于是便逐渐不再出门。
这也就造成了她后来生病,再到身亡,京中都没有多少人知道。
怀璧其罪,这道理她早就懂了,这时候又怎么还会吝惜一只镯子?
上首,见到她伸手脱镯子的动作,程老夫人目光一闪,站在她身旁的赵氏眼睛一亮。
而笃定陈松意舍不得谢老夫人的心意,也舍不得跟谢长卿这个未来夫婿之间的可能的刘氏眼中更是生出了错愕。
陈松意对他们的反应视若无睹。
在程明珠火热的注视下,她摘下了这只镯子。
什么谢家,不记得了。
什么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
上辈子她就是太禁锢在这些东西里,才会被刘氏掌控于宅院之内,玩弄在鼓掌之间。
叮的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她将褪下来的镯子放在地上时,玉石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脱去镯子之后,她又动作坚定的用微微颤抖的手拔下了发间的珠钗、头面。
再摘下了耳垂上莹润的珍珠耳环,然后是腰间的玉佩、香囊。
就这样一点一点,从人人羡艳的程家千金,变成了身上没有丝毫配饰的农家女儿。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手越来越稳。
前一刻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的眼泪,此刻随着她脱完钗环起身,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是舍不得,是屈辱,只有陈松意自己知道,这是加诸在前世的自己为身上的枷锁脱去,灵魂复归自由而留下的畅快之泪。
站在地上,她脱掉了那双装点着东珠的鞋子,足下只剩轻薄罗袜。
那莹润的珠子如同镜面,在地上照出少女的身影。
她脱去了钗环,脱掉了身上的绫罗绸缎,只剩下一身素白中衣。
就这样红着眼,苍白着脸,周身再无半点装饰,站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她的勇气镇住,没人想到她会做到这一步。
在这个时代,一个年轻女子这样散发,这样衣衫不整的走出大门,走到大街上去,半点名声都不剩。
而陈松意脱钗谢环,脱到这样已经褪无可褪,就算是赵氏也仿佛被堵住了喉咙,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就算是犯了错被发卖出去的丫鬟,最低限度还有一身整齐的衣裳。
可这些陈松意都不在意。
在死亡面前,她有过更不堪的时候。
一片寂静中,她唯独看向面露不忍的程卓之,做戏做全套的对这个养父强撑出了一个笑容。
程卓之耳边仿佛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说这样的话,父亲就不会再为难。
陈松意深吸一口气,对着厅中众人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程家女。那些铺子虽挂在我的名下,曾是我来日的嫁妆,但我还没出嫁,地契还是在中馈里的。”
“我这便走了,父亲珍重。”
说完,她再不停留,转身就从这个大厅里走了出去。
陈松意跨出门口的时候,身形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这个身体没有锻炼过,弱不禁风,平时就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如今只是跪了片刻,膝盖就麻木了。
可是当她走了两步,走出去之后,整个人就畅快了。
她忘了麻木,忘了疼痛,在回廊下越走越快,渐渐地跑了起来。
程府的下人看着这个身穿中衣、披头散发,还没有穿鞋的人影跑过,完全无法把她跟平日里端庄贤雅的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因为听她在奔跑中还泄露出了似哭似笑的声音,他们更怕她是疯子,所以没人敢拦。
大厅里,程明珠看着陈松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只感到一股纯然的快意充斥在胸膛。
成了,这个眼中钉终于被赶出去了!
从今以后,她就是程家二房唯一的嫡小姐,再没有人能跟她争抢。
她正幻想着自己夺了陈松意的院子,待会回去的时候宣布自己是院子的主人,那些曾经看不起她,还在她背后乱嚼舌根的丫鬟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就听见一声闷响,随即是父亲程卓之带着慌乱的声音:“丽娘!”
程明珠后知后觉的回头,就见到自己的母亲倒在了地上,脸色青白,不省人事。
陈松意跑出了厅堂,在这个她已经十分陌生的程府里,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她没有选择走正门,而是跑向了下人们经常出入,每日定时有人来送菜送水的后门。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定时来送菜的菜贩上门的时候。
后院忙乱,她正好可以趁机混在其中出去,减少被发现拦下的几率。
程府的下人都住在靠近后门的院子里,通往后门的路边是一片空地,粗使的仆妇洗过了衣服之后,就在架起的竹竿上晾晒。
陈松意打旁边经过,一伸手就抓了一件仆妇的粗布衣裳。
衣服还没有干透,她也不在意,直接往身上一套,又从下摆撕了一条布条下来,再从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就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
虽然这个身体孱弱,但没有影响她这个从战场上回来的灵魂。
不过眨眼之间,她就有了外衣,又重新扎好了头发,只剩脚上没有鞋子。
前方,后门已经打开。
送菜的菜贩正在从板车上卸货。
送水的车子今日正好跟在后头,正在催促菜贩动作快点。
等在后门的管事见状皱了皱眉,指挥起了粗使下人:“赶紧过去,把水搬下来。”
机不可失,陈松意没工夫再去找一双鞋子了。
她当机立断,直接朝后门的方向小跑过去,混在了那些簇拥过去搬水搬菜的下人中间,没有引起丝毫注意的出了门。
在她身后,一个拿着木盆的粗使仆妇出来收衣服。
见到空空如也的竹竿,她顿时大叫起来:“我的衣服呢?”
声音从围墙上方飘了过来,顺手牵了她衣服的人已经贴着墙根迅速走远了。
再一转身,就入了另一条巷道,不见踪影。
程家的宅子所在的区域,是朝中大小官员聚居的地方,宅子多,巷道也多。
虽然巷子里的人少,但陈松意依然走得十分小心,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知道自己现在能这么顺利跑出来,不过是趁着大厅里的人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他们会立刻派人追上来,得想办法尽快离开京城。
虽然本朝的城与城之间通行自由,检查并不严,但如果程家用嫡女被歹人绑走为借口,京城附近的进出定然会变得严格起来。
陈松意胸膛急剧地起伏,用家传武学的吐纳方法调节起了呼吸节奏,尽快让自己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把因为过于剧烈的奔跑而涌到喉咙里的血腥味压下去。
“太弱了。”她撑过了眼前这一阵发黑,咬牙道,“一定要尽快把武功捡起来。”
她习武不求跟第二世一样,能跟着父兄在战场上杀敌,只求遇到这种情况有足够的体力奔跑。
学武这种事很看天分,她第二世的天分很好,这一世如何却不知道。
因此,她并不追求一定要练到开山劈石。
她一边匆匆地走着,一边随机的改变路线。
注意到身后还没有人追上来,却没有松懈,而是加快了脚步。
离了京城之后,想要去江南,还得想办法。
她现在不光身无分文,还要躲过后面追上来的程家,形势并不乐观。
从京城去江南有两条路,一条水路,一条陆路。
走水路都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陆路情况更复杂,就更难说了。
如果她有修为在身,那还撑得住,可是现在这个身体跑几步都喘,陆路很可能走不成,就得想办法混到船上去。
想到这里,陈松意皱起了眉。
她的第一世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京城,第二世则是一直生活在边关,没有机会回到京中来。
因此,对从京城到江南的水路怎么走,她脑海中并没有多少信息。
不过陈松意知道,水路上往来的商船多,如果可以混到商船上,那就成功了一半。
“可惜了……”她不由得想道,“刚刚没有拿到男装。”
如果拿到的是男装,以她这个身形,扮个孱弱少年,或许可以轻松混到船上去。
从又一个巷子钻出来,她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一片已经很陌生了,身后还是没有人追来。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淡淡的疑惑:“刘氏有这么容易就死心?”
就算她死心,重面子的程卓之怎么也没有派人追来?
她不知道因为刚刚刘氏突然晕了过去,现在程家正在因为她的突发状况而慌了手脚。
派出去的人又没有在正门截到人,一时间再顾不上她这个外姓人。
陈松意只站在岔路口想了片刻,便决定跑到东边的坊市去。
那里人多口杂,混迹在其中既不容易被人找到,也可以找到去江南的机会。
她打定了主意,辨别了方向,立刻朝着东边的坊市走去。
结果刚一出巷子,迎面就是一匹黑色骏马冲撞而来。
“吁——!”
马上的骑手反应极快,用力一勒缰绳,身下的骏马就被勒得仰立起来,发出咴律律的声音。
陈松意的意识很快,但身体跟不上。
马冲过来的那一刻她想要闪避,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看着面前仰立起来的高头大马,她惊出了一身汗。
马上的人逆着光,放松了缰绳,让急停的马前脚掌重新落在地上。
他骑在马上,审视般的看了跌坐在地上的陈松意片刻,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开了口:“程家小姐?”
听到这个陌生的男子叫出自己的身份,陈松意忙凝神朝骑在马上的人看去,见到了一张这辈子的她不熟悉,但第二世的她却打过几次交道的俊朗面孔。
风珉看着她的眼神变化,剑眉微挑。
上辈子的人和事,陈松意印象还清晰的其实很少。
就连跟她有过婚约的谢长卿,他的脸长什么样,她都快不记得了。
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只记得他喜欢穿白衣,文章做得很好,眉宇间总是有散不去的轻愁,让他有了这个年纪的男子没有的吸引力。
谢长卿的愁,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他愁的是家国,忧的是民生多艰,他是一个不光文章做得好,也脚踏实地想要改变大齐的俊雅君子。
可他的好友风珉却是一个跟他截然不同的人。
风珉出身王侯之家,性情傲烈,在京中总是打马来打马去。
在他隐藏了身份去边关从军之前,京中纨绔皆以他为首,十分扰民。
不过他又会为聚居城外的老弱流民施舍钱财跟食物,是个恣意放纵而又不失侠气的人。
陈松意对他印象深刻,全是因为第二世的见闻。
风珉从军时在边关创下了偌大的名声,他是真的英勇不畏死,也是真的能打。
虽然他们不在同一个战线,但陈松意听过他的不少战绩,她爹也夸过他是个将才。
只可惜朝堂中宦官当道,腐败不堪,他再骁勇善战,也没有办法将这些蛮夷打回去。
在陈松意想着这些的时候,风珉已经从马上下来了。
他认出了她——这是他好友谢长卿的未婚妻,程家千金,是京中素有贤名的大家闺秀。
风珉对于这样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不感兴趣,会关注陈松意也只是因为她跟谢长卿的婚约。
毕竟他们来日成婚,生下的孩子是要叫自己干爹的。
风珉曾经在自家长姐的宴会上见过陈松意一面,跟那时的她比起来,眼下这个穿着粗布衣裳,发间没有钗环,甚至还没有鞋子就跑出来的她,真的十分反常。
风珉眯起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程府遭劫了?”
说话间,他的眼中立刻就有杀气起来。
可是没有理由。
大白天,又是在天子脚下,什么样的歹人敢在这时候杀入官员府中,大肆劫掠?
窄巷口,一声铿然的拔刀声响打破了安静。
陈松意就看着面前的人把刀拔了出来,对自己道:“你留在这里,待会儿巡城队就过来了。”
见他一副打算先杀去程家的样子,陈松意忙摇了摇头,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