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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回福运后我赢麻了by纳兰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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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却没能抽动谢长卿手里的名册。
从茶棚顶上透下的日光中,谢长卿如玉的手指牢牢地抓着这纸册,他的目光与风珉对上,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
风珉一看到好友这个固执的样子就头疼。
他跟自己不一样,他是要走科举路的人,景帝最喜欢的是纯臣,一旦他参与进来,在帝王眼中就不知会被打上哪边的烙印。
他明年就要下场了。
他要做从横渠书院出去的下一任状元、下一任首辅,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此所误?
两人的对峙落在余娘的眼中。
她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有些不安地看着在茶棚中的两人,不知他们是起了什么争执。
就见这位俊美如玉,风采胜过她所见无数人的谢公子沉声道:“我读书出仕,为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位姑娘选择来书院,将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就是因为她相信书院教出来的学子能做到碑上所刻的这四句话。”
余娘听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书院外所立的那座碑。
“如果因为这样会影响陛下对我的观感、影响我的仕途,我就退回书院里,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去读我的圣贤书,而让我的好友去独自承担一切——那风珉,我有什么资格做书院的学子,又有什么资格被你引为挚友?既见不公,就当去踏平,我同你一道去。”
余娘收回目光,见随着他的话,身穿锦衣、俊朗贵气的风公子双眼从凝重忧虑变成了神采熠熠,最后满是豪情地笑了:“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就是他的挚友,这就是他的好兄弟!
他一拍好友的肩,“我们一起去!”
秋闱将近,把这几个被绑起来的家伙留在这里,不光影响集市的生意,还影响书院的学子。
因此风珉让手下的护卫把他们团了团,全都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受伤的车夫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银子,被买走了他的马跟车。
他留在茶棚中,看着自己的马车塞满了人,取代了他的老四坐在车辕上一甩缰绳,马车就跟在忠勇侯府的马车后跑了起来。
马车里,余娘披着一件披风,指尖揪住了顺滑的布料。
原本以为将生死置之度外以后,她的心就不会再受外物影响,可此刻看着车厢中金相玉质、轩然霞举的两人,她就不由得感到自惭形秽。
然而,出身忠勇侯府的风公子对她没有半点看轻,出身清贵世家的谢公子待她也如寻常。
精通大齐律法的谢长卿一面手执笔墨,为她写下状书,一面向她询问一些细节,温雅和煦的嗓音让余娘渐渐找回了平静。
当马车开始接近城门的时候,这封出自谢长卿之手,为她、为江南那么多冤魂所写的状书,也已经成型。
余娘识字,她接过了这封状书,看着看着,就眼眶发红。
而谢长卿则又摊开了另一张纸,开始落笔,写下一篇祭文。
这祭文在方才写状书的时候,就成于他的胸中,祭典的是将这些罪状收集起来的红袖招姑娘,还有拼死将它们送出江南的三义帮义士。
他是横渠书院当代第一人,文采何其风流,更兼心中有着一股义气,满腔怒火。
一篇祭文洋洋洒洒,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风珉看着好友铁画银钩的字落在纸上,力透纸背。
他在旁亲眼见证这篇祭文成型,心绪也跟着文字起伏,真切地感到了好友的悲悯之心。
余娘是这桩大案的幸存者,她选择站出来,带着这些罪状来到京城,站到众人的目光之下,要接受的就不仅仅是审视,更会被同她遭遇的一切联系到一起,被迫揭开身上的疮疤。
谢长卿的这篇祭文站在她的角度,以她的口吻道出一切,写的不光是江南之乱的真相,更写出了她信守诺言,不畏死亡,带着罪状从江南一路走到京城的九死一生。
字字句句,立起的是一个无惧风雨、无惧死亡的奇女子形象。
只要传开,众人在看到她的时候,所能想到的第一印象就是祭文中所写的她。
就算翻出她在江南黑暗中的过往,给她所添的不过也是又一重的光芒。
所有不堪,所有的伤疤,都会化作她身上的勋章。
而以书院第一人之名,长卿写下的这篇祭文是一定会传出去的。
只要是看过、读过的人,都会被直击心魄,不会忘记。
但是,风珉深吸一口气,这不会是帝王、朝堂所愿意见到的。
好友为平这不公,准备付出的比他所想的要多。
谢长卿落了款,放下笔的时候,马车正好停在了城门外。
祭文写成,谢长卿没有让余娘看,他只是抬头,向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笑了一下,对风珉说道:“我总该做点什么。”
城门外,守卫一见到忠勇侯府的马车,立刻迎上前来。
听到外面的声音,余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风珉以眼神安抚她,然后抬手掀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了自己这张通行无阻的脸。
“小侯爷!”
上前来检查的守卫看到他,立刻行礼。
风珉把自己的令牌抛给了他,等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又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后面那辆装满被捆成粽子,又堵住了嘴的禁军的马车:“后面那辆马车也是我的,装了一车的牲口,要检查吗?”
“小侯爷的东西,自是不必。”
守卫军笑着,两只手把他的令牌递了回来,然后示意身后的手下放行。
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听见里面传来“唔唔”的闷喊,城门的守卫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小侯爷说里面是牲口就是牲口,没人会去找他的不自在。
见这样顺利就入了京城,无人搜查,余娘松了一口气,心中更是攀升起了希望。
京城很热闹,江南的大案从传到皇宫再传出来,已经过了几日,京中文人士子在酒楼茶肆谈的事情又多了一项。
付大人遭到劫杀的事还犹在昨日,众人的神经很敏感。
朝中也争执了几日,江南的大案究竟要如何处理。
漕帮毕竟是在先帝的主持与特批下组建的,地位特殊,这几十年来在运河上发挥的作用也很强,该怎么处理,由谁去处理,都是问题。
在马车路过一间热闹茶肆的时候,谢长卿让车停一停,带着写好的祭文下了车,朝着里面一群正在争论不休的文人士子走了过去。
其中几个书院学子正跟人吵得面红耳赤,一见他来,都停下了。
“长卿?”
马车里,余娘握着状纸,有些紧张,却不敢掀开窗帘去看:“谢公子去做什么?”
风珉低声道:“去做一些他想为你们做的事。”

从回到京城开始,忠勇侯府的马车一共去了三个地方。
第一处是茶肆,谢长卿短暂的下车停留,与同窗说了几句,放下那篇祭文就离开。
紧接着,马车又去了北军校场。
风珉留下了一车的牲口,还留了个护卫老四负责给自己的爹解释。
然后,马车停在了付家门口。
尽管付鼎臣从庶吉士授官,一路官至枢密使,成了相外之相,但他在京中的宅邸,依然是当年回京任职时买下的那一套,并不气派的大门甚至比不上某些京官家的后门。
——初次登门的人很难想象,这里住着一位一品大员。
风珉跟谢长卿到来的时候,才刚到未时末。
付鼎臣还在枢密院未归,是付夫人接待的他们。
因新入主枢密院,有许多事务要梳理,付大人从未按时回家,故而得知他们登门是有要紧之事,付夫人立刻派了家中小厮去请老爷回来。
“小侯爷有要事登门?”
枢密院,穿着绣有仙鹤的绯红官袍的付鼎臣听了小厮的话,沉吟了片刻便起了身,“走。”
枢密使大人难得按时归家,这在枢密院简直是奇景。
往来的书吏看到那清矍的身影离去,都愣了一下。
枢密院离付家并不算太远,乘马车很快就到了。
回到家中,付鼎臣一进门就见到了先前说过要去城外的庄子上陪祖母消暑的风珉,还有他身旁穿着书院白衣,有着书院第一之称的谢长卿。
两人同时起身。
原本在同余娘说话的付夫人也抬头,起了身,笑着道:“老爷回来了。”
余娘整个人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映出这位名闻天下的付大人,看到他身上的绯红官袍,看到他清矍的面孔,只感到终于见到了曙光。
在风珉跟谢长卿同他见礼之后,余娘也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声:“民女见过付大人……”
付鼎臣一看到她,就猜到风珉与谢长卿今日联袂登门,所说的要事定然跟这个年轻的姑娘有关。
他于是对妻子道:“我们去书房谈,让人奉茶吧。”
付夫人应了。
付鼎臣便连官袍都未换,就引了风珉等三人去了自己的书房。
一进书房,门一关,余娘就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了。
“付大人……”
她浑身颤抖,用双手呈上了谢长卿为她写好的状书,还有从江南带出的罪证、信物。
在看到那枚锦囊时,付鼎臣瞳孔微微收缩,立刻看向了风珉。
见风珉点头,付鼎臣便明白,这就是他特意回城,把人送到自己面前的关键。
他没有迟疑,伸手从余娘手中拿起了这些东西。
余娘心头顿时一松,放下双手,就开始语不成调地诉说起了一切。
她从自己的姓名、籍贯说起,讲到自己怎么被掳去州府,又怎么被辗转送进红袖招。
在那里,她们经受了何等的黑暗跟非人待遇,终于到了州府动乱那一夜,红袖招的女子彻底爆发。
她被锁在房中,没有看到名为“饕餮”跟“睚眦”的两人。
她不知他们是如何帮助红袖招的女子杀死了那些恶鬼。
但她知道,颜清她们这些年是如何忍辱负重,收集来了这些罪状,又如何与三义帮的残部里应外合,救出了那些的无辜少女。
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黑暗,余娘难以平静,不免颠三倒四,然而出自谢长卿之手的状书,却将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十分清楚。
白纸黑字所列的条条罪状,触目惊心。
加上她这个活着的经历者,说出来更是冲击人心。
付鼎臣为官多年,见过多少黑暗,多少不平,可是当纸上的一切伴随余娘的声音,化作无数画面扑来,看到这些无辜的女子,无辜漕帮民众所经历的惨事,看到运河之上无边的黑暗,他捏着状书的手都用力得青筋暴起,愤怒到难以自制。
“……大人明察,那些枉死的三义帮不是乱党,我们这些女子更没有罪过!
“他们是冤枉的……我们是冤枉的!”
“有人说……只要带着这锦囊来,大人就会为我们彻查真相,为我们沉冤昭雪……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他们都死了……只剩我活着!我愿意作证,大人,我愿意做活着的人证!我可以跟那些人对峙!我认得出他们的脸!”
她将自己想要隐藏的过去全部揭开,全部展露在旁人面前,为的就是给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还有那些拼了命也要捅破黑暗的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开始用力地磕头。
“求大人做主!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北军校场,忠勇侯看着被堵住了嘴捆成粽子扔下来的江南鹰犬,看到他们对上自己时,脸上那明显慌乱了一瞬的神色,沉默着一言不发。
茶肆里,那篇出自谢长卿之手的祭文,带着江南之乱的真相在文人士子当中传开,不管是里面震撼人心的绝句也好,还是揭露的无边黑暗也好,都在迅速发酵。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整个江南都在封控之下,只有一个柔弱女子接过重担,在追杀下独自前来京城。
这些底层的普通人,用他们的性命与不屈捅破了黑暗,将真相带到了他们面前。
祭文中的余娘,她的柔弱与坚韧,对比是如此的强烈!
这就好像在文人士子跟许多的普通百姓心中点燃了一把火——
如果他们不为江南的这些无辜女子、漕帮的无辜民众发声,那当黑暗笼罩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又有谁来为他们发声?
付家的宅邸里,书房的门打开了。
付鼎臣与两个年轻人待在书房中,却没有人说话,都在沉重地等待。
余娘愿意成为人证,愿意接受检查,佐证她所说的一切话。
付鼎臣便从三法司调来了一位女官,给她进行检查。
翻开她的疮疤,只为佐证她的话,这令人不忍,可却是必须的。
付鼎臣所能尽最大的仁慈,不过是为她找一位女官。
等了许久,院中的另一扇房门终于被打开,从三法司调来的中年女官出来了。
她关上了门,拿着记录检查结果的文书,朝书房走来。
能在三法司成为女官,她的能力无须质疑。
只是平日她多数检查记录的是尸体,今日却是要检查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子。
她的面孔本来是平静的,带着三法司官员特有的整肃,可是现在,她的眼中却有着压抑的怒火。
在这个活着的姑娘身上看到的伤,胜过了她经手的许多死者。
看到她的表情时,付鼎臣就已经明白了结果,却还是要问:“如何?”
中年女官咬着牙,尽量平静地道:“她没有说谎,她……受过长时间非人的对待,落过胎,还被下过各种各样的药。她……活不长了。”
最后一句话消失在空气中,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难言的愤怒。
中年女官沉默着,将落有自己名款的记录文书放在了书桌上,在临去前留下一句:“如果有任何需要,大人可以直接调我过来。”
在她离开之后,付鼎臣坐在桌后,静默了许久,目光再次落在这卷文书上。
然后,他猛的抬手,将书桌一侧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江南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陛下还被蒙在鼓里,朝中众臣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在争要怎么去处置漕帮,怎么安抚官员!”
年近五十的他向来沉稳,已经有许久未曾这样暴怒。
风珉跟谢长卿看着大齐文官中最顶尖、最清贵的这一位大人起了身,犹如困兽地在桌案后走动,低吼。
“难怪马元清会出那样的昏招,让人在云山劫杀我,原来就是怕我去了江南,去了旧都,桓瑾在我眼皮底下做不得这些勾当!”
可笑的是,他归来之后,竟然还觉得自己胜了马元清一回!
还有这升迁,付鼎臣看着桌上放着的乌纱帽,他原本觉得是自己的胜利,是文官集团的胜利,可现在看来却只觉荒谬。
这只是人家的权宜之计。
是他们让出来,好把他留在京城的诱饵!
他胸口起伏,不住地喘息着,眼中再次看到了桌上的锦囊。
这锦囊里空无一物,这一回,里面一个字也没有。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锦囊,却给江南那些枉死的漕帮民众跟无辜女子,打开了一条沉冤昭雪、上达天听的路。
同时,也给他递了一把刀,一把斩破虚妄,让他看清自己短视的刀,一把肃清江南,削马元清的刀!
“麒麟先生……”
想起这个隐藏在幕后却两次出手的高人,付鼎臣逐渐平静下来。
还有他在。
还好,还有他在。
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死了。
这一次又是他,让自己知道自己正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书房中,谢长卿的目光也落在这个锦囊上。
他很在意这件信物是何人所给,能让付大人一见到它,就用上了最慎重的态度。
还有风珉。
谢长卿想起先前在书院外,风珉看到这锦囊的第一眼,分明也是认得的。
它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能够跨越江南与京城的距离,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房门再一次打开,换过了一身衣服的余娘从里面出来了。
而付鼎臣也彻底平静下来,他看向余娘,伸手拿过了放在一旁的官帽,重新戴上。
就在不久前,他的官袍才刚从二品的锦鸡换成一品的仙鹤,也从不受帝王待见外放的老臣,变成了宰相之外的宰相。
然而现在,他却准备带上了这些罪状,带上了这封状书,带上余娘,去入宫面圣。
如果要查明真相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会让他粉身碎骨,他也不在意。
付鼎臣走出了书房,风珉与谢长卿跟随着他,来到了余娘面前。
余娘听见付大人对自己许诺道:“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们蒙受冤屈。”
付家的马车才回到家没多久,就又再驶出了门。
忠勇侯府的马车载着风珉三人跟在这辆并不华丽的马车后,驶向皇宫。
日暮西山,本来已经到了传膳的时候,可忠勇侯府跟谢家却没人动筷。
忠勇侯夫妇与谢翰林夫妇都坐在各自家中,望着皇宫的方向。
他们听见了城中的声音,知道他们的儿子参与进了一件怎样的大事里。
而前面有着付大人这样的人领路,年轻人只会冲得头也不回。
夕阳西下,运河上的百舸千舟开始归入船坞。
风珉与谢长卿陪同余娘候在宫外,看着付大人的一袭绯袍,独自没入深宫。

“陛下跟刘相在书房议事,周萍刚从江南代天巡游回来,也在书房里。”
付鼎臣跟在卫午身后,听他说道。
这位出生前朝士人的卫常侍,是六大常侍中对文官态度最好的一位。
在付鼎臣被景帝所厌的时候,他还替付鼎臣说过话。
眼下他特意对付鼎臣提醒一句,就是知道这位付大人在这个时间入宫,一定是有什么事,准备上奏爆发。而他的性情最是刚正不阿,见到周萍在御书房献媚于天子,定然忍不住要开口斥责。
卫午这是提醒他不要因周萍而误了正事。
不得不说,他对付鼎臣很了解。
付鼎臣听到“周萍”与“江南”这两个词,清矍面孔上的表情就更沉了几分。
但沉默之后,他还是谢过了卫午:“多谢卫公提醒。”
看起来像文人多过宦官的卫午在屏风外停住脚步,抬手请他进去:“付大人请。”
付鼎臣对他一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不多时,卫午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他直谏帝王,怒斥周萍的声音。
卫午站在屏风外,面露无奈。
这一次,周萍是正中枪口。
付鼎臣入宫,本来就是为桓瑾在江南的种种倒行逆施,带着满怀的罪状来,而周萍偏偏还在夸赞他江南此行,见总督桓瑾将江南治理得多好,自己代天子所至,处处繁荣。
“……只是去江南一趟,卑职带回来的满船珍宝,就比去别处十趟都多。”更别说船上还有江南一系的官员,为帝王网罗,充实后宫的美人。
“桓大人送上的两朵姐妹花,生得一模一样,别说是寻常男子见了,就是卑职这样身有残缺的,都欢喜不已。”
景帝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串菩提,大方地笑道:“你喜欢?那就赏你了。”
周萍大喜过望,跪下道:“谢陛下!”
付鼎臣进来时,他刚好起身,继续向景帝夸赞江南这次进贡的女子鲜妍明媚,当中更有受过精心调·教的扬州瘦马,最懂得伺候人。
更难得的是,她们还是处子。
所以像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哪怕是看着这些珍宝跟美人的份上,也一定不能叫乱党毁了安宁。
周萍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些“乱党余孽”的愤慨,希望景帝不要姑息放过,自己这个代天巡游的天使下回再去江南的时候,才能全心全意为帝王搜罗更多的珍宝美人。
听着周萍的话,看到景帝被勾起兴致的表情,还有一旁笑呵呵的刘相,付鼎臣终究忍不住厉声怒斥了他。
他从江南带回的珍宝,都是从百姓身上压榨出的血汗。
江南的官员献上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是像余娘一样被从家中劫掠出来,深受其害的幼女。
“你——”
周萍被劈头盖脸斥责得一张脸胀红,说不出话来,真不知今日是倒了几辈子霉,居然又撞上这个姓付的。
景帝也觉得很扫兴。
刘相见状忙和稀泥,笑道:“付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周常侍也是为了给陛下办事,没什么——”
然而等他看清付鼎臣眼中的决然,却停下了后面的话。
付鼎臣缓缓摘下官帽,在御书房中跪了下来,在景帝、刘相、周萍三人意外的目光中,他将官帽放在了地上:“臣有事启奏。
“臣请奏陛下,彻查两江总督桓瑾走私官盐、勾结朋党、劫掠女子、明设娼馆、侵吞漕帮……倒行逆施、欺君罔上,共计三十二条罪状。
“罪证在此,状书在此,从江南来的人证在宫外等候。
“此案不明,此水不清,臣这官,不做也罢。”
红日沉下江面,驶往漕帮总舵的船队破开水面,在江上留下一道道如梭的痕迹。
船队最前方是一艘吃水颇深的三杆大船,船身漆亮。
漕帮帮主首徒杨洪天站在船头,眺望着船坞的方向。
这个位置,已经可见到船坞的灯火。
漕帮之主潘逊身形高大,气势威严。
在他的一众弟子中,大弟子杨洪天是与他最像的一个。
杨洪天正值壮年,从被定为下任漕帮之主,他行事就开始模仿师父,培养威仪。
此刻他站在船头,就犹如一个年轻了几十岁的潘逊,同样威仪,但更具豪情。
江上的晚风吹拂着他的发须,他此刻心中有着期待,也有着紧张。
总督大人的命令下来了,他今日就要收手,真正把漕帮掌控到手中。
布置了这么久,经营了这么久,终于要收网了,自己终于要登上那个期盼已久的位置了。
这时候还想保持平常心,是不可能的。
何况杨洪天自己也觉得,那个位置早该轮到自己坐了。
身为潘逊的大弟子,最早跟随他创建漕帮的那一批人,杨洪天见证了漕帮从微小到如今盘踞江南的庞然大物的历程,为建立它流过血,流过汗。
他东奔西跑,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家,自问为这个大家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不管按资历,还是身份,都应该是他稳坐下任帮主的位置,得到众人的拥戴。
可是每次他回船坞,收到的热情拥戴,都远不如翁明川。
漕帮中有人可能不认识他杨洪天,却没有哪个不知道翁堂主。
杨洪天沉下了脸。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因为得师父偏心,让他打理帮中内务,身边又有一群野心勃勃的人想要推他上位,就在帮中有了好大的名声。
——甚至连师父都受到了影响,动了越过自己,把帮主之位传给他念头。
可是,凭什么?
论资历,他比不上自己,论功绩,他也比不上自己,只不过擅长沽名钓誉,就要把真正的功臣挤走。
作为开山大弟子,他扛下这些压力,带着一帮兄弟在外面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身为漕帮子弟,只要做得够多,做得够好,就能登上帮主之位吗?
如果他这样的正统,付出了这么多,却连个帮主之位都沾不到,老爷子难道就不怕寒了漕帮上下的心?
杨洪天不愿见到漕帮上下离心,不愿师父跟自己这一班师兄弟创下的基业四分五裂,所以当总督府的人来跟他接触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投靠了桓总督。
识时务者为俊杰,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三岁小孩都明白。
有了总督府的支持,漕帮之主的位置肯定不会旁落,毕竟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胳膊拧得过大腿?
而且,从他搭上总督大人的大船以后,整个分舵的情况就变了。
从前他们只是在运河上辛苦的讨生活,不管到哪里,都要看旁人的眼色,连县衙的小吏都要压他们一头,办个事情都敢索贿。
现在,就算是跟县太爷同桌宴饮,杨洪天也能跟他谈笑风生。
漕帮的地位提高了,兄弟们的日子好过了,他还新娶了个知书识礼的续弦,置办了家业,前阵子刚得了个儿子。
在他昧着良心给师父下药以后,阎先生还许诺,等以后带着漕帮基业,归顺了总督大人,他们也能得到做官的机会。
此言一出,杨洪天跟追随他的几个同门血都沸腾了起来——
这不比做个漕帮帮主、舵主更稳固?
漕帮的位置想传给子孙不容易,但是成了朝廷命官,就能封妻荫子,让子孙后代都跟平民百姓区别开来,他们忙碌一生,为的不就是这个?
在江上讨生活,风里来雨里去,哪有跟着总督大人好?
何况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把运粮的船变成运盐、运铁,偶尔再装一些人。
江南就是总督大人的后花园,岸上的官府全都是他的手眼,他们船上装的盐铁已经过了明路,根本不需要担心翻船。
只要肯听话,总督大人吃肉,就会带着他们喝汤。
一群老兄弟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倍。
当然,这群老兄弟里也有不听话的。
三义帮的那几个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肯听话,不肯照做,就换下去,换听话的上位。
就想着自己清高,结果不光搭上了自己的命,如花似玉的女儿也被送进了妓寨。
想起三义帮,想到先前州府发生的血案,杨洪天就忍不住叹息——那些残部怎么就不肯老老实实待在暗处,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下去?
还有那两个凶徒,什么饕餮睚眦的,可把他害惨了。
让他不能等老爷子咽气,兵不血刃地接管漕帮,要现在就来收官,来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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