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福运后我赢麻了by纳兰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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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活到这把年纪,不信鬼神之力,但却无法判断游天跟陈松意这对师叔侄的山门里,是否真的有这般鬼神难测的手段。
被他问到的裴植想起昨夜风中净坛上的少女身影,难得苦笑了一声:“不瞒帮主,我本来也不信有人能召来所谓神风,但现在却忍不住想要相信了。”
若不是她有夺天地造化之能,能号令神风绕过城池、直取城下军队,他们现在哪能这样站在城墙上说话?
“啪”的一声,一块高皇帝的神牌绳子断裂落在地上,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裴植弯腰伸手,把这块木牌捡了起来。
他将自己命人打造的神牌拿在手上,拍去了上面的灰,对着潘逊道:“罢了,不管是不是先帝显灵庇佑,现在都是了。”
——有着这样的说法,有这样的神迹作证,漕帮才能更加安全,地位才会更加稳当。
城外,漕帮青壮如同打了鸡血,气势高涨。
他们三两成组,将那些摔死的士兵抬起堆到一旁,断手断脚的也绑起来,简单处理。
他们的打扫没有遇到抵抗。
就算是那些幸免于难的士兵,在见识到高皇帝显灵,庇佑漕帮之后,也再生不出抵抗心思。
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失去战意的士兵很轻易就束手就擒。
这令漕帮的年轻人更加兴奋。
可以预见,这场天降神风,让他们几乎毫发无伤就赢下的战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些漕帮子弟的谈资。
只有在城墙上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他们,才知道在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的恐惧而绝望,在神迹显现之后,又是如何一下子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但对这满地还活着的将士来说,这就是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惨痛记忆了。
这一日,他们知道了在天威面前,自己身为人是多么的渺小。
等到战场收拾完,他们前来汇报的时候,裴植才知道战场上竟然没有寻见阎修。
被风卷走的人并不是全都落回了地上。
按照活着的士兵的说法,他们这一整营原本有三千人。
在冒雨赶路的时候倒下了几十个,余下也有两千九百多人,可是现在战场清点,活人跟死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两千八百多,足足少了三位数。
其他人便罢了,但阎修无论生死都是要找回来的。
裴植了解他,只有把活着的他放在眼皮底下,才不用担心他又再搞出什么事。
他只是沉思了一刻,便很干脆地让人去找了陈松意,让她算一算阎修的下落。
很快,派去的人就带着一张图回来了。
图上画的是简要的地形,以圆圈标注着几个地点,好似那阵风消散前运行的轨迹。
阎修既然被卷走,大概就在这几个地方的落处。
这阵逆转天地的狂风结束之后,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雨势也终于小了起来。
裴植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带着铁甲跟几个漕帮子弟出城寻找。
按照陈松意所画的路线走了几里,他们逐渐发现了一些战车的残骸,找到了几个昏迷的士兵。
直到走到最后一处,才在一棵大树上见到了脸上带伤、手脚不正常扭曲的阎修。
他两眼紧闭,挂在树上,显然是落下来的时候被树枝挡住了。
尽管受了伤,却没有殒命。
看着这个销声匿迹许久,再出现时就跟自己走上了对立道路的同门师弟,裴植心情复杂了片刻,才让人上树去把他搬了下来。
等他们再回到漕帮总舵,战场已经彻底打扫完毕。
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就剩下阎修一人还活着,不管是指挥使还是副指挥使,要么已经摔死,要么失踪。
而这么多人,要是把他们留在雨中不管,只怕就算没有受伤,也很快会因为淋雨而生病。
漕帮跟他们的上峰有仇,跟这些普通的士兵却没有仇恨,因此在城外给他们扎设了雨棚,起码不让他们再继续淋雨。
裴植提着昏迷的阎修回了船坞。
这时,在岛上的竹屋给人看诊的游天也已经出来了。
看到裴植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游天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晚指挥夜袭漕帮总舵的阎修。
他走过来,一把捏住了阎修的脸颊。
裴植在旁看见他的动作,提醒道:“人留着有用,别把他弄死了。”
游天抬头看他一眼,吹了一下挡眼的刘海,这才松了手,没去料理这个罪魁祸首。
在游天想来,不杀了他就是自己仁慈了。
至于阎修那一看就不正常扭曲的手脚,他没兴趣治。
两人一起进了忠义厅。
老爷子跟帮里的其他老人正在外面安抚民众,大多数漕帮青壮不是在紧急修缮城墙,就是在城中检查伤亡、收拾废墟。
裴植目光在厅中一扫,就只看到翁明川跟陈松意两人。
陈松意脱掉了道袍,做着她本来的打扮,厅里空旷得很,甚至连钱明宗都不在。
游天一过来,立刻问起了漕帮子弟热议的话题,问陈松意刚刚那阵风是怎么回事。
还有外面的战斗,他昨夜本来天人交战,做好了准备万一他们撑不住,自己就算暴露也要出手。
可结果呢?
狂风过境,一下就结束了。
闻言,亲眼见着她在净坛上做法的翁明川也安静了下来,等待陈松意的答案。
刚才明宗在他面前已经兴奋得快要疯了,小少年翻来覆去地打跟头,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知能不能向师姐学这召唤神风的术法。
相比起他来,裴植更是在意她的答案。
有这能耐,那确实用不着火药弹。
还打什么打?
带她回边关,一个召唤就能召来风暴,把对面的龙城都埋了。
面对小师叔的狐疑,跟翁明川与裴植的期待,陈松意摇了摇头,道:“只是算出来的。风就在那里,几时起,几时消,并不因我做什么而改变。”
说着她又看向裴植,提醒道,“昨夜我不是说过吗,开坛做法只是用来激励士气的手段。”
裴植皱起了眉,尽管验证了心中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风为什么会绕着城走?”
“运气。”
一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两个字,他跟游天就同时露出了微妙的复杂表情。
难得见到两个不对付的人反应如此同步,陈松意笑了一下。
这当中她确实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管是风起的时间,还是风经过的路线,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想了想,再次开口:“就当这是先帝的庇佑吧。”
这位帝王的英魂也不愿看到漕帮终结在这里,不愿它落入恶人之手,变成吸血的工具。
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解释了。
她说着,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反问道,“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真的能决定它绕哪边走,那岸上这片房屋就不会毁掉了——要重建难道不麻烦吗?”
那也是。
裴植、游天、翁明川其实都已经被她说服,但一切还是太巧了。
尽管书籍记载,这样的极端天气下会形成龙吸水,可这样只伤对手、不伤自己人,或许真的就只能用运气来形容了吧?
三人之中最惋惜的还是裴植。
不过当他看到陈松意的目光落在阎修身上,知道自己还欠她一个解释,于是说道:“这大概就是藏在幕后那个给漕帮带来灾祸的人。”
“他叫阎修,是桓瑾的幕僚,是我的同门师弟。”
他简要地跟陈松意讲了讲阎修的来历和他的行事风格。
不光是今日之事,其实整个江南、整个州府的网系,还有侵吞漕帮的计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说到最后,裴植不无遗憾,“我们的老师曾经说过,阎修性情偏激,做事极端。但如果能够磨平棱角,修身养性,未尝不能做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
可惜事情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
桓瑾给了他机会,他做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恶事。
陈松意看着昏迷的阎修,道:“此人不除,必为祸患。”
察觉到她的杀意,裴植略略一侧身,就挡在了阎修面前。
等将她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裴植才认真地道:“如果今日他死在战场上便罢了,没死的话,还是要留下他,让大齐的律法来定他的罪。这样才能还红袖招、三义帮,还有许多枉死的人一个清白,让他们看到罪魁祸首伏诛,得到真正的安息。”
大齐律法严苛,阎修做了这么多错事,不会有活下来的余地。
死在陈松意手上,可能都还是对他的仁慈了。
陈松意眼中光芒明灭,心中挣扎再三,终于还是松开了握紧的拳。
不过她虽然给劝住了,但游天却上前给昏迷中的阎修喂了一颗药。
“没必要醒着。”游天冷道,“这样就跑不了了。”
裴植也不在意,挥了挥手,让铁甲把人带下去。
给他处理一下断掉的手跟脚,然后绑起来关住,算是仁至义尽。
做完这一切,几人才准备坐下来谈下一步。
可刚一落座,翁明川的手下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堂主……外面、外面又来了一支水师!”
江面上驶来的船队速度极快。
这船明显是大齐官方的战船,船身之高、吃水之深,远超运河上来往的任何商船。
更别提船上搭载的武器,还有从两侧伸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水桨。
哪怕在没有风的时候,也能以极快的速度行进。
怎么回事?所有看到这支精良水师的人心中都在想道,那段水道不是堵住了吗?
为什么这样大的船还能开得过来?
在收拾房屋与船只残骸的漕帮青壮看着这支水师从风雨中来,看着船头那黑洞洞的炮口,生不出半点抵抗之心。
——就算一次能召来神风相助,却不可能次次都召得动。
等陈松意、裴植等人来到岸边的时候,为首的战船刚好停下。
一个年过而立、皮肤黝黑的统领模样的人立在船头,向着下方道:“我们是京城水师,奉钦差大臣付大人之命,前来保护漕帮总舵——”
他说着,看到眼前这狂风过境的残骸,跟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漕帮民众,有点卡壳。
这场面……说是刚刚战斗过,也不像,更像是天灾。
难不成他们紧赶慢赶,还轰开了那段水路崩塌之处,却没赶上吗?
在水师统领怔忡的时候,下方的漕帮老人却是松了一口气。
“是京城的水师!是来保护我们的!”
“钦差大人来了!付大人——是哪位付大人?”
可不同于旁人,听到水师统领的话,陈松意跟裴植却是瞬间色变。
缓和下来的细雨中,裴植加快脚步来到码头上。
他抬头望向这支从雨中来的水师,疾声问道:“你们来漕帮总舵,付大人呢?他是直接去了总督府吗?他用兵符调动了多少兵力?身边还带了多少人?”
京城来的水师在运河上行进的动静这么大,定然瞒不过桓瑾的眼睛。
阎修都能带着三千人的军队来这里赶尽杀绝,付大人如果孤身深入虎穴,桓瑾能做出什么实在是一点都不难猜。
“只有不到一百人……”这身穿铠甲的水师统领听到裴植的话,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付大人有危险!
江南这趟浑水这么乱,竟然都胆大到敢对钦差下手了吗?
陈松意站在下方,立刻向着小师叔道:“我们过去。”
不然就算这里的事情结束,付大人却陷入危险当中,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会功亏一篑。
游天没多问,直接点了头。
翁明川已经迅速命人去把杨洪天跟阎修提过来,准备带上他们一起去。
虽然不知为何保护者的到来会令气氛变得如此严峻,但漕帮的老人都收敛了喜色,在旁看着年轻人的举动。
要赶过去,有京城水师的战船在,他们自然用不上漕帮的船。
陈松意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裴植都想得到。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没有身份的她,一切交由裴植来交涉会更好。
裴植也很干脆,直接亮出了厉王的金牌,向着水师统领道:“漕帮的危机已解除,我们需要立刻去跟付大人汇合。”
水师统领目光一凝,立刻就认出了这枚金牌,再看裴植的眼神也不同了。
他不由得想道:“漕帮总舵有厉王殿下的军师在,难怪不用自己来,就解除了危机。”
只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身份固然不同,可他们是京城水师,只听从兵符调令。
付大人只要他们来保护漕帮总舵,却没有说见到了人要立刻掉头回去。
裴植的要求实在令他感到为难。
就在这时,潘老爷子走上前来,亮出了先帝的金牌。
他站在裴植身旁,两人手中的金牌相似却不同。
他举着金牌,沉声道:“这是先帝赐予漕帮的秘旨与金牌,以漕帮之主的身份请求大人,用战船带我们过去与付大人会合。”
听到这话,水师统领的目光又不同了,立刻命人搭下了梯子,将先帝圣旨接了上来。
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他神色一松,立刻毫不犹豫地下令:“掉头,与付大人会合!”
于是,岸边的民众看着这支水师从江面上过来,此刻又开始在雨中掉头。
而他们的老帮主、裴先生、游神医跟意姑娘都上了船,连同杨洪天跟还在昏迷中的阎修都被提了上去。
老爷子手执金牌与圣旨与他们同去,让翁明川留在漕帮坐镇。
他向着站在下方的孙儿说道:“总舵应当再无事,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三爷爷放心。”翁明川点头,“交给我吧。”
潘逊点了点头,由陈松意扶着进了船舱。
付鼎臣的钦差船驾目的地是州府,以战船的速度从这里过去,只要一天时间。
等他们一上船,这支水师就立刻起航,在漕帮众人的目送下破开江面,迅速离开。
江上,雨点乘着江风,不再密集的砸在甲板上。
裴植跟老爷子一上船,就跟这位姓齐的水师统领交流了一番信息。
这艘战船在行进的时候又回到了领头的位置,其他人都在船舱里休息,但陈松意没有。
看着浑浊的江水翻起浪花,她站在斜风细雨之中,见到前方遥遥地出现了那段山崖交错、坍塌堵塞的水道。
没了密集的雨幕遮眼,陈松意很快就看清了他们是怎么从这里通过的。
他们没有疏通,直接粗暴的开了几炮,把堵塞水道的山体轰掉了。
山崖上仍然残留着炮弹轰击过的痕迹,原本狭窄的水道变得更宽阔了几分。
风吹动她身上的衣裙,陈松意不由得想道:“难怪来得这么快。”
看她站在这里,没有撑伞,身上的衣衫又单薄,旁边的将士有些想开口提醒让她回去,但又不好意思。
这个身穿青衣的少女站在细雨之中,黑发被沾湿,连睫毛都仿佛沾着细小的雨雾。
那双带着江南女子柔婉气息的眼睛映出风雨,仿佛都让这枯燥的雨景变得动人了起来。
年轻的将士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江南女子,此刻不免又想起那篇传遍京城的祭文,想到那个同样出身江南、历经磨难却不屈服的奇女子,他忍不住想道:“江南的姑娘都这般不一样吗?”
在他思绪发散的时候,陈松意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回过头来,目光正好跟这个年轻人撞上。
她没有避开,对方一愣,随即微红了脸。
他这个样子,让陈松意想起自己带出来的兵。
他们大多都很年轻,当意识到少将军是女子的时候,对视间都会先移开目光。
她想了想,主动开口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付大人怎么会调了京城的水师过来?”
见她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年轻的将士又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论起来,陈松意问的这些也不是什么密辛,可要在战船上对无关人士谈及,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青年为难的样子落在陈松意眼里,她不用想都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又道,“我是裴军师的幕僚,在他手下主要负责观测天象。”——不算闲杂人等。
“不错。”
甲板上,裴植的声音传来,略带着点笑意。
陈松意转头看去,就见他从船舱中撑着一把伞出来了。
俊美军师,蓝衫纸伞,在烟雨与江景中缓步走来,越发的风流不羁。
刚才她一走,齐统领也出去了,裴植立刻就被游天抓住扎了针。
争分夺秒扎完以后,游神医就把他给赶了出来,现在里面在被治疗的换成了潘老爷子。
得到裴植的背书,年轻的将士有些惊异地接受了陈松意也是军中人士。
他组织了一下语句,就说起了京中这些日子的动静。
听到有三义帮的人逃出了包围圈,从江南把罪证带了出去,陈松意轻轻点头。
她想象得出,要在阎修的封锁之下做到这样,需要付出多少人命,多大代价。
当听到他们没有逃过追杀,最终是一个那晚从红袖招逃出去,已经在京郊隐姓埋名生活下来的姑娘接力时,她又想起了颜清,想起了那些红袖招的姑娘。
青年还提及了那篇传遍京城的祭文。
书院第一人之作,传播之广,就连他们在军中都听到了。
只是听他复述了寥寥几句,裴植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个坚韧的女子形象。
他明白写祭文者的用心,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真奇女子也。”
至于陈松意,也不由得被唤起了关于谢长卿的记忆。
想起风珉对这个知己好友的信任,再想到当初只因自己跟谢长卿有婚约,他就愿意不远千里送自己回江南,就足以体现他们在某些方面是同样的人。
听到余娘是逃去书院,才被两人救下,又送她去见了付大人,付大人带着他们连夜进宫,据理力争,才得到了钦差之位,用兵符调动了京城水师,陈松意跟裴植都感到整件事真是一波三折。
江南跟京城的信息完全不通,联系起他们的就只有陈松意临时交给颜清的锦囊信物。
这当中不管是哪个环节没有对上,事情都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旁人只感慨苍天有眼,没有让黑暗彻底笼罩四野。
陈松意却想到自己埋下的火种,这么快就燃烧了起来,照亮了黑暗一角,就感到振奋。
只不过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黑暗中还有着蛰伏的野兽,想要狩猎举着火把照亮长夜的先行者。
年轻的将士说完,见裴植撑着伞,将少女拢在了伞下,两人并肩而立,于是默默地退开。
战船经过了原本交错的山崖,离开了这段不再阻塞的水道,陈松意才开口道:“我有种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裴植撑着伞,胸前的两缕白发在风中拂动。
他转头,见她望着烟雨笼罩的江面,目光有些出神,“虽然抓住了阎修,但我总觉得他身后还有人……那人才是难以对付的。”
对阎修销声匿迹许久,摇身一变就成了桓瑾的左臂右膀,裴植也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跟付大人会合,保证他的安全。
他问:“你觉得到了州府,那人会出现吗?”
陈松意停顿了片刻,才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这也是一种感觉。
所以一切还是等赶到州府,见了付大人再从长计议吧。
江河浊浪翻滚。
钦差座船在进入连日暴雨的江南地界后,虽然不像水师战船一样全速行进,但也几乎没有停留。
钦差南下,各处早已收到风声,沿途都有官员前来相迎,可是却没有一个碰到付鼎臣的面。
他们站在岸上,看着钦差船队疾行而去,转瞬间就只留下几道影子。
一位跟当朝首辅刘相同宗的知县站在自己的地界,在雨中放下朝付大人的船遥遥行礼的手,喃喃道:“此次江南之变引来了枢密使大人,他与桓总督两位巨擘碰撞,掀起的风浪只怕会波及整个江南……”
听到他的话,在旁为他撑伞的师爷抖了抖,雨点落在刘知县的肩膀上,换来他的一瞥,“你抖什么?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不想出错,就赶紧去加固堤坝,把有灾情的地方处理妥当,才不会被清算进去。
钦差座船上,付鼎臣坐在桌前,透过窗户看着江水滔滔,拍击河岸。
这条运河养活了很多人,但一旦有水患,这些靠它生活的人,生活也会被它摧毁。
一路过来,他们在船上看到了很多水灾过后的景象。
有些地方哪怕堤坝已经重新修建加固,将洪水挡回去,可是被摧毁的良田与宅地却无法恢复。
那些因洪水退去而回到自己的宅地原址,为眼前的狼藉而跌坐在地上的灾民两眼无神,面露绝望。
他们并没有因为洪水休止就回到原本的生活,脸上的绝望叫人不忍。
付鼎臣年轻时,也曾在各地辗转任职,处理过很多灾情。
他深知毁灭只需要一瞬间,重建却不知要多少年,哪怕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无数,再见时却依然还是不忍。
连他都如此,就更别提是初次见到民众惨状的风珉了。
一路过来,风珉好几次都想下船,最后又都强忍住。
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他们就要一直停。
停得越久,事情的变数就越多。
唯有把问题从源头解决了,借着这次机会整顿了江南,肃清官场,由朝中委任可堪重任的大员取代桓瑾,让他去支持真正会治水的人才来治理,一切才会结束。
站在船头的风珉结束了沉思,带着一身水汽从船舱外回来。
一进船舱,他就对付鼎臣说道:“雨势变小了。”
从入江南以来就成倾盆之势的暴雨,今日终于开始有了要过去的征兆。
他回到桌前坐下,付鼎臣给他斟了一杯热茶:“州府也快到了。”
风珉拿起茶杯,心中默默计算,以他们的速度都快要抵达目的地了,京城水师的战船在江面上行驶起来更快,此刻应该已经到了漕帮总舵,把那里严密保护起来了。
“小侯爷不必过于歉疚自责。”付鼎臣观他神色,开导了一句,“我们这一路不停靠,不上岸,灾情跟灾民反而更容易得到妥善的处置。”
钦差南下,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过门不入,这些地方官员自然更加惴惴不安。
为了避免治灾不力,被南下的钦差一并报上去,他们必定更加用心。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在路上耽搁,又提升了地方行动的效率,可以说是一石二鸟。
听到付鼎臣的话,风珉抬起头来,深深感慨于他对人心的把握之准。
可却见到宽慰自己的人脸上没有丝毫得色,反而伸手在胸口的位置轻轻触碰。
风珉的目光落在上面,知道那里放着的是在云山县的时候,少女代替她的师父交给付大人的锦囊,而里面装着的是几个名字。
照她的说法,这是她师父所算出的、付公这一生该收的学生。
虽然付鼎臣一路上没有停下去赈灾,也没有去管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但他在船上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治理江南的水患,让运河变得无害。
人力有时尽,付鼎臣虽涉猎甚广,但却不懂治水。
他在想,不知自己未来的这几个学生里,有没有一个是擅长治水的人才。
这样一来,身为座师,他在朝中便可以为这个学生铺路,送他来江南一展拳脚。
或许十数年之后,江南就不必再受水患侵扰。
在变得细密起来的烟雨中,自京城来的钦差一行终于抵达了州府地界。
听见外面的人来传话很快要到岸,钱忠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上岸了。”
作为副使,他独自居住在后面这艘船上,有自己的人跟护卫相伴。
他是被景帝派来监督两方,随时给京中汇报消息的,结果这一路上停都没停,一直在船上急行,他也没有什么向景帝汇报的机会。
可以说,生在北方的钱忠这辈子都没在水上待这么久过。
这令他简直怀疑等下下了船,还能不能适应在陆地上站立。
不过一想到等到了州府,一行人就能入住公馆,到时候他就可以写好折子,加急送回京中,先汇报这一次水患的情况,他心中就有了底气。
正在想着该如何措辞,他们所在的船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钱忠不由得朝窗外看去,发现船还没入港,明显还在江心,船却缓缓停在了原地。
“怎么停下来了?”
钱忠皱眉,向着身旁的人问道。
“师父莫急,我出去看看。”
随他出来的小太监立刻机灵地闪身出去,很快又回来,对着面有不虞的大太监汇报道,“是几艘小船冒出来,把枢密使大人的船拦了。”
钱忠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地问:“什么人胆敢拦钦差的船?”
小太监神神秘秘地道:“据说是几个江南士子,拦船想要见见付大人。”
哦,这倒不奇怪了,钱忠露出了然神色。
江南狂生多,而且又是科举大区,只凭自己去考,想要出头可以说是万分艰难,这个时候,刷名声就成了一种捷径。
这跟地方喜欢人造神童、宣扬天才一样,只要名声够大,大到让考官知道你的存在,会考的时候就会抬一抬手,放你一马。
秋闱快要到了,锦绣文章上的名声难造,毕竟像谢翰林公子那样一篇祭文就能动京城的天才难得。
可是为民请命这种名声就好刷多了,尤其这次来的,还是清正出名,还名动天下的付鼎臣。
若是在他面前刷出了名声,那不比造十篇八篇诗文强得多?
不过这件事也有蹊跷,钱忠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