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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回福运后我赢麻了by纳兰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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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夫闻言抬头看过去。
确实,相比起伤势不严重、上药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她,任通判看起来比较严重。
他便又伸手给任通判把了脉,给他开了副安神汤,当场便让伙计去后院熬了,再给另外两位老先生端了杯草药茶来,给他们解酒。
到这时,三位老先生才放松下来。
就着雨声,赵山长跟樊教习一边喝着热腾腾的草药茶,一边陪任通判等他的安神汤。
陈松意抬头,目光扫过回春堂。
因为下雨,尽管现在是正午,回春堂里的光线也很昏暗,让弥漫着草药香的空气流动都慢了几分。
她想起今日来给客栈里一行伤寒病员看诊的温大夫,他好像就是在回春堂坐诊。
正想着,楼梯上传来了说话声跟脚步声。
尽管这些都被雨声稀释了,但她还是才从其中捕捉到了温大夫的声音,便朝那个方向看去。
温大夫正走在一人身边,低声同他说话。
陈松意坐在这里,先看到的是那人的靴子,然后是衣袍下摆,再是腰间玉带,然后是他的袖子、衣襟……她心中一悸,仿佛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直到那个走在温大夫身边的人彻底出现在她眼前,骤然点亮了昏暗的大堂。
对方若有所感,眼睛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触的瞬间,那白色的云雾再次轰然一声笼罩过来,将她眼前的一切掩盖。
她的耳边响起了马蹄声。
那是无边的战场,刀剑厮杀,万马奔腾。
云雾散去,她见到了一人一骑。
骑在马背上的战神穿着连面孔都笼罩住的战甲,手握青龙戟,划破血色残阳。

见她突兀起身,定定地看着楼梯方向,赵山长跟樊教习都有些意外。
任通判与他们一起停下,朝那个方向看去。
等见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人,三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由衷地生出了赞叹。
赵樊二人在书院多年,见过多少出身世家豪族的子弟。
论近的,前不久才与他们同行过一段的小侯爷就是一等一的天潢贵胄。
然而,就算是他,放在这年轻人面前也都失色了。
两人不禁猜测起他的身份来,心中更有一份诧异——松意看着他,连叫都叫不醒神,难道是认识他?
可是,这俊美贵重得世间难寻的年轻公子叫她这样注视,似乎也有些意外。
赵山长跟樊教习不由得又看向陈松意,心中生出了点古怪的感觉——
难道是知好色则慕少艾,叫这一向沉稳的小姑娘也失了分寸,忍不住看他……看得呆了?
秋雨还在下,回春堂中的气氛有些微妙。
还是温大夫认出了他们,问:“两位先生怎么在这儿?是客栈里的学生还有不适,还是两位身体不舒服?”
他说着,目光往旁边一错,还认出了与他们同行的任通判,“通判大人?”
空气里微妙的迟滞被打破。
萧应离见到那个望着自己失神的少女眼中重新有了焦距。
她仿佛从迷雾幻境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忙垂下了眼睛。
这样的反应跟方才相比,倒是显得正常了。
刚才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从神坛上活转,走到面前的神像。
又像在黑暗中无望地追逐太阳的遗族,在以为没有机会追上之时,却猝不及防地见到阳光洒在了身上。
这两种目光在他穿着战甲的时候时常见到,已经是萧应离所见的人世间最复杂的感情。
但似乎都不能完全概括她眼中的情绪。
没有穿上战甲的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注视才是。
不管怎样,他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恶意。
于是,厉王向温大夫一点头,带着两个亲卫离开。
杨副将的身体状况如此,不好挪动。
尽管温大夫以针灸给他退了烧,可情况还在反复,需要暂时留在回春堂。
他留下了两个亲卫在这里看顾。
只等杨副将的情况好转,就立刻继续向京城去。
雨声中,回春堂的伙计把马车牵了过来。
他与其中一个亲卫上了马车,剩下那个穿上了蓑衣,坐上了车辕。
“驾!”
马车驱动起来,在青年的驾驶下朝街上走去,渐渐把回春堂落在身后。
车厢里,萧应离眼前又浮现出少女的眼睛。
与他同坐在车厢内的亲卫也忍不住道:“刚刚那个姑娘,她看殿下的眼神……”
那太复杂了。
亲卫有些形容不出来。
在殿下不穿战甲的时候,姑娘家看到他大多是另一种反应。
而在他穿上战甲的时候,男人们看到他的反应,才跟方才的姑娘有些类似。
——可论复杂激烈,尚不及她万分之一。
他低声道,“要不是殿下的身份绝无泄露的可能,天罡卫中又确实没有姑娘家,属下都要以为她是殿下什么时候收进天罡卫中的一员了。”
这个说法……
萧应离若有所思地开口:“这样形容倒是有几分相似,但还是不一样。”
可惜,军师不在。
他要是在,大概一眼就能给出那个少女这般看自己的答案。
马车往着城北许家去。
原本母后的寿辰在明年春闱以后,哪怕他答应了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动身。
他还想留在边关,看着那座雄城建成,成为大齐跟草原人之间的又一道防线。
就算皇兄下诏训斥,军师回来要找他算账,他也不在意,往别镇躲一躲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建城的地方却忽然出了问题。
他所选的建城处,明明是水草丰茂之地,但从动工开始,驻扎在那里的人就开始生病。
先是发热,然后是狂躁,有许多人都出现了幻觉,会从高处不管不顾地跳下来。
原本健康的人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急剧消瘦,随之而来的是脱发、骨痛、佝偻、溃烂。
边境的医士找不出问题,他也不可能让自己手下的士兵继续在那里待下去。
他只能暂时将迁移过去的草原移民安置在别的地方,然后带上病得最重的副将回京,排查怪病的根源。
他临行前,军师裴植正好从江南回转,跟离开的时候判若两人。
军师戒了酒,身上的顽疾据说是治好了。
尽管对他擅自突袭的做法不满,还要耗费心神安置遗民,军师还是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在将军府里,精神好了不少,不再动辄咳嗽的裴植道:“这病古怪,如果说天底下还有谁可能治好,非神医游天莫属。
“他只在江南活动,居无定所,我运气好,在路上遇到了他,还让铁甲试探了一番。
“他除了医术,还有一手火药术,威力极大。若不是他武功太高,对我又没什么好感,我几乎都想把他强绑回来。”
他说着,眼中浮现出可惜的光芒,随即又道,“不过殿下也不用气馁,虽然他对我没有好感,但他的师侄对你很有好感。”——拐不来师叔,能把师侄拐来也不错。
“那小姑娘的推演术出神入化,还懂兵法跟阵法,又有神异在身。可惜,我只知她名字里有个‘意’字,却不知他们仙山何处,也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把她请来。”
“既然殿下要回去,不如就去江南碰碰运气吧。若是见到她,只管向她提出邀请,让她随你回边关。由你出马,她定会答应。”
军师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所以途经江南的时候,他还照他所说去了漕帮,去神医最后出没过的地方找过,可惜没有见到人。
而杨副将的身体每况愈下,疼痛无法缓解。
终于,在进入济州地界的时候高热不退,情况危急。
萧应离原本没打算在这里停留,却也不得不变通,入了城,住进了亲卫许昭的家中。
他睁开眼睛,许昭正是外面那个在沉默赶车的青年。
他出身济州,身为商贾之子,走科举仕途不易,于是就投了军。
在边关数年,通过军中选拔,成为了他麾下天罡卫之一。
他们既脱离了回京的队伍,加速赶路,便没有打算惊动其他人。
只当是许昭从军几年,放他个探亲假,带着同样要归乡探亲的几个同袍暂时在许家落脚。
他们一行人是清晨到的,许昭敲响家中的门时,家里只有许夫人在。
许老爷已经一早去了商铺里,还说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许昭没有暴露他的身份,只对母亲说这是自己的上官。
许夫人自是热情相待,命人收拾了一个院子,让他们只管安心住。
解决了落脚的问题后,他就命人打听了济州城里最好的大夫,最后选定了回春堂。
只可惜温大夫一早出诊,他们在回春堂里等了快一上午才等到他回来。
幸好他的医术确实高明,很快就让杨副将的烧退了下去。
不过,萧应离想起他在楼梯上对自己说的话:“……在下用针灸给病人退了烧,对他的病情却是无能为力,贵人若想保住他的命,还是要尽快带他去京师。那里名医云集,想要治愈,或许还能多几分希望。”
在他思索剩下的路程要怎么走,是否应该揭露身份的时候,许家到了。
许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可以下车了。”
许家的下人见自家少爷在亲自赶车,连忙上前来接手,又是搬凳子又是撑伞的,周到的服侍少爷的同僚跟上官从车上下来。
许家的大门开着,三人一进来,远远的就听到了正厅里许老爷在发脾气的动静。
那声音穿透了雨幕飘到前面来,令许昭一时间顿住了脚步。
“不必管我们。”萧应离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去看看吧。”
许老爷既说了中午不回来,现在又反常地在家大发雷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是。”
身上有着一种沉默寡言气质的青年应下,然后吩咐下人撑伞送他们回院中,自己则去了正厅。
“……那王腾小儿实在是欺人太甚,竟打起了我们许家祖坟的主意!他还威胁说只给我三天时间——他眼中还有王法吗?!”
许昭一进厅门,就见到一物砸在自己脚边,“啪”的一声碎成碎片。
许夫人见了他,如见了主心骨,忙叫道:“昭儿!”
气得胸口起伏的许老爷一抬头,见到门边站着的儿子,气顿时消了:“我儿回来了!”
许夫人原本在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见他这样骤然转怒为喜,都怕他心情大起大落要引出什么毛病来。
许老爷却是不受影响,看着比去边关之前要高大硬朗了不少的儿子,脸上满是笑容。
“爹。”许昭叫了他一声,却不提那令他生气的事,只问道,“爹从外头回来,还没用膳吧?”
许老爷在酒楼哪里顾得上吃饭,气都被气饱了,忍不住哼了一声:“没有。”
许昭点头:“正好,那就摆膳吧。”
许夫人忙让下人进来收拾一片狼藉的地面。
叫他们摆膳的同时,不忘叮嘱给客院不过来用膳的客人送午饭去。
王家的少爷提的要求确实过分,如果儿子没有回来,许夫人难免要担心自家老爷被气出个好歹。
可是现在儿子回来了。
他在军中,颇得厉王殿下的重用,而且客院里又还有他那一看就出身不凡的上官同行。
赶巧了,在这件事情上,自家还是有些倚仗的。

大禹楼里,先前的余波散去。
倒数第三间厢房里,先前那桌酒宴动都没动就被撤下,又换了一桌新的。
王腾坐在桌后,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敞开的窗外飘进来的雨声,神色阴郁。
不过他这厢房里的沉闷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几个同样锦衣玉带、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就从门外进来了。
几人一来便道:“王三哥掐着这个点把我们从家里叫出来,我祖母差点没答应。”
“不是说今天要跟姓许的谈生意,难道那老东西不给你面子,竟敢不来?”
随着他们嘻嘻哈哈地入座,这个厢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是济州城里另外几家子弟,时常与王腾混在一起撵鸡逗狗,寻常人见到他们都要绕着走。
他们坐下以后扫了一眼桌上新上来的菜,然后有的叫自己的随从去拿酒,有的则抛出了钱袋,让人去把卖唱的歌姬叫过来。
被自己的猪朋狗友包围着,王腾的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些,但心中还是为那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而耿耿于怀。
再加上刚才任通判那个意外,自己砸出去的杯子伤了他故友的学生,算是把他得罪了。
原本没有他插手,要那姓许的答应,三天时间自然没有问题。
可现在要是他告到姑父面前去,自己要三天内拿下就悬了。
以姑父的性情,向来是不希望他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的。
姑父更希望他能好好进学,就算不去考科举,也做个饱读诗书的世家子。
因此,等他叫来的这些人喝过两杯酒,安静下来,王腾就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了,然后同他们问计:“我要是想尽快把姓许的那块地夺过来,不惊动我姑父,你们有什么办法?”
听见他的话,这些不学无术、倒是擅长仗着家世惹是生非的公子哥立刻开始给他出各种歪主意:
“这还不简单?叫人砸了他的店,烧了他库房!”
“对,许家不是做的布庄、药材生意?先把他铺子烧了,让他知道厉害,不然下一把就烧了他家。”这人说完,像是觉得很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王腾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也跟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那样确实快慰,可动静忒大了些。
而且姓许的是个倔性,闹将起来,受掣肘的还是他。
桌前一个相貌阴柔的青年观察着他的神色,放下了酒杯,对出主意的人道:“你这法子不好,且不说其他,就说这几天都下雨,你要怎么去放火烧他的库房?火刚放起来就被雨浇熄了,还平白让许家生了警惕,说不定先一步闹到府尊面前去。”
“那你待要如何?”
先前出主意的那个嚷嚷起来,不过看了王腾一眼,也觉得这阴柔青年说得有道理,于是闭了嘴。
他一安静,剩下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道:“既然烧不得,那就换别的,比如把他家女儿绑了,要他拿地来换!”
“那老东西有女儿吗?没有的话你还要等他生一个吗?要我说,还是直接让人把他约出来,给他来场仙人跳,拿捏了他的把柄,要是还想在这济州城有体面的话,就乖乖把地交出来。”
这群人不愧是臭味相投,想出来的主意一个比一个阴损,让王腾原本不好的心情都变得晴朗了几分,可惜却还是没有从其中得到可行的办法。
那个反对了放火的阴柔青年没有掺和到其中。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问王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许家那块地不可。”
许家买了块风水宝地,这件事他也听说了。
但是地再好,那也是在济州城外,能起到的用途就是修建阴宅。
不管是王家也好,他们家也好,在济州城扎根经营了那么久,早早已经定下了祖坟所在,也是汇聚灵秀之地。
王腾要额外去把那块地从许家手上抢来,难不成他是要自己在外面修一块坟地,以后给自己用?
这不符合常理,也不像他的性格。
王腾看了他一眼,在这群猪朋狗友当中,就属冯家的这个次子最精明。
跟这群家伙不同,他还有脑子,看事情往往一看就能触及本质。
然而,尽管相貌阴柔的冯子明问到了关键,王腾还是没有答他。
他只道:“拿到那块地要怎么做,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只要知道我一定要把它拿到手就成。”
他说着,自己也抬手倒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冯子明的眸光闪了闪,越发确定王腾这样突然看中旁人的祖坟,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买下来,跟他平时在济州城里的那些消遣不同。
或许,是跟沂州那边有关?
王腾虽然没透露半点信息,但冯子明根据这一鳞半爪推出来的可能却很接近事实。
要买下许老爷那块地,确实不是王腾的心血来潮,而是他兄长的意思。
王腾排第三,上面还有一兄一姐。
兄长作为济州王家的嫡子长孙,跟在他们父亲身边接受培养,早早就跟本家有了接触。
被留在济州的王腾更像是陪在祖母身边、代父兄尽孝的补偿替代品。
因此,家中对他的约束少,期望少,也从来不会让他做什么事。
但这一次,他接到兄长寄回来的信,却是第一次明确说了要他去做一件事。
算起来,他们济州这一支跟本家家主的血缘最相近,往上推几代同出一室。
这次家主大寿,要在大齐境内王氏各支开枝散叶的地方各建一座高塔。
塔需要建在选择好的地方,从高度到制式都有规定。
塔上挂铃铎,日夜都有风使它响动,王氏便会文气盎然,各支各房都能俊杰辈出,永不凋零。
在济州城,建成高塔的地方正好就是许老爷受人指点买下的那块风水宝地,王腾不过接到消息晚他一步,那块地就被原主人卖出去了。
王腾是真心想凭自己之力办好这件兄长交给的差事,给他们济州王家长脸。
他给许老爷开出的价格也很实在,愿意付出的钱是他原本买下那块地的三倍有余。
他原本以为今天把人叫来谈这桩生意是十拿九稳,可没想到那老东西一听就翻了脸,表示绝对没有相谈的可能。
王腾心中冒火,这才会一时克制不住砸了只杯子出去,将任通判扯了进来,令事情变得复杂了。
见他如此,冯子明想了想,一时间却也没有太好的计策。
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上门,厢房里闹哄哄的,声音毫无遮挡地传向外面。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想要他把地给你,这很容易。”
这个声音音调偏高,一下就盖过了屋里的吵闹。
所有人都停下了话语,朝着门口看去,想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插嘴。
正对厢房门的王腾抬头,见到门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男子。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容貌虽然不像,但气质却让人觉得他们完全一致,仿佛一对孪生兄弟。
这两人明明看着是济州城里寻常见的人,可不知为何却让屋里的人感到一阵别扭。
就仿佛生长在浅海的水族,骤然见到了来自深海的生物,相似,但却不是同类。
倒数第二间厢房,先前这里闹得最厉害,动静最大的时候也没有开启的门打开了。
里面只剩杯盘,却没有了客人。
王腾看着这面无表情的两人,笃定方才那声音绝对不是他们发出来的。
果然,只见两人各自往旁边错了一步,让出了被他们严严实实挡在中间的人。
看着那个被露出来的身影,厢房里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难怪刚才听那个声音觉得不像是成年人,甚至不像是少年,现在一看,他们身后出来的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他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领口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粉雕玉砌,犹如金童。
可是他用那童稚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应该说的。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镇定自若地朝前一步,跨了进来,“风水宝地葬先人,为的就是让子孙后代福气绵延,可若是包括他自己在内,子孙后代都要死绝,那他占着风水宝地不放还有什么意义?”
屋里被他所言震得一片安静。
王腾见他身后还有两人,一男一女,脸上手上带着刺青,气质更是古怪。
王腾忍不住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外表精致可爱,内里却叫人胆寒的金玉童子朝他笑了笑:“来帮你的人。”

回春堂门口,温大夫跟钱大夫看着任通判的马车离开。
钱大夫拢着袖子,想起自己那应该凉了的饭菜,摇了摇头,感慨道:“还以为雨天人少,能好好吃一顿饭的。”
这下应该能回去继续吃了。
“——温大夫?”他记得温大夫也是一回来就又被少掌柜拉上了二楼,应该还没吃午饭。
“好。”温大夫回神,对他点头,“钱大夫一起。”
楼上的病人施了针以后,情况还算稳定,不需要他片刻不离地守着。
等吃过午饭,温大夫还打算去找一找医书。
看看里面有没有类似的症状,找到能稳定住他病情的办法。
马车来到了客栈。
在大禹楼里受了一场惊吓,又在回春堂喝了一剂安神汤,任通判下午索性也不回衙门了。
他让下人驾了马车去衙门告假,自己则跟好友回他下榻的院子,准备雨天煮茶,对弈谈天。
知道学生们大多吃过药就睡下,蒙着被子发汗去了,赵山长也没有叫他们来,只让手受伤的陈松意也快些回去休息,伤口不要沾到水。
他虽说了几句,但见她的反应,便知她大概没听进去多少。
等少女从自己的院子离去了,赵山长才从月门上收回目光,向着任通判无奈地道:“魂还丢在回春堂里呢。”
“哈哈哈。”任通判忍不住抚着胡子笑了笑,“这才是年轻人嘛——来来来,快来下一局!”
樊教习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剩两人在这里,立刻便摆开棋盘厮杀。
赵山长与樊教习住的院子与隔壁相连,墙上开了一道月门,陈松意穿过了月门,快步朝房间走去。
卦没有错,转折确实到了,就是来得猝不及防,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师兄在潭边说,让她从心所欲,想要做什么便去做。
尽管他有此言,多半是以为这其中有师父的安排,但这仍旧坚定了她照计划走的心念。
从在巷口遇到风珉,与他相交,渐渐与付大人、漕帮、裴军师等建立联系。
陈松意原以为,总要等到春闱之后,将需要理顺的理顺了,以师父之名,把记忆中各个对厉王有用的有能者化归于同一阵线,最后才是与他见面。
可没想到今日,就在这济州城里,居然就见到了他。
骤然相见,不知是好是坏。
——但不管是转好还是转坏,都是一瞬之机。
她再次加快了脚步,想要回房间去,宁神清心,借助工具来更清晰地卜算推演。
因为太专注在这个念头上,所以等陈寄羽喊了她两声,她才听到。
廊下台阶已经被雨溅湿,秋雨冲刷着院中桂花树,将叶子洗得越发碧绿。
陈松意停下脚步,转身看到兄长的房间窗与门俱开着,他原本在房中与人谈天,见妹妹行色匆匆地走过,怎么叫都不应,才来到了门边。
她看了陈寄羽房中的客人一眼,见是张陌生面孔,带着病容,肤色黝黑却不失英俊。
对方也在略带好奇地看着她,直到陈寄羽走到她面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陈松意才叫了一声“哥”。
“忙着去做什么?怎么叫你也不停。”
他探过了妹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这才收回了手。
可一低头却见到少女的手上扎着绷带,掌心还渗着微微的血迹。
陈寄羽神色一凝,张嘴欲问。
陈松意却赶在他问之前就轻描淡写地岔了过去:“去吃饭的时候杯子碎了,叫碎片割的。刚刚已经去过回春堂,让大夫看过了,不打紧。”
陈寄羽被她抢白,露出微微的无奈之色,只能道:“小心一些。”
陈松意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反过来问兄长:“哥哥在招待客人?”
在这济州城里,这样突然就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陈松意都上了一分心。
见妹妹问起,陈寄羽便向她介绍了一番:“这位是东流兄,住在隔壁院子,也是今年上京赶考。”
纪东流跟陈寄羽相交半日,已经知道他出身农门,两次赶考都是由亲妹妹相陪,亦是这个妹妹沉稳如积年的管事,又似军师为他筹谋安排,不由得又羡慕了一番。
此刻听见兄妹二人对话,他也起了身来到门边。
隔着一段距离,同陈松意拱手行了一礼。
陈松意却是不由得问兄长:“这位学兄……可是姓纪?”
“嗯?”陈寄羽有些意外地看妹妹,“你怎么知道?”
陈松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纪东流,向他郑重地回了一礼。
这就是大齐第一的治水能臣,是她当初为了在付大人心中给兄长增添分量,往那张纸条上写去的纪东流!
他家学渊源,曾曾祖父就曾在前朝任工部侍郎,主持水利修建。
到了新朝,他的曾祖虽然没有应诏入朝为官,但在当地却也主持筹银修建了两座大堤,至今还在发挥作用。
鲁地虽然日照时间长,但本地人的肤色也不会像他这么深。
他之所以这样肤色黝黑,连发烧都不易看出来,全是因为他自小就承袭家学,喜欢到水利修建、河患治理的地方去观察学习。
可以说,早在他考取功名之前,就已经在当地县令身边参与了不少水利工程,积攒了许多经验。
在他这次错过春闱开考以后,他是回到当地做了几年幕僚,随着县令升迁辗转了两地,才又再次投身科举的。
等等,方才兄长说什么?
他是上午想出门透气,意外救起了倒在雨中的纪东流,还给他请了温大夫回来看诊?
陈松意下意识地凝神去看纪东流。
后者先为她回的那一礼中透出的郑重而意外,还以为是自己那点微末名声传到了友人的妹妹耳中来,现在又为她的注视而感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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