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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回福运后我赢麻了by纳兰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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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真看过他的命数之后,一桩在二十年后空悬了许久,也曾令她师父扼腕的悬案破了。
为何如李公再生的纪侍郎这一年明明中了举,却错过了春闱,硬是蹉跎了快六年才再入考场?
原来是他刚出家门就病倒,还被庸医误诊。
病情拖了几日没好,在出来求救的时候又淋了雨,从寻常发热变成了肺炎。
而上辈子他会倒在这里,无人相救,却是因为程家母女所作所为,令本来该救起他的陈寄羽没能考过乡试,出现在济州城里的这家客栈。
陈松意看着这一环一环相扣的命运,再看到眼下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回头还能跟他们结伴上京的“纪侍郎”,只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很好!
她将兄长的命运扭正,果然让更多的人命运也回到了正轨上。
这恰恰再次说明她选择的方向没错,哪怕没有师父在,按照她的心所指向的方向去做,也能实现与洪流对抗的愿望。
在秋雨声中,陈松意回答了兄长的疑问:“我听说过纪学兄的名字,知道他精通水利,还未为官便已经造福一方。”
随后,她又向纪东流道,“兄长能跟纪学兄有缘相识,我很开心。学兄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去京城你必定能够金榜题名,同我兄长一起同朝为官,一展所长。”
这是陈寄羽第二次听她这般“赐福”。
他微微笑了笑,只向越发不好意思的纪东流道:“东流兄,松意既然这样说了,那你我须得更加努力才是。”
纪东流面露疑惑,望着这对兄妹,听做兄长的道,“上一回她断我与王兄等几人能中举,我们都考上了,给她赚下了偌大名声。虽然春闱更不易,但你我总该再奋力拼搏一回,才不砸了她‘铁口直断’的招牌。”
“好!”纪东流性情中本来就带着鲁地的豪爽,因为喜爱自己新交的友人与他的妹妹,更是一改前几日病中颓丧,豪气干云地应下了与陈寄羽约定,还顺水推舟应下陈松意一同上京的邀请。
陈松意被兄长叫停在廊下,经过这插曲,便要继续行方才的计划。
不过福至心灵,没有去找别的工具,而是向兄长要了三枚铜钱。
“三文就够?”陈寄羽从钱袋中取了三文,觉得妹妹要得太少,还想将整个钱袋都给她,“不然都拿去,哥哥暂时不用钱。”
“不用了,三文够了。”
陈松意将钱袋推了回去,然后向纪东流挥了挥手,转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等燃香静心之后,她才在桌前睁开双眼,开始用得自兄长的那三枚铜钱起卦。
铜钱沾了他身上的气息,在改变的命运中,起卦更加灵验。
六次铜钱抛掷,渐成卦象。
陈松意盯着桌上铜钱,冥冥中,雨声远去,白雾再起。
她又回到了战场上,见那披甲的战神所向披靡,气吞万里。
同在原本轨迹上一样,打得草原王庭节节败退。
草原星夜,他又带着百骑深入,一路打一路结集军队,直到挥戟斩下右贤王的头颅,让人送去龙城,自己则带着无数的牛羊、战马跟草原遗族迁徙。
他所骑的那匹马漆黑如墨,神骏无双,让她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而未等她仔细去看那黑色的马王,眼前白雾又再聚散。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大齐的皇陵。
皇陵开启,里面供奉着他的灵位,棺椁里放着他的战甲。
边关重镇,满城素缟。
英灵消散,万民同哭。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仿佛要将她完全淹没。
陈松意身魂骤冷,站在城头朝着四周看去,见到身边有人在舞动白幡,似在招魂。
然而在旁人看不到的视野中,属于他们战神的英魂却化作光点,飘向远处。
她连忙极目去寻,想追寻着飞舞的灰烬,看那光点要飞往何处。
眼前的白雾再次凝聚又消散,终于,她见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这一次她所置身的是一片荒原,地上冻土,寸草不生。
迷漫的灰雾中,她看到了一座坟。
它独立在这片荒原中,甚至连块墓碑也没有。
一口薄棺被葬在极深的地下,远离了水系,远离了生灵。
她看了很久,才朝那座矮坟走去。
在皇陵中的,竟然只是他的衣冠冢。
真正的他被寂然无声地埋在这里,无人知晓,无人拜祭。
她停在坟前,彻底失去了声音。
现在看厉王,谁会觉得意气风发、举世无双如他几年后会死去?
死后甚至不入皇陵,埋骨荒冢。
她见兄长第一眼,尚且还能从他身上见到一条跟死亡不同的命运轨迹。
可在她所选择,所认定的王者身上,她竟看不到短折以外的结局。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两次身死如她,甚至有机会回到第一世来修正命数。
父母、兄长、付大人、军师,乃至刚刚见过的纪东流,那么多人的命数她都扭转过来了。
而且,在出发前,她还起了两卦。
那两卦都指向了这个转折点。
——如果厉王死亡的结局不可改,那她为什么还会在这里跟他提前相遇?
缓过神来,陈松意马上做出了决断。
哪怕眼前迷雾再多,再难也好,她也要去推演那一线生机。
她既认定他可以力挽天倾,那他就一定要活下来。
否则其他事情她改变得再多,聚集再多人,没有了他,那这番筹谋也就没有了意义。
铜钱跌落,她没有再选择方才那样起卦。
去问厉王的命数,结果只会是再陷入那片白雾中。
白雾神奇,身在其中可以看破过去未来,但却极其消耗心力。
而且白雾迷茫不可控,她看不到细节,也就捕捉不到转机。
现在,她只能一点点去推演。
秋雨笼罩,师长对弈,兄长对谈,少女伏桌。
她纤细的手指排布着桌上的铜钱,一遍一遍去推演。
厉王为何会来济州城?
城中有什么危险?有什么转机?
若想破局,她现在应该去哪里,做什么,又从什么人身上下手?
三问过后,无数细如蛛丝的命运在盘中展开。
诸多细节在她眼前闪现又隐没。
她从未算过这样一个困局。
诸多岔路摆在面前,每一条推演过去都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算力的透支令她脸色苍白,头更是在雨声中隐隐作痛。
啪的一声轻响,一块铜钱大的血滴在桌上砸开,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脸上失去的血色仿佛凝成了从鼻端滴落的血液,离开她的身体。
但她的脸越苍白,眼睛就越亮。
在无数交错闪烁的命运线中,她终于抓住了关键的转折。
从震颤的白雾中抽丝剥茧,找到了其中三条源头。
她停下推演,抬起左手,用缠在手背上的绷带擦去了鼻端流下的鲜血,看着自己得出的三个线索指向。
第一个是厉王在济州城停留的答案,是他带来的病人。
第二个不算奇怪,是她在大禹楼后院见到的那两个草原人。
第三个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城北许家……”
陈松意眼前浮现出那位被强买祖坟的许老爷的身影,再加上先前的回春堂。
三条线索串联在一起,这些关键她竟都见过。
雨声恢复了正常。
它们不再响亮焦躁得仿佛要凿穿她的耳膜。
但陈松意知道,焦躁不定的并不是窗外的雨声,而是她的心神。
眼下找到了突破口,她的心神重新平复下来,体内的真气自动运转了一遍。
因为推演过多、算力透支而起的头痛减轻了,不再像针扎一样。
这三个地方,三条线索,化作了她眼前的三枚铜钱。
这三处,她自然不能同时去到。
她的目光在这代表三个方向的铜钱上停留,耳边忽闻鸟叫声。
陈松意抬眼看去,却是窗台上落下来一只小鸟。
它一遍鸣叫,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
听见它的叫声,陈松意心下一动,用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方式起卦。
然后,她得出了答案——这三处,应该先去许家。
午后的雨似乎下得比上午更大了。
济州城门上的守卫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依旧风雨迷得睁不开眼。
偏生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马蹄声。
朝着下方看去,就见到几辆马车冒着雨,朝着城外去。
这七八辆马车的标志都十分熟悉,出自城中几大世家。
不用讲,里面坐着的自然是那些个成天一起厮混的二世祖。
其中一人用刀柄顶了顶头上的斗笠,好看得更清楚,不敢置信地道:“不是吧,下这么大的雨,他们还要往城外去?”
他的同伴斜了他一眼:“他们出去不是更好?”
省得在城里闹事。
“也是。”
这人点了点头,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尽管还是想不明白这样的鬼天气,这些公子哥要去城外做什么,可他也觉得:“嘿,要是我也托生在那样的世家大族里,管他什么天气,我也想什么出城逍遥就什么时候出城。”
下雨的路比往常更难行,车轮转动的时候带起泥水,飞溅到车壁上。
这些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刚从大禹楼离开的一群世家子。
王腾坐在最前面的这辆马车里,冯子明挥退了仆从,上了王腾的车,与他同坐。
天色灰暗,关着窗的马车里却明亮,全因车顶吊着一盏灯,八角精致,玲珑剔透。
敲打在车壁上的雨声响亮,王腾抱着手臂坐在车里,没有说话。
冯子明拨动了一下车子里的暗匣,没有找到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于是调转目光去看王腾,问道:“你真信那乳臭未干的小鬼?”
刚刚在大禹楼,那带着四个随从的小鬼从隔壁厢房过来,不知看戏看了多久。
尽管这些二世祖见他年幼,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只看着王腾,张口就给他出了个计策:“许家得了块风水宝地,要修缮阴宅,迁移祖坟,多半也要选个良辰吉日。
“现在他们的人在新买来的那块地上动工,祖坟自然无人看守。我若是你,现在就去他原来的祖坟上,只消稍稍动一点手脚,就能让他许家死得一个不剩。”
说到这里,那张小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仿佛在说什么有趣得不行的话,“剩下那许家寡妇一个,你再找她要地,她说不定会双手奉上。”
冯子明觉得,这小鬼来历不明,虽然济州城应该没有人敢在他们嘴上拔虎须,但换了是他,是绝不可能就这样相信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给出的阴招的。
可王腾一下子信了,他竟真的按照那小鬼的话去让人取了狗血,又从那小鬼身后的女子手上拿过了一把匕首,一堆符纸,然后就要带人出城,去动许家的祖坟。
这些被他叫来大禹楼的世家子弟自然也跟着凑热闹,几家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排成一排,在这样见鬼的天气像是要踏青一样出城。
冯子明觉得王腾反常,王腾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只怪那小鬼出现的时机太巧,说的话又如此蛊惑人心,他才会脑子一热,就打算照他说的做。
“罢了,不过就是去一趟。”王腾想道。
而且那小鬼也带着他的人来了,就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里。
如果到时发现他是来消遣自己,这样折腾一番根本没有半点用处,他一定让他好看。
因此,现在冯子明这样问,他也只是略带不耐烦地道:“有没有用,不是很快就能知道了?”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减少了。
城北,竹竿巷。
同许多城中富商一样,许老爷的宅子就置在这里,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气派自生。
许家的下人都知道,今日老爷谈生意回来,发了好大一通火。
幸好,少爷今早也回来了。
有少爷在,老爷很快就熄了火气。
他下午也不回铺子里了,只打算跟许久未见的儿子喝喝酒,聊聊他在边关这几年的生活。
老爷夫人高兴,他们做下人的也沾了喜气。
内院的得了一吊赏钱,外院的得了半吊,揣在袖子里沉甸甸的,就等着下了值,出去沽半壶热酒。
“一场秋雨一场寒……”许家的门房待在避风处,仰头看了看这像漏了的天,把手拢进了袖子里,“这怕是很快就要冷得穿棉袄了。”
他自言自语着,耳朵却好像听见门被敲响的声音,可再去仔细听的时候,却发现声音又没了。
“奇怪。”他拢着手起了身,“这鬼天气会有什么人来?”
伴随他这句话,许家的门再次被敲响。
他走了过去,应着“来了来了”,然后打开了门。
外面的风立刻夹着雨扑了过来。
许家门房下意识地闭眼,抬手在面前挥了挥,再去看敲门的人。
只见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她微驼着背,身上的衣服旧了却很干净,背着个背囊,手里的油纸伞在往下滴水。
见有人来应门,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像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对准了门房,带着皱纹的脸上露出惴惴的笑容,问他能不能进来讨碗水喝。
“能,能!”许家门房连忙让她进来,“大娘快进来,雨下这么大,走得不容易吧?”
作为积善之家,许家上下都十分乐意伸手帮有需要的人,因为少爷独自在边关,夫人总说要做善事,给他积福。
门房一看她的打扮,就猜到她应该是进城来投奔亲戚的。
虽然家境不好,但尽力穿得整洁了。
老妇人向他千恩万谢,门房见她衣服鞋子都湿透了,这样怕是不好,于是道:“大娘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同夫人说一声。”
听他要去找夫人,老妇人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这、这就不必惊动夫人了吧……”
“没事。”门房安慰道,“我家夫人最是菩萨心肠,要是我见你有难却不说,她要责罚我的,你等着。”
他说完关好了门,就去找丫鬟传话了。
扮作老妇人的陈松意在避风处等着,眼中的惴惴不安散开,归于平静。
没想到许家的家风是这样,怪不得第一站就指向这里。

在镇上分别时,姚四虽没给她易容面具,但却给了她一瓶药水。
涂在脸上,可以做出皱纹,不用配制好的另一瓶药水洗去的话,效果能够维持几日。
涂完之后,陈松意还在镜子前根据相术仔细地调整过脸上的细节。
寻常相师若是道行不深,见到这张脸,看到的也只会是一个清苦老妇人。
从少女变作老者,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就是眼睛。
所谓人老珠黄,老人的眼睛浑浊,不会像年轻人一样清澈。
她又用上了元六送的馈赠。
作为随意切换身份、方便打探情报的行家,这药水是他压箱底的东西。
等她换好衣服,背着行囊从客栈里出来,已经同原本的模样相去甚远。
就算是认识的人同她照面而过,也认不出她来。
许家门房去传完话,很快回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利落的丫鬟就来了。
她先看了陈松意扮作的老妇人一眼,和善地笑了笑,上前来搀扶她:“大娘随我来吧。”
“快去吧。”门房示意她跟着丫鬟去,陈松意于是向他道了谢,跟着丫鬟走了。
许家的丫鬟带着她,一边往宅子里去,一边问她问题:“大娘是哪里人?进城来做什么?来我们竹竿巷许家,是不是迷路了?”
——这里那么多户人家,她偏来敲他们的门,是不是也听过他们夫人乐善好施的名声?
陈松意没有破绽地应着,从其中反向剥离出了信息。
比如许夫人会很乐意见自己,询问一些她感兴趣的问题。
“到了。”
丫鬟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厢房,却是外院的房间。
房间里生了火盆,显然是个雨天给下人烘烤衣服的地方。
这利落的丫鬟引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还将两碟茶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又笑道:“大娘先把湿衣服换下吧,我给你烤干。”
她见陈松意扮作的老妇人背着行囊,料想里面应当是有替换衣服的。
夫人知道有路过的老人雨天敲门求助,想要见见她,但总要先给她收拾清楚了,才好带去。
“谢谢姑娘……”
这老妇人仿佛一路都受宠若惊,这反应叫丫鬟忍不住又笑了笑。
很快,老妇人去屏风后换好了衣服,她伸手接了过来。
而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有她在旁帮忙烘烤衣服鞋袜,又同她说话,老妇人也像是放松了许多,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等到衣服烤干了,老妇人也不再那么拘谨了,丫鬟这才对她道:“我家夫人正在后院,雨天闲坐,听有客人上门,正想见见你呢。”
坐在榻上的陈松意放下手里的杯子,对遥在后院的许夫人道了声谢,又说了两句吉祥话,然后才道:“那我就去见见夫人,陪夫人说说话,也好向她当面道谢。”
丫鬟笑眯了眼:“正是此理。”
这一通相处下来,她觉得老妇人说话条理清晰,又知进退,正好可以去陪夫人说话解闷。
将烘干的衣服重新叠好,收回了行囊里,陈松意背着行囊,跟她去了后院。
等进了许夫人的院子,见到当中坐着的那个四十来岁、相貌和善的夫人,陈松意便知道这是她了。
“夫人。”
丫鬟停住脚步,先朝许夫人行了一礼,“那位大娘来了。”
陈松意做出恍然的样子,也站在堂中给许夫人行了一礼,又谢过她的善心。
“老人家不必多礼。”许夫人看着她,抬手让小丫鬟搬了凳子来,道,“快请坐。”
等陈松意坐下之后,许夫人才又问起了一些问题,全是刚才那丫鬟问过的。
因此陈松意一边答,那丫鬟还能在一边帮腔,让空气都热闹起来,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真的吗?这个吃食方子真能把茄子做得这么好吃?那我可得让他们做来尝一尝了。”
在许夫人从这个虽然生活清苦,但却擅长烹制食物的老妇人这里得到了几个做菜秘诀,记下打算让厨房今晚就去做时,许老爷正好踏进来了。
一进来,见妻子这里有个陌生的老妇人,看衣着又不是她寻常见的客人,许老爷脚步一顿,然后朝准备起身的两人摆手:“不必管我,我就来找个东西。”说完他就进了里间,一阵翻找之后拿着个盒子出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许夫人坐在榻上,掩唇笑道:“这是我家老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拿丈夫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情没辙。
不过说完许夫人就发现,明明在她面前有着拘束,说话时常常不与她对视的老妇人,却在许老爷进来之后,再三看了他几眼。
等到他离去,她的目光更是久久没有从门外收回来。
注意到这一点,许夫人同自己的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纳罕。
在丫鬟想要替主母开口询问的时候,老妇人收回了目光,有些迟疑地看向许夫人。
踌躇了片刻,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夫人家中近来是遇了好事吧?”
不防她这样问,许夫人想了想——先是自家得了一块宝地,然后是去了边关几年的儿子平安归来。
这可不就是好事吗?
丫鬟则笑道:“大娘看出来了?说明我家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
许夫人闻言也笑了笑,不过想起王家为了那块地要为难自家老爷,她心里又添上了一点阴霾。
陈松意见她神色,又想到方才在许老爷身上看到的征兆,这下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扮做老妇人的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夫人心善,今日不光让我进来避雨,还让翠玉姑娘帮我烤了衣裳,这份恩惠我是一定要报的。”
听她说得郑重,许夫人原本想说不用,却听她缓缓道,“我年少时曾得高人传授相面望气术,也学了为人消灾挡劫的法子。家里过不下去的时候,我便凭这些换了钱,只是不敢多用,怕同那老者说的一样,要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要信服,可许夫人并不觉得一个雨天上门来,自己随手一帮的老妇人能有多少道行,甚至还觉得她是不是想凭这个从自己这里换些钱去。
不过她并没有拆穿,陈松意看出她的想法,便凝神去看她的脸,然后说道:“我观夫人面相,幼年时曾遭过一场生死大劫,应当是从高处摔下,断了两根肋骨。断骨伤肺,虽遇上高明的大夫,但从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直到出嫁才真正养得与一般人无异。”
许夫人一听到这话就瞪圆了眼睛,下意识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嫁到济州城身体确实已经大好了,没留下什么隐疾,所以除了她的两个陪嫁,甚至连常把脉的大夫都没把出过她幼年受伤。
陈松意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夫人家中有一兄一姐,应当还有一个小兄弟,只是没养成。”她顿了顿,“看着未到三岁就夭折了,可怜孩子,夫人一直记挂着他。”
许夫人失态地站起了身,眼中生了波澜。
若只是身体旧疾,表面上或许还有迹可循,可她这个早夭的幼弟却是鲜有人知,何况眼前的人还能说出她记挂着他。
许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丫鬟见她快步上前,对着老妇人激动地道:“是……我最记挂我那幼弟,你可能算到他现在在何处?投胎转世没有?这一世过得可好,可是投去了殷实人家?”
幸好这屋里人不多,除了她们以外,就剩把陈松意领进来的丫鬟。
许夫人哪怕难以自持些,也无人看见。
可惜,转世轮回,陈松意确实看不破。
她心中忽的生出一个念头,自己不行,或许师父可以。
念头只是转瞬即逝,许夫人就见她摇了摇头:“生死轮回,不能妄言,我也不能解夫人之惑。”
还以为能得到幼弟的下落,了却心结的许夫人一时间忍不住面露失望。
而扮做老妇人的陈松意又道:“人有祸福亦有灾,算来算去算空财,子孙绝路凋零败,生路已空死路抬。”
这四句诗一出,许夫人来不及细想个中含义,心中就生出一股寒意。
随即想到眼前的人除了看相,还能替人消灾解难,她说要报恩,总不会是无的放矢。
想起方才她看自家老爷的表情,许夫人惊得握住了她的手:“难道是我家老爷要遭什么变故?”
陈松意点了点头:“许老爷的杀身之劫,就在今日了。”
在大禹楼的时候,许老爷身上分明都没有这征兆,只过了不到半日,竟然就成了这样。
——若她不来,只怕许家明日就要办丧事。
“夫人!”
许夫人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差点跌坐在地上,丫鬟连忙扶住她。
她的心乱成一团,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丈夫身死的惨状。
他们向来与人为善,在济州城中没有仇家,若硬要说与谁有仇,那就是跟他们抢地的王家三公子了。
回过神来,许夫人又再次握住陈松意的手,嘴唇颤抖。
不等她说话,陈松意就立刻道:“夫人准备黄纸、朱砂、红线,再在黄纸上写上许老爷的生辰八字,要快。”

天边电光闪烁,仿佛有惊雷在云层中酝酿。
站在窗前的厉王抬头,看向这场一时半刻停不下来的秋雨。
雨不停,不管是走水路也好、陆路也好,对病人来说都是折腾。
反而是今早入了济州城,在这里停留,是更好的选择。
在他身后,许昭刚刚汇报完今日许老爷发脾气的原因。
最后,他总结陈词道:“是常见的世家霸道行事,引得家父心情不佳。”
厉王想了想当今各个世家大族所作所为:割据一方、上下勾连、抵抗朝廷政策、阻碍土地丈量、隐瞒户籍人口……相比之下,让他皇兄气恼的抗诏不入朝、不愿嫁女入萧氏都是小事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评价道,“果真没有什么是他们王家人做不出来的。”
许昭听他说着,却感到殿下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愤怒,而是带着些许兴味,尤其说到后面——
“等把草原的蛮夷王庭赶过瀚海,就让皇兄把我的封地划到关外,这些世家谁不听话,就给我迁移到我的封地去,让他们给我守陵——”
“殿下!”哪怕知道殿下说话向来毫无禁忌,可听他这就说起什么守陵不守陵的,许昭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殿下说什么守陵,那是多少年后的事!”
而且哪有为了找理由对付这些世家,就拿自己的生死来开玩笑的!
以他们殿下立下的功勋,就算不入武庙,百年之后也是要归入皇陵,怎么可能把陵修到关外去?
在许昭看来,那些世家蠹虫,还不配来替自家殿下守陵。
谁配?那总该是他们天罡卫……
萧应离听见身后没了动静,转过身就看到许昭神色变化,显然在天人交战。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心理活动还是挺丰富的。
见他手上拿着个木匣,萧应离问他:“这又是什么?”
许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顿时脸一红,抿了抿唇道:“是我爹刚刚收来的野山参,让我拿给杨副将补补气。”
他全是因为推拒不过,这才把这野山参拿到了客院来。
意识到自己竟一直拿着,他连忙将木匣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就见殿下对自己笑了笑,以目光指了指那匣子,说道:“那我就先代杨副将谢过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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