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by大嘘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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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计划还是泡汤了。
蒋林亭突然出现时,除了里应外合的苑苏文,其余人都很意外。他手上甚至还拿着行李,看得出是一下飞机就立刻赶过来了,人瘦了很多,也黑了一些,气质更加坚毅锋利。
蒋林星回过神后狠狠揪了一下苑苏文的胳膊,小声说:“盒子里的蒋嘉怎么办?”
“我们……再把他推出去?”苑苏文憋笑道。
蒋林星看了一眼包厢角落半人高的礼盒,虽然知道蒋嘉的胡闹不会有什么结果,可看他连努力一把都来不及,还是忍不住同情了他几秒。
哥哥回来了,蒋林星也替她妈妈松了一口气。
蒋母天天在担心,儿子走了,南秀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对于儿子喜欢南秀这件事她也认命了,知道他这辈子恐怕就动心这么一回,万一错过后选择孤独终老,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
蒋母甚至想方设法成了南秀妈妈的牌搭子,争取掌握第一手消息,也成功虏获了儿子未来丈母娘的心。
半小时后。
南秀按照他们和自己约定好的时间,最后一个赶到饭店,心里也猜到可能会有一些惊喜,脸上带着笑意,抬手慢慢推开了包厢的门。
等她进去后,站在暗处拐角里的蒋林星拉了蒋嘉一把,低声问:“走不走?姐姐陪你喝酒去。”
许静和苑苏文眼睛里也满是对蒋嘉的同情。
蒋嘉怔怔看蒋林星,眼睛有些红,像只失落的小狗。他低声说:“堂姐……我失恋了。”
隔着一道门,他清楚地知道里面的两个人注定会在一起,而自己数年的暗恋,都还没机会表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蒋林星无声叹气,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其实吧,输给我哥也不算丢人。”
南秀打开了包厢的门。
原本以为屋子里会是黑漆漆的一片,然后他们推着插满蜡烛的蛋糕出来,给她唱生日歌……结果里面一片明亮,门口只站着静静笑望着她的蒋林亭。
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出现在了她眼前。
心脏缓缓在胸腔里震动了两下,她朝他走了一步,见他脸上笑意变得更深。
“不认识了?”他语气也含笑。
南秀吸吸鼻子,停顿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而他一直在耐心等她。这一段沉默足够她将他从眉毛到嘴巴看了个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他:“还会走么?”
“不会走了。”蒋林亭顿了一下,正色说,“当时想,如果回不来了,那我只做朋友就好。一个曾经让你开心过的好朋友。”
南秀眼眶有些潮热,“那你现在回来了。”
蒋林亭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沉静又温柔,说:“所以我想问,可不可以不止是朋友。”
庭中阳光熠熠。
太监总管金平捧着竹条, 面朝南秀,尖细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恭敬:“陛下吩咐小惩大诫, 您无须褪衣,无须跪受。”
南秀垂眸道:“女儿领罚。”然后站定在原地,受了掌刑太监不轻不重的五下笞打。
早朝时她被朝臣参了一本,因为在东宫中擅自收容了罪臣之子,原本圣旨将其罚没为奴,在京郊正营建的长汤行宫做苦力,却被她光明正大地带回城中, 还允许他随意出入东宫。
因为的确有错处, 女皇为了表示公正不得不下旨罚她,但又不忍心重罚。
不久后南秀走出宝正门, 见等在此处的彩儿眼睛红通通的,笑着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哭什么?”
她越过彩儿,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撩起帘子钻进去。
彩儿瘪瘪嘴, 追在她身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刚坐下就开始掉眼泪,愤懑地说:“您可是皇太女,身份尊贵无比,今日为一个奴才受罚,值得吗?”
南秀懒洋洋地合眼, “不过是被竹条在肩头打了两下, 皮都没破,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那冯溪根本不领情!”彩儿一边抹泪一边说, “他油盐不进,您干嘛非要纵着他?您是他的主子, 要他赴汤蹈火也不为过,怎么能反过来替他受罪……”
南秀掏出手帕递到喋喋不休的彩儿面前,“喏。别哭了,等会儿马车都被你的眼泪冲跑了。”
彩儿不由得破涕为笑,泪还挂在腮上,双手接过帕子低头细看,嘟囔说:“您的绣工愈发好了,绣得这样好,奴婢可舍不得用。”
“不是我的帕子。”南秀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谁的?”彩儿一边问一边好奇地将帕子展开,见帕子上除了有一处莲花绣纹,边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萍”字。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萍……难不成是那个林萍儿的帕子?
“冯溪的宝贝。”南秀印证了她的猜测,笑嘻嘻地说,“落在我榻上了,那就归我了。”
彩儿气闷:“您还笑得出来?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林姑娘,你对他还不够好吗?怎么就捂不热他的心!”
“人都已经在我府上了,心里想什么倒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彩儿十分心疼太女,情窦初开却喜欢上了一个钟情他人的男子,“您年纪小,还没体会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呢,要身心如一,那才是好。”
南秀静默了一瞬,嘴角轻翘:“冯溪是个呆子,心给别人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拿回来。 ”
彩儿替自家主子委屈。外面风言风语不断,都在传太女很早以前便对罪臣冯海原之子冯溪有意,一等他家落魄,就迫不及待地将人掳来,想要逼他就范。
可冯溪在东宫分明是主子做派,名义上虽然还是奴籍,却住着舒服宽敞的宫殿,还有大批奴仆侍奉在侧,有谁敢叫他受委屈?
二人乘坐的马车自皇宫一路奔至太平街,没有先回东宫,而是径直去往施太傅的府上。
南秀特地过来是为了向老师诚恳认错,不过施太傅早已经吩咐门房不许给她开门,所以她赶到时施家大门紧闭,怎么叫门都无人理会。她被恩师亲自参了一本,现在又吃了闭门羹,抬手摸摸鼻子,面上浮起无奈的笑来。
施太傅教导太女多年,平日里最疼爱太女了,结果现在连大门都不让进。彩儿又想哭了:“施公是不是生您的气了?”
南秀转过身边走边说:“那就先回去吧,等我亲手给老师做条鲈鱼,再配一壶好酒,自然能哄好他。”
“又是这一招?”彩儿真怕这一回招数不灵了。
南秀胸有成竹道:“绝对百试百灵。”
东宫西苑。
屋子里药气弥漫,才煎煮好的黑黄汤药热气腾腾地盛在细瓷碗里,被小太监躬身送到冯溪手边。但冯溪全然不做理会,以拳抵唇沉沉咳了两声,牵扯到嘴角的伤处,他微微皱起眉。
他不接,小太监便不敢动,许久后快要支撑不住才为难地轻声告饶:“公子莫置气,还是先将这药喝了吧!”
冯溪昳丽的眉目布满冷光和淡漠,也不接话,任由小太监僵着身子牢牢捧着已经快凉透的汤药。正僵持时,一道清润的声音穿过屏风钻进他的耳朵里——
“怎么不喝药?”
他实在厌恶这声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一股闷气冲上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而小太监只觉得终于解脱了,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望向主子。
南秀绕过屏风走进内室,看到冯溪这一张俊俏的脸都被打花了,强忍住笑意,示意小太监先将药碗放下。
她身上还穿着红棕色的朝服。大周的女子可以做官,也可以做帝王,作为皇太女,她的朝服是独一无二的红棕色,上面绣着大片金鱼牡丹,衬得整个人格外纤细高挑。
冯溪警惕着南秀,果不其然,等她走近床边后就微倾上身凑向了自己,两人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近,但她衣裳沾染的浅香还是似有似无地笼住他,令他面色顿时一黑,落在被子上的手也慢慢攥了起来。
南秀很快直起身,闻出他身上的酒气,眼中随即浮起笑意,问道:“喝了酒,打了架,如今心里可是痛快了?”
冯溪知道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她。此刻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垂眸站着的王崇州便是她的走狗,负责向她禀报自己的日常起居,出门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
南秀的语气带着些调侃:“听说你将卫襄的左眼都打青了?他连战场都上过,当真小瞧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了。”
冯溪的脸色更加难看。
打架刚开始的时候卫襄确实没把冯溪放在眼里,又遇上他不要命的打法,才会一时不慎挂了彩。但最后冯溪身上的伤处远远多于他,最明显的就是脸上,嘴角青紫开裂,眼尾也带了伤。
“听说是他言语间冒犯了你的萍儿表妹……”南秀话一转,又问,“你有多久没见过林萍儿了,是不是有些想她了?”
冯溪猛地抬眼看她,表情僵硬地可怕,冷声道:“你不必拿她来威胁我,我从未有忤逆你的意思。”抬了下自己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握着,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细瘦白皙的手腕,自嘲道:
“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反抗殿下的本钱?”
“你紧张什么?”南秀讶异一笑,眉目舒展,“我是说真的,你若想见她,我带你去见就是了。凡有所求,你都可以同我说,只要我能办成的,都会应你。”
冯溪仍然觉得她不怀好意。她平日里一直是这幅温和爱笑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她生气,但也很清楚她只是看着好说话罢了,实则睚眦必报,手段残暴。
“当真不想见?”南秀追问。
冯溪气闷,咬牙道:“不想。”
见他耳根处都气红了,南秀随口戳穿:“口是心非。”
“你的林表妹再过一段时间应当就要嫁给我皇兄了,你们两个注定有缘无分。”南秀本意是想劝冯溪想开点儿,但在他看来,这话倒更像无耻的炫耀,炫耀他们兄妹都能以权势压人。
南秀要是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一定高呼“冤枉”。这个世界的男女主角本就是林萍儿和她七皇兄南郁,冯溪再怎么意难平也争不过既定的命运,倒不如学她这样看开一些。
七皇兄最后为了林萍儿连皇位都不争了,这种深情程度简直感天动地。南秀觉得自己只要不像梦里那样坚持和七皇兄为敌,这个皇太女之位绝对可以坐得稳稳的。
而冯溪留在她身边,也就不会是惨死的结局。
所有人皆大欢喜,很好。
冯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还请殿下归还手帕。”
南秀立即:“嗯?什么手帕?”
冯溪冷笑一声,说:“殿下什么金贵的东西得不到,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帕子,何苦同我装傻。”
南秀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确实捡到了一条手帕,随手赏给下人了。”
她明摆着不肯还。冯溪深吸一口气,不欲继续同她做无谓的争执,冷下脸摆出一副慢走不送的样子。
南秀在心里叹气。这帕子对于冯溪来说,可不是一条普通的心上人的帕子,简直是他的催命符。因为在她梦里,冯溪就是在生死攸关之际折身去捡这条手帕,才会被一箭射穿胸膛。
隔日,小太监美滋滋地跑来和冯溪“报喜”,语气里不乏得意:“卫二公子来了,就在东宫的大门前,是过来与您致歉的!”
向来脾气火爆的卫襄肯低头来东宫负荆请罪,冯溪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谁敢惹当朝皇太女?如今女皇在位,最疼爱的女儿便是南秀。
南秀在女皇膝下长大,进出宫闱畅通无阻,特许不卸兵刃,又早早入主东宫,是未来名正言顺的大周之主。即便卫襄心里不愿意来,其他卫家人也会强押着他过来。
冯溪知道卫襄看不起他,他也同样唾弃自己。他不过是南秀的禁脔,如果今日出去见了,又与狗仗人势有何区别?
小太监看到他仍坐在桌边看书,就像没听到一样,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可还是不见他有任何回应。
等卫襄走后,女皇的又一道圣旨也来了东宫。
旨意上说,罪奴冯溪可以留在东宫,但要如在长汤行宫时那样日日佩戴脚镣,尽心尽力侍奉太女。
女皇这道旨意也是在替南秀堵其他朝臣的嘴,都是奴才,在太汤行宫做和在东宫做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有了脚镣自然就不能到处乱跑了。
几月后, 南秀收到了好友郭水姜的请帖。
郭水姜几年前执意远嫁江南乔氏,为了心上人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婚后夫君不忠, 她又潇洒地休了夫带上嫁妆浩浩荡荡地回来了,也不住在娘家,另给自己置办了一座新宅。这几日才安顿好,便派人来东宫请南秀过府叙旧。
府上丝竹声袅袅,清冷的池上荡着一只小舟,南秀与郭水姜对坐着,酒水已经用炉子烧得滚烫。
两人自幼相识, 郭水姜比南秀大了几岁, 性格任性肆意,凡事都由着自己开心。她生得丰腴美丽, 眉目间蕴着风情,几盏酒水下肚,坐姿都变得像是没骨头一样, 柔媚问道:“听说冯家出了事, 冯溪被你收留在东宫了?”
南秀点头, 百无聊赖地捏着酒盏,长睫低垂,看不清神色。
郭水姜幸灾乐祸地想着:她离开长安城之前冯家还是清贵世家,冯溪自幼聪颖过人,长大后又眼高于顶, 沦落到今日这个境地居然没有找一根房梁吊死, 可见吃的苦头还是不够多, 也不曾因家世败落受太多屈辱。
猜到南秀必然舍不得磋磨他, 她轻抚了一下泛红的眼尾,随口出起馊主意来:“你将他送来我这儿, 我帮你调/教调/教。”
“不必了。”南秀笑了一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你碰过他没有?”
南秀不答话,郭水姜就知道肯定是没碰过。
“他不许你近身?”郭水姜嗤笑一声,想到冯溪那副禁欲又正经的样子,觉得南秀还是脸皮太薄了,这要是自己看中的人,就算用各种强迫的法子,也一定要得到手。她都能想象到,以南秀对他那张脸的容忍程度,一定是将他奉为座上宾了,哄着他开心,还要听他冷言冷语,任他以下犯上。
郭水姜替好友叹气。
天妒英才,曾经差一点荡平西夷的辜将军死在了战场上,现如今南秀只能从别人身上找他的影子,不知是该说她傻,还是该说她可怜。
“不过一张相似的脸罢了。”郭水姜觉得不值,感慨道,“再像也不是辜将军。”
笑容从南秀的脸上褪了下去。
郭水姜自知酒后失言,眼底蒙蒙的醉意稍减,收敛了笑容,坐直身体说:“就当是留他在身边逗你开心,这是他的大造化,不然以他那副文弱的样子早晚累死在长汤行宫,哪里还能回到城中享清福?”
其实倒也不怎么开心,只是心里多了些安慰罢了。南秀转头望着池水中的残荷出神。
冯溪刚到东宫时因为高热不退,南秀命人将他安置在自己寝殿中亲自照料,夜里困了和衣与他躺在一张榻上度过了一夜。除此之外,她的确连他的衣角都没碰过。
她对与冯溪亲密接触并无丝毫渴求,只想日日对着这张和小舅舅相似的脸,就好像……小舅舅还活在这世上。
“也有些地方不像。”
郭水姜试图弥补自己的失言,南秀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又将话头扯了回去,顺着她前面两句话认真地说,“两人的眼睛不太一样。”
郭水姜也跟着回想起辜将军的那双眼睛——温和带笑,又藏着锋芒。冯溪自然远远比不上。
“他比不上辜将军,又心有所属,你何必非他不可?”郭水姜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见南秀神色怅然,又不忍心继续说了。
此时天上有碎雪打着旋儿落下,灰蒙蒙的天沉沉盖在头顶。
隔着窗,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大。
屋内炭盆正燃着,但床上的冯溪却还是冷得轻轻发颤,骨头缝里都好像在丝丝冒着凉气。他在长汤行宫时受了不少罪,应当是过劳染病没能彻底养好,亏损了身体,入冬后一直缠绵病榻,今夜再次发起热来。
他身边的小太监不敢耽搁,急忙跑来请示王崇州。王崇州命人去请了医官,又亲自将医官带到西苑。
冯溪满头冷汗,一碗热汤药被人捏着脸灌下喉咙才激得他勉强睁开疲惫的眼睛,眼前的人影先是交叠摇晃,渐渐凝成一团。等他看清了站在床前的是穿着赤纹黑袍、面容冷肃的王崇州,心里不爽,挥手用力打翻了药碗。
药碗中剩的汤底溅在王崇州的衣角和鞋头,又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冯溪对阴魂不散的王崇州厌恶至极,见这人像是一根冰柱一样立在那儿,只觉得碍眼,找茬道:“王大人就算看不惯我,也不必用这么烫的药来折腾我。”
“事急从权,冯公子见谅。”王崇州语气和缓,虽然听着恭敬,却能感受到其中的不以为意。
刚煮好不久的汤药确实有些烫,但也没有真的到会烫伤人的地步。
冯溪揪着这件事不放,故意为难王崇州,要他去跪在院子里受罚。这话一出,吓得屋子里的其余人先跪了下来,纷纷为王崇州求情。王崇州在东宫内有官职,掌宿卫兼侍奉太女起居,是太女多年以来的心腹,也定会成为未来的朝中重臣。
去请王崇州过来的小太监更是心急如焚,心想冯公子说破天也只是殿下的男宠,对外更是个戴着脚镣的奴才,王大人肯避让他的锋芒不过是因为殿下宠爱他,卖他几分面子,怎么可能甘愿受罚?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王崇州居然没有反抗,沉默片刻后竟真的走出屋门跪在了院子里。
小太监追出门去看了,折返回来禀报时连冯溪都有些惊讶。
小太监忍不住轻声提醒冯溪:“王大人是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若跪久伤身,平白惹主子不快……”
听他搬出了南秀,冯溪更不会松口让王崇州离开了。
冯溪从前在家中时从不为难下人,但过去的温和良善早已经被消磨尽了,苟活于世的屈辱令他变得敏感又尖锐,病中的头痛欲裂也让他戾气横生。他深吸一口气,硬声吩咐:“去关上门,我冷了。”
小太监只好挪动步子颤巍巍地去关门,扶着门慢慢合上,直到看不见那道挺直背脊跪在雪地里的身影。
今日天寒,王崇州衣裳单薄,没一会儿便被风雪浸湿。最后还是南秀从郭水姜府上回来后听闻此事,亲自过来带走了他,甚至顾不上探望冯溪。
南秀喝了不少酒,被屋子里的热气一吹,双颊浮起胭脂红,眼中也盈着醉意。她揉揉额角,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崇州,见他外衣几乎都湿透了,脸也冻得惨白,皱起眉不赞同道:“他叫你跪你就跪?”
王崇州平静地说:“冯公子是殿下在意之人。属下令他不悦,便是该罚。”
南秀确实在意冯溪,但见王崇州如此卑微自轻,她又有些生气:“往后你记着,整座东宫除了我,没人可以指使你做事。冯溪也不行。”
王崇州垂首应了声“是”,又轻抬起眼皮,询问道:“殿下喝醉了,可要用些醒酒汤?”
分明被冻得厉害,还在这里强忍着……南秀无奈地撵他离开:“什么醒酒汤?我看要先灌你喝一碗姜汤才对,赶紧回去换身衣裳。”
王崇州听话地再次应“是”。
还不等他转身,南秀又吩咐侍女把她出门时用的纸伞取来,放到他手上说:“外面雪还没停,拿着走吧。”
伞一入手,王崇州的手便微微用力合拢,纸伞的棱纹硌在手心。出门后这把伞也没有打开,被他牢牢握着,伴随风雪同他一道穿过回廊。
等他回房后不久屋门又被轻轻敲响,打开门看到过来找他的人是彩儿,手上正提着汤盅和药包。
“主子叫我送姜汤和药给你。”彩儿小声说,“主子还说,冯公子脾气又臭又硬,要你别与他一般见识。像今日这种事,往后再不要发生了。”
这种事指的便是他下跪的事。南秀反复强调,见不得王崇州自轻自贱。
彩儿传话的语气里全是对冯溪的不满。
“不敢。”王崇州嗓音温和,又带着外头风雪一样的淡漠清冷。
彩儿见他脸色惨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是两年前才被主子从战场上救回来的,第一次见到王崇州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皇子一类的人物,后来才知道只是东宫中的臣子。
她想,即便他对冯溪不够恭敬,以他和太女一同长大的情分和受倚重的程度也不会真的受到责罚。为什么非要自己找苦头吃?
“我先走了。”彩儿带着胡思乱想说道。
王崇州向她道谢后合上门。
屋外风雪声不绝。他走到桌边坐下,又将药包搁在手边,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坐了良久。
自辜时川死后, 西夷在边境蠢蠢欲动,几次意图来犯。
深冬时节他们果真卷土重来, 消息传回长安城,朝臣皆主战,南秀自请出征。她曾跟随辜将军数度打退西夷,天生神力,论用兵之道和在阵前的骁勇善战,鲜少有人比得上她。
下朝后施太傅朝宫门的方向走去,南秀从后面追上来, 喊了一声:“老师!”
施太傅停下脚步回身等她。
待她到了身前, 他立刻板起脸,吹胡子瞪眼轻斥道:“嬉皮笑脸, 又在殿前高呼,还是如此不稳重!”
南秀依旧挂着笑,道:“我又新得了一壶好酒。”
施太傅的神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清了清嗓子, 低声夸:“……上次的鲈鱼也做得好。”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距离, 交谈着前线的战况,施太傅又正色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老臣在长安恭候殿下平安归来。”
“老师不必为我担忧。”南秀神态间一派轻松,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阿音要教她骑马呢, 万万不能失约。”
她口中的“阿音”是施太傅的小女儿施凌音, 今年才十二岁。施凌音最喜欢的人就是南秀, 且以女皇身边的女官陆弥为楷模, 未来也想做南秀身边最受倚重的女官。
话音刚落,南秀看到了七皇兄南郁, 他正站在不远处定定望着她,脚步一滞,对施太傅说:“老师,我要过去同七皇兄说几句话,您先走吧。”
等施太傅走远了,南秀才慢吞吞地朝南郁走了过去。
才走出两步,又被快步迎上前的金平截了道儿:“太女殿下!陛下正在庆昌宫里等您呢,要您去陪着说说话。”
南秀指指南郁,对金平说:“劳公公先在此处等一等。”
金平躬身后退到远处,静静候着。
南郁从小聪慧敏锐,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之一,生得高大俊秀,一只手习惯性地负在身后。他右手有旧疾,是过去为了救南秀受的伤,在那之后连握笔都会发软颤抖。
当时两人一个十三岁,一个才九岁,南秀贪玩闯进皇宫的地下书阁,误触了里面安置的机关,幸亏南郁跟进去救了她。两兄妹曾经那么亲厚,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长大后却像成了仇人一般。
这些年间,宫里宫外几件要案都莫名其妙地牵扯到了她身上,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地洗脱了脏水,还是难免心有余悸。后来当她得知几乎每一次都是南郁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更是伤心难过,所以就算现在看开了,面对他时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不过南郁对她的恨意也不是没由来的。宫里曾有传闻,说他的生母是被女皇加害而死,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临死前又痛骂女皇心狠手辣,所以他恨透了女皇,连带着也恨上了她。
因为知道他注定是赢家,南秀认为自己打不过,但躲得起。
不过躲之前,“杀母之仇”这种隐患是一定要拔除的,毕竟很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南秀仗着提前窥得天机,主动替南郁将害死他生母的真凶揪了出来。
此刻他应当已经知道了真相吧。
南秀不肯说话,南郁低眸望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对自己笑了,嘴唇轻轻动了动,问:“张嬷嬷和梁太医,是你派人绑了送去我府上的,对么?”
南秀点点头,视线落在地砖的缝隙上:“皇兄是个聪明人,应当早已经从他们口中问出想问的东西了吧?”
张嬷嬷与梁太医有了私情,两人联手用毒汁浸泡南郁母亲的小衣,致使她染毒离世,随后张嬷嬷又假意殉主来污蔑女皇,要南郁替母亲报仇。她凭借假死逃出了皇宫,和梁太医在宫外逍遥多年。
这本是故事结尾才要揭晓的,南秀为了让自己的下场不像上天安排的那么凄惨,不得不将这件事提前了。
南郁深深看着她,又说了句:“多谢。”
语气听着怪怪的。不过他被蒙在鼓里,错恨了母皇这么多年,心里别扭也情有可原。南秀知道他们两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终于抬眼与他对视,释然道:“七皇兄好气色,看来有喜事将近,妹妹到时再登门贺喜。”
南郁这回没有接话。
南秀看了眼头顶的日头,与他告辞。而南郁一直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走远。
对于南秀即将亲征的事,女皇又骄傲又担忧,感慨说:“从前你最娇气,连吃药都要人追在后面哄上大半天,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南秀趴在女皇怀里撒娇:“如今女儿长大了。”
女皇爱怜地摸摸她的脸,“再大也是母亲的女儿。”她这一生唯有南秀一个亲生女儿,私下里照旧自称“母亲”,语气无限溺爱。
“从前有时川带着你,母亲很放心。如今他不在了,你要多加小心,绝不可贪功冒进,知道么?”
南秀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主将便是小舅舅辜时川。他是女皇的义弟,但也只比南秀大了八岁,曾指点她课业,教会她骑马射箭,陪她在长安郊外踏春跑马。
那时候她初见冯溪,还惊讶地跑去和小舅舅说自己遇到一个人很像他,因为看呆了眼险些两马相撞,惹得对方脸色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