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by大嘘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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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阵外面无表情站立的沈相川,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一回更要令他厌恶了,一定觉得自己是个撒谎精。
宋明山也觉得意外,他不认为徒弟会说谎,还在努力帮她找借口:“或许是、或许是这邪祟能耐通天……”
沈相川眼底闪过嘲弄,略一勾唇道:“或许吧。”
他没有追究南秀是否说谎,这日之事也只当没发生过,身上的伤倒是愈发严重了,既是因妖物所伤,也有南秀惹得他气血攻心的缘故。南秀垂头丧气了三天,而后更加卖力练功。
寒山峰下的花圃被她打理得越来越好了。
等到过年的时候花圃内花团锦簇,在白雪皑皑的寒山峰映衬下显出一种奇异的生机来。
千灵山的每一座山都有术法笼罩,因而终年不落雪。但寒山峰因为主人沉睡,四季如常,冬雪更是下得格外大。
每座山也都为新年张灯结彩,只有寒山峰入了夜后一片漆黑。夜里南秀在花圃旁练完功,遥遥望过去,觉得那边实在太冷清孤寂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提着四个红灯笼,挂在了寒山峰入口处的高门上。
圆滚滚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轻摆摇晃,总算给暗沉的大门添了点颜色。只是她仰起头细看才发现一侧灯笼好像挂偏了些,正准备捻诀调整一番,谁料那灯笼却自动扶正了,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似有所感,猛地转过身。
发现自己身后竟站了一个人。
这人身体修长清瘦,穿着一件蓝袍,正负手抬头盯着她的灯笼看。
这是……沈长英!
明明忘记了他的样貌,南秀却在顷刻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她顿时有点慌张地说:“我以为——我这就把它们摘下来。”
她以为他还在沉睡中,才会自作主张地往人家门上挂灯笼。如今主人醒了,这行径就显得有些唐突了,虽然她并无恶意。
“很好看。”沈长英将视线从灯笼上收回,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明明很温和,但一碰上便让人觉得心虚,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啊?”南秀听到自己的灯笼被夸奖了,先是惊讶,然后松了口气,最后又没忍住露出一点笑容来。
面前的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救世的义举仍历历在目,这样对万生万物有大恩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简直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激动。
南秀很想仔细看他,又不敢冒犯打量,只克制地看了几眼。或许是因为长久沉睡,他看着还极其年轻。与沈相川不同,他的气质也清冷,但并不是沈相川那种难以接近的冷漠,而是出尘般与世间万物隔了一层,看着就遥不可及。
正在南秀出神时,他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灯笼。”
说完后,袖口轻摆,瞬间借法阵消失在了原地。
南秀还没有从他忽然苏醒这件事上彻底反应过来,他又这么没影了。
这是去哪儿了啊?
她有些心急,先飞快传音告知了师父,然后循着他残留的一点气息跟在了他身后。好在他并没有掩盖踪迹,她才得以一路跟随。
南秀一路跟到了几百里之外的陌生小城内。
沈长英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走到一处面摊坐下了。他坐了一会儿,摊主见他衣着不凡,虽诧异他穿得单薄,但还是主动上前询问他要吃点什么。
沈长英想了想,道:“什么都可以。”
南秀没有与他同坐,谨慎地坐在了另一桌,又向摊主要了一碗阳春面。仙门弟子早已经辟谷了,但她嘴馋,想着既然都坐下了,索性也跟着吃一碗。
两个人都没有浪费,连面汤都喝尽了。
只是吃完后南秀却傻眼了,因为两个人谁都没带钱。
她已经很久不曾下过山,忘记要随身携带钱袋子。而在她心中形象无比高大的沈长英转头与她对视,一脸淡定。
顶着摊主怀疑他们是不是准备吃白食的视线,她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只好从发髻上拔下自己唯一的首饰。
“这根玉簪,可以抵饭钱么?”
沈相川得知沈长英清醒后, 立即来了寒山峰,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他在此处静坐许久才等回沈长英。中途分明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只是那道气息兜转一圈却又离开了。
一见沈长英踏进门,他起身便问道:“兄长是去了哪里?”
沈长英仿佛没有沉睡这许多年一样,朝他熟稔一笑,回说:“随意走走。”
又抬手递给他一支玉簪,照着南秀的样貌形容了一番,再与他确认了身份姓名,然后道:“帮我将这支簪还给那位小友吧。”
与南秀分别后沈长英又再下了一次山, 将簪子“赎”了回来。
毕竟总不好坑了小辈的东西。
而沈相川看着兄长手中的玉簪, 瞬间认出这是很多年之前他送给南秀的生辰礼物,自那时起她几乎日日佩戴着。他停顿片刻, 还是问道:“这簪子怎么在兄长这里?”
沈长英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莞尔道:“还要谢那位小友用这支玉簪请我吃了一碗面。”
沈相川神色未动,将簪子握在手上。
兄弟二人十余年不曾交谈过, 两人又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沈相川关切了两句, 沈长英一一回应了,接下来便显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簪子在沈相川手心轻轻磨过,他舒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道别。
沈长英颌首。
沈相川从寒山峰离开后先去了南秀的住处。南秀正和灵晚在水榭里笑闹,她那簪子实在戴了太久了, 所以发间一空, 灵晚一眼就发现了。
她一边把自己的簪子拔下来往南秀发髻上插, 一边开心地笑着说:“早就该丢了那东西, 我这支更好看,送你了!”
南秀弯着眉眼偏头躲了一下:“哪里好意思要你的……”一抬眼就看到了沈相川。
灵晚察觉后转过身, 对上沈相川的那张冷脸真是再快活的心思都跑没影了。她扭头朝南秀扮了个鬼脸,又表面乖顺地起身往屋子里跑。
而她的簪子已经戴在了南秀头上。
沈相川也没有废话,径直走到南秀身前,展开手心利落道:“兄长让我还给你。”
南秀先是惊讶沈长英会把簪子还给她,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再去把这东西换回来,随即又反应过来,用沈相川送的东西抵了面钱,还被本人抓了现行,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但转念又想,或许他早已经忘了这簪子的来历,自己纠结来纠结去反倒是个笑话了。
于是她镇定又迅速地将簪子收在手上,道谢说:“麻烦你了。”
沈相川没应声,转身走了。
南秀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嫌弃成这样,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把她当作洪水猛兽的不止沈相川一人。
比如同门的赵冉,时刻警惕着她,生怕她再对冯小满行加害之事,尤其今日大家一同外出,和那日的情形太过相似了。因为赵冉表现得过于明显,连冯小满本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几次看向南秀,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歉意。
南秀倒是不在意,做错事的是她,别人提防些也是事出有因。所以她尽量不与冯小满一行人靠得太近,灵晚和萧鹤又喜欢和她黏在一起,最后三个人一同落在了队伍后面。
千灵山弟子外出猎妖是常事,众人习以为常,一路上气氛并不紧张压抑,偶尔还有欢笑声响起。冯小满被几人簇拥着,听身旁的赵冉抱怨说:“最近妖物猖獗许多。”
周围几人闻言默默点头。
入林之后,他们很轻易就寻到了几只妖物的踪迹,处理起来也像砍瓜切菜一样十分简单,稍微棘手些的是一大片怪叫声异常刺耳的飞乌,瞬间黑压压地涌过来将众人撞得四散开来。南秀提剑斩落一对,顿时血雾四溅,她不适地眯起眼用力揉了揉耳朵。
不等她喘口气,近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南秀连忙循声跑去接应,用剑挡开半人高的草叶,才发现是冯小满不小心跌倒了。她探身把冯小满搀扶起来,冯小满一脸心有余悸,怯怯地向她道谢。
林叶浮动,沙沙的响声无端透着一股诡异。方才这片林中有鸟鸣,有风声,此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南秀感觉到了异样,攥紧手中剑的同时,冯小满忽然牵上了她的衣袖一角。
她回望冯小满,见冯小满眼中浮起雾气,带着哭腔道:“南师姐若对我有什么不满,还请直言。上次师父为救我伤了你……我……”
南秀意外于她忽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认真地对她说:“小满,我还应该当面与你说一声抱歉。但这里也不方便多聊,我们先去与大家会合。”
因为当初一回到千灵山她就被关进静室思过了,所以只在半年前请灵晚代为转达了歉意,后来又一直刻意躲着沈相川和冯小满,直到今天两人才再一次碰面。
冯小满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自顾自说:“师父与我两情相悦,一时心急才会伤了师姐。”
这回南秀没应声。
冯小满继续羞涩道:“师父说,不日将会与我成婚,即便如此,师姐也不嫉妒么?”
她依旧楚楚可怜,貌美不可方物,态度却是步步紧逼:“师姐为何要装模作样?难道,就不想杀了我吗?”
然而南秀并没有被她的话激起怒气和怨气,只是觉得她很奇怪。见南秀没有给出想要的反应,冯小满的面容先是浮起不甘,随即逐渐模糊,又像细沙一般迸裂四散了。
紧接着,南秀脑海深处像是被锤子重重一敲,神魂震颤,只剩一片空白。再抬眼时,沈相川正扶着她握剑的手腕,两人呼吸相闻,他眼中含笑,温声提醒道:“又不专心。”
可她并没有觉得诧异,而像是十分熟悉这样的场景,也跟着自然而然地笑起来。
沈相川按照她的喜好布置了这处院落。他们在此处住了两年,期间他指点她练功,闲暇时二人煮茶听雨、赏月读书。每一日她都过得很开心,但却日渐虚弱。
“什么时候才能继续练功?”南秀愁闷地说。
沈相川像是看不见她的虚弱,只将她揽在怀里,垂眸看她:“除了练功呢,你还想做什么?”
南秀忧心长久不练习会退步。而沈相川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继续引导着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南秀张张嘴,那句“我会”就在唇边,却先皱了皱眉。吃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为什么陪着你?”
沈相川神色自然无比:“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啊。”
她从前心底最隐秘的期待,就是能和沈相川一生一世在一起。但沈相川不是很讨厌她么?他还为了冯小满打伤了她。
冯小满……南秀心中一凛。
“冯小满呢?”她试探着问。
“怎么忽然提她?”沈相川漠然道,“她差点伤了你,死在我剑下也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南秀默念着这四个字,眼中慢慢清明了许多。她呆怔片刻,听沈相川还在反复确认自己愿不愿意永远留下来陪他,寒意逐渐游走全身。
她挣开沈相川虚拢着的怀抱,连鞋都顾不上穿,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院门走。
“南秀!”沈相川扬声喊她。
她已经强撑着走到了院门边。
沈相川并没有追上来,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和惋惜:“你真的要走吗?走了,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了。”
南秀只当没听见身后的声音,随着院门被打开,她才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在院子里住了两年,她竟从不知,走出院外浓重的雾气,并没有什么山川景致,而是一片虚茫。她原本虚弱得喘气都费劲的身体,也瞬间轻松了不少。
这里真的是幻境啊。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入幻境的,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这道幻境,但既然已经挣脱了执念,早晚能走出去。念及此,她心下大定,只是脚下刚一挪动,忽然听到一道沉稳清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向前百步,再向右转。”
沈相川收到传音赶来林中时,看到冯小满合着眼,面无人色地躺在赵冉的怀里,一身白裙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尤其是胸口,被血水洇染了一大片,看着格外惨烈。
他蹲下身摸了摸她手腕,又以指腹贴在她手心以灵力护住她心脉。
“南秀呢?”他这才问道。
赵冉手足无措又小心翼翼地揽抱着怀中人,双目赤红着,哑声说南秀要杀冯小满。
其余人见到沈相川后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七嘴八舌地向他讲述当时的场景——南秀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忽然向近处的冯小满发难,重伤了冯小满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之前她就险些伤了冯小满。赵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恨恨道:“南秀向来嫉恨小满,如今再犯恶行,难道不该严惩吗?”
沈相川的视线自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灵晚和萧鹤头上。两人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出言反驳。
他沉声道:“先回去。”
第87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五
等众人随沈相川回到千灵山, 正想着该从何处去寻南秀,南秀却自己跑回来了, 身上穿着的仍是失踪时的那件淡紫色长裙,面色红润,精神看起来也很好。
她快步迈进殿中,待看到赵冉等人安然无恙后顿时惊喜地睁圆眼睛,刚想说什么,却在看清大家如出一辙的古怪神情后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喜悦,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在成功挣脱了幻境之后她在原地没有找到其余人的踪影, 而萧鹤灵晚一直断断续续在尝试与她传音, 终于得到了回应,便语气严肃地让她尽快赶回千灵山。
南秀不明所以, 但还是迅速赶了回来,此时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抬眼寻找萧鹤和灵晚的身影。
那两人正站在角落处,身前身后都是人, 满脸欲言又止地望向她。除他们二人以外, 以赵冉为首的几个方才与她一同出行的人都在怒视着她。
沈相川、司刑和她师父坐了一排, 颇有些会审的架势,三人皆沉肃着一张脸,看起来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她环顾一周,将每个人都看了个遍。
只是在司刑开口前,她师父抢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紧皱着眉心几步走到她面前, 带着一脸“这下可麻烦了”的表情问她:“你为何与众人分开了?”
南秀如实回答道:“我落入了幻境。”
听到她这么说, 赵冉立即怒气冲冲地插话:“你打伤小满, 空口白牙说是幻境操纵,便可将做过的错事推卸干净了?”
南秀一怔, 随即看向赵冉反驳道:“我没有伤冯小满!”
之前自己莫名其妙攻击冯小满,因为事情确实是她做的,受罚自然要认,可现在她连冯小满衣角都没碰到,难不成还能隔空伤人?
赵冉带着满身怒气走到她近前,她也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抬起脸,皱眉重复解释道:“我没有打伤她。飞乌冲散大家后我便落入了幻境,在幻境中也不曾伤过人。”
赵冉冷冷一笑,指着缄默不言的萧鹤和灵晚,“他们二人可是你的好师弟、好师妹,总不会冤枉了你吧?我们亲眼看到你重伤了小满!”
南秀顺着他指的方向再次看向萧鹤和灵晚。那两个人都快哭了,涨红着脸不说话,也不敢看她。
她镇静地说:“既然我落入了幻境,你们或许和我是同样的情况。我在幻境中也遇到了假的冯小满,我没有被她蛊惑,所以……”
赵冉打断了她:“你见到冯小满,却自以为是幻境,只为能心安理得地伤人才是真相吧!”
旁边的宋明山一脸不悦道:“赵冉!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宋师伯!”赵冉在长辈不满的视线下暂且乖觉地收敛了怒色,但还是不甘心,压低声音委屈道,“您还要继续偏袒南秀不成?”
两方各执一词,但一方人多,另一方却只有南秀一人。见此情形,司刑略一斟酌后给出了法子:“探灵识便可。”
宋明山面色一凝,严肃反问道:“探灵识?”
被探灵识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毕竟记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私密的,总有一些内容不愿为他人所知,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今日由不得南秀拒绝,她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遭探灵识便躲不过去。因此顶着周遭或怀疑或同情的视线,她抿着嘴没说话,看起来既不心虚也不羞愤。
那这灵识又该由谁来探?
宋明山是南秀的师父,又一向疼爱她,若由他来显然不能服众,而赵冉又是司刑的大弟子,司刑也应避嫌。
因此,司刑看向了沈 相川。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相川这才站起身,缓步走到南秀面前,低声问:“你可认?”
他垂眼凝视着南秀。
南秀嘴唇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委屈,坚持道:“我没有伤人。”她的声音十分冷静,这倒令沈相川有些意外。
说完这句话后,南秀便闭上眼,默许了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沈相川难得迟疑了,但还是抬起指尖轻轻触上她眉心。若本人极力抗拒,也就无人能成功探入灵识海中,但即便此刻南秀放弃反抗,因灵识会不自觉抵抗外力介入,她仍要承受剧痛。
沈相川合眼。
小半刻间,殿内寂寂无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南秀额上很快浮起薄汗,原本红润的脸也变得苍白许多。
宋明山默默叹气。等了又等,才终于看到沈相川睁开了眼,立刻追问道:“怎么样?”
沈相川却没有回答他,收手后望着南秀不说话。
众人同样视线灼灼,都在等他接下来的话,到底是会揭穿南秀的谎言,还是还她清白。而沈相川停顿片刻,神色十分复杂:“南秀确实是落入了幻境中。”
仙尊亲自探过了灵识,既然连他都如此说了,那就说明确实是冤枉了南秀。宋明山如释重负道:“咱们可是冤了人!”
赵冉等人的脸色瞬间白了。只是惊讶过后,赵冉仍然不死心道:“可我们真的看到了……”
沈相川转眸看着他说:“你们遇到了痨兽。”
痨兽善造幻境,不过自从多年前仙妖大战以后,它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沈相川继续解释道:“小满也是被痨兽所伤。等她醒来你们便会明白了。”
这几人应当是落入了同一幻境中,既然他们无事,仅冯小满一人受伤,说明她成功破了幻境,必然也知晓其中关窍。
沈相川的视线再度落到南秀脸上,她却垂了眼。
这日过后,宋明山没能忍住好奇心,悄悄问沈相川到底在南秀的灵识中看到了什么。
问了之后又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要是不方便说,我就不听了。”
沈相川沉思许久,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落在膝上的手却轻轻动了动,最终简单概括道:“她在练功。”
宋明山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练功?看你当时的表情,还以为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接着又欣慰道,“不愧是我宋明山的徒弟,在幻境里都惦记着练功!”
不过他越想越替徒弟难受,当下拍着桌子理直气壮地向沈相川讨东西:“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作为仙尊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二吗?”
冯小满在幻境中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师兄师姐们,因此身受重伤。大家都承了她的恩情,知道真相后更加卖力地照顾她。也只有宋明山心疼自家徒弟被冤枉,想着如何弥补。
宋明山揣着一袖子从沈相川手里盘剥来的法器符篆找到南秀的时候,南秀正蹲在花圃里耐心仔细地拔草。
隔着打理得格外精巧的栅栏,宋明山站了片刻也不见徒弟理会自己,猜她是心里不舒服,温声劝解道:“当时那种情况,为打消大家的怀疑只能如此。”
还没等把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却见南秀忽然扭头看向自己,把他看得莫名其妙,又怕她心里还是憋着气,刚想再说点什么,她却忽然道:“师父,我可以去峰上见见长英师叔吗?”
她指指身后的寒山峰,“不会打扰他太久的。”
至于探灵识的事,南秀早就不在意了。谁让她背运,别人都在同在同一幻境中,她却被扔进了另一个幻境。唯一难堪的是幻境里全是她幻想出来的和沈相川的幸福生活,而且还被他本人亲眼目睹了,又好在没有幻想什么没羞没躁少儿不宜的内容,幻境两年,几乎全是沈相川在指点她剑术。
总体来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听了南秀的请求,宋明山有些诧异:“为什么想去见长英?”
南秀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很仰慕长英师叔,哪怕能上说两句话也心满意足了。”
宋明山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经不住南秀恳求,同意她以送药的借口上寒山峰一趟,又提前嘱咐道:“长英喜静,不爱搭理人,要是和你没什么话讲,你也莫纠缠。”
南秀忙点头:“我知道。”
得了师父应允,当天她便上了山。
一路爬上长阶,目之所及仍旧是漫山大雪。落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整座山中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山门口一直没有摘下的红灯笼已经是这座山唯一一点鲜亮的颜色了。
她手上提着药罐,走到大殿门口时便谨慎地停住了脚步,试探着隔门扬声道:“长英师叔,您在吗?”
声音落地后不久,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渐近,随即紧闭着的殿门慢悠悠地从里面打开了。
一身紫袍的沈长英站在门边望向她。
巧的是南秀也爱穿紫色衣裳,今日便是,她一顿,视线飞快地从他身上划过,然后将药罐提到身前,主动解释说:“我师父出门会旧友了,嘱咐我来给您送药。”
沈长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南秀张张嘴,也不再说这些无用的套近乎的假话托辞了,其实她想上山,为的就是亲口向他道句谢。
于是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您在簪子上给我留了一道法术,是么?”
幻境中为她点明幻境机窍的声音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沈长英。
琢磨了一日,终于在玉簪上找到了他残留的些许气息。其实那天玉簪被沈相川送还给她后,她就没再佩戴过了,法术应该是专为她而设的,所以落入她手后就附着在了她的手心上。
“勿怪。”沈长英静静道,“没有提前告知便在玉簪上留了些拙计,只是想谢你那日的慷慨。”
南秀连忙摆手,“幸亏有您,不然我还没那么容易摆脱幻境。”
沈长英侧身请她入殿。
南秀稀里糊涂就随他坐在了大殿内,还喝上了他亲手煮的茶。他也不说话,大殿里一直静悄悄的,南秀捧着热茶沉默着喝了一会儿,顺着敞开的殿门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开始没话找话:“长英师叔是喜欢下雪天么?”
“不喜欢。”沈长英一边给她续茶一边回道。
南秀好奇地追问:“那为什么不施法让寒山峰变晴呢?”
沈长英沉默了一会儿,道:“四季难得,或许是珍惜吧。”
南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殿内又开始沉默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果真是喜静,两人这回又冷场了……
她也实在不是健谈的人,静坐了一会儿几杯茶下肚就只好告辞了。
进入大殿之后她一直没好意思四处乱看,起身之后却注意到角落边搁着两个红灯笼,和她挂在山门上的那几个几乎一模一样,但她来的时候灯笼还好好地挂在原处。
沈长英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解释说:“你的那些灯笼很好看,无聊的时候学着做了些,山上也能多些光亮。”
法术再厉害也不能无中生有,厉害如沈长英也得亲手做灯。而南秀别的不多,就是花巧心思比较多,要论做漂亮的灯,千灵山就没人比得过她。
等出了殿门走出几步之后,南秀回头看到沈长英还立在门边,簌簌飘雪之中,他的身影修长又清瘦,形单影只,看起来有些寂寥。
随后她又暗笑自己爱脑补,沈长英强大如斯,已经算是超脱于世间了,又怎么会像寻常人一样觉得孤单。但她还是将袖中攥了许久的拳展开,手心里,几只拇指大小的纸鹤舒展筋骨发出脆响,紧接着展开翅膀,逐一飞到了半空中。
黄色的纸鹤周身裹着一层流光,随即停驻在了落满积雪的树杈上,星星点点仿若萤火。
几只纸鹤灯便将大殿前的这片空地照亮了。
南秀转过身,遥遥朝沈长英拱手,笑眯眯道:“谢长英师叔在幻境中的指点,我这些雕虫小技,希望师叔不嫌弃。”
“多谢。”沈长英轻声道。
没几日便是千灵山一年一度的弟子会武, 冯小满还是头一回缺席。
她伤得太重,怕是好几个月都不能拿剑。但她并不觉得难受, 可以时时看到师父,得他关切两句,足够从白天一直开心到入睡。
她对师父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仰慕之情了,能破幻境也是咬紧牙关想活着回来见他。但她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不敢透露出一星半点的妄念。
只是越压抑越难捱。她甚至羡慕起南师姐来,羡慕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表露爱意,不像她与师父之间隔着纪纲人伦, 不可逾越。
她抬手摸了摸腕上师父留给她的法器。幻境中有这件法器相助, 就像师父时时陪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而弟子会武当日, 南秀照例晨起练功,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回房沐浴换衣,又踩着钟响赶到会武台, 从持签的师弟手中随意抽了号签, 默默寻了个角落坐下了。
早早便在会武台下候着南秀的萧鹤和灵晚像两只霜打了的茄子, 互相推搡着往南秀身边靠近。
俩人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南秀虽然只比他们大了一岁,可从小到大最为照顾他们,关键时候他们却没能挺身而出,反而对她心生怀疑,现在真相大白, 愧疚几乎将二人淹没了, 实在没脸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