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寡妇,在线发癫by初云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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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小半晌功夫,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薛中道静静听?完,就觉得来客手?上很稳,心态料想?也该很稳。
敲了三下,每下间隔的时间也好?,敲门的力度也好?,都控制地恰到好?处。
他?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张手?帕,将自?己刚刚剥好?的瓜子儿放下,说了声:“进来吧。”
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紧接着,乔翎绕几步路,出?现?在了入厅的门口,阳光灿烂地朝他?一笑:“呀,薛大夫,在这儿遇见你,可真是太巧了!”
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看了会儿,薛中道短促地笑了一下:“看起来,越国公?夫人爱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乔翎听?他?语气隐含嘲弄,难免窘迫。
迟疑几瞬之后,终于还是上前去,给自?己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
再见薛中道面前摆了一座瓜子儿堆成的零碎小山,便也就从果盘里抓了一把,开始殷勤地替他?剥瓜子儿:“剥瓜子多伤指甲啊,我指甲长,替薛大夫多剥几个!”
薛中道看着她,一言不发?。
乔翎也不管他?说不说话,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先说翡翠的事儿:“我家里有?个小丫头,前几日哭哭啼啼地去找我,说有?人收买了她的爹娘,叫她从我那儿偷一个我雕出?来的物件出?去……”
她简单说了前因后果,继而道:“我估摸着,这还是劳子厚那事儿惹出?来的,八成是有?个不太聪明的傻子,想?方设法替劳子厚翻案呢。”
“我想?着没必要?再叫那小丫头跟这一家子烂了心肠的人接触了,捎带手?把他?们抹了,顺带着再把那个傻子给找出?来收拾了也就是了,再过了两天,又觉得,那个傻子好?像也不是特别坏。”
“没等我出?手?呢,那小丫头的哥哥跟从东都来的人口贩子都掉进水里淹死了,她丧良心的爹娘也吊死了,我就觉得,兴许这里头是有?点误会?”
“要?说是为了灭口,只灭掉她哥哥也就是了,何必再去灭掉那个人口贩子,旁生枝节?”
乔翎斟酌着言辞,徐徐道:“我觉得,这个人意图通过那小丫头的家人来诈弄她,当然是很坏的,但是看其人后边的行事,好?像也没有?坏到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地步,真的一棍子敲死,好?像也有?点过了……”
这说话的功夫,那座瓜子儿堆成的小山已经显而易见地翻了一番。
将自?家的故事说完,乔翎有?些忐忑地停下,偷眼?去看薛中道脸上的神情。
还是没什么表情……
乔翎迟疑着伸手?去摸了个核桃,拿起镊子,松鼠似的开始剥。
薛中道以手?支颐,瞧了她好?一会儿,才问:“这是越国公?府的家奴,事情如何,越国公?夫人可以自?行裁定,与我有?什么干系呢。”
乔翎一边剥核桃,一边道:“我想?着这个人既然是为了劳子厚一事找上我的,未必就不会去找薛大夫,毕竟当日之事,咱们两个其实应该算是同谋。”
薛中道眼?波轻微地动了一下。
乔翎低头剥核桃,也没瞧见,只继续说:“我这边呢,倒是愿意松一松手?,且听?听?其人有?什么话可说,再去裁定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只是我也想?——这个傻子未必只会对我一个人出?手?,兴许还会不自?量力,去寻薛大夫的短处呢?”
她加重语气:“这可大大不妙!”
薛中道冷笑一声。
乔翎见状,却笑眯眯道:“事后我都打听?过啦,原来薛大夫也是以朝天郎身份入仕的,难怪才三十出?头就成了御史台的主官!”
“这个傻子一点朝中规矩都不懂,劳子厚的事情是圣上金口玉言敲定了的,哪里是他?胡乱寻一点人证亦或者物证就能翻案的?我能看破他?,薛大夫难道会看不破?”
她没等薛中道问,就一五一十地讲了:“再后来知?道薛大夫这样素日里极少出?门的人,居然也有?兴致到西市的酒楼来坐一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一定是布下天罗地网,专留出?空子来,等着收拾这个傻子啦!”
说完,她将一整瓣完整抽出?来的核桃仁递过去:“薛大夫,来吃核桃!”
薛中道瞧了她一眼?,接到手?里,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这才说:“越国公?夫人担着京兆府少尹的官位,知?道有?人在神都城内行凶,怎么也不赶紧将人抓捕归案?”
乔翎知?道他?说的是那人杀了翡翠哥哥和?那东都来的人口贩子的事情,当下也不遮掩,如实道:“老实说,我觉得他?们俩都挺该死的……”
翡翠的哥哥是王八蛋,一把年纪了不务正?业,回家敲诈爹娘,打亲妹妹的主意,想?着把她当牲口卖给人口贩子,这不该死吗?
至于那个人口贩子——这种人杀一百遍都是便宜他?了!
薛中道将手?里边那块核桃送进嘴里,咀嚼几下,咽进肚子里之后才说:“私刑不该毫无界限,乔少尹。”
乔翎语气跟柳絮似的,虚虚地应了声:“哦,我知?道了。”
薛中道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只是嘴上答应,心里边并不是很以为然,不由得暗暗摇头。
真是年轻气盛啊。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再给我剥一个。”
乔翎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搞得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知?道他?是愿意在此事上暂且松口了,不禁高兴起来:“马上就好?!”
她一边剥核桃,一边往雅间里的那扇窗户上瞟了一眼?:“我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知?道见好?就收吗?”
“亏得薛大夫肯高抬贵手?,如若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有?活路?”
这话说完,室内短暂地安寂了下去。
如是过了会儿,两人就听?那扇窗户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然而定睛在屋里边瞧着,那窗户却浑然没有?要?打开的痕迹。
乔翎有?些惊奇,不由自?主地轻轻“咦?”了一声。
她能感知?到屋子里边有?东西在听?她和?薛中道说话,只是她以为那是个将自?己气息隐藏得很好?的人,现?下看来,又好?像是猜错了……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多时,乔翎与薛中道都瞧见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一张薄薄的纸片循着窗户的缝隙慢慢钻进了屋子里,起初是垂下来的腿和?脚,再之后是腰和?肚腹,最后是胸膛和?头脸……
薛中道起初惊了一下,再回过神来之后,不由起身,很感兴趣地前想?要?上前去打量这个纸人。
乔翎拦住了他?,示意脆皮文官往后边一点,自?己上前去,好?奇地摸了摸那纸人薄薄的手?。
薛中道叫她:“小心些!”
乔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亮亮的,有?点兴奋:“摸起来就是纸的感觉!”
薛中道叹口气,又说了一遍:“你小心点啊。”
那纸人终于一整个从窗户里边钻了出?来,紧接着,竟如同充气似的,迅速膨胀起来。
只是因为它本身就极其简陋,这会儿即便充盈起来,那过分扁平的五官和?纸色的身躯,瞧着也着实古怪。
它向前走了两步。
乔翎都没反应过来,薛中道已经从后边扣住她的腰带,把她往后拉了拉。
那纸人却先到乔翎面前去,郑重其事地(?)朝她行了个礼:“多谢乔太太为我周全,小女感激不尽!”
那声音很冷清,也很平静,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会太大。
乔翎更?惊奇了——纸人还会说话!
薛中道冷静问道:“是纸人有?男女之分,还是操纵纸人的人,其实是女子?”
那纸人道:“当然是因为操纵纸人的小女是女子了。”
乔翎上下打量那纸人几眼?,继而问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替劳子厚出?头?”
那纸人声音平直得像是一条线:“乔太太,小女姓李,名叫九娘,多年前我父遭遇山洪殒命,我无力安葬,是劳中丞使人埋葬了他?,又给了我一点路费离开,方才得以糊口,苟活至今。”
乔翎有?点不可置信:“你确定是劳子厚做的?”
她犹豫着看了薛中道一眼?,说:“那家伙看起来不太像是这种好?人啊……”
面前的纸人——李九娘很确定地点了点头:“是他?。那时候他?在那儿做县令,突发?山洪,死了很多人,都是他?下令安葬的。”
她说:“不管他?那时候如此下令是出?于什么目的,凡事论迹不论心,他?的确有?恩于我,今次他?既然蒙难,我自?然应该回报于他?。”
乔翎道:“但是你却手?下留情了。”
依照她展现?出?来的近乎诡异的本领,她是有?能力做得更?好?的。
李九娘说:“因为我专门去打听?过了,乔太太身上虽然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奇怪流言,但却是个好?官。”
乔翎道:“但你还是起了利用翡翠的心思。”
李九娘缄默了半晌,声音里传递出?来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歉疚的波动:“是我对不起她。”
乔翎问起了最关键的地方:“是你杀了翡翠的哥哥和?那个东都商人?”
李九娘说:“不错。”
乔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九娘平直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点疑惑来:“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乔翎听?到这儿,不由得转头去看了薛中道一眼?,略带着点得意的朝他?眨了下眼?。
你看,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这么想?!
薛中道:“……”
薛中道合了下眼?,暗吸口气,没说话。
乔翎很认真地跟李九娘说了劳子厚的事儿:“你没法给他?翻案——找到我跟薛大夫的纰漏也不成,除非你能叫圣上改口。”
“不过我由衷地劝告你,其一,你如若真的动了将触手?伸到宫廷里的想?法,圣上绝对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其二,中朝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劝你冷静,不要?贸然行事!”
同时她也说:“劳子厚就此致仕,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最近还在清查旧案,他?屁股底下的烂事绝对不止这一件,就此退了,好?歹还保留了儿女入仕的希望,真的追究起来,那才叫真完了!”
李九娘还没说话,外边就先一步有?言语声和?脚步声传来,乔翎就听?有?人敲了敲门,带着酒菜的香味进了雅间。
“薛太太,我们来给您送菜……”
乔翎再一回头,那纸人就像是散了气的气球似的,重新?变成薄薄的一张,折成一幅卷轴了。
束着襻膊的侍女依次入内,送了热气腾腾的几样菜式过来。
乔翎赶忙将那张纸抓在手?里,假模假样地展开一点,煞有?介事地朝薛中道点点头:“还是留白?多一点,更?有?韵味……”
薛中道莞尔一笑,风度翩翩,捡起桌上的瓜子仁吃了一个,附和?她说:“是呢。”
几个侍女手?脚麻利地把菜搁下,就要?出?去。
乔翎将将要?松口气,忽然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薛大夫,哈哈,我方便过来坐一会儿吗?”
这是——宗’正?少卿!
薛中道知?道他?的为人,更?了解他?的秉性,心头一慌,赶忙道:“不方——”
宗正?少卿开朗的笑:“哈哈,我已经进来啦!”
薛中道为之语滞:“……”
乔翎大惊失色:“……”
宗正?少卿进来瞧了一眼?,当下精神一振,心说“果然!”,又瞧见乔翎手?里的卷轴,当下奇道:“乔太太,你手?里拿的是……”
乔翎擦了擦汗,微笑道:“卷轴。”
宗正?少卿暗地里搓了搓手?,悄咪咪地问:“我能看看吗?”
乔翎微笑着摇头:“不能。”
宗正?少卿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薛中道,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薛中道面前的瓜子仁上。
末了,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乔翎面前的那堆瓜子皮。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哦~”
然后麻利地走了:“你们聊,我就不多打扰了~”
乔翎:“……”
薛中道:“……”
你在“哦~”什么啊!!!
乔翎干巴巴地问:“是不是得把他?找回来解释一下啊?”
薛中道:“……你想?怎么解释我们俩的事儿?”
他?瞧了眼?乔翎手?里的卷轴,问:“把李九娘的事儿翻出?来,捎带着让她就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薛中道耸了耸肩:“我无所谓,你说了算。”
乔翎下意识地抱紧了手?里的卷轴:“那可不行!”
有?些事儿按下不说,也就算了,可真要?是翻到明面上来,可就不能轻易了事了。
即便李九娘杀的两个人都是王八蛋,她也得搭进去……
乔翎左思右想?,脑海里忽然间生出?一个想?法来。
她踯躅一会儿,讪讪一笑,很不好?意思地叫了声:“薛大夫……”
薛中道道:“怎么?”
乔翎尽量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来,语气自?然道:“我能不能对外说我们今晚碰头,是因为你想?找我借涩图啊?”
薛中道:“……”
薛中道双臂环胸,盯着她,语气不善:“你自?己觉得呢?”
乔翎还在?思忖着,该怎么处置李九娘的事儿。
要说?事情大吧,其实也就是牵扯到了自家和薛中道那儿,甚至于劳子?厚那边……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问了?出来:“劳子厚知道你吗?”
她补充说?:“我的意思是,他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具体的人存在?,且愿意对他报恩吗?”
李九娘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回想往昔,她语气里平添了?几分哀伤与怅然:“我们家本是神都人氏,因为一些变故,我阿耶带着我背井离乡,那年清明,我们原本是要回神都祭拜我阿娘的,不?曾想半路上遇上了?山洪……”
“劳中丞做主?埋葬了?遇难之人,见我年幼,还给了?我一笔路费,令我返乡。我孤身一人,难以维持,思前想后,还是重又回神都来?,又捡起了?祖辈的营生。”
“我的铺子?离劳中丞府上不?算远,那日劳中丞出事归家,他们家有人去店里订购东西,我才知道出事了?……”
略顿了?顿,她有些自?怨自?艾似的说?:“我是个不?祥之人,生来?就会给人带来?灾厄,等闲没?什么事情,是不?会出门的。”
乔翎听她言语,心下不?免有所揣摩,祖辈的营生,劳子?厚出事之后劳家人又往她的铺子?里去订购东西……
她试探着问:“你?如今在?操持的营生是?”
李九娘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们家世代经营着棺材铺,捎带着也会扎些纸草,殡葬相关的事情都能做。”
乔翎:“……”
乔翎心想,难怪呢。
转而?又很认真地说?:“人就是人,哪有什么祥与不?祥?不?要这么说?自?己。”
面前的纸人似乎又笑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薛中道觑着她,思忖一会儿,忽的道:“你?们家,是二十四年前搬离神都的,是不?是?”
乔翎听得微微一惊。
李九娘却?是显而?易见地震动了?一下,愕然道:“是……”
薛中道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谁了?。”
见乔翎瞪着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不?由?得为之失笑,却?说?:“这是她的私事,她不?愿意说?,我不?好多嘴的。”
乔翎迟疑着转头去看李九娘。
后者声音平和,说?:“薛大夫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倒也没?什么不?能说?与乔太太听的。”
李九娘说?:“我是棺生子?。”
乔翎初听讶异,再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
棺生子?,也就是说?,她是在?母亲咽气、尸身进了?棺椁之后再生出来?的孩子?!
民间对于生死之事多有忌讳,向来?觉得这样的孩子?生来?不?祥,尤其如李九娘所说?,李家做的又是殡葬买卖,传来?传去,就更?容易令人惊悚畏惧了?。
难怪她的父亲要带着她远走他乡。
生而?丧母,已经很不?幸了?,然而?更?不?幸的是,多年后,父女二人返乡为亡人扫墓的时候,却?又遇上了?山洪……
乔翎没?再提这一节,而?是跟她谈劳子?厚的事情,先说?自?己在?京兆府查的案子?,又说?真假官印的事情,并无遮掩隐瞒。
其言辞之坦率,叫薛中道都不?由?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乔翎惊奇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薛中道脸上带着点诧异,而?后又慢悠悠地笑了?:“我以为你?好歹会给自?己修饰一下呢。”
乔翎的神色很认真,说?:“因为我是真的打算好好解决掉这件事啊,隐瞒只会留下后顾之忧,也有失坦荡。”
继而?她又向薛中道示意李九娘:“她只是没?有做过官,不?了?解朝廷当中心照不?宣的那些规矩,所以才稀里糊涂走了?远路,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聪明。我说?谎话糊弄她,她今天分辩不?出,明天,后天,难道永永远远都分辨不?出吗?”
“我不?能这么做。”
说?完,乔翎转而?跟李九娘道:“劳子?厚的事情,是他先上赶着招惹我的,我收拾了?他,并不?觉得十分愧疚,且以他的秉性和处事,被我收拾了?也不?算特别冤枉。我不?后悔这么做,你?要是执意为此事要报复我,那我也没?得说?。”
又拉了?薛中道一把,叫他在?自?己身边站定,继而?说?:“薛大夫呢,纯粹就是被我牵连了?,他回去的时候,事情已经那样了?,他既不?能要求对我搜身,也不?能短时间内变一个新?的官印出来?,只能顺水推舟,就势为之了?……”
薛中道笑微微地瞧着她,也说?:“乔太太说?了?实话,我也不?妨来?说?一句实话。”
“我刚上任没?多久,劳子?厚呢,则是御史台的老人,没?少暗地里拉帮结派,给我使绊子?,我看他不?顺眼,就是故意要借力打力,把他清出御史台的。”
同时他也说?:“我也没?有乔少尹这么宽阔的心胸和强大的本领,敢放话说?你?来?报复随时都担着,若有万一,只好先下手为强,连同你?一起清理掉了?。”
乔翎忍不?住叫了?声:“喂!”
薛中道却?没?看她,只是继续说?:“且我的确觉得,你?擅杀了?那两个人有所不?妥,即便他们是恶人。”
李九娘为之默然。
几瞬之后,她微笑起来?。
纸人脸上平直的嘴唇线条翘起来?,其实是个有点恐怖的画面。
李九娘转头看向窗外,说?:“这都是乔少尹和薛大夫自?行招供的,你?们都已经听清楚了?吧?”
乔、薛二人大惊失色。
李九娘回过头来?,端详他们几眼,叹了?口气:“吓唬你?们的。”
乔翎:“……”
薛中道:“……”
李九娘慢慢地说?:“就这样吧。”
过了?会儿,她向乔翎郑重地行了?个礼:“我知道,今天是乔太太庇护我,如若不?然,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儿说?话了?。”
乔翎注视着她,说?:“我觉得,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又身处神都,应该去中朝报备一下。这对你?来?说?,其实也是一种无形的庇护。”
名字记在?官方,来?日若是遇上了?什么事儿,总归便宜。
李九娘答应得很痛快:“好。”
乔翎反倒纳闷儿了?:“你?这也太麻利了?一点……”
李九娘看了?薛中道一眼,说?:“再坏,也不?会比被当场拿下,不?知道押送到哪里去来?得要好吧?”
乔翎暗道一声,也是!
顿了?顿,又说?:“虽然你?把翡翠的哥哥和那个人口贩子?给杀了?,但是你?去威逼利诱翡翠这件事情,其实是很不?好的……”
李九娘由?衷道:“对不?住翡翠娘子?,我去给她道歉。”
“这就不?必了?。”乔翎说?:“我不?想叫翡翠再跟这件事发生任何牵扯了?。”
她想了?想,说?:“你?去服一段时间的公益劳役吧,具体是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薛中道在?旁边,都忍不?住问了?句:“什么是公益劳役?”
“这是我最近在?想的一件事情,”乔翎同他解释:“有些人犯了?事,且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坐牢呢,犯不?上,若只是罚款,又有点无关痛痒,就可以让他们去服一服劳役,做点对大多数人有益处的事情。”
薛中道听得目光微亮,面露欣赏,点头道:“很不?错的提议。”
李九娘也应了?:“好。”
这边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乔翎原想着打道回府,再一看菜都摆桌子?上来?,自?己也觉得饿了?,索性就多问了?一句:“薛大夫,你?今晚上真约了?人吗?”
薛中道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意思,“嗐”了?一声,要了?滚水来?烫筷子?,烫完之后递给她一双:“我看那位纸做的李九娘未必能消受得了?这样的饭菜。”
乔翎笑着谢了?他,接过筷子?开始吃饭。
俩人到现在?其实也不?算特别熟,两次正?经碰面,都是有事情栓着,不?得已而?为之,这会儿陡然间消弭了?所有事情,席间自?然没?什么话可说?。
乔翎不?开口,薛中道也不?做声。
只有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地噼啪声。
薛中道吃的精细,大概也并不?怎么饿,乔翎这边还没?吃完,他就放下了?筷子?。
桌上摆着果盘,他没?动那些切开了?的,自?己削了?个苹果切成小瓣儿,用银叉子?挑了?,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乔翎间歇里看了?他一眼,心脏忽然间漏跳了?一拍,脸上神色也随之顿住。
薛中道察觉到了?,看过去,温和问她:“怎么了??”
乔翎摇摇头,没?说?话,继续吃饭了?。
薛中道深深看她一眼,也没?有追问。
乔翎低着头,心里边有点感伤地想,他吃东西时候的举止,那种显然是名门贵公子?的风仪,其实有点像姜迈……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有点想哭。
好像感伤这种情绪,也是有延迟性的,是会突然来?袭的。
姜迈辞世之后,她先是要忙葬礼的事情,紧接着又要入朝,进了?京兆府之后,事情更?是一件接着一件,几乎没?有喘气的功夫。
今天好容易跟婆婆她们一起出来?逛逛街,还遇上了?张氏夫妇的案子?,那边还没?有理顺,晚上就得来?赶这边的场子?。
她太忙了?,甚至于没?有时间去感伤。
但是情绪这东西原本就像是烟雾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循着一个缝隙,就悄无声息地蔓延出来?了?……
乔翎低着头默默扒一口饭,遏制住即将汹涌的情绪。
顿了?顿,她又若无其事地问起了?另一件事,用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薛大夫,你?原本找了?谁来?拿人,难道是中朝的学士?”
薛中道神情微妙,瞧着她,将最后一口苹果咽了?下去。
乔翎抬头看他:“不?是中朝的学士,难道是求圣上派了?人来??”
薛中道原想着把手帕递给她,摸了?一下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刚进门就用手帕当纸垫放瓜子?仁了?。
他少见地有点窘迫,抬手虚虚地朝乔翎示意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乔翎怔了?一下,抬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眼泪出来?。
她深吸口气,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紧接着又好像没?发生什么似的,继续问了?句:“你?还没?说?找了?谁来?呢。”
薛中道轻轻“唔”了?一声,继而?说?:“我其实谁都没?找……”
乔翎攥着手帕的手顿住了?:“什么?”
薛中道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我猜你?会来?的,所以其实谁都没?找。”
“那人是为了?劳子?厚来?找我的,那就必然也会去找你?,找了?你?,你?那儿却?没?什么动静,可见你?是想放她一马的——我们侠肝义胆的越国公夫人向来?高义,你?想高抬贵手放一马的人,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我又何必多生是非,再去找人来?添乱呢。”
乔翎:“……”
乔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我先前过来?的时候,你?还说?我多管闲事!”
薛中道含笑瞧着她,柔声说?:“我那是逗你?玩儿呢。”
乔翎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让我给你?剥瓜子?儿!”
薛中道:“……”
乔翎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让我给你?剥核桃!”
薛中道:“……”
薛中道无可奈何,极轻地叹了?口气:“越国公夫人,你?可不?能把什么都推到我头上来?,我要是真的找了?中朝的人过来?,亦或者叫圣上知道了?此事,李九娘的事情,怕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收场的了?。”
“哼!”乔翎说?不?过他,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
薛中道在?后边叫她:“生气啦?”
乔翎没?好气道:“少管闲事!”
走出去之后,她心想,这个人跟姜迈一点也不?一样!
姜迈是温柔的,和煦的,像春风一样的人。
姓薛的明显粘上毛就是只狐狸!
没?有人能跟温柔的姜迈一样!
乔翎憋着一点气闷回了?家。
张玉映迎出来?问她:“娘子?吃过饭了?吗?”
见乔翎点头,就使人去准备洗澡水了?。
乔翎去泡了?个澡,同时也是细细复盘一下今天一整天的事情,觉得没?出什么纰漏,终于擦干头发,躺到榻上去,拉起被子?,合眼睡了?。
明天还得上班呢!
如是到半夜的时候,乔翎忽然间听见金子?叫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兴奋,紧接着又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