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寡妇,在线发癫by初云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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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群不轻不重的给噎了一下。
他原是觉得这少女眼生,摸不准是何来路,所以才客气几分,现下见她连神都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心中忌惮之情大消,却也没有口吐狂言。
只软硬兼施道:“怕要叫小娘子失望了,长文离府之前,殿下再三嘱咐,一定要叫他得偿所愿,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长文本就是王府属官?还请小娘子成人之美,不要误了在下的差事才好。”
“少啰嗦!”乔翎道:“竞买这事儿,不是谁出钱多就归谁吗?”
王群又被她噎了一下,脸色终于阴沉起来。
“小娘子,”他徐徐道:“在下可是替鲁王殿下当差的。”
乔翎不耐烦道:“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多次啦!”
这回,王群是真的有点被惊住了。
他加重语气,目光威胁:“你确定要跟鲁王殿下抢人吗?!”
旁边那妇人不住地在拽乔翎衣袖,又低声急语:“鲁王可不是善茬,得罪了他,没好果子吃!”
乔翎大吃一惊:“啊?那刚才你怎么还说那些话?”
那妇人稍显郁卒:“我们都是说说就算了,哪像你,真敢往前冲啊!”
旁边那男子已经悄悄跟乔翎拉开了一点距离,好歹顾念着一点一起说过人坏话的同袍之情,捂着嘴低声提醒她:“服个软坐下得了,面子又不值钱……”
乔翎又吃一惊:“你怎么也畏缩了?!”
男子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将头偏向另外一边。
场中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视线内隐含的情绪不一而足,乔翎见状轻哼一声,不仅不惧,反而将下颌抬得更高。
“三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可知道我夫婿是谁?!”
左右的一男一女不由得将肩膀又往她那边靠了靠,场中其余人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连同那位意态桀骜的王府东阁祭酒,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却听那少女一脸骄傲的道:“好叫你们知道,我夫婿便是当今越国公姜迈姜弘度!”
周遭传来一阵压低了的议论声。
“越国公?!”
“姜弘度的妻室?”
“听说越国公府……”
周围人的神色由是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王群眉毛抖了抖,瞟了乔翎一眼,神情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点轻蔑:“遑论这夫婿究竟是真是假,小娘子只怕也未必做得了越国公府的主吧?”
乔翎冷笑一声:“关你屁事啊!”
王群的脸色由是愈发阴沉起来。
叫价终于开始了。
起拍价并不算高,只有一百两——相对于张小娘子的鼎鼎大名来说,这数字实在有些低了。
然而两方人争一桩买卖,一来一往的,价格就喊上去了。
五百两,八百两,一千两,两千两……
眨眼的功夫,数字就飙升到了五千两。
王群身上其实只带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动身的时候,他甚至于觉得另一张千两的银票都多余了。
谁敢跟鲁王抢人啊!
没有人愿意公开对上一个声名狼藉、且行事毫无忌讳的亲王。
可是现在,他突然间有点拿不准了。
对面那傻乎乎的女人,不会继续往下叫吧……
王群后背上终于生出了一点汗意。
作为皇室亲王,鲁王当然是有钱的,为了争这个面子,再多的钱砸下去也值当。
可真要是花的太多太多,倒显得他这个王府属官办事不力。
正如他先前威胁那女人的话一般,鲁王殿下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可要是就此收手,不再参与此事,那鲁王府不是更丢脸吗?!
王群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状若平和的擦了擦额头,转而问侍立在一侧的太常寺吏员:“参与竞价,总也得确定拿得出这笔钱吧?要是光靠嘴喊一个高价出来,最后却掏不出来,这岂不是把鲁王殿下跟太常寺一起戏弄了?”
太常寺吏员犯了难。
他们当然不敢得罪鲁王,但也无谓跟越国公府生出龃龉来。
不管那小娘子究竟是不是未来的越国公夫人,遵从官场上事事求稳的潜规则,拿不出证据证明她不是,那最好就当她是!
但王群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要是把价格喊得高了,最后却拿不出钱来……
正迟疑间,忽然听得场中一阵低低的哗然,几个青衣侍女先后从楼上下来,手中执一信封,径直往乔翎身边去了。
乔翎抬起头,看对方屈膝行个礼,继而声音柔和道:“我家主人说,这位娘子若是手上的银钱不趁手,此处倒是有些可以取用。”
说完,双手将那信封呈上。
另外几个侍女所说,也是如此。
乔翎捏了捏那几个信封,并不问主人是谁,倒是又有一个太常寺的吏员匆忙过来,环视场中一周后,朝乔翎递上几张银票,道:“张小娘子有积蓄三千两,愿意奉与娘子。”
乔翎接到手里,从容收下。
打从第一个侍女出来,王群强撑出来的平静就被戳了一个洞,再到张小娘子有积蓄三千两的消息传出,他仿佛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咬牙切齿的问身后侍从:“张家不是被抄了吗,她哪儿来这么多钱?!”
侍从低声道:“她毕竟已经与张家分户,此次张家议罪,只牵连到她身上,但是并没有抄没她的积蓄和产业。”
最开始叫出来的五千两,再加上张玉映处的三千两,这就已经足足有八千两了,更不必说,还有那几个信封……
王群往饮月楼上看了一眼,神情忌惮。
那几个侍女,都是从那边过来的。
有资格在彼处独占一室的,无非是三公九卿,顶级勋贵,甚至于……如鲁王一般,是皇室中人!
或许碍于种种考量,他们无法直接与鲁王交恶,但是当有人愿意站出来与鲁王争锋的时候,他们却很乐意助其一臂之力。
这等境遇之下,还要继续叫价吗?
鲁王拿得出来的,他们也拿得出来。
甚至于因为人多,他们承受的代价要比鲁王小得多。
王群迟疑了,终于退缩了。
侍立在不远处的太常寺吏员眼见着他脸上神色尽消,便明白了他的抉择,也不再提查验那小娘子是否真的能够掏出来五千两银子这件事,瞥一眼台上的上官,微微点一下头。
台上便正式落了锤。
自有人引着乔翎去签署一系列的文书,乃至于最重要的交付款项。
她将那没用到的信封物归原主:“多谢了。”
几个侍女笑着行礼:“您太客气了。”
重新又如同来时一样,袅袅婷婷的往楼上去了。
许多人注视着她们的背影,默不作声。
手续办得很顺利,整个过程极为流畅。
一刻钟之后,乔翎与张玉映出现在了门口。
张玉映很自然的从乔翎手里接过了她的花布包袱,如神都所有侍女一般,微微垂着头跟在主人身后。
环顾一周,她略有些诧异的问:“娘子,我们的车呢?”
乔翎同样诧异:“我们的什么车?”
张玉映被她问住,愕然几瞬后,迟疑着道:“……马车?”
乔翎咋舌道:“那马车是个稀罕物,岂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张玉映大奇:“……既然如此,娘子是怎么到这边来的?”
乔翎背着手,像只大战获胜的骄傲斗鸡,神气十足道:“我走着来的呀!”
张玉映:“……”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打北边过来了一辆马车。
看形制,只是最寻常的那种,平头百姓略微花几钱银子,便能雇佣。
那马车到二人面前停下了,车把式是个健壮的中年妇人,动作麻利的跳下来,朝她们行个礼:“我家主人令我来送二位娘子一送。”
张玉映打眼瞧见,便知道主人家必然不欲暴露身份,只是不知道其人是敌是友,自家娘子肯不肯领受这份好意……
再回神,就见乔翎已经相当利落的登上马车了。
张玉映哑然失笑,一提裙子,紧随其后,登了上去:“我以为您好歹会再问几句呢。”
乔翎神情萧瑟的叹了口气:“我没有马车,难道是因为我不想要吗?”
张玉映莞尔一笑,容光绝世,稍显简陋的马车车厢仿佛都被映亮了。
健妇在外道一声“二位坐好,咱们这就走了”,继而便听一声马鞭脆响,马车辘辘向前去了。
而此时此刻,车厢内的氛围却略微有些微妙。
张玉映出身官宦人家,人亦聪慧,颇有些相人的本领,然而此时此刻,叫她去猜度一掷千金买下她的这位娘子,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这位名叫乔翎,自称乃是越国公姜弘度之妻的娘子,有一张明快且美丽的面孔,肤色不同于神都追求白皙的贵女们,是一种被太阳亲吻过的浅麦色,身量修长,体态结实。
张玉映注意到,她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感觉好像并不是高门出身啊。
她的衣裙并不算华贵,只是寻常布料,盛产于南方,发间插一支没有坠饰的金簪,寻常百姓看来珍惜,但是在官宦人家眼里,便算不得什么了。
还有她的手……
先前在太常寺吏员主持之下签署一系列文书的时候,张玉映有注意到,那并不是一双长期养尊处优的手。
再综合她那口略带一点南方口音的官话,好像就能够得出结论了——这是一位行大运与越国公府缔结婚约的、出身南方乡绅亦或者低阶官员门庭的娘子。
可是她的言语和神态又不像。
竞价开始的时候,张玉映其实就在堂后,否则,怎么能够知道有人在与鲁王府竞价,且及时的央求人前去表态,愿意将自己积蓄的三千两呈送过去?
所以,她当然也听到了乔翎同鲁王府东阁祭酒的对话。
这位娘子并不熟悉神都的规矩,对于帝国北部的一切也显得陌生,但她并没有因此心生怯懦,暗怀自卑,更没有谨小慎微的心思,反而以一种近乎坦然的姿态,向她遇见的人展示自己的疑惑和不足——这是多么纯粹的上位者思维啊!
我不懂,所以我就要问。
她脑海里甚至于没有“对方可能会取笑我呢,怎么办,会不会很难堪”和“叫人知道我不懂,好丢脸”的概念。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是极其罕见的品质。
要么是她极少会被人拒绝,亦或者是接受从上而下的俯视,要么就是她心理素质异常强大,甚至于强大到可以无视旁人过于负面的态度。
这两种可能,前者需要高高在上的地位,后者需要个人异常强悍的本领和底气,那么……
张玉映心想:这位娘子所具有的的,是哪一种呢?
无论她具有哪一种,都是可以很容易获得财帛的。
可即便如此,今日之前,她却连一个侍从、一辆马车都没有。
起码这能够说明,世俗的财物,在她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
马车缓缓驶离此地。
先前为张玉映而聚集在此地的人流逐渐散去,嘈杂之声渐消。
不远处院中那座楼阁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几扇。
几双眼睛目送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也随之转身,先后离开了此地。
马车上。
张玉映心神回转,回想起先前场中之事,同乔翎耐心的一一解释:“方才娘子所见到的那位东阁祭酒,其人姓王名群,字长文,乃是当今圣上第三子鲁王的属官,东阁祭酒是他的官职,为正六品。”
“而旁人口中所称呼的杜崇古,其人正任太常寺卿,乃是本朝的九卿之首,罪官家眷的看管之权,便归属于太常寺。”
乔翎会意的“噢”了一声,神情略带一点新奇的注视着她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孔,道:“我初来乍到,对于神都诸事几乎一无所知,此后怕得劳烦张娘子处处提点了。”
张玉映赶忙道:“娘子不惧鲁王威势,仗义伸手,于我不啻于有再造之恩,如何敢领受您这句‘劳烦’?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乔翎听得笑了起来:“说什么万死不辞就太严重啦……”
又说:“叫张娘子未免过于客气,以后我还是唤你玉映吧。”
张玉映自无不从。
乔翎在嘴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愈发觉得妙不可言。
玉映,玉映。
这样绝顶姝色的女子,就该有一个这样美妙的名字。
或许是竞价结束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前水泄不通的道路也被疏散开来,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着,两刻钟过去,终于迫近了神都的外城墙。
乔翎掀开车帘,视线顺着城墙一路往上,想要望到修筑在其上的城楼,最后把头仰到不能再高,却也只是在云雾之间模糊的看到了一处狰狞飞凌的檐角。
城楼在更高的地方。
她为之瞠目:“得有几百米那么高吧!”
张玉映告诉她:“本朝从土德,尚黄色,以五为贞吉之数,宫室营建、宗庙祭祀多用五和五的倍数。譬如神都,便有城门十五座,而神都的城墙……”
她视线循着乔翎挑开的车帘望了出去:“正好高五百米。”
乔翎尤且深陷在惊叹之中:“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修成这样几乎上与天齐的城墙?!”
张玉映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娓娓道来:“据说在高皇帝时期,仙人还在世间行走。那些得道之人,挥一挥衣袖,便能降下一场润泽千里的大雨,吐一口气,就能吹散漫天的积云。仙人乘坐着小舟在云间遨游,更有甚者,以自己的兵刃作为舟车,行走于九天之上……”
“那时候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征伐,也与当世不同,国家的都城上空都笼罩着肉眼难以观测到的罩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一旦有敌人来袭,发动起来,却是连一只飞虫都无法混入城中。”
“高皇帝秉承天命,得到仙人襄助,匡定九州,得成大业,如今几乎上可齐天的神都城墙,也是仙人的手段之一。而高皇帝自己,因为终结了乱世,开创王朝,功德深厚,被当时尊为圣人。如今民间也仍旧延续着这个称呼,反倒是正经称呼庙号的少了……”
“仙人……”
乔翎对此有些不以为然:“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事情罢了。”
谁见过仙人呢。
张玉映则道:“高皇帝立国时,百业凋零,天下人口十不存一,想要再征发徭役,修筑起一座如神都这般的雄城,何其难也,不是仙人手段,又该作何解释呢?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是以如今三都之中,有心寻仙的委实不在少数。”
乔翎嘴角动了一下,倒是看不出对此作何倾向。
言语间的功夫,马车驶过城门。
乔翎的手始终别住窗帘,目视车外,却见那几米厚(她猜测,大概率是五米)的城墙内部上镌刻有奇异的纹路,每块砖石上描绘的图案更是迥然不同。
盯着看了几眼,她心里忽的生出一个念头来。
那纹路好像并不是烧制砖石时拓印上去的,倒好像是……
先有了这面城墙,其后又有人在上边绘制了相关的图形。
乔翎眉毛动了一下,转个方向,掀开了另一边的车帘,饶有兴致的打量另一边城墙上的图案。
果然是不一样的。
短暂观望的功夫,马车已经走完了这五米长的距离,乔翎没有将车帘放下,是以极为显著的感觉到面前明光一闪,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定睛去看,却见对面城内的墙壁四角上俱镶嵌有两面巨大的青铜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入城之人。
那镜框上端雕刻有狰狞的兽首,镜面两面相依,呈直角状镶嵌在半空中的墙角处,日光下明亮如刀,宛如一双银白无情的眼睛。
再往上看,每个墙角却不止有两面镜子。
高低错落,由下及上,镜光一直闪烁到云端。
这些分布在不同方位的青铜镜向四面八方反射着光线,无形的镜光在半空中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将整个神都笼罩其中。
再往前看,却是神都城内宽阔的大道,一分为三,左右为民道,中间为官道,可以容纳九辆马车并行。
张玉映长于神都,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本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此刻见乔翎凝神细望,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笑着同她解说:“那些镜子与这过分高耸的城墙一样,都是高皇帝时期的产物。”
“镜框上的兽首是嘲风,所以这些镜子又被称作嘲风镜。”
“据说,嘲风是龙生九子中的第三子,许多人会用它来镇宅,而这种神兽也有震慑妖魔、清除灾祸的意味,或许也正是因此,高皇帝才会将其雕刻成镜框,安置在神都城墙之上吧。”
乔翎很感兴趣的“噢”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继而她伸手到车外去,向着正对着自己的那面镜子很热情的招了招:“嘿,三太子,你吃了吗?!”
惹得周遭其余路过的人纷纷探头张望。
张玉映哭笑不得:“娘子这是做什么呢?”
乔翎哈哈笑道:“既入城来见了三太子,怎么好不同他打声招呼?”
张玉映有些无奈。
这位娘子看起来虽也算是稳重,不成想也有这样童心未泯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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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了一下,上海最高的建筑是上海中心大厦,高度为632米,共有119层——我就是想说,城墙高五百米这个设定是有它存在的背景意义的,我知道这很高很高很高_(:з」∠)_
以及再次重申,这是个全新的架空世界,世界观与你们从前看过的文都不一样,需要一点点填充起来~
这一程还是很顺当的。
老高将那块碎银子收到钱袋里,抬手擦了擦汗,盘算着待会儿进城去喝杯茶。
因为这小娘子大方,还可以多要一碟点心。
就是这路上堵得死死的,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松动了。
走南闯北多了,他也能耐得住性子,席帽往头顶一盖,靠在车壁上打起盹儿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老高耳朵里闯进来一个年轻郎君爽朗的声音:“老丈,可方便捎带我们一程?我们要进城。”
老高打个激灵,坐直身体,却见车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年轻人。
打眼瞧见前头那个,他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原因无他,这年轻人生的极俊美,眉目朗阔,气度舒展,难得的是并没有半分的倨傲亦或者冰冷之态,脸上带笑,神色极为和蔼。
老高心下有些奇怪,这等形貌的郎君,不像是买不起车马的样子啊。
疑惑只是一瞬间,身体先一步有了反应,他跳下马车,热情道:“方便的,二位郎君请!”
先前说话的那郎君朝他一笑,身手矫健的登了上去。
与他同行的却是个神色恹恹、稍显忧郁的青年,背负有一个很大的书笈,映衬之下,他身形都显得单薄了。
老高看他肩上的东西分量不轻,便要上前搭手,将要扶到那青年手肘的时候,他却动作明显的将手臂往后一撤,避开老高的触碰,自行登了上去。
老高走南行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状也不觉得尴尬,瞄一眼前路,哈哈一笑:“两位郎君安坐,前边快要松动了,咱们马上就走。”
那笑脸儿郎君反倒替他抱不平,埋怨同伴说:“人家好意扶你,你躲什么呀!”
背负书笈的青年没有作声。
笑脸儿郎君又说:“怎么又这样,你倒是说话呀!”
那青年仍旧没有回应。
老高听到头一句的时候,还想打圆场说一句“没什么”,这会儿听着内里的动静,也就识趣的不作声了。
那笑脸儿郎君却好像很健谈,见同行的青年不愿开口,便转而同老高攀谈:“怎么堵成这样?可见是有大事了。”
他这可算是问了个正着,老高还真知道答案。
那笑脸儿郎君听完,便唏嘘了起来。
前头道路已经开始松动,老高虚虚的一扬马鞭,那匹跟随他多年的老马便会意的达达向前。
途中闲来无事,他问那笑脸儿郎君:“您往神都来是?”
笑脸儿郎君告诉他:“我是来投亲的。”
老高“噢”了声,忖度着道:“郎君莫不是来准备明年春闱的?”
对方回道:“正是!”
“原来是位举人老爷!”
老高顿觉荣幸:“您要去投奔的亲戚,一定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暗地里猜想,或许是座师,或许是官宦人家,看这位郎君相貌如此出众,也说不定是显赫的岳家呢。
却听那郎君极骄傲的道:“好叫老丈知道,我是去投奔我表妹的!”
老高:“……”
老高心想,这就不要说的这么骄傲了吧?
都称呼一声“妹”了,没理由比他年纪大,年长的哥哥去投奔妹妹,这像话吗?!
老高讪笑一下,没再开腔,那郎君却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喋喋不休的开始了。
“你是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那表妹现在阔气起来了哩!”
“走大运嫁去了好人家,光聘礼就有几个屋子那么多!”
“我要是把她的身份说出来,备不住你要吓一跳的!”
老高津津有味的听着,也不插嘴,离神都城门还有个两三里路的时候,忽然听见后边车马上的人啧啧称奇。
“什么,听你这意思,最后那鲁王府势在必得的张小娘子,居然叫别人买去了?!”
说话的人嗓门洪亮,传出很远,话里边透露出的意思也是震耳欲聋。
老高下意识的拉了一下缰绳,想听的更清楚一点,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夹杂着马嘶声和人的惊叫声。
他心头一紧,赶紧赶着车往路边去,然而这也已经晚了。
一股巨力自后方袭来,马车不堪承载,发出一阵哀鸣。
拉车的那匹老马受到了惊吓,仓皇向前,车轮好像也有些受损,平衡遭到破坏,饶是他死死的拉住缰绳,也被摔下马去,叫那匹受惊的马在地上拖行了十来米才将将停住。
夏日里衣衫单薄,老高后背的衣裳早已经被蹭破,皮都掉了一层,碎石刮了进去磨蹭着皮肉,血淋淋的黏湿了衣裳。
他头晕眼花的趴在地上,感觉天地都在摇晃,隐约瞧见那笑脸儿郎君从已经歪倒的车厢里爬出来,单手的摇晃着忧郁青年:“老丈受伤了,你快去看看!”
那青年慢腾腾的坐起身来,先扶正了身后的书笈。
笑脸儿郎君急了:“哑巴!哑巴你说话呀!”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老高还是笑了一下。
哑巴怎么说话呢。
那稍显苍白的青年慢慢来到老高面前,伸手在他筋骨上摸了摸——出乎老高预料的是,他的手居然很暖和。
大概是确定没事,他又有条不紊的从书笈里取出了一系列的工具,先把老高后背上破烂的衣裳给剪了,再用小镊子夹走他伤口里的碎石和砂砾。
继而他取出了一根手腕粗细的圆木,递到了老高嘴边儿上。
老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张嘴咬住。
那青年往他背上倒了什么东西,液体流淌的感觉伴随着剧烈的刺痛感,老高下意识的咬紧了口中圆木,视线却不自觉的瞥到了后方。
他们这辆马车其实是遭受到了无妄之灾,真正遭受猛烈冲击的,是当时行走在他们后方的人。
那大概是一伙儿客商,带了一整车的绸缎料子往神都来,被身后发疯一样疾驰的骏马冲翻了队伍,好几个人甚至于倒地不起,身下凝聚起一汪血水凝结成的镜子。
载货的车马也已经翻了,车上的布匹掉了一地,也被践踏的不成样子。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领头的人两眼充血、浑身战栗,看着那几匹骏马在车队中发狂:“停下,快停下……”
一队黑衣骑士一字排开在官道上,勒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
官道上的行人默不作声的瑟缩在道路两侧,没有人贸然近前。
这时候马蹄声响了。
那队黑衣骑士让开了一条路,鲁王府的东阁祭酒、王群王长文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冷眼看着面前的惨状和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几个人,王群忽然笑了。
他催马向前,一鞭子抽在发狂过后终于停住、原地剧烈喘息的骏马身上,神态温文,歉然道:“哎呀,畜生不懂事,闯出祸来了!”
那骏马吃痛,前进几步,前蹄高高跃起。
那商队的头领几乎已经绝望了,眼神空洞而惊惧,无力的道:“别……”
就在这时,却听一道破空之声自远处传来,势如雷霆。
众人只见那匹骏马跃起,下一瞬便颓然倒地,溅起一阵尘土。
再去细看,却见一支白羽箭矢钉在马首之上,力度之大,甚至于没入一半!
众人为之默然。
王群看了几眼,收敛起脸上神色,调转马头,看向后方。
一队人骑高头大马而来,为首者人到中年,留三滤须,着一身红色窄袖圆领袍,腰束玉带,单手提弓。
王群目光一震,不得不翻身下马,一边行礼,一边庆幸道:“原来是邢国公。亏得您仗义出手,了结了那畜生,不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邢国公勒马看着他,语气寡淡:“你没什么别的话想说吗?”
王群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朝同行的武士一挥手,自有几人翻身下马,各自去牵了那几匹发疯冲入商队的马来,扯住缰绳系在路边,继而拔刀出鞘。
老高不由得闭上了眼。
几声凄厉的嘶叫之后,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
王群又自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满脸歉疚的到那商队领头面前去,双手递上,极为无奈的叹一口气:“某受王爷所托,原是要去买张小娘子入府的,不曾想事情不曾办成,最后这钱却应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