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代文里男扮女装by卿言何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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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外的漆面多少有些掉色,瞧着光泽也暗淡许多,应该是用了太久导致的,但剐蹭却很少,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
打开锁扣,一把深棕色的琴身缓缓露了出来,即便阔别许久,仍像守礼的绅士般静静躺在那里。
“我本以为、来这里后除了保养,可能都不会再把这把琴拿出来的,”宋尔指尖落在弓弦,声音微落。
郭蓉是头一次见这玩意儿,小提琴诶,她就只听说过,“诶,宋盈。”
宋尔听到这个称呼,微愣,反应了下才道:“怎么了?”
“我能摸摸吗?”
郭蓉天性就带点儿鲁直,觉不出这个要求的冒昧,她看着这把从没见过的琴,眼底泛出点儿光亮来,带着自己对未曾接触过的世界的憧憬。
王薇在旁边轻轻拉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旁边传来一句,“可以的。”
她抬目望过去,正正瞧见宋尔一手握住琴颈,一手托住琴身、小心把琴拿出来往前递,“你试试?”
郭蓉手掌在衣裳上擦了下,这才很轻的在侧板上碰了下,只一下,就收回了手。
宋尔看着她谨慎的动作,不由道:“碰不坏的。”
郭蓉冲她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我总觉得不安心,这样就够了。”
宋尔见她不摸了,这才收了回去。
“想好要拉什么了吗?”
陈月儿问。
宋尔取下琴弓,在弦上轻划了下,大概是还没调音,声音有些“呲”,他轻笑了下,点点琴弓道:“应该是想好了。”
“应该?”
陈月儿抬了下眉,“是还没确定曲子?”
“也不是,”说到喜欢的东西,宋尔的眸子里从一开始便掬满了笑意,“主要是我没怎么练过这首,不知道好不好听。”
陈月儿叫他的话拉起了点好奇,“什么曲子啊?”
只没等宋尔开口回她,又马上抬手制止了,“算了,你不要说,直接拉出来,我听听看能不能猜出来。”
宋尔也觉得这样更有趣,点点头说“行。”
他低下头找好每根琴弦对应的弦轴,拨动的同时另一只手寻摸熟悉的音高,下颌微敛,骨节有力,带着不同于寻常的专注。
郭蓉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儿奇怪,看着这么无聊的场面竟然也看进去了,觉得宋盈还挺好看,怨不得周臣喜欢,她现在也挺喜欢的。
等宋尔停下来的时候,忙问:“好了吗?”
宋尔应了声,熟练的转过琴身搭在了肩膀,轻盈的、好像原先已经做了千百次这个动作,随后微微侧头,下巴抵住腮托,执弓起手。
一调乐音随之而起。
并非舒展柔和的曲调,也不是急弦如雨的炫技,开篇便给人深沉浑厚之感。
气势磅礴而豪气。
带着种横扫千军的力量。
陈月儿听着熟悉的旋律,先是跟着哼了哼,随后不觉就唱了出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①!”
三句循环往复,一遍要比一遍更辽阔放荡。
哪怕没听过的人,听过两遍也绝不会记不住,郭蓉和方婷婷她们三个在听过之后也跟着和了起来。
几人聚在一起,奏完了这场《大风歌》。
宋尔长时间没有碰琴,其实技巧上是有些生疏的,可心中却酣畅淋漓,他抬起眸,眼睛里一簇一簇,俱是光亮,“怎么样?”
“好极了,”陈月儿大声鼓掌,简直要把手都给拍红了。
郭蓉她们的反应也差不多。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儿,比外国那些好听,”许是情绪的激荡,王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晕着些红。
宋尔叫她们这一通吹的没忍住笑了出来,“别是敷衍我的。”
“纯是肺腑之言,可别冤枉我们,”陈月儿佯装生气。
“就是啊,我可从不骗人的,”郭蓉从前对宋尔的观感就是个病秧子,但今天看了她拉琴之后,心里又觉得这病秧子还挺厉害的。
宋尔嘴角的笑没法往下落一点,“你们还想听什么?”
陈月儿可不和她客气,“茉莉花会吗?”
“总听我妈唱,哪能不会?”
宋尔笑着反问一句,随后再次起了调子。
窗户外面的兄弟俩听着从屋子里传来的婉转旋律,都不觉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最后还是江荀更快反应过来,他放下斧子走到他哥旁边道:“哥,他拉的还挺好听的。”
江柏说“是”,然后站那没挪脚。
“那晚上能让咱们尔尔也给我拉一首不?”
部队里其实也有文艺兵,定期组织的还有演出,但江荀觉得还是自家人拉的更好听点儿。
江柏听着江荀的称呼,眉毛皱的死紧,“尔尔?”
江荀没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直接叫大名也太生分了,这样可不亲近点儿吗?”
“别叫这个,”江柏生硬的道。
江荀心里觉得他哥未免太过小心眼,一个称呼有什么的,但面上还是应了,“那待会儿等她们走了,哥你帮我说下?”
“自己去,”江柏拒绝的毫不留情。
江荀:“……”
他看着他哥冷酷无情的侧脸,很真诚的问:“哥,我真是你弟弟吗?”
江柏道:“你也可以不是。”
即便江荀对他哥向来没什么脾气,可听到他说这话,还是没忍住捏了下拳头。
只是打也打不过,想了想,又把拳头给松了。
本以为乐音还要响上一会儿,可奏完这一曲后没多大会儿陈月儿她们就相继走了出来。
江荀看了眼他哥,见他没有送客人的意思,只能自己走了过去,“怎么不多待会儿?”
郭蓉看见他后,控制不住的瞥了一眼方婷婷,旁边的王薇瞅见这一幕,曲肘往她身上来了一记。
郭蓉被提醒后,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得罪人,就没再乱看。
陈月儿倒是没像郭蓉那样,在面对谢放以外的人时,从来都落落大方,“盈盈的身体不大好,刚刚拉完琴后颈子那红了一片,我们让她好好休息下,也好养足精力。”
江荀听了她的话后,点点头道:“那我送你们。”
“几步的路,哪儿犯得着,”陈月儿笑着说。
江荀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不至于连这点儿待客之道都弄不明白,“你们是宋盈的朋友,来这一趟儿总不能怠慢了,走吧。”
话间既透出对宋尔的重视,又待她们足够尊重。
陈月儿想拒绝也托不出话音,只能应了声好。
几步路的功夫,话题大多围绕在宋尔身上,寥寥几句并也不能尽数说清他在这里的情况,更多的是叫她们这些朋友放心。
短暂相处之中,眼神始终中规中矩,没有半分不该的落在方婷婷身上。
等跨出门槛,身后的门也合上了,方婷婷才终于抬目,她望着湖水般澄净的天空和不停变换的流云,长长的吐出口气,也吐出了那口噎在心中的遗憾。
死心其实并不难,只要对方不给一丝希望。
从这一点上看,江荀至少是一个坦荡的男人。
陈月儿站在旁边道:“会难受吗?”
方婷婷摇了摇头,“我与江荀、非要说的话大概只能用两个词形容,萍水相逢、一厢情愿,他当然……很好,体贴英俊、行事周到,可再好……”
“他不喜欢我。”
“以后……都不会了,我还是我。”
“是,你还是你,”陈月儿听着她的话,面上终于露出了舒朗的笑,“不过,除此之外,你还有我。”
方婷婷也笑了,“是,我还有朋友。”
没什么比这要更好的了。
郭蓉不大能理解她为什么能从几天前矫情到现在,但有王薇在旁边看着,只敢在心里嘟囔几句。
江家小院。
江柏等人离开后,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宋尔正张着手、要把琴盒盖上。
“刚刚、拉的是什么曲子?”
男人转身合上门道。
宋尔转脸看去,“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江柏说“都有。”
宋尔合上琴盒的动作顿住,没回答,只是道:“过来下,好吗?”
江柏对宋尔的话,除了对他身体不好的很少反驳,因此“嗯”了声后就走了过去,只抬步前想到江荀说完听宋尔拉曲子的话,顺手就把门闩给插上了。
宋尔等他坐下,重新拿起小提琴架在了肩膀,看模样是又要拉琴。
江柏忙起身制止,“你朋友刚刚说你脖颈都叫艮红了,先别拉了。”
“就这一回,”宋尔往后退开一步,含笑眨了眨眼,灵动的春水便从他眸间蘸开了,“随我好吗?”
屋子里既没开窗,也关上了门,光线比起外面要昏昧不少,可在这样的暗淡的微影下,他的模样仍那样惊姣鲜明,像一笔浓烈至极的油彩画。
江柏启唇、想叫他爱惜身体,可他一直都知道,在宋尔的坚持面前,他总是愿意让步的,片刻后、才道:“那待会儿找毛巾敷一敷。”
“都听你的。”
得了允许后,宋尔唇角微扬。
江柏听见那句“都听你的”,唇角不觉也跟着翘了下,尽管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可又没法去控制自己的心情。
怔然的当晌,乐音已经再次响了起来。
既不是先前偏壮阔的曲子,也不似后面的婉转多情,而是要更明快些,听来轻盈而洒脱,柔和又带点儿欢叙感。
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小段。
江柏仰目,专注的望着他。
望着他舒展的眉,柔软的发。
时光在这一尾空间里刹住了脚。
不知多了有多久,宋尔才轻轻的睁开眼睛,“这首曲子叫《良宵》,代表……”
“我遇见你,很高兴。”
他的话音也轻,轻的仿佛没有重量的羽毛在心上不经意扫了下。
江柏望着宋尔,望着站在那里挺拔清然的少年,目中是极力压抑的、却又压制不住的光,几近热烈痴迷。
这样热忱的目光,如果宋尔还有一丝感知力,那他就绝不会感受不到,握着琴弓指节颤了颤,唇角稍紧,“江柏?”
男人没应声,他坐在那,想到宋尔那天微微逃避的态度,抬手覆住了自己的眼,“很好听。”
声音低哑,好像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宋尔放下琴弓,捏着手指、许久也没说话,也没敢看他。
沉默,却也莫名焦灼。
而屋子外面等了好一阵的江荀在刚开始听到里面又拉起琴的时候,想到已经没外人了,就准备进去听听。
可一推门,才发现根本就推不开。
家里就三个人,宋尔除了洗澡的时候锁门基本没碰过门闩,他又在外边,干这事儿的人是谁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在外面找了一圈,果然没看见他哥。
回到门口,想到他哥在里面独自一人听宋尔拉琴,把他这个弟弟不知道忘到了哪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
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怎么说也是亲弟弟啊。
难道就不配听哥哥的心上人拉个曲子吗?
简直不是人。
要不是顾忌着他哥可能会出来打他一顿,江荀现在就能拍门而入。
一直等乐音停下来,他才憋着口气抬手敲门。
“叩、叩、叩……”
力道很有些大,显见的带着怨气。
也正是这一阵叩门声惊醒了里面的两人。
宋尔陡然回神,明明手心里都是汗,却紧紧攥着没去擦,“门是……锁了吗?”
江柏“嗯”了声,“我去开。”
他从鼻子里出口气后,开始兴师问罪。
可江柏的眸色却是淡淡,并没对江荀的话生出什么反应来,“多久?”
“小半个钟了都,”江荀到现在都觉得气的不得了,可再细咂摸,又有种都是一家人怎么不带我的委屈。
偏偏江柏在除了宋尔之外的事情上,向来就关注不到那些,甚至还觉得他敲门敲的不是时候,“怎么没在外面多待会儿?”
江荀:“……”
他仔仔细细的盯着他哥看了看,发现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之后,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下。
被气的。
好啊,好啊。
非得这样是吧,那就别怪他开始互相伤害了。
江荀很快绕开他哥,径自跑到宋尔面前问:“尔尔,你想不想多了解我哥一点儿?”
宋尔还没从他这个稍显亲昵的称呼里回过神,就被这一句给弄愣了,“什么?”
江荀也不管他是不是应了,直接就道:“我哥小时候不是经常上山吗,他那会儿还逮不住什么东西,有一回还被獐子咬到了屁股,你去看就能见到他那里有……”
“唔……”江荀还没说完,嘴巴上就勒了只手过来,他反应快速的往后一击,随即脖颈转动,脱出了控制,“有几个窟窿眼似的疤。”
江荀几乎是梗着脑袋说完了这一句。
宋尔:“……”
他看着什么都敢说的江荀,就很想问他一句,你是只活到今天吗?
可嘴唇动了动,又没能出口。
江柏没去看旁边宋尔的反应,只是额上青筋突突的跳,他上前拽住江荀的衣领,堪称粗暴的把人拽了出去。
宋尔在后面看着,都替江荀担心,毕竟对方脸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全乎。
大过年的,万一再给人打出个好歹。
想了想,还是往前跟了跟,“江……江柏。”
男人动作微顿,侧身稍稍克制了一下语气,尽量平稳的道:“怎么了?”
“那个……我知道参与别人的家务事有些不大好,但……”宋尔转了转目,眸光落在被拉着衣领的江荀身上,委婉劝道:“过年的时候,脸上还带伤,好像不大吉利。”
“嗯,不会,”江柏说完之后,拉着江荀就出去了。
宋尔心下不是很安稳,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咬着下唇思索了会儿,忽的赶紧跑回屋子,揭开了点儿窗帘子。
隔着玻璃去看,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一招一式,拳拳到肉。
看得人眼花缭乱。
宋尔觉得,自己恐怕挨不住俩个人的任意一拳。
因为这架势、真的不太像是留手了啊。
他趴在那,眼珠子跟着转来转去,脚尖也绷的紧紧的,紧张的不得了。
没多久,江荀腿上就被扫了一记,他连忙后滚一圈,再以手撑地,往江柏侧腰上踢。
宋尔倏的站起,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好在男人旋身避了过去。
宋尔又长长舒出口气,他抚着心口,不敢再看下去。
伏在炕上倒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缓过来。
一直等到结束,才走出去。
迎面进来的是江柏,他右边颧骨带着点儿青,看着应当是被扫了一拳。
宋尔快步走过去,拧着眉道:“受伤了?”
“不重,”江柏微避开他的目光,“休息两天就没事儿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江荀在后面拖着步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他脸上没多少伤,就是走路不大利索。
宋尔原先因为那一晚上的梦境,是很怕他的,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逐渐的、就生不出太多抵触了。
毕竟眼前的才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说话,有性格,还是……江柏的弟弟。
见他这么凄惨,没忍住问了句,“你……要不要紧?”
江荀被打了一顿后,清醒过来许多,那些气也差不多被消耗出去了,“没多大事儿,几天就恢复过来了。”
宋尔看俩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带了伤,提议道:“要不待会儿的饭,我做吧?”
“不用,”江柏直接就拒绝了,“厨房有刀有火,进去再碰着。”
“哪就有那样娇气了,”宋尔这样说着,但看他还是一脸不赞同,只好道:“那你把菜切好,我下锅,这总行了吧!”
江柏也知道宋尔是担心他,想要替他分担才这样的,心下微软,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要是觉得不舒服就不做了。”
宋尔应了声“好”。
江荀也挺期待宋尔的手艺,跟着捧了下场,“那我今天肯定得到撑了。”
宋尔笑了下,“别夸张。”
“怎么是,”江荀拐着腿走了两步,“都说的实话。”
经江荀这么一说,宋尔倒真是起了几分兴致,他抬眸看了眼江柏,“现在做?”
“我去切菜,弄好了喊你,”江柏让他先在外面坐着。
宋尔“嗯”了声,只等他开始做饭后还是走过去,靠在了不远处的门框上。
一动一静,带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江柏注意到后,没说什么,只是脊背微僵,放松下来后眸子里又多了点儿笑。
不多会儿,东西就准备好了,只等油一热就能下锅,“好了,过来吧。”
他说着让开了位置。
宋尔走过去,站在灶台前,把盆儿里的白菜哗啦一下全倒了进去。
可这时候油还没热。
才到一边的江柏:“……”
他看着脸上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宋尔,忽然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到底没指出来。
随后,又看着对方眼也不眨的放盐巴、酱油和醋,眼神由一开始的讶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但看到他后来往锅里添水时,还是没忍住问了句,“炒菜为什么……放水?”
“我看我妈做菜也会这样弄,”宋尔说的理所当然。
江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两人做的菜可能不大一样,他转头看着那锅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白菜,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让宋尔进厨房。
而此刻等在外面的江荀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江荀见状,忙起身把他手上的汤接了过去,“我来。”
江柏看他这么殷勤,罕见的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却不自觉落到了那盆大白菜上面,他眼神微顿,没吭声儿。
等三人都坐上桌后,江柏想起宋尔做饭的过程,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得再做做心理准备,宋尔一般是等主人家先吃了再动筷子。
这样一来,唯一的例外就成了江荀,他原就期待宋尔的手艺,这会儿直接就夹了一大口。
江柏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一脸期待、到一脸茫然,再到一脸菜色。
等江荀好容易把那口半生不熟的菜咽下去、准备张嘴说什么的时候,腿上突然挨了一脚。
江荀判断了下方向,随后将目光放在了他哥的身上,只盯了半天,对方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好像那一脚不是他踢的。
“哥,这个菜……”
味道是不是有些不对?
“之前不是还说要好好尝尝吗,多吃点儿,”江柏在江荀将要说完的当晌截住了话头。
嘴里似苦非苦、似咸非咸的江荀:“……”
他看着他哥,就好奇他是怎么说出这么恶毒一句话的。
不是,弟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江柏完全感受不但他的怨念,说完这句话后,又嘱咐宋尔:“菜里放的盐巴太多,有点齁,我一会儿给你打个蛋汤喝。”
明显的区别对待。
听的江荀都想再跟他哥打一架,但摸了摸自己的腿,想想还是算了,他看了眼味道古里古怪的白菜,又瞥了眼在那慢吞吞吃菜的他哥,一时间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快速又不容拒绝的连着给他夹了好几筷子。
瞬间就把他的碗给堆的满满当当。
江柏见状,脸色微变,但想到这是宋尔做的,到底憋住了没开口。
江荀当然知道这是在顾忌什么,他嘴角提了提,忍不住又拾起筷子准备突袭第二回,只这次他才有动作,他哥的眼神就扫了过来,看起来很有些冷。
掺了冰似的。
冻得江荀一个哆嗦,他没敢再往他哥碗里添菜,手腕一转,把剩下的菜扒全都拉到自己碗里,分完后低下头看着油汪汪却又白乎乎的白菜叶子,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轻轻叹了口气,强忍着难受把菜混着汤给喝进去了,都没怎么嚼。
兄弟俩都不是浪费粮食的人,到最后一盆菜只余了点菜汤。
但两人的面色看起来实在说不上好。
宋尔虽说算不上多聪明,但基本的眼色还是有的,思及他们吃完饭的反应,再联想江柏刚开始就不让他动菜的举动,忽的就有些明白了过来,“是不是……太难吃了?”
“还行,”江柏让他别多想。
江荀也连忙说:“我也觉得挺好的。”
宋尔听着两人真诚的话音,又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多想了,他见盆里还留了点儿菜汤,伸筷子蘸蘸,搁舌尖抿了下。
霎时间,一股子又苦又酸的感觉冲了上来,立时就叫宋尔的眉毛揪成了团。
要是让他自己说,也只能得出一个不是一般难吃的结论来。
“你们……真觉得行吗?”
他迟疑着问。
江荀没做声儿。
江柏则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俩人一致没开口否定他做的这顿饭。
宋尔看着对面的大高个儿,心里忽然一塌,倒也不全是感动,就是觉得有人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迁就你、包容你,确实是很好很好的。
“那明天的饭……还是我做?”
那些负面情绪来的快,消失的也快,淌过之后,宋尔蓦的又生出了点儿坏心思来。
江荀这次有反应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都没怎么犹豫。
江柏嘴唇动了动,似是迟疑了下,“想做的话……我教你。”
这个回答既不顾自己死活,也不顾别人死活。
这个别人特指江荀,他猝然抬头,眼神满是抗拒。
宋尔瞧着两人不同的反应,没忍住眼睫笑颤,“好了,我说笑的。”
“以后都不进厨房了。”
江荀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松了口气,甚至于生出了种劫后余生的感激。
江柏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熟悉的人却能觉得他没刚刚那样绷着了,可见这顿饭对兄弟俩的杀伤力有多大。
本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没想到半夜的时候,江荀和江柏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闹肚子,折腾到了快天亮才算完。
“哥,我说真的,以后他要是再做饭,你一定拦着,算我这个当弟弟的求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荀表情痛苦的按着肚子道,他真的是头一次见有人做饭能把人吃到这个地步的。
江柏没接他的话。
江荀不用看就知道他哥是什么意思,他把脑袋往墙上磕了下,只觉得自己倒了天大的霉,“你要是不说,我就接着跟尔尔讲你小时候的糗事。”
反正也就是挨顿打,他能挨。
江柏咳了下,“我尽量。”
“是一定,”江荀加重语气强调。
江柏又不搭腔了。
江荀没办法,他想说什么,可肚子又难受的紧,只能接着去跑厕所。
第二天起来后,宋尔见到的就是脸色比昨天还差的兄弟俩,精气神儿都没了,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疑惑,“是……没睡好吗?”
“不是没睡好,是一晚上没睡,”江荀说着打了个哈欠,满脸都是丧气,但也没在宋尔面前提做菜的事儿,就只是说:“腿太疼了。”
可宋尔看向没怎么受伤、脸上同样却好不到哪儿去的江柏,有些担心,“是不是身上还有伤?”
江柏自来不在宋尔面前说谎,可和江荀整晚都在闹肚子的事又实在脱不出口,踯躅过后只能含糊“嗯”了声。
宋尔可能不信江荀,却不会不信江柏,听他这样说,就道:“那先推点儿药油,这样好的快些。”
“一会儿就抹,”许是撒了谎,江柏面对宋尔的时候眼神总忍不住偏过去。
第59章
这一茬刚过没多久,陈月儿她们就过来了,也没进来,就隔着堵院门在外面招呼了声,“盈盈,我们晚上要在食堂表演节目,把你的小提琴排在了中间,八点钟开始,记得提前过去。”
“知道了,”宋尔趴在窗户上大声道。
等人走了后,爬下炕拿出小提琴,准备再练一会儿,可想到江柏他们昨晚都没睡好,又按捺下来,等下午差不多四点钟的时候才开始练习,因着从前的手感还在,没多久就找到了感觉,练的累了就休息会儿,完了接着练习。
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还是江柏提醒才没让他错过时间。
宋尔看了下钟,有六点了,他把小提琴装进盒子,又匆忙换上自己的军大衣,这才背着琴盒、和江柏他们一块儿去了食堂。
到的时候刚六点四十。
“盈盈,这里。”
宋尔才跨进门槛,就听到了陈月儿的声音,他循声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梳着条麻花辫、穿身绿军装的女孩儿,隔着人,看不大清,唯一能把情绪准确传递过来的、大概是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
“看到了,”宋尔朝着她挥了挥手。
陈月儿先是跟着挥了下,随即就拨开人群跑了过来,“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我刚刚在门口张望了半天也没瞅见人,都把我给急坏了。”
她微微喘着气,也没等宋尔回话就拽住她的胳膊道:“正好还有时间,我们再一起过遍流程,省的到了台上闹笑话。”
宋尔只来得及回头跟江柏道声别就被拉走了。
江柏冲他点点头,等瞧不见人了,这才带着江荀找了个角落坐着。
宋尔被带过去后,发现整个知青点的人几乎一个不落的都在那里了,大家有绿军装的穿绿军装,没有的就穿了身新衣裳,面上俱都洋着点儿笑,可这笑里又掺三两分忐忑期待,想是对这次表演很重视。
自从上次宋尔生病被接到江柏家后,就没再同知青点的其他人有太多接触了,这时候忽然出现,气氛先是一静,随后又很快热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