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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代文里男扮女装by卿言何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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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里说着话,隔壁的陈月儿却已经在那纠结大半天了,“那这个到底要不要啊?”
宋尔想起郭蓉先前针锋相对的样子,又垂目望向桌上包着红糖的油纸,慢慢道:“愿意送东西过来,就说明对方不在意先前的事儿了,我们在一个院儿里生活,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长短,实在没必要把关系弄僵,收下吧。”
陈月儿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正好你这次受了大罪,女孩子喝这个最好了,每天晚上睡前泡点儿,肚子都暖和起来了。”
宋尔现在听她说起女孩子之间的话题都已经很适应了,甚至还能接上两句,“好,我今天晚上就喝,你要不要一起?”
要是旁的陈月儿也就答应了,可这东西是郭蓉特意送过来给宋尔补身体的,对方能让,她却不能厚着脸皮应下,“我那儿也带的有,你这个就先紧着自己用。”
她怕宋尔接着客气,直接道:“我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粥你记得喝啊!”
说完一遛出了门。
宋尔一句话都没能说上,就见对方已经没影儿了,他看着关上的门,轻笑了下。
第二天。
除了宋尔,其他人都出去上工了。
陈月儿也是一样,她能请假一天,却不能天天都请假。
院儿里很快的就剩了宋尔一个。
因着太冷,窗台的玻璃结了霜,往外瞧的时候,很有些模糊。
只北方的雪要更放肆,依稀还能窥出雪势盛大。
宋尔拎着昨天刷干净的搪瓷盆,准备去打点儿水。
却没成想费了好大的劲儿推开门后,外面的天透凉,堂前雪也压的深,一脚下去差点儿没过膝,约莫得有三四尺深了。
宋尔刚走两步就陷入了雪堆里,因着没经验,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倒也不疼,毕竟下面的雪厚,只是脸上懵的不行,在他印象里,雪好像也才下了一天,竟然就有这么多了。
宋尔看了眼屋子和水缸的距离,很有自知之明的把脚拔出来,缩着身子退了回去。
雪这样大,估计水缸也叫冻上了,就算过去,也舀不出什么。
他把搪瓷盆搁斗柜上,在屋子里跑了好几圈才将将驱散在外面沾上的寒意。
等停下来后,看着脸盆又有些发愁,宋尔是习惯了刷牙、洗脸的,可这样的天,也是真的没法子。
皱着眉毛思索了会儿,又打开门,把搪瓷盆倒扣在了雪堆里,估摸着雪粒儿贴上去了,才把盆儿收进屋子,准备等里面的雪化开了直接用。
屋子里太冷,宋尔只坚持了一会儿就把衣裳脱了,重新钻进了被子里。
本来以为今天一天都会这样过去,可没一会儿就听见了门口隐约传来的叩门声。
一开始宋尔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接连不断的动静让他不得不爬了起来。“谁啊?”
宋尔穿上衣裳大声问。
门外传来一句模糊不清的字眼,因着距离太远,他没能听清。
这天气宋尔可不敢只戴个围巾就出去,他把毛线帽找出来,又用围巾在外面缠了好些圈,才去开门。
只路上雪太厚实,他又走的不熟练,几乎是三两步就要摔一下。
硬生生用身体开出了一条路。
好容易到了门口,宋尔还是留了些心眼儿的,“谁啊,是忘拿钥匙了吗?”
“是我。”
只这一句便没了,但宋尔听着熟悉的声调,很快就把门闩拉开了,“快进来。”
江柏望着宋尔头上薄薄的一层雪,又扫了眼他的衣裳,没管身后的东西,先把人背到了屋里,之后才返回去把两个背篓给拎过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今天不用上工吗?”
宋尔一边在门口拍着身上的雪,一边问。
江柏侧弯下身子,把身上的背篓放下来,“你这儿冷,早点儿把炕搭好,也能更方便。”
宋尔掸雪的动作停了下,他眨眨眼,目中淌出一点涟漪,“江柏,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江柏回眸,乌黑的瞳中满载风雪。
两人目光微微交错,又很快移开。
似带着彼此间心知肚明的默契。
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宋尔也没再问。
片刻后,江柏才开口:“外面的水缸能用吗?”
“能用的,就是用过之后还要挑,”宋尔低声说。
“好,”江柏见他身上的雪还没弄干净,就道:“在屋里待着 ,别出来了。”
宋尔上前两步,“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你不会,”江柏的话里带着种直白的莽撞。
宋尔:“……”
他看过去,见他脸上还是那幅模样,可见真是那样想的,没忍住皱了下鼻子。
江柏却没注意到宋尔的表情,他把东西准备好后,直接拿着筐去了外面。
宋尔看着他的背影,嘴巴扁了扁,嘟囔道:“说话委婉一点,嘴巴里会长虫子吗?”
虽说在抱怨,可脚上还是很诚实的走到了窗户那。
男人先去了水缸打了桶水,对宋尔来说有些困难的操作到了对方那里却显得轻而易举。
打过水后,又端起筐把里面的黄泥倒地上,用棍子和成泥浆。
雪花打下来,一点儿不温柔。
带着北地特有的粗犷。
可男人独立风雪,仿佛融进了这里。
宋尔趴在窗户边,静静的看着他。
片刻后,抬起手,在玻璃上勾出了一个轮廓,下颌锐利,眉眼横锋。
画好后,敲了下玻璃。
男人听到动静,转目看过来。
等瞧见窗户上的玻璃画时,愣了下。
他的模样实在鲜明,很容易就能认出来画的是谁。
可男人还是有些不确定,“我吗?”
隔着玻璃,宋尔只能认出大致的口型,他笑了笑,托着脑袋点了点头。
世界这样大,江柏身上落的都是雪,可眼睛里装进的却只剩下一个人,他几次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都咽了回去,只挥挥手,让他别在窗户边待着。
宋尔看出了他的意思,没动。
江柏只能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等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钟头后了。
“窗户边冷,怎么站了那么久?”
江柏贴着门进来,又很快的关上了。
宋尔没受多少风,他跟在江柏后面,踩着他的脚后跟走,“我一个人不知道做什么。”
江柏听见这话总算是没赶他了,他把带来的砖块整整齐齐的放地上,随后开始估量尺寸。
有了大致的想法后,就开始干了。
宋尔这个过程里也没闲着,跟在后面左右打转。
不止不帮忙,还显见的拖后腿。
等江柏第二次踩到他的时候,当真是揉了下额角,“脚疼不疼?”
宋尔点了点脑袋。
江柏看着后面的小尾巴,还是给他找了个活计,“你帮我把砖块搬过来吧。”
“好哦,”宋尔这时候又很乖了。

只这些砖块都是实心儿的,又大又沉,带的胳膊直往下坠。
宋尔怕砖块摔了,忙用力托住,猛不迭就往前踉跄了下。
好在江柏离他不远,见他拿不住两步过来把东西接了过去,“一次少拿些,不急用。”
宋尔也没想到几块砖都有这么重,“我看你来的时候一手拎个筐,还以为没多压手。”
等真的拿起来后才发现他上他不行。
“你力气到底有多大啊?”
宋尔低头看着他那双比自己大上一圈的手,莫名生出了些好奇。
江柏被看的手缩了下,“没多大。”
宋尔完全不信,“咱俩要不要掰个手腕试试?”
江柏抬头看过去,眼神里带着微妙的不解。
很自然的,宋尔从对方的眼神里理解出了“这怎么还用试”的意思,他绷着嘴巴,努力维系着自己微弱的自尊心,“你先听我说规则。”
江柏“嗯”了声,“你说。”
“第一呢,你一只手,我用两只。”
宋尔伸出一根指头。
江柏觉得没什么问题,应了。
“这第二呢,你的一只手里只能用三根指头,我还是都能用。”
宋尔说的理直气壮,面上不见一点儿羞愧,看起来完全不觉得这种规则有什么不合理。
江柏对宋尔这种给自己放大水的行为不置可否,想了想,还是说“行。”
宋尔听见他的回答,绷住的嘴角没忍住松了松,甚至还勾出了点儿弧度,好像是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那开始了?”
江柏点点头。
两人擦了擦手坐上炕,以江柏的膝头为轴心,谁被按下去了算谁输。
宋尔眼神紧紧盯着两人交握的地方,“我喊一的时候就用力,知道了吗?”
“好,”江柏看着宋尔如临大敌的模样,跟着也重视了起来。
“三、二……”
宋尔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嗓子眼儿都梗住了,他两只手一起用劲儿,手背的黛色筋络都出来了。
但江柏的力气是从小练出来的,像今天宋尔抱的砖,他六岁就能拿稳当。
所以,结果其实没什么悬念。
宋尔看着自己被压在下面的两只手,还有些不可置信,“我输了?”
江柏说“是。”
宋尔:“……”
他看向江柏,语气充满了不理解,“怎么会的啊?”
江柏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看着宋尔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眼里不受控制的生出笑意,“我做惯了活儿。”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让宋尔方才的沮丧霎时间散的干干净净,他想起刚刚交握处的粗糙触感,心头忽的酸了下。
“那你真的好厉害,”宋尔不去说安慰的话,因为安慰本身就代表着对另一个人境遇的可怜,他不愿意去这样对待江柏,“能一个人砍那么多柴,除草也超级快的,我一下午都干不完的活,你半个钟都做完了,还会做炕。”
“人家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应该就是你们这行里的头头了。”
江柏从没有被这样直白的夸过,应该说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这个角色一直都是缺失的,此时听到宋尔的话,耳朵跟被烧着了一般,“我没你想的那样好。”
“那怎么办?”
“我还是会这样想,”宋尔眼睛一弯,淌出了颗月牙糖。
江柏原就不是擅长说话的人,现在更是讷言,只望向宋尔的眼神带光。
过了许久,才说:“随你。”
窗外的光透过玻璃折下来 把他眼里的光影割出浅淡斑驳。
“该干活了,”江柏垂下眼,没再去看倒映在宋尔眼底的自己。
“哦,”宋尔慢吞吞的跟上他。
江柏在前面,把砖块先围城圆形,等摆出大抵的样子后,开始用泥浆固定。
宋尔一开始还试图帮忙,可当他发现自己帮的都是倒忙后就安分待在一边了。
两个多钟过去,灶台的雏形出来了。
宋尔蹲在那问:“这样就好了吗?”
“还不行,”江柏指了指最上面,“这里还要加个东西盖上,烟道也是连着的,等明天我做好了给你拿过来。”
宋尔虽然听的不怎么懂,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好哦。”
江柏看了眼天,估摸了下时间后道:“那我先回去了。”
宋尔张口,本想留他下来吃饭,可一想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又歇了话音,“路上的雪厚,你看着点儿。”
江柏一面往外走,一面轻声应着。
路过窗户的时候,停了一下。
他看着上面已经有些糊掉的人形,不觉压了下唇。

宋尔站在对面,恰好看见这一幕。
忽的,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过年收到的那颗水果糖,因为舍不得吃,在口袋里装了好久,等想要再拿出来时已经化了。
当时的模样跟江柏可以说如出一辙。
他本想说些什么,可临开口时,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只道了别。
等人走后,又不由失笑。
呆站了会儿,才舀了杯化开的雪水开始洗漱,大抵是雪水要更凉些,刷完牙嘴巴都要被冻住了。
宋尔搓了搓脸颊,扒了袋饼干出来当早午饭吃了,之后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把当时从家里带来的两本诗选寻摸了出来。
一本是徐志摩的诗,一本是纳兰容若的词集。
他先挑了徐志摩的看。
爬上炕翻到夹了签子那页,就着半晌不歇的雪捧书闲读。
不怎么留神,一下午就过去了。
当最后一点儿天光溜着窗缝滑走,夜色便也蹁跹而至。
这样的天是看不清字的。
宋尔朝外挑了眼,把书放下,下炕点了根蜡。
正在他趿着鞋准备回炕的时候,一阵“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从外面传来。
很快的,院儿里唯一的灯泡也跟着亮了,照的他这间屋子比刚才晃眼不少。
宋尔转眼望着外面来来回回热热闹闹的场面,有些羡慕,只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窝回了炕上。
但也没得一会儿安静,不多久就听陈月儿在外面一叠声儿的喊门,“盈盈、盈盈,快开门。”
宋尔是知道外面多冷的,他怕把人冻坏,缠好围巾蹬上鞋就过去了。
刚开门,一股夹着雪片儿的寒风就涌了进来。
陈月儿拉着个人影飞快进来,随后“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从一闪而过的缝隙中,宋尔依稀能看到外面的雪已经很深了,他转身看着离他三步开外相互掸雪的两个人,“这么冷,怎么还过来了?”
“想过来看看你,”陈月儿知道宋尔的身体弱,又觉得自己大上那么一些,能照顾的就照顾着,“对了,这是婷婷,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没意思,我就带她过来了,咱们一起说说话好吗?”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就像水落在水中那样细润无声,尽管对方没有说出来,却不妨碍宋尔感觉的到,“怎么不好,我正觉得屋子里没什么活气儿呢。”
他看着停下动作、神色有些腼腆的女孩儿,怕她觉得拘谨,语气放软了些,“谢谢你昨天送的豆干,等我好净了咱们一起吃。”
方婷婷没怎么和宋尔接触过,大多都是从陈月儿口中了解到的,原先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可两句话下来,也觉得对方应当是个脾性不坏的人,“我那儿还有从老家带过来的酱,到时候拌一下,又香又劲道。”
“那我就等着了,”宋尔语气含着点期待。
“嗯。”
陈月儿看两人聊的差不多了,才走到宋尔跟前道:“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啊,在炕上睡了一天?”
“不是,”宋尔指指放在床头的书,“读了会儿诗选。”
“诗选?”
陈月儿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于宋尔会读这个,而是对她这么大老远的还带书过来而感到不可思议。
宋尔“嗯”了声,“也是没事儿。”
陈月儿走过去看了看,没拿起来,“你喜欢徐先生啊?”
“就是觉得他写的诗很有意思,”宋尔道。
陈月儿低头看着书页上的字,忽然想到自己若是不来这里,应该还是在上学的,在那里自己应该也可以快活的、自由的读这些诗句,明知道不合时宜,胸中还是生出了点儿感触,说不大清是什么缘由,催发一样诱使她开了口,“我也想听,你能给我读一读吗?”
宋尔走过去,把书拿起来递过去,“不自己读吗?”
陈月儿沉默了一两秒,然后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读吧。”
语气是少有的低落,尽管她自己好像也没有意识到。
宋尔看着她的模样,没有再说更多,因为他知道有些情绪更适合埋在心里,朋友之间也并不是无话不谈的,“你想听哪一篇?”
“读《偶然》可以吗?”
陈月儿没怎么思考就道。
宋尔想到这篇诗歌里蕴含的意思,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可以的。”
风在外面吹,可屋子里却安静。
在这样安静的时候,又生出些失意来。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①
他并没读完,陈月儿却哭了。
宋尔放下书,没问她怎么了,少女的喜欢情最真,最炙热,最欢喜无限,他只是找了条干净的毛巾递了过去。
方婷婷同样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她拍着陈月儿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家里不是受宠爱的孩子,所以没有任性的权利,对陈月儿的选择不认同,但也不会去指摘什么。
慢慢的,陈月儿自己停了下来,她抹了抹眼泪,忽然道:“我还是……还是好喜欢谢放。”
“喜欢要是能控制,就不叫喜欢了,对不对?”
宋尔没回答她对不对,只是说:“你往后不留遗憾就好了。”
陈月儿吸了吸鼻子,觉得好难过,“盈盈,再给我读一篇。”
宋尔哪敢再给她读,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陈月儿举手发誓,哽咽着道:“呜……我肯定不会哭了。”
宋尔对她的眼泪没办法,只能说:“那读什么,我自己定,可以吗?”
陈月儿点点头。
宋尔也没着意去找,随意翻了一页,等看到篇名时,笑了一下,“正好现在在下雪,这篇倒真是应上景儿了。”
他想了想,道:“干脆我们一人读一段好了。”
方婷婷指了指自己,“我也能读?”
宋尔眼角漾出笑来,“又不是不识字,怎么不能的?”
他睨向陈月儿,“不答应的话可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陈月儿被她这一眼端的有些怵,开口就投降了。
三人都同意了,宋尔便开口读了第一段,“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②”
陈月儿两人在她出声之后就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外面纷纷扬扬的雪,那样昏昧的光线下,晚意而萧索,分明与诗中的意境完全不同,两人却惬下了。
而外面的人听着屋子里的响动,不由得越凑越近。
王薇拉着快要贴到门上的郭蓉,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赶紧小声道:“你做什么呢?”
郭蓉耳朵动动,“里面好像在念什么雪啊雪的。”
门是有缝隙的,王薇稍微走近就听到了漏出的两句诗,蓦的,就愣住了。
郭蓉还是很在意朋友的,她见王薇神色不对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也很小,显然知道自己扒门听小话不是什么好习惯,“薇薇,你怎么了?”
王薇被扯的回了神,冰凉的雪落在她的眼睫上,恍惚有泪水留下,她垂下眼帘,说“没什么,里面在读诗,一时听进去了。”
“你想听吗?”
郭蓉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我……”王薇顿了下,又扯了道勉强的笑,“走吧,没什么可听的。”
可郭蓉跟她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还不至于真话假话都分不出来,没等王薇抬步就敲了门。
“哎。”
王薇没来得及阻止。
“谁啊?”
里面传来陈月儿的声音。
“是我,郭蓉。”
陈月儿放下书有些不解,“她……怎么会过来?”
“怕是有什么事儿,”宋尔起身准备去开门。
“你坐着,门口风大,”陈月儿把她按下,自己过去了。

外面雪太大,为了防止风灌进来,她直接带上门出去说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郭蓉没管把自己往后扯的王薇,顶着一脑袋雪花上前一步,“我们听到屋子里有读书的声音,想问问能不能一起?”
雪粒儿打着旋儿扫进脖子里,冷的陈月儿缩了下脖子,她合掌哈了口气,没立时答应,“这是盈盈带来的书,我进去问问她,你们先等下好吗?”
郭蓉听到是宋盈的书,脸色有些讪,想到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觉得希望可能不太大了。
等对方进去了,她才挨到旁边,握住了王薇收紧的手指,“薇薇。”
“嗯?”
王薇抬目。
郭蓉趴在她耳朵边儿道:“要是她不许的话,我们就自己攒钱也买一本。”
王薇伸手把郭蓉的帽子戴好,“我不一定要听那些诗的,你攒的钱都放好,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门忽的又开了。
这次陈月儿只探出了一个头,就在王薇以为会被拒绝的时候,对方却说让她们进去。
她怔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郭蓉却已经拉着她往门槛里跨了。
“先在门口把雪掸了,我们等会儿坐炕上读,”陈月儿说着拿了条干毛巾帮着一起弄。
虽说几个人已经一个屋住了好几天,但实际上都有自己更要好的朋友,算起来并没多熟,王薇客气的道谢。
“谢什么的,”陈月儿领着她们走到炕边坐下,“你们不介意屋儿里冷就行。”
王薇连忙摆手。
宋尔看她这样紧张,温声道:“我们刚刚正好读到徐先生写的《雪花的快乐》,每人才读过一段,还没读完,你要试试吗?”
“我?”
王薇声音里透着些不自信。
宋尔则是直接把书递了过去。
王薇望着那本算不上厚的诗选,却迟迟没去接,她低头看看自己布满茧子的手,心头一蛰,“我洗洗手再读,可以吗?”
宋尔并不是很细腻的人,可对方的眼神太过于零落,以至于让见到的人忍不住生出种酸涩来,他拉住她的胳膊,直接把书放在了她的手中,“不用洗的,你的手又不脏。”
“就是啊,”郭蓉也道:“我们不是才刷过碗吗,那时候就洗过了。”
书页细腻,一行行的诗句经心而浪漫。
与她现在的生活仿佛是云里天上、黄土地下。
王薇光是看着,就已经生怯了。
要是她没什么思想,也没有读过太多美好的、足够发人深省的文章,可能也就认命了,可她偏偏上过学,学的是如何站起来,如何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一腔热血的来到这里,以为是以身报国,可没想到会……回城无望,黄土朝天,更甚至于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结婚、生孩子、种地。
她不敢往下想,怕自己窒息。
也因此即便是捧着书,也不敢读出声。
陈月儿伸手在她眼神晃晃,“喂,你怎么了?”
王薇神思不属的回了神,她扯了下唇,笑的却很难看,“我听你们读就好了。”
陈月儿看了看宋尔,有些不解。
宋尔摇了摇头,没再勉强,“好,那我们读,你听。”
王薇这次“嗯”了声。
郭蓉本就是陪着她过来的,这时候自然没说什么不好。
宋尔没去拿王薇手中的书,只垂眼思索了下,就开了口。
“阔的海,空的天
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
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
我只要一分钟
我只要一点光
我只要一条缝”
他读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随后语气兀的压重。
“像一个小孩爬伏、在一间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边不死的一条缝,一点光,一分钟。”①
这首诗有些沉,沉得差点划不开前路。
王薇在她读完后轻声道:“那一条缝,一点光,一分钟,会有用吗?”
宋尔抬眸看过去,“希望怎么会没用呢?”
对于处在黑暗里的人来说,一点光亮就是救命稻草了。
方婷婷本是个安静的性子,可这时候瞧着她也说:“我以前读过《飞鸟集》,里面有一句是说:当你为错过太阳哭泣的时候,你也将错过群星了。”②
她话音不大却很坚定,“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里,我们一直是在错过的,但从来奋力挣扎的人都不会太差。”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王薇抓着手中的书,力道有些大。
连纸张都皱褶了也没发现。
连陈月儿都发现了她情绪上的不对,只一来不清楚原因,二来两人算不上熟络,便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郭蓉倒是能猜到一些,但也没法去改变现状,能做的就只有陪伴。
王薇望着被自己捏皱巴的书页,指尖颤了颤,“对不起……”
“没事儿的,”宋尔安抚道:“正好你要结婚了,我也没什么送的,这本书就当做是我的礼物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换别的。”
王薇粗糙的指腹摩擦着那道褶皱,过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说出“不喜欢”。
后面又读了几首,慢慢的,天晚了。
宋尔先送郭蓉两人出去,这才回到炕上。
刚坐下就见陈月儿瞪着他。
宋尔被看的满脸茫然,“怎么了?”
“就你会大方,”陈月儿替他抱怨,“那本我看是你常翻的书,里面还夹了书签,怎么就给出去了?”
宋尔听完这才明白过来她是为什么不高兴,朋友为自己着想总是令人愉悦的,他笑了笑,解释道:“一本书要是能够换来一个人找到自己的方向,也是很好的,何况我都看了不止一遍,里面的都会背了。”
陈月儿看她是真的不在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你说……她是怎么了啊?”
“我以前看见她的时候,总觉得温温柔柔脾气很好的模样,从没见过这样……”
“拧巴。”
她想了许久,才找到了这样的形容,“明明想读,握着书却始终不张嘴。”
宋尔不愿意刻意探究旁人心底的事,“可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
陈月儿点点头似是感同身受,也没再问下去了,“那我也回了?”
宋尔道:“快九点了,再不睡明天怕是起不来。”
陈月儿“哦”了声,闷闷道:“总觉得还没尽兴。”
宋尔轻轻笑开,“你要是想的话,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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