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穿唐后,导师和我面面相觑by金玉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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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忽然长松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偷宫女和偷宫妃的难度是不一样的,宫里消失一个将死的宫女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十一月二十七日,张九龄被贬,李林甫出任中书令,李林甫是武惠妃一手扶植上去的。明年,则有三庶人之祸,李隆基一日杀三子。”沈初将他知道的东西告诉了李长安。
李长安笑了:“那武惠妃一定很高兴,她一直想让她儿子寿王当太子,张九龄支持的却是现在的太子。李林甫代替张九龄为首辅,是武惠妃党大胜太子党的证明。”
“你想下月就动手?是否太着急了?”沈初颦了颦眉。
李长安叹了口气:“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明年形势一紧张,宫内戒备就会森严,到那时候想要瞒天过海就不那么容易了。
沈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李长安十一月前他会把过所送过来。
最要紧的事情说完,两人都放松了下来。
沈初用一种埋怨的口气打趣:“我知道这个故人是你的时候就猜到我日后必定会麻烦不断了,果然这头回见面你就给我找了个麻烦事做。”
李长安厚着脸皮:“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我可是拿老师当亲爹的。”
“可别。”沈初断然拒绝,“你亲爹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不敢和他比。”
文学人眼中的唐玄宗和史学家眼中的唐玄宗是不同的,史学家尚且能公正评价唐玄宗前半生的功绩和后半生的罪过,可文学人对唐玄宗的印象大多是从唐诗延伸的,在诗人笔下唐玄宗显然不是什么明主。
尤其沈初还极爱杜甫,杜甫笔下的安史之乱可太凄惨了。
“主人,元娘回来了。”
李长安本来还想和多年未见的老师好好叙旧一番,那边看门的红绫却打断了她。
元娘回来了,就代表着明月也回来了,瞒天过海之计容不得一点泄露,李长安不敢拿自己亲娘的命去赌明月会不会发现蛛丝马迹然后禀告给武惠妃。
所以李长安一听到明月回来了,提着裙子就往卧房跑,临走之前之来得及匆匆留下一句。
“老师,等我抱上武惠妃大腿以后就给你当靠山扶持你为官做宰。”
随后身影就消失在了院门处。
留下沈初一个人坐在槐树下,过了片刻,慢半拍的沈初才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忘记告诉她武惠妃明年也要死了?”
————
武惠妃近来心情十分愉快。
朝堂上她一手扶植起来的李林甫眼看着就要取代张九龄任中书令,在她的煽风点火和三郎自己对太子的担忧下,三郎也起了废太子的心思。
她的琩儿也长大了,等把李瑛拉下去以后,太子之位必定是琩儿的。
私事上也春风得意,她看上的小公主这两个月几乎是住在了长清宫,乖巧可爱,让她又有了养女儿的兴致,而且这个小公主还是自己跳到她怀中的,身上一点麻烦都没有。
她也已经年近四十了,到了该含饴弄孙的年纪,可惜琩儿和玉环上岁才成亲,还没有儿女,咸宜也才成婚,也没有儿女。能得来一个五岁的女儿养,也足以打发无聊了。
“曹野那姬这场病还没好吗?”这么想着,武惠妃就起了招李长安过来逗趣的心思,可惜曹野那姬前日又开始生病,李长安去侍疾去了,不在长清宫。
她身边的女官出声道:“听医正说曹野那姬这次病的厉害,不一定能熬过冬日,所以……”
武惠妃心情又好了,她挥挥手:“罢了,既是生母,安娘的确该还这场生育之恩。”
十一月的长安依然不算太冷,就连菊花都还没有开败。
这时候气候太温暖了,冬天也显得没有很冷。
今天天气十分晴朗,李长安难得允许曹野那姬坐到窗边吹吹风,曹野那姬抱着手炉靠在软枕上,痩削的脸上死气沉沉。
她痴痴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几只飞鸟从天空掠过,曹野那姬的目光追随着飞鸟,飞出了这个院子,飞出了大明宫,一直飞到远方。
李长安就靠在她身边,握着她的一只手,一言不发。
“长安,明天你请武惠妃过来一趟吧?”曹野那姬咳嗽了两声,侧头看着李长安道。
“你要托孤吗?”李长安没有先答应,而是静静的看着曹野那姬。
曹野那姬苍白的脸上挤出来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我总是瞒不过你。”
“是啊,从小到大你想瞒着我的事情一件都没能瞒住我。”李长安感慨道。
曹野那姬拍了拍李长安的手,郑重道:“这些年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听你的,可这次你必须听我的。长安,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我们都知道,我现在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活不长了。”
“我死了以后,你就是没有母亲的大唐公主了,你得给你自己找个地位更高的新阿娘。”
曹野那姬说这句话的时候冷静的仿佛只是说“你没了橘子就去买兜枣子”一样。
李长安咬着牙,声音几乎是带着细碎的哭腔了,她质问着曹野那姬:“可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是不是想要一个地位更高的新阿娘,你自以为是的觉得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好了。”
曹野那姬却只是笑了笑,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李长安的头:“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小孩,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你喜欢掌控一切事情,从你还在我怀里喝奶的时候,你就必须在准确的时辰喝到奶,晚了你会哭,早了你会不张嘴……”
“你四岁那年,内监克扣我们炭火,你当时没说什么,可一个月后就在花园偶遇了武惠妃,再一个月后那个内监就挨了板子。
就连李长安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么多事情了,可曹野那姬就像数自己的珍宝一样数着李长安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到最后连李长安都不得不承认:“好吧,我就是喜欢权力,就是一心想着往上爬。”
“有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就连你也不知道。”曹野那姬仿佛料到了李长安最终会承认自己喜欢权力一样平静开口接着往下说。
李长安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怪了,这些年她连她娘小时候偷偷把隔壁商队放油的油缸砸破的囧事都套出来了,她娘对她竟然还能有秘密?
曹野那姬轻轻道:“怀你的时候,我经常做一个梦。梦到日和月在一片天上,我坐在长安城的城墙上,日和月就一起坠落下来,落到了我的肚子里,许多颗星星就围着我的肚子转。”
“这个梦我做过许多次,怀你的那九个月每隔一段时间就做一次这个梦,一共做了九次这个梦,梦里面我的肚子发出的光一次比一次亮。最后一次做这个梦,日和月终于从我的肚子里面跳了出来,第二天一大早,你就出生了,正好九个月我做了九次梦。”
原身不得玄宗喜爱的原因之一就是“孕九月而育,帝恶之”,虽然李长安觉得这只是唐玄宗的一个借口,谁怀孕不是怀九个月啊,怀孕37周到42周都是正常的。
曹野那姬认真的看着李长安:“这个梦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以前只有我知道这个梦,现在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这个梦。”
当时连汉话都不会说的曹野那姬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让她守口如瓶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一瞒就是五年,要不是她快要死了,这个秘密她还会一直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初:一见面你就指使我干活,真不见外。
长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李隆基:……谁才是你亲爹啊
长安:肯定不是管生不管养的那个喽~你咔咔杀小孩谁想当你小孩啊
沈初(嘴角翘到天上)
李长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听完曹野那姬那番话的。
她的心下意识告诉她那是封建迷信,可她的理智却不由想连穿越这种事都有了其他事情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连带着李长安想起了她曾经偶然看到的一些带有奇幻色彩的“野史”,什么刘邦斩白蛇啊,汉武帝他娘梦日入怀啊,唐太宗出生时门外有二龙戏珠啊……
到最后李长安也没想明白,索性干脆就不想了。
反正“日月当空”是个很吉利的预兆。
毕竟上一个用这个词还是她的曾祖母,她爹的奶奶,那个前无古人的女帝。
第二日,李长安一大早就来到了长清宫,然后远远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站在这个时代权力顶点的人。
李隆基,这个王朝的主人,正站在武惠妃殿前和她窃窃私语,威严俊朗的脸上带着十分柔和的表情。
和武惠妃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仿佛一对神仙眷侣。
——然后再过些年就会抢了武惠妃亲自给他们儿子挑的儿媳妇。
李长安心里啧啧两声,人人都觉得李隆基和武惠妃是年少伉俪情深,帝王盛宠一人。
可在她这个背过《长恨歌》的人眼里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很快李隆基就和武惠妃分开了,如今精力还颇为旺盛的帝王走路带风的向着这个方向走来,意气风发极了。
李长安收回了观察的视线,也没有避开,避开就太显眼了,她只是慢吞吞行了个礼。
就同之前许多次一样,李隆基根本没注意她,根本不搭理她就径直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连一个多余的视线都没有。
李长安撇撇嘴,她早就习惯了李隆基的忽视,反正李隆基不喜欢她这事已经盖棺定论在了史书上。
要讨他喜欢也不急于一时,至少在她把她娘偷出去之前她不想引起这个渣爹的注意。
一直等到李隆基那长长的随从队伍都消失在视线以后,李长安才又往长清宫走。
武惠妃靠在软榻上,斜睨了李长安一眼,风情万种,李长安甚至能捕捉到空气中残余的那丝幸福感。
李长安眼角的余光甚至看到了桌上那成双成对的粥碗,显然帝王和宠妃刚刚在小桌上用完早膳。
“阿娘,我娘亲让我来请你,她想和你再见一面。”李长安收回了视线,对着武惠妃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武惠妃微微眯着眼,开始思索起曹野那姬为何会想要见自己一面。
毕竟她们之前总共也只见过一面,还是她主动登门去见的曹野那姬。
按照礼数,应该是曹野那姬来见她才对,曹野那姬甚至没有位份,而她则是持皇后职权的惠妃。
不过武惠妃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她十分愉快的不打算计较那个胡女的失礼之处。
将死之人,和她计较做什么呢?
李长安不知道曹野那姬到底和武惠妃说了什么,她站在屋外,静静的看着天。
这院子里的天方方正正的,就这么小小一块,困了曹野那姬整整五年,曹野那姬刚到大明宫的时候甚至连汉话都说不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是跳了个舞就再也回不去曹国了,就要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生儿育女,甚至那个渣男还只管自己快乐,没玩几天就把她随手抛弃在一侧,任由她在这深宫中熬干了生命。
按照历史,她是在自己年幼之时就病死了,在这小小的院子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到死都没能再看一眼故乡。
李长安默默算着时间,哪个时间最合适呢?
李林甫拜中书令,武惠妃得意忘形的时候?还是李林甫快要拜中书令,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消息的时候?
还是选在十一月二十五吧,李林甫还没有拜中书令,但估摸着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就快成为中书令了,这时候是最松懈的时候,若是再晚些,等李林甫拜中书令以后,说不定新官上任三把火,会戒备森严几天。
“长安,来。”
一道声音将李长安从深思中拉了出来。
不知何时曹野那姬已经和武惠妃说完了话,屋门如今正大敞着,武惠妃站在门边,曹野那姬躺着的软榻正对着屋门,她正躺在榻上对李长安招手唤她进去。
李长安走到曹野那姬床边,乖乖喊了一声娘亲。
曹野那姬看着李长安的眼神满是骄傲,她的孩子,聪明又乖巧,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小孩,这么小一点就能在深宫中保护她自己和她的娘亲。
这个孩子本来就应该托生在武惠妃肚子里的。她从还没出生的时候就那么不凡,曹野那姬因为自己古怪的孕中梦特意找了书看,书里说这是圣人出世的先兆,可曹野那姬知道,胡女生出来的孩子不该是圣人。
所以这些年她死死藏着这个秘密,一个字都不敢往外透露。
她想看着她的孩子长大,可没有机会了,她生了病,病的一天比一天重,曹野那姬自己也不知道她强壮的七岁就能独自和野狼搏斗的身体为什么会忽然就柔弱了起来。太医说是忧思太重,曹野那姬不知道什么是忧思太重,她只知道自己想家了,想连绵的雪山上那刀子一样的风,想茫茫的草原上那成群的野鸭……
而现在,曹野那姬在冥冥中感受到了天神在召唤她的灵魂,她快要死了。
可在死之前,她还有最后一桩心事要完成。
“长安,以后听惠母妃的话知道吗?”曹野那姬脸上难得容光焕发。
方才武惠妃已经答应她将长安当作自己的女儿去养大了,甚至因为长安现在年纪小,还没有在宗庙登记,她往后可以直接作为武惠妃的亲生女儿记在籍册上。
她会有一个高贵的出身,而不是终生都要顶着“杂胡”的名头。
曹野那姬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的女儿高兴,这份高兴远远压过了她对死亡的畏惧。
李长安的眼眶酸涩,纵然她还有计划,可这一刻,却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泪腺。
“娘亲,你的病会好的。”李长安吸着气哽咽道。
曹野那姬伸手给李长安擦拭着眼泪:“以后武惠妃就是你的亲生母亲知道吗?武惠妃对你这么好,日后你要好好孝顺她。我们在长安没有亲人,无依无靠,这些年多亏武惠妃照拂呢。”
她没拿李长安当寻常的五岁孩子糊弄,曹野那姬知道自己的女儿比她聪明多了,她用的是一种商量的口吻。
李长安点点头,脸上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武惠妃仿佛对手上的玉镯忽然感兴趣了一样,她颇为体贴地低着头钻研自己的和田玉镯子,给这对母女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这一刻,武惠妃也不禁对曹野那姬升起了一丝同理心。
毕竟她也是一个母亲。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武惠妃一共生了四子三女,可前头生的几个子女都没能活下来,以至于李琩出生,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武惠妃将他交给了宁王抚养,长大后才又接回来,如今她又一心为李琩谋夺太子位置。
说到底都是为了孩子。
武惠妃垂眸用指甲轻轻拨着她手上的玉镯。不过这个胡女倒也给她省心,今日着一番话是说给李长安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怜悯李长安年幼失母,亲自抚养;李长安生母病死,年幼无依无靠,索性有好心的武惠妃抚养她,知情人也只会称赞这一段母慈女孝的佳话。这样一来,就完全杜绝了日后不必要的后患——武惠妃仁慈,李长安孝顺,谁能挑拨得了母子之情呢?
今日曹野那姬当着她面对李长安说这些,无非是证明虽然她不是生母,可她抚养李长安长大,李长安真正的生母又已经去世,背后也没有外家牵扯,她就是李长安的生母。
生母病死,没有外家,本身年纪还小,才五岁,完全养的熟,养大了就和自己亲生的女儿没有两样。
不得不说,武惠妃被曹野那姬打动了,多一个孩子总是好的,养大了也是琩儿的助力,大唐的公主在辅佐帝王上可不比皇子差。
往远里说,有平阳昭公主助太宗平定天下;往近里说,当今圣上和一母同胞的玉真公主也是相互扶持。
就算是没有辅佐兄弟的本事,长大了嫁出去和世家大族联姻也是一份助力。
“你娘亲病重,这几日你就好好在此陪着你娘吧。”武惠妃离开之前把李长安留了下来,乐得卖最后一个人情。
李长安揉着肿成核桃包的双眼将武惠妃和她那一串宫人送出了小院,看着武惠妃远去的背影,李长安脸上的悲伤越来越淡,直到最后武惠妃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李长安才表情平静地转身回到院子内,顺手将院门从里面插上。
她没有直接回曹野那姬的卧房,而是先去了一趟厨房,将这两日做的糕点都拢到了饭盒中,又从她平日喝的羊奶罐子中舀出一碗来,随后才带着满满当当的饭盒端着羊奶回到曹野那姬身边。
“娘亲,我接下来说的东西你要立刻做。”李长安没有废话,她将饭盒放在曹野那姬面前,正视着她,“从现在开始,到二十五日,也就是十天内,你要努力吃下去尽可能多的食物。你现在太瘦了,路都走不动,这样不行。”
曹野那姬从李长安严肃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茫然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李长安伸出手攥住了曹野那姬的手,温热的小手抓着皮包骨头的大手,李长安看着曹野那姬,说:“娘亲,我要送你出宫。”
“出宫?”曹野那姬懵懂的重复了三遍这两个字,而后才反应过来。
“不行,这事……”
李长安打断了曹野那姬。
“娘亲不想再看一眼雪山和草原吗?”
曹野那姬的呼吸都停滞了瞬间。
她做梦都想再看一眼雪山和草原,她的梦里都是她骑着马在草原上追逐狼群,她日思夜想,她想的都要发疯!
“我是大唐皇帝的女人,大唐皇帝的女人只能死在宫里。”曹野那姬苦涩道。
李长安撇撇嘴:“谁说的?”
曹野那姬哑口无言,她想反驳李长安,却找不出证据。可是她已经不是初入长安的无知胡女了,曹野那姬在宫中待了五年,一开始她还期盼着回家,后来就不敢再想了……
“你得听我的话。”李长安得意极了,“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该信,我是你的女儿,你只要信我的话就行了。”
“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惹上大麻烦了。”曹野那姬喃喃道。
她倒是没疑惑为什么李长安的胆子会这么大,毕竟这孩子还在她怀里喝奶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敢骂大唐皇帝陛下是管不住□□的渣爹了。
李长安不屑道:“再大的麻烦还能有死了亲娘的麻烦大吗?”
“我有追求权力的资格,难道你就没有追求自由的资格吗?你才二十三岁,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你该去追逐狼群,去组织商队,去和盗匪搏斗,而不是在这深宫中被蹉跎死。”李长安直视着曹野那姬的眼睛。
曹野那姬的年纪放在一千三百年后还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没读过几本书,甚至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这五年都被困在一个院子里养孩子,人生经历完全是空白的。
李长安觉得她应该帮助曹野那姬选择正确的人生道路。
死亡是错误的那条路,逃离才是正确的路。
“娘亲,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话去做事。”李长安循循善诱,“你想想你做的那些梦和这些年我做过的事情,我总能做成我要做的事情,是不是?”
曹野那姬相信了李长安,就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她紧绷的那根弦忽然就松了下来,她的眼睛又有了光泽,雪山和草原在她的眼前浮现,曹野那姬忽然觉得自己久违的有了胃口,一直被疾病蹉跎的身体也忽然涌现出了力气。
如果有高明的医者在此,必定会解释这个现象叫做“心病还需心药医”。
“你该早些告诉我的,现在只有这几天,我都没法好好准备。”曹野那姬嗔怪道,她手里还拿着一块油酥往嘴里塞。
李长安翻了个白眼:“娘亲不会觉得你那连我都骗不过的拙劣掩饰能骗过武惠妃吧?”
到今日才告诉曹野那姬就是怕她瞒不住武惠妃,且不说曹野那姬根本就没有演技这东西,就算她有能以假乱真的演技,可假的就是没有真情流露真实。
现在这个时机才是合适的时机,曹野那姬刚刚对武惠妃托完孤,在武惠妃的眼里曹野那姬已经是个死人了,加上现在朝堂上正是张九龄和李林甫斗争的关键时期,武惠妃不会在意这个小院里发生的事情的。
本来大明宫里就没有多少妃子女官,毕竟当今陛下更喜欢住在他没登基之前的东宫改建成的兴庆宫,也就武惠妃因为自幼在大明宫长大所以待在大明宫的时间长一些。
只要武惠妃不管,那其他就没什么困难了。
“二十五日那天我送你出宫,娘亲要尽快养好身子,至少到了那天要能跑能跳,不能还如今日这样消瘦。”李长安叮嘱曹野那姬。
曹野那姬一边点头一边端着羊奶往肚子里灌。
她没有问到底要怎么出去,曹野那姬知道到了合适的时候李长安会告诉她的。
十一月二十三日。
李长安来到教坊司,教坊司里的管事和乐姬都已经习惯了这位小公主时不时过来一趟了,一开始还有乐姬想上前搭话攀附富贵,被武惠妃身边的女官处罚了几次之后就没人再敢上前搭话了。
何况李长安去的地方也不算教坊司内部,只是在边缘处的一个小院罢了,若不是特意绕路,教坊司中的人是不会路过那处的。
在教坊司踩完点之后李长安又从教坊司的那个边缘小院走到了她和曹野那姬居住的院子,走进院子又从里面锁上门以后李长安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副手绘的地图来。
“娘亲,你再背一遍路线。”李长安抓了抓头发,抬头看向靠坐在假山旁的曹野那姬。
短短几日,曹野那姬已经从站都站不起来的将死之人变成一个虽然还是偏瘦,但是起码看着不像骷髅、能自己走路的正常人了。
她本来就是忧思太重,现在忧思一去,身上的病自然不医而愈,疾病没有了以后,她身上被压抑住的勃勃生机顿时喷涌了出来,修补着她本来就十分年轻的身体。
曹野那姬听到李长安的话时候想也没想就把自己这些天已经翻来覆去背了上千遍的东西脱口而出:“出了院子顺着院墙往右溜到窄巷中,这里一般没人经过,而后一直走到临水的绿栏杆亭子处,再右转走出花园,这就到了教坊司范围。遇到人就说我是教坊司新来的舞姬,不熟悉路走错了地方……最后看到一个门前种着三棵柳树的院子,走进去,那里有一个叫红绫的胡姬会带我出去。”
李长安还是不放心,她把手中手绘的地图递给曹野那姬,让她指着地图再顺一遍。
足足重复了七遍,李长安才放心。
第二日,李长安起了个大早,和曹野那姬一起把那几袋没用过的银丝炭搬到了曹野那姬的卧房中。
“还得多谢外祖那边有天葬和火葬的传统。”李长安看着自己被炭染黑了的双手,感叹道。
按照她老师的说法伪造火葬是有漏洞的,最好能弄一具尸体来李代桃僵。
然后李长安反驳了她老师,从皇宫中弄一具尸体可比送一个活人出宫难多了,她要是有本事弄一具尸体来,不早就把她娘偷出去了吗。
最后还是选了伪造火灾,毕竟唐朝如今的气候是暖冬气候,暖冬就是容易起火。焚烧炉的温度是八百度到九百度,密闭房间内的火灾温度能达到一千多度,足够烧的“尸骨无存”了。
虽说李长安觉得没人会再往深处查,可万一有人闲着没事再往深处查,起火原因还可以赖在栗特人“火葬”的传统上,伪造成曹野那姬临死前按照信仰自焚火葬,毕竟胡人是真的信仰火神的。
按照计划,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李长安今日下午就会去长清宫和武惠妃待在一起,一直到明日院子起火被人发现,她才会哭着跑过来。
曹野那姬和李长安都希望这个上午过去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惜史书上的白纸黑字可以被人心影响,可太阳的移动速度却不是人心的盼望能改变的。
太阳还是移到了西边。
“长安,长安,娘的长安……”曹野那姬再也压抑不住情感,她一把搂住李长安,泪流满面。
这次分开,再见面就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后了。曹野那姬想在长安城内躲一段时间,想等到再见李长安一面之后再离开,李长安却怕夜长梦多,让她出了大明宫就跟着沈初找好的商队离开长安。
今日一别,就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了。
此时曹野那姬不由恨透了那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陛下,若不是他,自己又如何会被禁锢在这深宫中,见不到家人回不到故乡,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回到家乡,却又要和亲女骨肉分离。
李隆基的一夜贪欢,却要让她骨肉分离两次,将她从生她的父母身边夺走,又要让她和她生的女儿分离。
李长安感受到了抱着自己的曹野那姬浑身在颤抖,她抱着自己的娘亲,胸口堵的厉害,胸口仿佛被铁锤捶烂了一样。
“娘亲,别哭了。”李长安勉强笑了笑,“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本来都打算把我扔下一个人去死呢,现在不比你死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强多了吗?”
曹野那姬将李长安抱得更紧了,她哽咽道:“是娘对不起你。”
“那娘亲回去以后给我准备一堆的礼物哄我才行,我想要良马,想要羊群,还想要矿山。”李长安轻声细语。
“小贪心鬼。”曹野那姬的眼泪落到一半就被李长安的厚脸皮给逗笑了,剩下一半的眼泪怎么都落不下来了。
一张这些日子长了些肉、已经能看出往日貌美容颜的脸上哭和笑的表情混合在一起,显得竟有些滑稽。
曹野那姬最后再为李长安整理了一次衣裙,看着李长安蹦蹦跳跳地离开,就和这五年来的每一次一样,只是这次她等不到她的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