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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商店街经营指南二by依赖糖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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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方牌通体墨黑,只见枇杷树的形,没有相称的颜色。
顾良时不由想起一些往事。
一旦沉浸在回忆里,时间又走得快一点。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顾良时没撑住睡着了,被平安叫醒,刚睁眼就见种在罐子里的九层塔无风颤动。
平安站在沙发后面,精准地帮他戴上眼镜。
客厅灯光明亮,顾良时眼前一片明澈,他忽然注意到颤动的九层塔映在桌子上的影子有些怪异。
那形状怎么看都不是九层塔,倒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罐子里的九层塔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想挣脱束缚。
顾良时双手捏成拳头搁在膝盖上,紧张中生出几分期待。
“砰——”
像罐头瓶盖打开的声响蓦然炸开,顾良时面前的罐头瓶里已空无一物,那丛翠绿的九层塔变成了一只蝴蝶,扑扇着翅膀在房间里撞来撞去。
乡下最常见的菜粉蝶,为什么会被种在罐子里,还是九层塔的样子?
顾良时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又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心底一片惊惧。
关键时刻,平安将她用眼睛记录到的画面投影到墙壁上。
顾良时被迫再看一遍九层塔变菜粉蝶的奇异现象。
好几分钟过去,他才惊醒一般摸到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那个号码,抖着手拨通。
电话响了八、九声才被接通,老太太的声音带着鼻音,明显从睡梦中被吵醒。
顾良时却顾不得那么多,声嘶力竭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路遥掀开被子坐起身,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被月光破开,落了一地银霜。
她垂下眼眸,内心一片平静:“我只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行将就木。但想为这个绝望的世界献上最后一页童话。”
顾良时心肝俱颤,一时听不懂路遥的话,一时又好像明白她的意思。
路遥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来,如泠泠清水,缓而慢地拂去他心头的恐惧,又好像往他心上施与了更沉重地噩梦。
“我感到十分遗憾,因为没有办法为您改写死亡的结局,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您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人的一生,看似在不断追求结果,实则只是不断在体验过程。生命最后都走向同一个结局。
“而我,只是想为您最后的人生体验提供些许微不足道的帮助。若您真心希望在死前变成一棵树,昨日的承诺依然有效。八十岁的顾先生,不知您会不会因此而高兴,我并没有将您当做小孩子哄。”
顾良时用左手紧紧按住右手,想控制住颤抖的右手,可惜徒劳。
他不仅手在抖,连声音都在发抖:“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若这一切是真的,一定有什么隐藏的陷阱。
路遥想要什么?
他的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似乎骤然年轻许多,不变的是永远淡然从容的语气。
“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如果一定想要回报什么,请您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
顾良时:“变成树之后,还能再恢复成人吗?”
路遥:“那个种九层塔的罐子怎么样了?”
顾良时:“空了。九层塔变成了菜粉蝶。”
路遥:“菜粉蝶并不想变成九层塔,于是在新一天到来时恢复了自我。是否继续做一棵树,一切只看您的意愿。”
顾良时:“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路遥抬手把脸上的银发撩到耳后,笑了一下:“最开始不都告诉您了吗?我想在这个以死亡为底色的世界画上一些别的颜色,既不破坏画作原本的基调,又切切实实增添些许明快的风格。”
桐花镇的月光总是很明亮,照得乡野如昼,却并不会叫人误将月夜当成白日。
月光不像太阳那样明亮热烈,无法完全驱离黑暗,甚至连光芒都不是它自己的,却为行夜路的旅人照亮前路。
只有在黑暗里行走过的人知晓,没有月亮的夜,黑暗如深海,无边无际。
哪怕只有片刻虚弱的光辉,也足够支撑他们往前多走一步。
或许这一步,就是旅途的最后一步。
走完这段路,旅人就到了家,终于能安然恬睡。
顾良时挂了电话,垂眸盯着桌子上空掉的罐子,良久撑着膝盖起身,吩咐平安:“收拾一下,叫司机过来,我要去一趟安平。”
安平是一个和桐花镇差不多的乡镇,如今很少有人知道顾良时的根就在安平。
顾良时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彻底走出那个被群山环绕的落后小镇,他在大城市做生意赚了钱,在大城市买了房子,彻底不提过往。
人到暮年,思乡又怯乡。
顾良时独自回到县城,买了一栋养老的小别墅,请了家政阿姨和司机,闲时满城乱逛,偶尔进乡体验生活,唯独避开安平。
白日路遥问他时,顾良时脑子里浮现的是老屋门口笔直的枇杷树。
那是棵老树,长得又高又挺拔。
每一年枇杷挂果、变黄,是那个贫瘠年代小少年记忆里难得的色彩。
顾良时不得不承认他老了,想家了,渴望像树一样,有根可归。
从县城到安平镇走了两个小时,从安平镇到顾良时的故乡还有半个小时车程。
车子最终停在一条和桐花镇那条马路很像的大路上。
顾良时叫司机半月后来接他,随后搀着平安慢吞吞地踏上石阶小路。
顾良时家的老屋早就推掉,地坪也折价卖给了郭嘉。
夜色笼罩下,四周静得可怕。
可顾良时不怕,儿时的记忆跳跃在残垣黄土地上。
没费什么工夫,顾良时就找到了记忆深处的那棵枇杷树。
它还是那么挺拔,又长高了,枝丫上挂满小而密的果子。
像浅色的蛋黄,透着股青涩。
顾良时仰头看了很久,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
眼见天将大亮,顾良时找了个距离枇杷树不远的地方,叫平安清理掉杂草。
顾良时慢慢走向清理干净的那一小片土地,絮絮叨叨地嘱咐平安:“我要是真变成树了,你找个地方藏好待机,不要被人发现。半个月后再叫醒我。”
顾良时站在空地中间,轻抚手腕上的墨色方牌,许愿想变成一棵树。
和他预想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刚许完愿望,脚下就生出了根,深深扎进屋坪残垣的泥土里,他的身体变成了树的躯干,四肢是枝丫,头发变成了青不拉几的果子,稀稀拉拉,仿佛营养不良。
顾良时忍不住暗暗感叹,路遥真是个干脆过头的老太太,说一不二,就没见过这么言出法随、高效率的执行力度。
他真的变成了一棵树。
一棵歪歪扭扭、主躯干几乎枯死,但还有一两根枝丫顽强地保有生机,并结出了几颗小而青黄的枇杷。
顾良时突然觉得邻居没选好,原本想和儿时的记忆触发开关“老枇杷树”为邻,没想到自己的树形这么丑,倒是隔壁那棵老树像个英俊且正当年的堂堂青年。
隐隐有点嫉妒是怎么回事?
太阳翻过山巅,耀眼刺目的光芒照在大地上。
顾良时猛地从鸡毛蒜皮的心理活动中抽离出来,情况好像和他以为的变成树有点不一样。
虽然不能随便移动,但是时不时折磨他一下的病痛也消失了,死去的躯干没有任何感觉。
他对疼痛的反应不再那么敏锐,也感受不到身体的衰弱,却能感觉到微凉的晨风温柔地拂过脸庞,带来缕缕枇杷的果香,鸟雀落在他身上,啾鸣梳毛。
他看到平安找来很多竹叶遮掩自己的机体,蹲在离他不远的一块石头下。
顾良时试着弯起枝丫,摇落两颗半青不黄的果子,其中一颗砸中平安的脑门。
歪斜崎岖的老枇杷树扑簌簌颤动起来,像是被自己逗乐了一般。
顾良时想,死前变成一棵树,哪怕是棵歪脖子树,也比麻木痛苦地躺在病床上等死好多了。

清晨, 路遥带着燕归和花狸在田埂上散步,寻些少见的花草。
“少见”只是对于路遥和机器人店员,生活在乡下的老头老太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无论庄稼还是杂草, 他们都无比熟悉。
路遥蹲在田埂上观察一株蒲公英。
蒲公英可入药, 路遥见过村人给流鼻血的小孩挖蒲公英, 新鲜的、晒干的熬水喝都能去热。
路遥观察植物, 是为了更充分的使用能力。
“死前若能变成一朵花”的能力对路遥没有任何限制, 唯一限制她的是本人的知识储备, 对植物越了解,人变化后的状态越接近真实的植物, 他们的感受也就越接近植物。
植物不像人类对痛感敏锐, 却像人类一样, 失去部分躯干也能存活。最重要的是植物生长在野外, 自由接受阳光、微风、泥土、雨雪,这对睡在逼仄昏暗的小房间里的病人是最大的诱惑。
植物扎根于一处,除非被人为挪动,终其一生不会改变位置。
这一点与卧病在床的老人何其相似, 路遥只觉得这相似的特性十分妙。
燕归上前,递给路遥一只蝙蝠。
漆黑的蝙蝠有气无力地缩在燕归掌心,肚腹还有些微起伏。
乡下的晚上很容易看到蝙蝠, 村人习惯叫它们刁老鼠,夜晚喜欢出没于逼仄的老旧楼道,张开翅膀的时候像大扑棱蛾子,白天却很少能见到。
蝙蝠是一种昼伏夜出的生物,白日喜欢躲在阴暗凉爽的石缝、墙缝中休息。
燕归手上这只大抵已经活不久了。
路遥没有伸手接, 随手捏了一枚小方牌。
暗影如有意识, 轻轻绕上蝙蝠细弱的脚杆。
燕归俯身, 将挂上方牌的蝙蝠藏在身后的草丛里。
不一会儿,丝茅草丛生的田埂下,长出一株不甚精神的蒲公英。
路遥最初用田野间的昆虫、田鼠、鸟雀试验能力,如今算是偶尔回馈,挨过白日暴烈的阳光,那只蝙蝠或许还能活。
走了一段路,路遥忽然停住脚步,唇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她的林园里多了一棵枇杷树,有些歪扭崎岖,但格外精神。
顾良时遵从自己的内心,在儿时生活的老屋附近变成了一棵枇杷树。
路遥也得以通过他的眼睛,看到安平附近的山景田园。
圆梦系统惴惴不安:“那老头真的变成树了?”
路遥:“看来是的。”
圆梦系统:“可这里是无神之地,你的能力怎么会……”
圆梦系统无法理解,因为按照计划,明明要等路遥重新回到摇光市,一切才会开花结果。
难道是因为祂们逼得太紧,导致路遥提前觉醒?
可是后台的监控界面尚且正常,路遥的状态很稳定,并没有要觉醒的预兆。
在路遥涉足不了的地方,其实圆梦系统也悄悄升级了一次。
它终于得知自己真正的立场和使命。
这里是无神之地,除了介入愿望的路遥和陆铭潇,只有三大神明不受约束,于是施加在它身上的封印也一并解除。
圆梦系统原本已心灰意冷,因为完全找不到将路遥安全送回摇光市的手段。
哪里想到店主如此争气,在各种苛刻条件的打压下,依然找到了新的方向。
店主,向来比它的宿主和它都要靠谱。
圆梦系统想到无神之地的特殊,若店主在无神之地肆意使用能力,那她……不就……与三大神明比肩了?
跟在店主身边两年多,圆梦系统的认知总是被店主不断刷新,但她在它心里的形象还是第二次如此高大。
第一次是在明日市,得知店主亲自来接它的时候。
路遥没有理会统统的呢喃,前方出现了不速之客。
陆铭潇站在远处的小路上,身后跟着几个不同年纪的小孩。
这么早的时间,那些小孩竟然愿意跟着陆铭潇来田梗上乱晃,足见有多喜爱他。
路遥拄着木棍,沿田埂慢悠悠走过去,在路口与他打个照面,继续往前走。
陆铭潇不知道跟身后的小孩说了什么,甩开那些小跟班,独自跟在路遥和机器人身后。
路遥走到上次挖笋的竹林,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一边歇气,一边观察那些挺拔的竹子。
后颈突兀地窜上一阵凉意,路遥猛地回头。
陆铭潇斜倚在不远处的一棵竹子上,红瞳湛湛:“你快死了。”
路遥心情甚好,从花狸手里接过热茶,捧在手上喝两口,才跟他说话:“你不是大学生,这么闲?天天在村里带小孩。”
陆铭潇昨天就发现路遥用了能力,直至今晨才明白梵天为什么视这只邪魔为眼中钉。
至高神殿的主神尚且被无神之地的规则约束,区区邪魔竟能凌驾在其之上,放任她顺利成神,与死亡、深渊、命运并肩的第四个神位将现世。
若让一介邪魔出身的下等野神坐上第四个神位,至高神殿将沦为神魔界最大的笑话。
身为弑神,他有着天然的立场,必须弑杀此等邪魔。
可不知为何,陆铭潇总是无法对她狠下心。
本该在昨日发现异常就立刻行刑,那时他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陆铭潇很快发现乡野间出现了一些怪异的植物,但是他不明白她的用意,苦思一夜,仍想不明白,这才早早出来堵人。
老太太悠然自得,一点都不惧怕他。
陆铭潇既迷惑,心底深处又生出几分隐秘的、甚至连主人都还未察觉的欢喜。
碍于立场,陆铭潇出口仍是硬邦邦的语气:“你种下的那株蒲公英,刚刚死掉了。”
路遥闻言颔首,微微点头算是知晓。
陆铭潇:“不难过?”
路遥:“本就是将死的生物,自然消亡,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陆铭潇:“那些老人呢?本也是将死之人,你为何要那样做?”
路遥从对方湛然的红瞳里看到真切的求知,不禁想笑,抿了一下嘴才道:“你今年多少岁?”
陆铭潇:“十九。”
路遥:“不是,我是问你真实的年龄。”
陆铭潇仰头,竹叶交织出一片阴凉清寂,叫他的心也沉寂下来,认真想了片刻,不确定道:“少说也有几千年了,我记不太清。”
路遥:“那你什么时候才会衰老?”
陆铭潇摇头:“神不会衰老,只会消亡。”
路遥恍然一笑:“原来你是神。”
陆铭潇定定看着路遥:“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弑神,专为弑杀你而来。”
路遥移开视线,透过林间的缝隙看到远处绵延的田地,温和地开口:“蜉蝣朝生暮死,菜粉蝶只有数周的生命,地里的庄稼最多几月就要收割,人类不过是比这些生命活得更久一点。所有的生物终会走向消亡,那你说我们为何都要来世上走一遭呢?”
陆铭潇听着她的声音,有一瞬恍惚。
路遥:“生命由生到死,只是不断在体验,死亡不过是最后一个阶段。结局无法改变,那让过程美好一点又有何妨?”
陆铭潇蹙眉:“于你有什么好处?”
路遥摇头:“可能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我想那样做而已。”
陆铭潇转身朝大路的方向走,边走边摆手:“我会再等几天。”
路遥也歇够了,扶着花狸起身,转身朝回走。
深夜,租借小店门口聚满扭曲痛苦的灵魂,路遥打开大门,主动朝他们走过去。
老人拿到墨色方牌,没过多久就散去。
翌日清晨,桐花镇、临近乡镇、县城里的某些角落,悄然出现一些植物。
它们或长在路边、或长在田野,甚至是居民阳台的花盆里,有草、有树、有花,甚至有菜苗。
它们不甚起眼地扎根在喜欢的地方,自由自在。
隔日下午,路遥从田里遛弯回来,刚走上大路,迎面走来一个老太太。
老人看到路遥就抬手抹眼睛,疾走几步上前:“你总算回来了,我想租几台机器人。”
店里有星棠守着,但附近的老人都更信任路遥。
路遥不在家的时候,生意都要差一些。
老太太姓周,和老伴儿住一起,还带个孙子。
孙子在镇上的中学上学,今天周日,午饭后老太太找了车送孙子去学校。
刚刚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小孩没去学校,这可把老太太急坏了。
早先给儿子媳妇打电话,听说孩子不见,先把老太太骂了一顿,接着叫她去报警。
老太太急忙去镇上报警,时间太短,还不能确定孩子失踪,眼下只算是备了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找人。
周老太太没进过城,不敢一个人去,听旁人提了一嘴租借小店,这才慌里慌张地来找路遥。
路遥店里供租借的基本是家用机器人,没有擅长寻人、寻物的机型。
周老太太站在坝子里接电话,听筒那头的声音很大,张口就埋怨老太太在家没把孩子看好,周老太太耷拉着头,没敢出声。
路遥听得心酸,乡下很多这样的家庭,儿女在外打工,老人在家带孩子。
小孩大多上寄宿学校,一周回来一次。
路遥前一日赶集看到这老太太买了不少东西,大鱼大肉都是给周末回家的学生准备的。
十三四岁的小孩,最是心思重的时候。
老人已经叫车把孩子送到学校门口,孩子到了没进校门,这事真怨不了她啊。
周老太太顶着骂声挂了电话,扭头用力摸了两下眼睛,才转过来跟路遥说话:“我们老了,找不到门路。店里随便什么机器人,只要能用,求你租给我几台。”
路遥从待机的机器人里选了两台护理机器人、两台陪伴机器人租给周老太太,还准备亲自开车送他们去县城。
陆铭潇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赶来店里,表示可以开车送他们。
车是路遥上次请他帮忙买的二手送货车,载下司机和两个老太太,四台机器人只能以待机状态待在后车厢。
到县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所幸圆梦系统在城里比较容易连到网络,辅助店里的机器人找到了周老太太的孙子。
那小孩和几个同学一起约好进城,拿走了家长给他存压岁钱的一张银行卡,来城里买了衣服和手机,又在网吧玩了几个小时,正出来找吃的,被逮个正着。
场面一度混乱,被逮的小孩面子挂不住,说什么都不愿意跟着奶奶回家。
周老太太情急之下去拉孙子,推搡间摔倒,直接摔成骨折。
小孩吓住,竟然甩开老人跑走。
陆铭潇打算去追,被路遥叫住,两人紧急把老太太送去医院。
半夜,小孩被两台护理机器人提溜着送到医院。
路遥叫陆铭潇下楼去买洗漱用品,她单独和小孩守在周老太太病床前。
小孩看路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脸扭到一旁,仿佛谁都欠他八百万。
路遥奔波一天,疲惫不堪。
那小孩不待见自己,她也不往前凑,起身走出病房。
医院与死亡是近邻,这个院区的老人尤其多。
路遥跑出去找人聊天,顺带分发了一些小方牌。
陆铭潇来找她的时候,一路走过去,每个老人手腕上都挂着一块方牌。
他强行把路遥从一间病房拽出来,冷声道:“你再积极一点,明天就可以行刑了。”
路遥浑不在意地笑:“数千年来,我不会是弑神大人第一个推迟行刑的人罢?”
陆铭潇撇嘴不言。
第二天,路遥留下海月照顾周老太太,又不放心地往她手腕上挂了块小方牌,才领着剩下的三台机器人准备回桐花镇。
路遥肯定没办法一直在医院照顾周老太太,老太太的老伴儿也是个病罐子,不能出城来照顾她。
路遥早上跟周老太太的儿子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十分不耐烦,只说下午会有亲戚到医院照看老人,听说是周老太太的妹妹。
周老太太托路遥顺路把不懂事的孙子送到学校。
路遥其实不太想答应,看着一夜之间憔悴下去的老太太,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幸好有陆铭潇在,他和那小孩关系还不错,一路没有再起矛盾。
陆铭潇领着那小孩送到老师手里才离开。
三天后,海月独自搭车回到桐花镇,手里抱着一盆摇曳的黄月季。
月季花的一截枝丫上捆着两寸长的绷带,靠近根部的叶片已经枯萎了大半。
路遥沉默地从海月手里接过月季花盆。
周老太太年纪本就大了,住在乡下无病无灾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前几天的事情既伤她的心,又叫她受了皮肉之苦,耗尽心神也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海月到家不到一个小时,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开进桐花镇。
车上坐着周老太太的妹妹、妹夫,开车的是侄子,腿上打着石膏的周老太太也坐在车上,不过人已经陷入昏迷。
路遥在开书店的时候就已经获得掌握操控虚实的能力,新的能力亦可不分虚实。
周老太太不愿意后人知道她在死前最后这段时间变成了一朵黄月季,海月就只带了她的魂体回来,肉体交给周家带回去。
无论愿望作用于魂体还是肉体,都不会改变他们的结局。
这是路遥给新能力制定的规则之一。
周老太太死前希望变成一株黄月季,开在自家屋檐后面那排蜂桶附近。
晚上,路遥带着海月去了一趟周家,把花盆里的黄月季移栽到了她喜欢的地方。
两天后,又一个周末。
周家那个不懂事的小孩放学回来,得知奶奶自上次从城里回来就卧病不起,尚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在房间里看了奶奶一眼,不喜欢周围大人的眼神,转身跑出门,在后院的蜂桶附近看到一株月季。
和村里常见的红月季不太一样,这是一株黄月季,花瓣娇嫩,颜色鲜艳,但根茎和叶片都已经干枯卷曲。
忽然一阵风吹来,漂亮的月季花摇曳了一下,嫩黄的花瓣逐渐褪色,由淡黄到枯白,一片一片随风散落,随后整株月季都枯萎在地。
小孩蹲下去,想捡拾枯萎的花瓣。
房间里的恸哭打断他的动作,小孩转身跑回去,奶奶卧房里挤满人。
他茫然地眨眼,不太明白眼前发生的事。
听到熟悉的炮声,路遥刚从田里回来。
得知周老太太走了,路遥面无表情地回家、洗手换衣服,随后又出门,往周家去。
她原料想周老太太也就是这几天了。
圆梦系统刚刚告诉她,老太太硬是撑着见了孙子最后一面才走。
不过那小孩恐怕不知道。
当时病床上的老人已经没有意识,屋檐下开在蜂桶边的黄月季努力撑着不被风吹散,直到那小孩走过去,蹲下看了一眼。

我即是信仰。
路遥来到周家的时候, 门口的坝子里正在搭棚子,场面有些混乱。大概都没想到周老太太会走得这么快,毕竟一个星期前还时常看到她背着一个硕大的竹背篓在田里忙来忙去。
周老太太的儿女还没回来, 家里的老头不顶事, 呆滞地坐在灵堂角落, 主事是周家的一个后辈, 老太太的妹妹、妹夫和侄子从旁协助。
路遥在屋里找了一圈, 没有看到周家那小孩, 后来在周宅旁边的小鱼塘找到他。
小孩无精打采地坐在鱼塘边的一级石阶上,一只手撑着脸颊, 手里拿着根青草, 不停轻点浑浊泛绿的水面。
路遥站在远处看了一阵, 小碎步走近。
小孩有所察觉, 侧头看一眼,又转过脑袋,不想说话的模样。
路遥站在鱼塘一侧的岸上,低头看着坐在石阶上小孩, 声音平缓:“你的奶奶死了。”
小孩手上的草扬起来,重重拍打水面。
草叶太轻,没有激起波澜。
路遥继续道:“没什么实感, 对不对?生者对死亡的最初体验大多来自亲近之人的死,这种体验往往在刚得知那个人死亡的时候并不强烈。直到她离开后的某一天,你突然想起原本该存在在这里的她,才会了解何为死。”
周老太太的夫家姓陈,小孩名叫陈纯生。
得知奶奶死亡的这一天, 陈纯生尚不明白路家那个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第二天下午, 陈纯生的父母、叔父从外地赶回来。
第四天清晨, 众人送老太太的棺木上山。
乡下还是习惯土葬,陈纯生作为孙儿,在前面举花圈。
陈纯生看着大人把奶奶的棺木放在提前挖好的地方,又左挪右挪调整方向,说要为儿女后代埋个好祖坟。
他不懂这些,也不懂大人们到底在做什么。
陈纯生只知道以后都见不到奶奶了,但是他并不十分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以至于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事情开始失控是在奶奶死后一周以后,家里的事情办得差不多,父母、叔父早就收拾东西,又出门了。
家里只剩下陈纯生和病弱的爷爷,往后都是爷爷照顾他。
陈纯生请了一星期假,眼看周末过去,他也要回学校上课。
中午,陈纯生和爷爷坐在小折叠桌边,吃得还是前几日办事剩下来的菜。
卖相极差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爷爷一个劲儿招呼他多吃一点,陈纯生挑挑拣拣吃了一点,心里生出几分委屈。
往常周末,要去学校前的这个中午,奶奶总是做一大桌好吃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肉菜,奶奶还会不停往他碗里夹菜,可是那时候他总觉得奶奶有些烦,不愿搭理。
吃过午饭,爷爷把手机塞给陈纯生,让他自己打电话,叫个摩托司机来接他。
陈纯生不免又想起以前去学校,奶奶会提前联系司机,送他到公路上,还嘱咐司机开慢一点。
周日的下午,陈纯生心情低落地来到教室,班上有个女生过生日,居然带了一个生日蛋糕来学校,在讲台上切蛋糕,每个同学都能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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