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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师—— by黎青燃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22

谢玉珠转过头看向叶悯微,认真道:“我也不想失去你和二师父。”
叶悯微灰黑的眼眸一派安然,她说道:“原来如此。”
谢玉珠略一思索,觉得有些不对。她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道:“不是……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变回策玉,为何还竭尽全力地来救我啊?您都不问问我,劝劝我?”
“你的不愿意不就是一切吗?人若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牵丝盒操纵的傀儡有什么区别。”
叶悯微放下膝盖,在春日阳光中盘腿而坐。
同样是春日暖风,就像她与谢玉珠一年前成为师徒的那天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时,是你让我成为了你的师父,那是我获得的第一个身份。这一次我虽不知道你的动机何在,但是所谓师父不就是徒弟有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时,要帮她完成吗?”
谢玉珠怔怔地望着叶悯微,她眼眶有些发红,鼻子跟着抽了抽,伸出手臂去抱住她的大师父,软声唤道:“师父……”
叶悯微举起手,她拍着谢玉珠的后背道:“我是这样想的,不过温辞说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或许我们都很自私,所以才志同道合。”
谢玉珠认为,她大师父一向很擅长破坏所有感动的氛围。
然而这个话题也实在让她好奇。
谢玉珠从前觉得她两位师父都是世外高人,活到这份上也该断情绝爱了,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复杂,就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
而今她醍醐灌顶,这世间最复杂的不正是男女之情吗!
谢玉珠松开叶悯微,兴奋道:“大师父,你和二师父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显然这也是叶悯微所关心的问题,她正襟危坐,仿佛探讨术法一样,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以前有过肌肤之亲,抱过也亲过,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然后现在,他应该是想让我追求他。”
“……啊?”
谢玉珠的表情变幻莫测,先是惊诧兴奋,最后全部转为由衷的疑惑。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师父你们……你们这步骤是不是……全反过来了?”
叶悯微勤学好问道:“你觉得,我该如何追求他呢?”
“我……我也不知道啊!”
谢玉珠全无经验,虽然说是对卫渊有些好感,但也不算是钟情,只是喜欢那张脸那身气质罢了。
再说她看过的话本子上的才子佳人们,只要是才子和佳人就一定能看对眼,拿出个信物就能私定终身,哪有她两位师父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更别说她两位师父这般特立独行,都不能以常人的心理去揣摩。
谢玉珠也正襟危坐,她严肃道:“那二师父有没有说过,他希望你怎么追求他啊?”
叶悯微于是把他们在屋顶上的对话与谢玉珠说了一遍。从来很向着叶悯微的谢玉珠,这次却站在了温辞那边。
她托着下巴思忖片刻,认真地点头道:“我觉得二师父说得很有道理。”
“为什么?”
“当大师父你和你喜欢的人意愿相符时,你就会倾尽全力帮他达成所有愿望。这时候你最有魅力,最让人动容。”
谢玉珠指指自己:“比如我变回策玉这件事。”
“但是你和你喜欢的人意愿相悖时,你永远会以自己的意愿为准……而二师父就永远为你让步。”
谢玉珠看了一眼远处关闭的房门,小声说道:“大师父,你不告而别的那三个月,你不知道二师父有多么受折磨。你还记得二师父白日里多么嗜睡吧?那三个月里我就没见他在白天合过眼,夜晚他更无法入眠,他说头疼,去药铺里买安神的药丸不要命地吃。”
“他每天都要骂上你两句,说要把乾坤袋还给你跟你分道扬镳,但一见面看你在涞阳王府受伤,他就再没提过离开你的事,也没提过他的病。”
“二师父心里最高的意愿就是你,如果你的意愿与他的相悖,他一定会选择你。”
谢玉珠越说越明白,以至于突然在这一刻看清了她二师父。
她二师父其实是个很孤单,脾气倔,嘴巴坏,又容易不安的人。
他大概很希望能被坚定地爱,但是他对他爱的那个人没有信心。
所以他气急败坏,口是心非。
又满心悲哀。
谢玉珠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一些无师自通的本领,可以胜任军师或者红娘一职。
她分析道:“……二师父应该也很希望你能这样对待他吧,不是你成全他,而是你选择他。”
叶悯微眸光微动,灰黑的眼睛里深深埋着一点震颤的东西,她低下头来开始仔细思索。
谢玉珠发觉,这几日她大师父演算术法的时间都减少了,她还以为是她大师父换脑子之后容易疲惫。
原来她大师父是在想她二师父呢。
谢玉珠不知该可怜哪个,她二师父不容易,她大师父想要追求她二师父,也不容易啊!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苏兆青便打探到了秦嘉泽的消息,如今鬼市里又有一卖家名声渐起,几乎和林雪庚平分秋色,那卖家似乎正是消失的秦嘉泽。
而叶悯微的魇兽自上次在宁裕出现后,便销声匿迹,再未现身。
自从叶悯微下山以来所遇到的许多事情背后都有鬼市的影子,那被她魇兽挑中的“徒弟”林雪庚虽未现身,却一直若有若无地影响着她的轨迹。
那个杀上白云阙屠杀四十多人的凶手,以人炼苍晶的年轻姑娘。
叶悯微也觉得,应该要去鬼市看看了。
叶悯微、温辞、谢玉珠一番收拾,他们带着苍术离开苏宅,向招待他们的主人们辞行时,终于得以见到了苏兆青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破晓,从微微亮起的晨光尽头里走来一个姑娘。苏宅的灯火辉煌,照亮那个姑娘的面容。她面容白皙秀丽而清瘦,一身浅紫扶桑花金纹缎面袄,发髻间珠玉耀眼,华贵却寂静无声,仿佛一朵绣在织锦屏风上的鸢尾花。
美丽却无生机。
她被一些灰黑的鸟儿衔着衣服,提着向她们飞来,像是活着的人偶一般。那些鸟儿衔着她的衣服让她跪在地上,弯下腰去,向温辞跪拜三次。
而这个姑娘一直闭着双目,无声无息。
苏家幼女八岁时意外坠落患上木僵症,终日昏睡,除了有呼吸心跳外与死人无异。苏家老家主求医无果后,便将苏兆青送去了梦墟。
梦墟唤醒了苏兆青的精神,她以精魄行走于梦墟之中,得梦墟主人援手,领悟魇术之道,终闯过三十二重梦境,成为魇师。
然而她的身体却永远不会再好转,无声无息,虽有知觉,却无法反应。
这具身体是囚禁她魂魄的监牢,唯有在梦里她才能醒来。
从噩梦里召来的鸟儿衔着苏兆青的身体直起身来,在她头顶盘旋的那只发出奇异沉闷的声音。
“感谢先生赐我以世界。”
谢玉珠与叶悯微惊诧地站在旁边,而温辞只是端详了苏兆青的躯体片刻,轻笑道:“你长大了。”
“我说过你不用向我报恩,你能好好长大,我便觉得很欣慰。”
温辞以前并不怎么喜欢魇术,他自己一个尚且身陷噩梦的人,竟要去利用别人的噩梦伤人。
不过看到苏兆青之后,他开始觉得魇术或许还是有那么一些意义的。
太阳出来的瞬间,鸟儿烟消云散,苏兆青的身体无力倾倒,被站在旁边的蔺子安抱在怀里。
蔺子安抱着瘫软无力的苏兆青向温辞他们行礼,他们便向蔺子安还礼。晨光慢慢照亮大地,蔺子安看着那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低头轻手轻脚地把苏兆青的身体放进旁边的四轮车里。
那白衣翩翩的公子推着小车,带着小车上的姑娘缓缓朝着宅院深处走去。
“兆青,桃花终于开了。”蔺子安温声说道。
他从旁边的树枝上折下一枝桃花,插在苏兆青的耳后。
他知道苏兆青此刻醒着,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也能闻到花香,只是她无法驱使这身上的任意一点骨骼血肉,给予一点回应。
苏兆青也曾说她的身体毫无用处。
但是蔺子安却觉得,正是因为那颗心脏夜以继日地跳动,血脉得以流转,大脑借此存活,从那寂寂无声的脑子里诞生的精神“苏兆青”,造就了她的生命,也成为他的妻子。
蔺子安淡淡一笑,他亲吻她的额头,道:“等你晚上醒过来,我们再聊春日吧。”
春日朗朗,叶悯微从那推着小车远去的一对夫妻身上移回目光,看向温辞。
温辞瞥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世上人们之间的联系,真让人羡慕啊。你和风漪堂那些伶人们还有苏兆青,苏兆青和她的丈夫,阿严和阿喜,孙婆婆和她的女儿。”
顿了顿,叶悯微说道:“我也想拥有这种联系,温辞,你教教我吧。”
温辞眸光微动。
叶悯微继续说道:“还有你的意愿、你想要的爱意,若你教我,我会竭尽全力。”
阳光逐渐清晰,天地之间光线朦胧而柔软,谢玉珠走在他们前面,兴致勃勃地看路边的花。温辞凝视叶悯微片刻后,突然低头亲吻了她。
很轻很快的亲吻,如春风拂过。
“这个吻,是还上次你亲我的。”
温辞轻哼一声,不咸不淡道:“第一件事,就是你若想对我做什么,必需先要问我是否愿意。”
叶悯微睁大眼睛望着他,继而点头。
温辞曾听天机老人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系铃铛。
人出生的时候攥着一把铃铛,当遇到珍惜的人,就仿佛把铃铛系在她的身上。于是当他们在这个世间行走时,牵动他手里的丝线,那些与他相连的人们身上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就算远隔百里,亦有感应。
他年轻时太死心眼,见到了叶悯微,攥着那把铃铛,这颗也系在她身上,那颗也系在她身上,把手里的铃铛都快系光了。
所以她在世间的任何地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让无数他的铃铛叮当作响。
她一无所觉,他却能听见,就算远隔百里,亦有感应。
如今温辞似乎正看着,叶悯微把她的铃铛,也系在他的身上。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塞外边疆之地,举目望去只有无际的滚滚黄沙,落日下起伏不平的沙丘仿佛凝固的波浪, 从天而地一派孤绝又炽烈的橙黄。风沙掩埋骆驼与商队的足迹, 此地仿佛万古寂静, 隔绝人烟。
仔细看去, 却能在大漠边缘分辨出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栈。
这座客栈高约三层,连同院子一起占地约一亩半,由土坯砌成,外墙亦是土黄色。它几乎和大漠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又是一座突起的小沙丘。
这座客栈前不着村后不挨店,旁边只一条破土路, 也没挂什么牌匾, 仿佛在关门的边缘摇摇欲坠, 恐怕来一次风暴就真能被埋成沙丘。
此时此刻,这外表平平无奇的客栈里头,生意却好得出奇。
大堂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客人们虽风尘仆仆, 穿着打扮却都十分体面, 操着南腔北调互相寒暄,来回吹捧。那个叫着孙老板,这个叫着吴老爷, 一会儿夸声震关中, 一会儿赞名扬海外,好似这客栈里的人随便推一个出来, 都是叫得上名字的英雄好汉。
“呦,杜大官人, 我还以为你这次来不成了呢!听说淮北叛乱声势浩大,都乱成一锅粥啦!”一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穿过人群,操着关东腔朝坐在靠窗边的黝黑矮胖男人道。
那矮胖男人叹息一声,以一口淮北官话摆手道:“可别提了,我绕了一大圈,一个月的路走了三个月,紧赶慢赶才到这里。”
两人的腔调南辕北辙,竟也不妨碍他们聊得热闹。
关东的邱老板道:“听说这次淮北叛乱,也不知是叛军还是朝廷的军队,居然动用了灵器术法,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呐!”
家正住战场附近的杜大官人直摇头。
灵器之乱从叶悯微的魇兽现世开始,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期间局势虽一直在恶化,却也勉强控制在仙门与灵匪之间。四处多有灾祸,却未演变成真正的战乱。
谁知自从去年叶悯微下山之后,局势恶化的速度竟骤然加快,以至于翻天覆地令人猝不及防。
今年一开年便发生了两件大事。头一件事是淮北叛乱,流民伙同山匪起义,朝廷镇压起义时,战场混乱之间居然出现了术法。
原本近来年景不好,流民起义之事也不少见,但战场上出现了灵器与术法,这意味便大不相同。术法一出血流成河伏尸百里,起义虽然被成功镇压,但仙门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却骤然紧张。
“果真是朝廷动用术法,来镇压起义吗?”关东的邱老板关切道。
杜大官人摇头:“谁知道呢?当时战场上乱成一团,没证据的事儿,朝廷就算做了又怎么可能承认?”
他四下看了看,在嘴边竖起手掌,小声对邱老板说道:“早有风声,说那逍遥门叛徒卫渊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卫渊那厮建立天上城广收灵匪,如今有术法流到军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瞧着,仙门已经认定了是卫渊做的。”
“这仙门怎么忍得了?卫渊势弱时他们未能将其铲除,如今卫渊和朝廷的关系已盘根错节、密不可分。主持太清坛会的又正是逍遥门,逍遥门与卫渊早有宿怨,这些年两方关系一直如履薄冰,该不会……该不会这次仙门要与朝廷开战吧?”
杜大官人与邱老板一齐叹息。只听雷震似的脚步声响起,客栈老板提着两大壶酒放在他们桌上,酒晃荡着洒出一大片。
那老板膀大腰圆,肚子一挺足能占四人的地儿,吹着络腮胡子道:“大家都是靠灵器之乱发家的,发什么愁!喝酒,喝酒!自来这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依我看越乱越有赚头!你们谁赢了这次竞卖,这辈子就躺在金山银山上睡大觉吧!”
开年以来的第二桩大事,也是诸多人齐聚此处的原因,便是鬼市千金榜上放出消息,有人要在鬼市竞卖苍晶炼制之法。
千金榜上的售卖绝不可能造假,苍晶正是灵器之乱的重中之重,怎么珍稀也不为过。这消息一出举世哗然,大家纷纷猜测售卖者是不是万象之宗,都在找门路往鬼市涌。
而在这场举世瞩目的竞卖被捧得火热之时,林雪庚又宣布将于同一日在鬼市竞卖“斥灵场”建造之法。
斥灵场之中所有术法灵力一概失效,这是林雪庚的拿手绝技。
这消息仿佛就像在火上又浇了一把油,在世人之间炸开了锅。同时竞卖“苍晶炼制之法”与“斥灵场建造之法”,尖矛与重盾同时摆上货架,这是鬼市百年不遇的盛会啊!
千金榜竞卖会顿时一席难求,大家更加削尖了脑袋往鬼市去。
“我们靠着鬼市混口饭吃,自己几斤几两也还是清楚的,也就是去见见世面,还真能竞得这东西不成?”
杜大官人倒是拎得清,他边回答客栈老板,边邀请邱老板与他同桌吃饭。客栈老板如雷震般的脚步便转而咚咚咚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客栈老板的脚步声远去之际,杜大官人却听窗外传来“咚哒咚哒”的驼铃声响,有人随着驼铃声吹起羌笛。笛声悠远细长,如大漠上空盘旋的鹰,穿天透地,孤寂又恢宏。
杜大官人从身旁那扇小窗看出去,苍茫沙漠之中,从落日之处浮现四个骑着骆驼的剪影,沿着破土路慢慢靠近,慢慢变大。
邱老板也看过去,他赞叹道:“这羌笛吹得是真好啊,我来塞外这么多趟,此人技艺数得上第一!”
“看来也是去鬼市的。”杜大官人猜测道。
那一行四人果然在客栈前停下,他们将骆驼们交给伙计,由大门走进客栈中。
只见这四个人皆着大漠商旅常见的长袍,头戴兜帽面缚面巾,浑身上下裹得严实,每人只露出一双眼睛。
最先走进来的是个年轻姑娘,步履轻快雀跃。而后的姑娘便沉稳许多,眼神有些迷蒙,步子也缓慢得过头。
她身后的男子大约是方才笛曲的演奏者,羌笛在他的手心手背之间旋转,仿佛杂耍一样神奇。
他虽然只露出眼睛,但那双眼睛实在是漂亮至极,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视堂中众人,气势逼人。杜大官人与和邱老板与他对上眼神时竟心生胆怯,立刻移开目光。
最后走进来的那个男人似乎很瘦弱,不仅从头到脚都裹着,头上还戴着帷帽,连眼睛都被遮住了。他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竟维持着手臂弯曲的弧度纹丝不动。
那边最年轻的姑娘快步蹿上了柜台,她问道:“老板,这里住店多少钱一晚啊?”
只见柜台后站着一胖一瘦两个女人,胖的那个是老板娘,瘦的那个是她的女儿。
老板娘也生得身材敦实,膀阔腰圆,她一伸手,十个指头竟戴了七个金戒指,咧嘴露出一颗光芒闪烁的金牙。
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在这么个破地方开家破客栈,怎么能赚到这个地步。
她女儿看起来则朴实得多。她二十岁上下,没穿金戴银,只是腰间挂了两串铜钱。她手里举着个酸枝木的烟杆,一晃身上便哗啦啦铜钱声作响,正伏在柜台上做账。
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些新来的客人一遍,仿佛估了一遍价,不咸不淡道:“三百两银子一晚上!”
老板娘这话一出,满身的金银顿时有了理由。
客人惊道:“果然是家黑店!”
“明码标价,没钱就滚!”
客人不但不生气,还眼露欢喜之色:“滚什么滚,找的就是你们这家黑店!”
她扭头对后面道:“大师父,二师父,我们终于到地方了!”
于是有着漂亮眼眸的男人迈步从后面走到最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柜台上。
这特制的信封在坐的各位客人无不熟悉。
“来了一群新客啊。”邱老板压低了声音。
杜大官人道:“瞧着可是些不好惹的家伙,专为竞买而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老板娘拿起信来,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再将这四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露出个笑容,语气稍缓。
“原来是缪老板介绍的新客,得了这么多旧客保举,本事不小。”
老板娘话锋一转,将那信折起在手里甩了甩,说道:“不过近来客人太多,我家这座庙小,你们一下来四位,我们怕是招待不过来啊。”
她话里有话,只见她边说边伸出戴满金戒指的圆润指头,大拇指食指中指这么一撮。
谢玉珠立刻心神领会地将一锭银子奉上,老板娘瞅了那银子一眼并不说话,谢玉珠便再加上一锭金子。
老板娘终于喜笑颜开,她一只手在柜台下摸索半天,拿出两块房牌来:“客官们赶得巧,本店正好还剩两间房,再晚来便没位置了。”
谢玉珠正想去拿房牌,房牌却被老板娘按住不放。
“最后两间,每间五百两一晚,绝不还价!”老板娘狮子大开口,山匪抢劫怕是都比不上她心狠手黑。
谢玉珠倒吸一口气,对叶悯微小声道:“这也太黑了!”
话虽如此,谢玉珠还是如数掏出了银票,老板娘接了银票这才松手。
叶悯微的目光却落在了老板娘女儿的账簿上。
温辞瞧着老板娘把银票收入囊中,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这可不好说,最近正是最拥挤的时候,您瞧大堂里这么多客人都等着呢。听哨子安排就是了。”老板娘大着嗓门说道。
鬼市隐匿于世,出入口十分隐蔽,而这些出入口的所在以及进入鬼市的方法,只有被称作“哨子”的鬼市中人知道。这么多人齐聚于此,便是在等待鬼市的哨子为他们引路。
谢玉珠环顾四周,跟老板娘打听:“鬼市的哨子是哪位,能否给我们引荐一下?”
“引荐什么,不就在这儿吗?”
老板娘一指旁边做账的姑娘,道:“就是我女儿,放心,跑不了!”
那一直低头做账的姑娘抬起眼睛,她端着烟杆,嘬了一口烟嘴徐徐吐出一口气。云雾缭绕间她瞥了她娘一眼,又把谢玉珠四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兴致缺缺地再次低下头去。
谢玉珠干干一笑收回身体,由衷地对她大师父小声道:“真是太黑了啊!”
女儿去鬼市做哨子,爹娘在外头开客栈,客人什么时候去鬼市全听哨子安排,多住一天这家人就多挣一日的钱。
一夜五百两,这家人可真是把生财致富之道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叶悯微一行四人领了房牌,由伙计引路上楼。叶悯微跟着他们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俯下身点点客栈女儿手里的账簿。
“你这里算错了。”她平淡道。
那姑娘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对面那双恍若有雾气的朦胧眼睛从账簿上转开,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这客人转身跟上她的同伴,上楼的时候不紧不慢,却还差点绊了一跤。
老板娘纳闷地从女儿手里拿过账簿,算盘噼里啪啦打了半个时辰,才恍然大悟道:“呦,真算错了。”
她瞧着这满本用密文记的账,一不是一五不是五的,寻常人连一串数字都认不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欸,她是怎么看明白的?”
老板娘思索片刻,突然指着女儿道:“不对,秋娘!你这丫头是不是昧钱了!”
而她女儿只是吐了一口烟,端着烟杆,拎着账簿慢悠悠地晃走了。

这家店好似与叶悯微不对付, 她上楼的时候绊了一跤,走进房间时又好险撞上门。
不过进入大漠之后她的日常便是如此——“到处碰壁”。
这也不能怪叶悯微,茫茫大漠一片金黄, 连房屋都是土坯砌的, 实在是缺乏标识。未免引人注目叶悯微又没戴视石, 这世界在她眼里只是深深浅浅的黄色, 她路上没一头栽进沙子里就不错了。
房门一关,温辞便松开面上裹着的面巾,露出那张异域面容。
进入大漠后温辞好几次被认作是本地人,这里原本就是外族人的地盘,他的长相恰能融入他们之中。未蒙面时会有人操着稀奇古怪的外族话来找他攀谈,温辞竟也听得懂, 并且大部分时候只简单地回一个单音。
谢玉珠询问之下, 知道这个单音的意思是——滚。
她二师父白日里实在是个暴脾气的, 谁来打扰他睡觉他就逮着谁骂。
苍术依旧昏迷不醒,只能依靠牵丝术牵引行动。谢玉珠将苍术安顿在床榻上便收了丝线,转头朝她两位师父啧啧感叹。
“太黑了,真是太黑了!若不是苏姑娘此前给了我们一大笔钱, 我们今夜怕是要睡到大漠里去了。”
暮色渐深, 温辞将长袍兜帽摘下来,伸到窗户外面抖沙,漫不经心道:“人家开黑店的, 自然要黑得敬业, 更别说这正是坐地起价的好时候。”
他们能够得到进入鬼市的推举信,自然是有赖苏兆青的帮助。
有头有脸的人物通常都不会自己去往鬼市, 大家都有各自在鬼市的线人,由线人代为进行情报及物品的交易。苏兆青在鬼市有许多线人, 她通过其中一位拿到鬼市的新客推举信,以确保叶悯微一行人进入鬼市的资格。
然而他们刚离开苏宅没多久,便传出了叛乱以及鬼市竞卖的消息,一时间无人不在议论此事,形势越发复杂。
去往鬼市的人流骤然暴涨,苏兆青线人相熟的哨子手下名额已满,他们不得不辗转边疆,来到这最偏远的鬼市哨子处。
聊起此事,谢玉珠便有些愤愤不平,她道:“怎么什么黑锅都往大师父身上扣,那鬼市里卖苍晶炼制之法的,不是秦嘉泽就是林雪庚,关大师父什么事儿啊?”
他们这一路而来,没少听到流言蜚语。
叶悯微早已经被人骂习惯了,对于此事心平气和一点儿也不生气。毕竟秦嘉泽与她换脑之事大部分人都并不知晓,而且说到底是她与秦嘉泽立下契约,要他把所研究创造之物都公诸天下的。
只是现在公布,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若是现在苍晶炼制之法被公布,会挑起仙门与朝廷之间的战事吗?”
房内的灯火被点亮,昏黄烛光中叶悯微问温辞道。
温辞抱着手臂,目光沉沉道:“区别不大,事已至此,仙门朝廷的冲突只是早晚的事情。”
仙门与朝廷的和睦相处,是千年来无数严规重责,以及修道高竖的门槛所维系的结果。
先出了一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卫渊,又有了彻底打破门槛的灵器,两方权力的边界开始模糊不清,必有胜负要分。
“不过秦嘉泽在鬼市售卖苍晶炼制之法,买家自然会把方法私有,这不符合你与他结生契中公之于众的要求。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
顿了顿,温辞继续对叶悯微说道:“总之我们进入鬼市之后,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先去找到秦嘉泽,把你与他之间的恩怨解决再说。”
“时势瞬息万变,利弊相易。之后应该还会有很多人找上我们,我们要确保在那时,有做决策的余力。”
他们初初商定时,夜色已深,谢玉珠牵着苍术去了隔壁房间。而叶悯微从怀里掏出一个袖珍的小本子和一颗珠子,在烛火下,拿出毛笔在袖珍本上面写写画画。
温辞一只手撑着桌子,俯下身来看叶悯微写的东西,道:“你到底把消息珠的构造拆出来了。”
林雪庚掌握他们的行踪,正是通过这最初他们在牵丝盒灵匪身上拿到的消息珠进行的。
消息珠将鬼市贩卖的情报送到买主手里,但暗地里消息珠也是林雪庚的眼睛,她通过这些散落的消息珠收集买主身边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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